唐挽挽接下来的话, 是不能在楼下说的。
有些话能当人面说,有些却不能。
半点不能泄露。
但是要告诉父亲那件事情之前,需要跟父亲确认一件事情。
那就是张义。
张义这人, 按目前来看, 他的身上无懈可击。
她知道,父亲肯定对此人进行了调查。
也可想而知, 肯定是没有调查出什么来。
但是身上有太多可疑的地方,越是查不出什么来, 就越值得怀疑。
这也是刚才,她故意那样说的原因。
为了确定一件事情, 那就是那个梦里说的, 张义身上有诡异的特异功能, 能听见十米开外的声音。
正常的人, 能听见那么远的声音吗?
就算真能听见,也听不清。
但是张义却能够。
当时在梦里知道他这功能后, 真是震惊了好久。
这才有了今天的测试。
他们在客厅里说话, 张义在门外三米开外, 距离客厅至少七八米,父女俩说话声音又轻, 但是当时唐挽挽盯着他,却明显发现他脸上的表情波动。
哪怕很微妙,却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的心里就肯定了。
特别是她那一箭四连。
当时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唐挽挽承认自己是故意的。
“父亲,你对张义了解吗?”唐挽挽问。
唐茂:“你想说什么?”
对于自己的警卫员, 不说挑选的严格,就说身份上的调查,必然也是严之又严的。
张义能够通过组织的调查,那就说明, 在档案上是没有一点问题的。
而他到了唐茂身边,老唐也没有半点怀疑,说明他做事肯定是谨慎的。
如果不是唐挽挽的偶尔发现,也许等到哪天事发,他们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唐挽挽喜欢举一反三,走一步看三步。
一个跟他家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她怎么可能会突然梦到他的事。
还是他辉煌的一生?
他辉不辉煌,跟他们唐家什么关系?
跟他唐挽挽什么关系?
她都没有梦到有关唐家一切的梦呢。
要说事情的重要性,唐家才是她的根。
那肯定是跟唐家有关联了。
试想一下,一个跟唐家没有关系的人,然后突然有一天莫名其妙提干,又突然爬得快。
梦里说,是因为他抱上了能帮上他的大金腿。
试想一下,在警备区有比老唐更粗的金腿吗?
作为司令员的警卫员,这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是最好的晋升机会?
但是没有。
梦里没有说,他的成功不是老唐帮的,那就是靠的别人。
别人又是谁?
“爸爸,我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匪夷所思,但你一定要相信我。”唐挽挽正色道。
唐茂:“挽挽,你知道了什么?”
但唐挽挽并没有马上说,而是轻轻打开了门,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出现在了楼梯口。
唐茂被她神秘兮兮的举动惊住了。
但唐茂毕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人,又在战争年代出生入死过。虽然不知道女儿的用意,但看到女儿这样子,自然也放轻了脚步。
从这个方向,正好能够清楚地看到楼下客厅的情况,而楼下却未必能看见这边的。
于是就看到了楼下张义正在客厅门口徘徊,眼睛时不时地望了一眼楼上的方向。
表情犹豫。
唐茂微一皱眉。
唐挽挽突然道:“爸爸,如果唐家多了一个女婿,你会怎么对他?”
声音很轻,但是足够唐茂听见。
唐茂瞪大眼睛,正要反驳,却见女儿朝自己只摇头,又朝着楼下的方向挤眼。
他沉吟,接上话头:“能做我唐家的女婿,自然是要足够优秀,可不能只是个警卫员。”
唐挽挽朝唐茂使眼,让他看清楚楼下张义的表情。
唐茂两眼如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然在他们说完这话的时候,他发现小张脸上有了微表情。
可能是周边没人,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掩饰。
唐茂望向女儿,眼神中询问她,怎么回事?
唐挽挽却伸出手凑了凑嘴唇,做了个“嘘”的动作,又接着道:“爸,你说盈盈要是看上了他,爷爷会同意吗?”
声音依然很轻,只够唐茂听见的。
唐茂不知道女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突然说到唐盈盈了?
但他也没有揭穿她,而是真的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挽挽是他的女儿,知女莫若父,他自然是了解自己女儿的。
女儿说不是她,那就肯定不是。
也是,女儿怎么可能会看上小张。
倒不是他多嫌弃小张,做警卫员可以,但做女婿就不够格了。
他的女儿那么优秀,要找也应该找陆泽这样出色的丈夫,哪能是小张。
但是如果唐盈盈呢?
他在心里想一想这可能性,最后却是摇头。
盈盈是他们唐家唯二的孙女,虽然没有挽挽优秀,却也不是小张能够肖想的。
他道:“你爷爷不会同意的。”
唐挽挽“嗤”了一声:“我也觉得,爷爷不会同意。”
“就小张这样的,别说部队里了,地方上都能找出一打来,爷爷肯定会给盈盈找最适合她的。”
眼睛却盯着楼下动静。
果然看到了小张露出懊悔表情,她冷笑。
唐茂自然也看到了,他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若有所思。
试探完毕,唐挽挽已经没有了兴趣。
直到汲红岩回来的声音,还有小张离去的声音,他们才重新回到了书房。
“怎么回事?”就算再迟钝,唐茂也发现了小张的诡异之处。
更何况唐茂能是迟钝的人吗?
唐挽挽没有隐瞒,而是直接道:“小张身上有一个特殊的功能,他能够听见十米开外的声音,再轻都能近如耳畔。
唐茂瞪大了眼睛。
她知道,如果没有刚才测试的那一幕,她若直接说小张身上的怪异,父亲再信任她也会当一回事。
所以在说那事之前,她决定把所有的疑问,全部用事实说话。
事实上,她这个决定是对的。
如今唐茂真信不疑。
“没有想到,他竟然有这本事。”唐茂完全意外。
古代有个顺风耳,能听见几百米的声音,他还当夸张了,是神话。
如今真正见识了,才知道世上真有这样的奇人,只不过以前没有遇到而已。
唐挽挽也想不到,如果没有那个梦,谁能想到,就这么一个普通的人,竟然有这样特殊的能力。
只要他有心,十米开外,能够听见一切声音,想想,这是一个多可怕的事?
那是个双刃剑。
如果他没有私心,一心为公,那确实是件好事,当侦察兵的最佳人选。
但如果他有坏心呢?
可想而知,结果不堪设想。
唐茂显然也想不到了这个结果,他的脸色很难看。
这个小张,废了。
不能再留在他身边了,更不能留在警备区了。
甚至……
能不能留在部队,都另说。
“爸,我们不能赌,此人不能留。”唐挽挽向来不拖泥带水。
唐茂点头,他也是这么考虑的。
既然不知道小张心性如何,表面再单纯,谁能知道这人会不会被人利用鼓动?
就刚才那一幕,他就对小张的印象打了折扣,对他喜欢不起来。
唐挽挽心里暗喜,她自然读懂了父亲的表情,也不枉她不着痕迹地在父亲面前上了眼药。
就是要让父亲讨厌小张,近而警惕这人。
有了警惕,那就行了。
“挽挽,你是怎么知道他有这能力的?”唐茂疑惑。
小张有这能力,却不被外人知道,说明他是故意隐瞒的。
如果他想用这能力立功,就不会隐藏了。
试想一下,如果部队知道了他这能力,还能不重点培养?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不愿意泄露?
多好的机会啊。
不管怎样,他既然没有泄露,挽挽是怎么知道的?
小张有这特异功能,已经够神奇了。
但惊奇的是,竟然没瞒过女儿。
唐挽挽正了正脸色:“爸爸,这就是我想要跟你说的。”
她没有打算隐瞒梦中的一切,除了她是前世摄政长公主投胎这事。
小张就是一条潜伏在阴沟里的一条毒蛇,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给人咬上一口。
不是唐挽挽危言耸听。
万一是呢?
好在,大院里好多小孩都被家长们送到基层当兵去了。
少了许多潜在的危机。
但不代表,她就能够任由一个不知来意,可能危害到唐家的人,还在父亲身边。
父亲身为高级将领,身上有多少机密,而警卫员是贴身保护的,最容易得到机密了。
但要让父亲引起重视,还要展开彻查,就得把张义身上所有的不合理,全部都剖析清楚。
不能遗留一点。
在前世,这样的事情遇到的多了。
这是关系到唐家生死存亡的事,她再隐瞒,唐家可能又是会走上那个梦里的结局?
偌大的一个唐家,说倒下就倒下,这是普通人能干得了的?
再联想到现在这个特殊的年代。
她不能赌。
听着女儿的诉说,唐茂心惊胆战。
随着梦境的深入,到最后,唐茂脸上的表情已经严肃极致。
挽挽的梦境,透露出的信息是庞大的。
看似是一部小张的成长史,从他当警卫员到后来功成名就,中间倒下多少家族,又起来多少家族。
其中就包括他们唐家。
唐家的关系网是盘根错节的。
不但军中的关系,还有地方的关系,有多少战友,又有多少同僚。
但却在这这场运动中倒下了。
能够让唐家倒下,那得多大的错?
但作为警卫员的小张,却毫发无伤。
不得不说,他们是父女,连想法也一样,唐茂也怀疑上了张义。
再加上他有着这一特殊的能力,是不是探听到了什么,然后泄密了什么。
唐挽挽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也看不出父亲是信了还是没信,她决定再敲一重棒。
“今天唐盈盈就会到,六点的火车,对吗?”
唐茂点头。
一开始并没有怀疑挽挽说这话的意思,就听她接着道:“但是她的火车晚点了,晚上八点才会到。到了之后,火车站发生了一场暴动,盈盈身上的包不见了。”
她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父亲最开始是想派张警卫去车站接人……”
唐茂的呼吸紧了。
这个时候,他想到了,今天早上的对话。
那时,女儿也是这样问着自己,是不是唐盈盈要过来了?
几点的火车。
那个时候他没有放心上,以为是自己什么时候说的。
这事,老爷子那边拍来了电报,说想送盈盈过来住段时间,让他照顾好她。
电报是昨天下午接的,他还没来得及跟女儿说呢。
如今想起来,处处是破绽,女儿怎么知道的?
那自然跟那个梦境有关了。
还没完,唐挽挽又道:“因为是张警卫去接的盈盈,他救了盈盈,盈盈对他感激,一颗心全系在了他身上。
但她的包却丢了,再没找回来。很多年后,这个包却在张警卫家的一处地方找到。”
唐盈盈会因为这个救命之恩,最后爱上了张义。
试想一下,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兵,唐盈盈又怎么可能会看得上?
最后爱得死去活来,甚至愿意跟人一起共享男人。
这逻辑也就通了。
但。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作为司令员的唐茂,又怎么可能会听不明白?
唐茂的已经坐直了身子,脸上的表情再严肃不过。
“而盈盈之所以过来,是因为她得罪了一个人,这人不是爷爷能搞定的。”唐挽挽接着道。
“是谁?”
“谭春生。”唐挽挽缓缓地吐出一个名字。
春市的二把手,也是红袖章头脑,未来春市革委会主任。
这是一个不能得罪的人。
刚听姓谭,唐茂还没有想到这上,
他毕竟离春市远了。
春市在云城边上,而唐老爷子是云城的□□,云省的副省长。
不出意外,下一任就是云省省长。
“爸爸,现在这场运动,你觉得能持续多久?后面是谁的天下?”唐挽挽这话很轻,却让唐茂炸裂开来。
对了,挽挽的梦境中,这个运动会持续十年,如今才过了两年而已。
现在才刚开始,就已经这么乱了,将来会乱成怎样,谁也不知道。
而在挽挽的梦中,最后成立了革委会,是原来的红袖章。
唐盈盈得罪了红袖章头脑,会给唐家带来多大的灾难,不用想,都知道。
唐茂只觉得窒息。
“她怎么得罪的?”唐茂的话中隐着愤怒。
唐挽挽:“谭春生的儿子看上了盈盈,谭家想娶她过门,爷爷拒绝了。”
“谭春生的儿子是傻子。”不紧不慢地,又补了一句。
难怪老爷子要把人送到平山市来。
不说在军队里,红袖章进不来。
平山市和春市一个南一个北,两者没有任何的交集,谭春生的能耐再大,手也伸不到这里。
你要怪唐盈盈,却也怪不了,这不是受害罪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