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利昂(第6/14 页)
于是“赛斯拉·科荷兰号”上的生活变得极度单调乏味。提利昂发现一天的高潮就是拿小刀扎脚趾手指。河上有各种奇观:巨龟、废城、石民、裸体修女,谁也不知道在下一个弯道等待的是什么;海上的日日夜夜却毫无分别。刚离开瓦兰提斯时,平底商船靠近大陆航行,陆地保持在视线范围内。这时提利昂还能眺望路过的海岬,看见乌云般的海鸟群从崎岖的悬崖和破碎的守望塔上飞起,还能数一数路过的光秃秃的褐色岛屿。他们遇见了很多船,有渔舟、有笨重的商船、还有骄傲的划桨船,她们的桨叶拍起白色飞沫。可不久后船行到深水区,除了碧海蓝天,空气和水以外再无景物。天是那样的天,水是那样的水。偶尔有朵云。大多时候蓝得发指。
晚上更糟糕。提利昂天天失眠,偶而不失眠则会做梦,而他是决计不想做梦的。在梦中他总会回到伤心领,见到带有父亲面容的石民之王。迫于无奈,他往往只能半夜坐在吊床上,倾听乔拉·莫尔蒙在他身下打呼噜,要么就走到甲板上去看海。在无星之夜,大海黑得跟学士的墨汁一样,从地平线到地平线无边无涯,深邃黑暗,令人生畏。这是种诡异的美,提利昂注视得越久,就越想翻过船缘,让这片黑暗吞没自己。这很容易,至多激起轻轻一点水声,畸形小魔猴的悲惨故事就将画上句号。但万一真有地狱,而父亲正在那里等我怎么办?
每晚的最佳时光是晚餐。其实食物并不算好,好在分量足,侏儒用它来打发时间。提利昂喜欢在厨房里用餐,那是个很不舒适的狭窄场所,天花板之低,高一点的人稍不注意就会撞到脑袋——那群被称为“圣火之手”的奴兵每每上当,令提利昂笑得合不拢嘴。在这里,提利昂有独处的空间,若是在拥挤的餐桌旁,跟一群毫不懂通用语的人为伴,听他们叫闹嬉笑自己却一片茫然,实在太无趣。尤其提利昂还深深地怀疑那些玩笑其实都在针对他。
船上的书籍也放在厨房里。船长挺爱读书,所以船上有三本书——一本不忍卒读的海上诗歌集,一本被翻烂了的、一位里斯青楼的年轻女奴的情色回忆录,还有四卷本大作《贝里西奥执政官生平》的第四卷。贝里西奥是著名的瓦兰提斯领袖,他东征西讨,战无不胜,最终却忽地被巨人吃掉了。出海的第三天,提利昂就啃完了这三本书,接下来由于无书可看,他只能不断重读。奴隶女孩的故事虽然文笔差劲,好歹情节引人入胜,他就用它来下饭,一边吃着黄油甜菜根、冷鱼汤和足以用来钉钉子的硬饼干。
分妮进厨房时,他正读到女孩讲述她和她姐姐被奴隶贩子拐卖的部分。“噢,”她结结巴巴地说,“我以为……我不是有意打扰大人,我……”
“你没打扰我。我只希望你不是又来杀我。”
“不是。”她脸一红,眼睛看向别处。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来跟我作个伴吧,船上的人都很没劲。”提利昂合上书,“来,过来坐,吃点东西。”留在女孩舱房门外的餐饭最近几乎没动,现下她定是饿坏了。“这汤还可以下口,至少里边的鱼很新鲜。”
“不,我……我被鱼刺卡过,我不吃鱼。”
“那喝点酒吧。”他倒满一杯滑给她,“船长好心供应的,说这是青亭岛的金色葡萄酒,我瞧这玩意儿准是尿。但尿也比水手们灌下的沥青一样的朗姆酒档次高。它能助你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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