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绿林战士(第2/18 页)
这是个昏暗的雨天,只有两种颜色。有灯光的地方都是白色,没有光照的地方全是黑色。医生心里也是一种阴郁的失落感,没有一丝柔和的色调。
由于军队频繁过往,道路被彻底破坏,如今变成了一条黑色的泥浆路,不是所有地方都可以蹚过去。大街上,有时要隔很长一段距离,才能穿过马路,街道两旁的人要过街还得多走好些路才行。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医生在帕任斯克遇上了乘火车来乌拉尔的同伴佩拉盖娅·季娅古诺娃。
她先认出了日瓦戈。他没能一下子确定这个面庞熟悉的女人是谁,只见她在街那边就像从河渠对岸向他投来模棱两可的目光:如果他认出她来就立即打招呼,否则也不相认。
只一会儿工夫,他全都记了起来。眼前浮现出那拥挤不堪的货车车厢、被赶去服劳役的人群、押送人员、辫子搭到前胸的女乘客。在这幕场景的中央,他看到了自己的家人。前年全家迁徙的细节,复又历历在目。他日夜思念的亲切面容,一个个浮现在眼前。
他点头示意,让季娅古诺娃沿街向前走几步,那里踩着泥水里的石块可以过人。他走到那儿,过了街,便同季娅古诺娃互致问候。
她对他讲了许多事情。她提到那个和他们同坐一辆取暖货车、天真无邪的漂亮男孩瓦夏,被冤枉地抓去强制劳动。她在鹬鸟村里就住在瓦夏妈妈家里。她向医生描述了在这里生活的情况。在瓦夏家里她很满意。只是村里人对她侧目而视,嫌她是外来的人,还造她的谣,说她好像同瓦夏过分亲昵。弄得她只好离开,免得给人坑了。她来到圣十字镇,住在姐姐奥莉加·加卢津娜家中。她是听说有人在帕任斯克村见到了普里图利耶夫,才起意来这儿的。结果全是谣传,可她找到了工作就留了下来。
这时她的一些十分亲近的人,遇到了不幸。从鹬鸟村传来消息说,全村因为破坏了征粮法,遭受了军事制裁。看来瓦夏家的房烧毁了,瓦夏家也死了人。在圣十字镇里,加卢津一家的房屋和财产被剥夺了,女婿被关进了监狱,也许给枪毙了。外甥下落不明。破产后姐姐奥莉加起初衣食无着,现在到钟楼镇上给一个乡下亲戚干活糊口。
出于巧合,季娅古诺娃就在日瓦戈医生要去没收财产的那家帕任斯克药店里做清洗工。靠药店生活的人,包括季娅古诺娃在内,在没收之后都要失业。可日瓦戈医生没有权力取消没收的决定。当移交货物的时候,季娅古诺娃也在一旁看着。
日瓦戈的马车从药店后院赶进来,停在药店仓库门前。从屋里抬出一包包药品、装在柳条筐里的瓶子和箱子。
店主那匹瘦弱无力的驽马,也从畜栏里和人们一样郁郁不乐地看着。下了一天的雨,这时已近黄昏,天空稍稍放亮,西沉的太阳透过乌云的缝隙偶尔露露脸。紫铜的光芒洒到院落里,令人不安地照亮了稀粪的水洼,上面不起一点涟漪,粪汤重得风吹不动。可是公路上的积水,经风一吹就漾起微波,闪出朱砂的反光。部队沿着大路两旁不断地向前走着,不时绕过深水坑和洼地。在充公的这批药品中,有满满一罐可卡因——游击队长近来染上了吸可卡因的坏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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