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小矮人(第5/17 页)
<h3>五</h3>
那一天秋日高照,青雾袅袅的伦敦显得特别可爱。温和喜悦的天空映在平整的柏油马路上,街道口上光滑的邮筒闪着深红色。公园里挂毯一般的绿树丛中闪过小汽车,带着低低的嗡嗡声驶了过去。这个城市流光熠熠,呼吸着甜美温暖的空气,只有在地下,在地铁的站台上,才能找到一块凉爽的地方。
一年中的每一天都是一份礼物,只献给一个人——最幸福的那一个。别人都利用属于他的这一天,享受阳光,或埋怨下雨,却不知道这一天到底是属于何人的。那个有幸拥有这一天的人,自然得意,也为他的好日子不为别人所知而高兴。任何人都无法预知哪一天会落在他的头上,也无法预知会有哪一件小事让他永远铭记:也许是阳光如波映在临河的一堵墙上,也许是旋转飘落的一片枫叶。常见的是,只有在追忆往昔时,他才能认识到他的 那一天;这时已经不知过去多久了,遗忘了的那一天早已从日历上被扯下来,揉成一团,扔在书桌底下了。
上帝把一九二○年八月里的那个快乐日子赐给了弗雷德·多布森,一个穿着鼠灰色鞋罩的小矮人。那天是以一声悠扬的汽车喇叭开始的,接着是远处一扇窗户朝外打开。孩子们散步回家,惊得上气不接下气,告诉他们的父母,说他们碰上了一个小矮人,戴着圆顶礼帽,穿着条纹裤子,一只手里提着一根手杖,另一只手里握着一双茶色手套。
土豆小矮人热烈地吻别了诺拉(她在等客人)后,就出了门,来到宽阔平整的大街上。街上洒满了阳光,他马上明白了,整个城市原来是为他创造的,只为他一个。兴高采烈的出租车司机扳倒计程器的铁标,发出一声低响,街道开始往后流动,弗雷德不时从皮革座位上溜下来,同时还低声又笑又叫。
他在海德公园门口下了车,毫不理会周围投向他的好奇目光,迈开碎步,只管往前走,走过了几张绿色的折叠椅,走过了水池,走过了幽幽隐在榆树和椴树下的大片杜鹃花丛。花儿下面是草地,鲜艳柔嫩,像台球桌上铺的桌布。骑警策马经过,坐在马鞍上轻轻地上下晃动,黄色的皮绑腿吱吱作响。他们胯下坐骑的瘦长马脸一扬一扬地跳动,马嚼子叮叮当当响。昂贵的黑色小轿车车轮飞转,闪着令人眩晕的光,稳稳地驶过林荫道。斑驳的树荫投在地上,如同盛开的紫罗兰织成的花边。
小矮人一边走,一边呼吸着阵阵温暖的汽油味,也闻着树木的气味。树木分泌了过于丰盛的新鲜树液,闻起来好像腐烂了一般。他挥动手杖,噘起嘴唇,像是要吹口哨。轻松自由的感觉太强烈了,让他不能自已。他的情人含情脉脉地送他出门,但匆匆忙忙,还紧张得大笑。他从中看出来她非常害怕,怕那位经常来她这里吃午饭的老父亲,要是让他发现家里有个陌生的男人,他会起疑心的。
这一天到处都能见到他:在公园里,一个红脸蛋的保姆,戴着浆过的无边女帽,不知为何请他在她推着的婴儿车上坐了一程。一家大型博物馆里,所有的展厅他都去了。他站在隆隆作响的电动扶梯上缓缓上行,扶梯从低处冒出来,带出的风吹过一张张鲜艳的海报。他又进了一家专卖男士手帕的高档商店,还被一位好心人抱起来放到一辆双层游览大巴的敞篷顶层上。
不久他累了——一切都在动,都在闪光,弄得他头晕目眩。大家见他就笑,瞪着眼睛盯住他看,他紧张得受不了。自由、骄傲、幸福,这么多丰富的感觉一直陪伴着他,他必须静下来仔细想一想。
终于饿了的弗雷德进了一家熟悉的餐馆。这家餐馆是各种演员聚会的地方,他来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惊奇。他环顾四周,看来的都是哪些人。他看见了那位呆头呆脑的老丑角,已经喝醉了;也看见了那个法国人,昔日的仇敌,现在还冲他友好地点头。看着看着,小矮人多布森先生大彻大悟了,从今往后,他永远不再登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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