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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之事(第2/3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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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日 ——今天谈一谈那条管理水上电报电缆中段的磁力船。我听说当这种电报最初由霍尔斯[82] 投入使用之时,人们认为它根本不可能把电文传过大洋,可今天我们却完全弄不明白这有何难处!这就是人世沧桑。世事变迁,人则与时俱进 ——请原谅我引用这句伊特鲁里亚语格言。要是没有太西洋电报我们该怎么办?(庞狄特说太西洋在古代被叫作“大西洋”。)我们停下来向磁力船问了一些问题,除了其他一些好消息,我们还获悉阿非利西亚内战方酣,瘟疫在尤罗巴和阿细亚[83] 的流行正值绝妙状态。可在人类使哲学升华高尚之前,世人竟习惯于把战争 和瘟疫 视为灾难,这在今天看来,难道不觉得奇怪?你知道吗,实际上我们的祖先曾在古老的神庙里祈祷,祈求这些灾难 (!)不要光顾人类?我们的祖先究竟是按照什么样的利益原则行事,这难道不是真的令人费解吗?难道他们真有那么愚昧,竟然看不出这个如此昭彰的事实:无数个体的消灭只会对整体有益!

4月3日——从绳梯登上气囊之顶,然后再环顾周围的世界,这可真是一种极好的消遣。你知道,若在下面的吊舱,眼界不会有这般开阔,你很少能看到头顶的景象。可坐在这儿(我就坐在这儿写信),坐在这囊顶有豪华气势的无遮无盖的广场上,四面八方所发生的一切都一览无遗。现在我视野内正飘行着数不清的气球,它们呈现出一幅生气勃勃的画面,同时空中正回响着好几百万人的声音所汇成的嗡嗡声。我已经听说,当我们所认为的第一个气球航行家耶洛,或者(照庞狄特所说是)维奥利特[84] ,当他坚持认为只要凭借升降去顺应有利气流,气球便可朝各个方向飞行之时,他同时代的所有人几乎都对他不予理睬,只把他当作一个有发明天才的疯子,因为那个时代的哲学家们(?)宣称这种事绝不可能发生。古代那些聪明的学者 为什么对任何明明切实可行的事都视而不见,现在看来这真 令我莫名其妙。不过在任何时代,技艺 进步的巨大障碍都遭到所谓的科学家们的反对。当然,我们 今天的科学家完全不像古代科学家那么固执:——哦,说到这个话题,我有一件非常 奇怪的事要告诉你。你知道吗,直到不足一千年前,形而上学家们才同意打消世人那个古怪的念头,即认为获得真理只有两条可行之路 !请相信这一点,如果你可能的话!好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没有史料记载的年代,有一位名叫亚里士·多德的土耳其哲学家(也可能是印度哲学家)。此人大力推广,或姑且说竭力鼓吹,一种叫作由因及果式 或演绎式 的分析方法。他从他坚持认为的自明之理 或“不言而喻的真相”开始,然后通过“逻辑的”过程得出结果。他最了不起的两个门徒一个叫流口利得[85] ,一个叫侃得。且说亚里士·多德一直独领风骚,直到一位叫什么霍格的人出现,此人有一个别号叫“埃特里克的牧羊人”[86] ,他提倡一种截然不同的分析方法,并将其称为由果溯因法 ,或者称归纳法 。他的方法完全涉及感觉 。他是通过观察、分析和归类,最后把事实——即他爱拿腔拿调地说的自然事例 ——总结为普遍规律。一言以蔽之,亚里士·多德的方法以本体 作基础,霍格的方法则以现象 为依据。对啦,后一种方法在提倡之初赢得了世人的高度赞美,亚里士·多德顿时声名扫地。不过他最后终于东山再起,被允许在真理 这个领域与他的现代对手平分秋色。当时的学者们 坚持认为,只有亚里士多德式和培根式 的道路才是可能获取真知的途径。你肯定知道,“培根式”这个形容词是作为“猪猡式”的同义词而发明的,它听起来更悦耳,看上去更高贵。

我亲爱的朋友,我向你保证,最断然地保证,我所讲述的这件事绝对有最充分的根据;而你很容易就能看出,如此明显的一种荒唐观念那时候肯定起过作用,从而阻碍了真正的学问发展——真的学问几乎总是以直观飞跃的方式向前发展。这种古代的观念把分析研究限制在蜗行牛步的速度;尤其是对霍格的迷恋狂热了好几百年,以至称得上正常的思想实际上完全停止。没人敢说一句真话,而为此他只觉得有负于自己的灵魂 。真情真相是否能被证明 为真理,这一点并不重要,因为当时那些愚顽不化的学者 只看他获得真情真相所通过的途径 。他们对结果甚至不屑一顾 。“让我们看方法,”他们高嚷,“方法!”若发现被调查的方法既不属于亚里士(也就是说公羊)的范畴,也不归于霍格的领域,那学者们就会立即停止调查,并宣布那位“理论家”为白痴,从此对他和他发现的真理再也不予理睬。

我们当然可以断言,凭这种蜗行牛步的方法,哪怕是经历非常漫长的岁月,人们也不可能发现许多真理,因为对想象力 的约束是任何古代分析模式的稳当性 都无法补偿的过失。那些尤耳曼人、伏兰西人、英格利人和亚美利坚人[87] (顺便说一下,后者便是我们的直接祖先)所犯的错误完全类似那种自作聪明的白痴所犯的错误,那种白痴以为,他把东西拿得离眼睛越近就肯定会看得越清楚。那些人被细节蒙住了眼睛。当他们按照霍格式方法分析问题时,他们所依据的“事实”通常绝非事实,而是堆鸡零狗碎的破烂,只不过一直被假定为是事实而且肯定是事实,因为它们看上去像是那么回事。当他们沿着公羊之路分析问题,他们的那条路简直还不如公羊角直,因为他们压根儿就没有什么不言而喻的自明之理。他们肯定都丧明眇目,甚至在他们那个时代也看不见这点;因为甚至在他们那个时代,许多早就“被确认的”自明之理也已经被否定。例如——“无中不生有 ”,“物体不能运动于它不存在之处”,“世间绝没有恰恰相反的事物”,“黑暗不可能来自光明”——所有这些和类似的另外十几条早被世人断然而正式地承认为自明之理的命题,甚至在我所说的那个时代也显然站不住脚。由此可见,那些坚信“自明之理”为真理之不变基础的人是多么愚蠢!可即便从他们最有判断力的推论家口中,也很容易证明他们的自明之理大体上是一堆莫名其妙的废话。谁是他们最有判断力的逻辑学家呢?让我想想!我得去问问庞狄特,一会儿就回来……啊,有了!这儿有一本差不多写于一千年前的书,最近刚从英格利语翻译过来——顺便提一下,英格利语好像就是亚美利坚语的雏形。庞狄特说,就其主题“逻辑”而言,此书无疑是最为精妙的一部古典论著。这位(在当时被认为很了不起的)作者叫什么米勒,或者叫穆勒;我们发现了一条关于他的重点记载,说他有匹推磨的马名叫边沁。[88] 不过让我们来看看这部宏篇大论!

啊!——穆勒先生说得真好,“在任何情况下,能否想象都不能作为自明之理的判断标准”。神志清醒的现代人有谁会想到对这条自明之理加以质疑?我们唯一感到惊讶的只能是,穆勒先生怎么会偏偏想到有必要对这种一目了然的事加以暗示。不过到此为止还没有什么差错——让我们再来看一页。这页上写些什么?——“矛盾之双方不能同时为真理——即不能同时存在于自然之中。”穆勒先生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一棵树要么是一棵树,要么不是一棵树——它不可能同时是一棵树又不是一棵树。很好,可我问他为什么 。他的回答是这样的——而且绝不敢说还有任何其他方式的回答——“因为不可能想象矛盾之双方同为真理。”可是根据他自己的论证,这压根儿就不是答案;因为他难道不是刚刚才承认“在任何情况下 ,能否想象都不能作为自明之理的判断标准”?

我现在之所以抱怨这些老前辈,主要还不是因为他们的逻辑即便照他们自己的论证也是毫无根据、没有价值而且完全稀奇古怪,而是因为他们自负而愚蠢地排斥所有其他 的真理 之路,排斥除了那两种荒谬途径之外所有获取真理的途径——他们的两种途径一条是蜗行之途,一条是牛步之径——而他们竟敢把酷爱翱翔的灵魂 限制在这两条路上。

顺便问一句,我亲爱的朋友,你难道不认为下面这件事曾让古代的那些教条主义者伤透过脑筋,那就是他们不得不断定他们所有真理中最重要而伟大的那个真理到底是通过两条路中的哪一条获得的?我说的是万有引力定律。牛顿将此归功于开普勒。而开普勒早就承认他的行星运动三大定律是猜出来的——而正是这所有定律中的三条定律引导那位伟大的英格利数学家发现了他的原理,即所有物理学原理之基础——若要追究这基础的根源,那我们必然会进入形而上学的王国。开普勒是凭猜测——也就是说,是凭想象 。他本质上是个“理论家”——这个如今神圣而庄严的字眼在过去却是一种轻蔑的称呼。还有,到底是凭那两条“路”中的哪一条,一位密码专家才能破译一份异常神秘的密码?或商博良到底是通过那两条路中的哪一条,才成功地破译出了古埃及象形文字,从而把人类引向了那些永恒不朽而且几乎不可计数的真理?要那些老鼹鼠来解释上述问题,难道不会让他们感到为难?

对这个话题我还有两句话要说,我就是要让你感到厌烦。你难道不觉得奇怪,那些盲从的人虽然没完没了地大谈真理之路 ,但还是没发现我们今天看得一清二楚的这条大道——一致性 的大道?你难道不觉得稀罕,他们居然未能从上帝的杰作中演绎出这个极其重要的事实:完全的一致性必然 是绝对真理!自从这一命题被宣告以来,我们前进的道路一直是多么平坦!探究真理的权力从那些鼹鼠手中被夺了过来,作为一项使命交给了那些真正的思想家,那些富有热情和想象力的人。这些人讲究理论 。你能否想象,若是我们的老前辈能从我背后偷看到我写下的这个词,他们会发出什么样的大声嘲笑?我刚才说,这些人讲究理论 ;只不过他们对自己的理论进行修正、归纳、分类——一点一点地清除自相矛盾的浮渣——直到一种毋庸置疑的一致性终于脱颖而出,而由于它完全 一致,连感觉最迟钝的人也承认它是绝对而当然的真理 。

4月4日——新的气体正在创造奇迹,改进后的马来乳胶也令人叹为观止。多安全,多方便,多容易操纵,我们的现代气球在各个方面都尽如人意!有一个大气球正以每小时至少150英里的速度向我们靠近。它看上去载满了人——也许有三四百名乘客——然而它却翱翔在差不多1英里的高空,神气活现地俯视可怜的我们。说到底,100英里乃至200英里的时速仍然算不上快。还记得我们在横越加拿多大陆[89] 那条铁路线上的飞驰吗?——每小时足足300英里——那才叫旅行!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在豪华的车厢客厅里饮酒、跳舞、娱乐。你还记得吗,当我们偶然看到一眼全速运行的列车外的物体,所体验到的是一种多奇妙的感觉?似乎一切都混为一团——成为了一个整体。就我而言,我只能说我宁愿乘时速100英里的慢车旅行。那儿我们可以有玻璃车窗——甚至还能把它们打开——像看看窗外田野风光之类的事也可以办到……庞狄特说,大加拿多铁路的路线大约在九百年前就肯定已被规划出来!实际上他甚至宣称,现在还能辨认出一条铁路的痕迹——与所提到的那个遥远年代有关的痕迹。那条铁路好像有两股 道;而你知道,我们的铁路有十二股道,而且有三四股新道正在修建。古代的钢轨很细,轨距很窄,照现代观念看来,即使不说非常危险也得说极其轻率。现在的轨距——50英尺宽——实际上还被认为不够安全。至于我自己,我毫不怀疑在很久以前的确 存在一条某种类型的铁路,正如庞狄特所宣称的那样;因为我心里再清楚不过,在过去的某个时期——肯定不晚于七百年前——加拿多南北两块大陆是连在一起 的;当时的加拿多人必然会想到建一条横贯大陆的大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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