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葬(第5/6 页)
可我尚未来得及回应,“它”就把我的手放开了,所有的坟墓瞬间被关上,那点点磷光也尽数消失。可是,坟墓中还是不停地传出无数哄闹绝望的叫喊声,我记得其中一个声音在喊:“上帝啊,这景象,是多么可怜,多么凄惨啊!”
在梦里面,那些活埋、死亡的骇人景象,甚至还在白天的时候伸出恐怖的魔爪,对清醒着的我施加影响。我整天活在恐惧之中,已经变得神经衰弱。骑马、散步以及任何要离开家的户外活动我都不敢参加。我身边必须随时都有那些了解我病情的人,我生怕在外面的时候突然发病,陷入昏迷之中,就被不知情者当成死人而活埋。甚至我都不信任那些始终在照顾我、知道我病情的亲友。我生怕万一哪次我昏迷时间太久,他们就经不住别人的劝说,认为我已经死了。并且,身边的很多亲友因为我这身怪病而深感烦恼,所以我更恐惧,我要是哪次昏迷的时间较长,他们就以此为借口处理掉我的身体,甩掉我这个麻烦。
所以,无论他们怎样发誓表示忠诚,好像一点用都没有,我依旧无法获得安全感。因而我就逼着他们郑重起誓,除非我在失去知觉之后出现了身体腐烂的情况,才能判定我已经死去,不然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埋了我。可即便这样,恐惧依旧牢牢抓着我的内心,我逐渐地不信任任何人,不接受安慰和安抚,变得无法理喻。我觉得,最保险可靠的永远只有自己,于是,我费尽心机地准备了很多的预防措施,改造家族墓窖就是其中一项。为了能让墓窖大门可以轻易地从里面打开,我特别设计了机关:一根长控制杆从大门那儿延伸到坟墓里头,只要轻轻一压,就可以打开大门。另外,我将供应氧气和光线的装置安放在棺材中,并在器室中储备了食物和饮用水;将柔软温暖的填充物填到棺材四周;跟能够被轻松打开的墓窖大门一样,我还将弹簧设备安装到了棺材盖上,要想打开棺材盖,只需轻轻扭动身体就行;并且,为了应付意外情况,我还特地把一只大铃铛挂在墓窖屋顶上,用一条绳子系着,在棺材上凿个小洞,到时就让绳子从这个小洞穿进来,在我其中一只手上绑好,就不怕醒来时无法呼救了。可是,即便我做了种种准备,也依旧无法对抗命运之神。实际上,这些花费了无数心力的防护措施,还是救不了一个必然要承受活埋之痛的人!
有一回,就跟以前一样,我感到自己好像已经进到了某个阶段,当时我的意识正在一点点恢复,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人世间;已经迟到了很久的微弱黎明,正缓慢却明显地向我的心头移动。一丝丝的闷痛和不安侵入我的意识,不过这种感觉还并不明显;我还是觉得轻飘飘的,怎么都使不上劲,感觉不到希望。之后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嗡嗡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随后,又是更长一段时间,我的四肢手足有了一些刺痛感;然后就是没有止境的宁静愉悦跟随而来,在此期间,我在努力挣扎着想尽快醒来,恢复自己的意识;可随后,短暂的无意识状态再度袭来;过了一会儿,忽然间我就醒了,正常的知觉和意识总算是恢复了。最后,我轻轻颤动着眼皮,并随即感到身上通过一股虽然模糊却致命般恐怖的电流,它刺激着我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心脏。此时,我努力让思考和记忆能力都恢复过来。这时,我已经完全恢复了记忆力,并在一定程度上明白了自己处在什么情况下。我可以感觉到,我并非从睡眠中醒来,我想到了,我此前一直是在昏迷当中。可最后,一个恐怖的想法、一个始终在困扰我的想法浮上我的心头……那个恐怖阴森的威胁、那个可怕的念头,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我那战栗不已的心灵完全淹没、占据。
在随后的好几分钟里,我保持着静止的状态,一点都不动弹。可这又是什么原因呢?因为我怕!我鼓不起一点稍加动弹的勇气。我生怕稍微一动,得到的并非我想要的结果。因为,一直有个声音在我心里说:“你是不会想要面对那命运的!”一股绝望从我心中升起。这个世界上最不幸而悲惨的念头和感受,就是绝望。只有它,它是最后能催促我的力量了,那就是绝望。我被它催促着,然而它又总是举棋不定,那绝望啊。终于,它终究是下定了决心,它让我——把眼睁开。就这样,我在绝望中睁开了眼。黑暗是唯一的色彩,彻底的黑。我很明白,我刚从昏迷中醒来;我很明白,我已经脱离了昏迷的状态;我很明白,我的正常视觉理应已经恢复了才对。可四周为什么还是一片漆黑,如永恒的黑夜一样深沉漆黑呢?
我试图尖叫,然而干渴的舌头和双唇马上就开始痉挛,而每一回的挣扎呼吸,只换来上气不接下气、剧烈跳动的心脏的扑通声,空洞的肺似乎成了真空状态,我——一点声音都叫喊不出。
我想要大声叫喊,可下巴无法张开、声音无法喊出。毫无疑问,有人绑住了我的下巴,就好像绑住死人的下巴一样。我还能感觉得到,我的身下是某种坚硬的东西,这坚硬的东西同样紧紧环绕在我的四周。到现在为止,我依旧动都不敢动。我伸直的双手交叉摆放在胸前,此时,我鼓起莫名而来的勇气,双手用力向上一推,马上有某种坚硬的木造物挡住了手,头顶上六英寸高就是那木造物,延伸成长条状,将我整个人罩在其中。最后我终于确定,我就在一副棺材里躺着。
我想到,虽然我还是遭遇到了这悲惨的活埋的命运,可还好,我早就准备了救命措施。随后,我为了触动弹簧开关打开棺材盖,就扭动着身体,而且还不时地使劲往上推,可这棺材盖居然纹丝不动。我没有放弃,就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想把那条绑着铃铛的绳子抓到,可什么绳子都找不到。这时我的心一片冰凉,比此前更深重的绝望笼罩了我。棺材中散发着潮湿泥土所具有的味道,我此前精心准备的柔软填充物根本就不知道在哪里。现在,结论已经非常清楚,我压根就没有被埋在自家的墓窖中。我想,我陷入昏迷失去意识的时候肯定是在户外,并且那时边上肯定一个熟人都没有,可我一点都想不起来,那时我到底是处在什么情况之下的。我的身边那时肯定都是些陌生人,他们看我这么昏迷不醒,就像埋死狗一样把我给埋了。他们一定是把我放进了随便找来的普通棺材里,然后用铁钉将棺材盖钉紧,再在某个不知名的普通墓地里埋了我,永远地、深深地把我埋到了地底下,就这样,我惨遭活埋了。
当这件恐怖的事实被我确定后,我禁不住再次想挣扎着喊叫,不错,我终于能够成功地喊叫出声音了……疯狂的、持久的、痛苦的、狼嚎一般的尖叫之声在这地下的黑暗国度中回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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