凹凸山的故事(第3/5 页)
“这时一个新的目的占据了我的心灵。我急促而有力地对我的同伴们说了几句话,在争取到他们中少许人的支持之后,一场疯狂的突围开始了。我们从凉亭冲入包围我们的人群中。开始他们在我们面前节节败退。接着他们重振旗鼓疯狂反扑,然后又重新向后退缩。左冲右突之间,我们已远远离开了那座凉亭,被赶进了那些狭窄弯曲、两旁房屋鳞次栉比、幽深处从来不见阳光的迷津般的街道。暴民们疯狂向我们扑来,用他们的长矛不断袭击我们,用一阵阵乱箭压得我们抬不起头。这些箭矢非常奇特,形状就像马来人的波刃短剑。它们是模仿毒蛇窜行时的身形而造成,箭杆细长乌黑,箭镞有浸过毒的倒钩。这样的一支箭射中了我的右太阳穴。我摇晃了一下倒在地上,顿时感到极度的恶心。我挣扎,我喘息,我死去。”
这时,我微笑着说:“现在你简直不能再坚持说你那番奇遇不是一场梦。你还不至于硬要说你现在是死人吧?”
说完这番话,我当然以为贝德尔奥耶会说句什么俏皮话来作为回答,但令我吃惊的是,他竟然变得狐疑不决,浑身哆嗦,面如死灰,而且一言不发。我朝坦普尔顿看去,只见他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他的牙齿在打战,他的眼睛几乎要瞪出了眼窝。“接着往下讲!”他最后用沙哑的声音对贝德尔奥耶说。
“有好几分钟,”贝德尔奥耶继续道,“我唯一的感情,我唯一的感觉,就是黑暗和虚无,伴随着死亡的意识。最后,似乎有一种突然而猛烈的震荡穿过我的灵魂,仿佛是电击。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轻灵的感觉。后一点我是感觉到,而不是看到。我好像是一下从地面升起。但我没有肉体,也没有视觉、听觉和触觉。人群已经散离。骚乱已经平息。那座城市此刻相当安静。我的下方躺着我的尸体,太阳穴上还插着那支箭,整个头部已肿胀变形。但这一切我都是感觉到,而不是看到。我对一切都不感兴趣。甚至那具尸体也显得与我无关。我没有意志,但却好像是被推入了运动。我轻快地飘出了那座城市,折回我曾走过的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当我到达我曾在那儿遇见鬣狗的那个地点时,我又一次感到一阵电击般的震荡,重感、意志感和实体感顿时恢复。我又成了原来的自己,并匆匆踏上回家的路,但那番经历并没有失去它真实鲜明的色彩。而现在,哪怕只是暂时的一分一秒,我也没法强迫我的判断力把它认为是一场梦。”
“它也不是一场梦,”这时坦普尔顿一本正经地说,“不过此外又很难说该如何为它命名。让我们只是这样来推测,当今人类之灵魂已非常接近于某种惊人的精神发现。暂时就让我们满足于这一推测。至于别的我倒有一个解释。这儿有一幅水彩画,我本来早就应该让你们看,但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阻止我那样做。”
我们看了他递过来的画。我看那幅画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可它对贝德尔奥耶产生的影响却令人吃惊。当他看见那幅画时差点儿没昏过去。然而那只是一幅微型画像,诚然画中人的相貌特征与他酷肖绝似。至少我看画时是这样认为的。
“你们可以看到,”坦普尔顿说,“这幅画的年代,在这儿,几乎看不见,在这个角上,1780年。这张画像就是在那一年画的。它是我死去的朋友奥尔德贝先生的肖像。在沃伦·黑斯廷斯任孟加拉总督时期,我和奥尔德贝在加尔各答,我俩曾经情同手足。当时我才20岁。贝德尔奥耶先生,我在萨拉托加初次见到你时,正是你和这幅肖像之间那种酷肖绝似诱使我同你搭话,和你交朋友,并促成了最终使我成为你永久伙伴的那些协议安排。我这样做部分的是,也许该说主要的是出于一种对我亡友的惋惜和怀念,但部分的也是出于一种担心,一种并非完全不带恐惧的对你的好奇。
“在你对你在山里所看到的那番景象的详述中,你已经非常精确地描绘了印度圣河岸边的贝拿勒斯城[3]。那些暴动、战斗和杀戮均是发生于1780年的蔡特·辛格叛乱中的真实事件,当时黑斯廷斯经历了他一生中最危险的时期。那个用头巾接成绳子逃走的人,就是贝拿勒斯帮主蔡特·辛格本人。凉亭里的那些人就是黑斯廷斯所率领的一队印度兵和英国军官。我便是其中一员,当时我尽了一切努力要阻止那名军官冒险突围,最后他在混乱的巷战中被一个孟加拉人的毒箭射死。那名军官就是我最亲密的朋友。他就是奥尔德贝。你看看这些手稿就会发现,”(说到这儿他拿出一个笔记本,其中有几页显然是刚刚才写上字。)“当你在山中想象这些事情之时,我正在家里把它们详细地记录在纸上。”
大约在这次谈话一星期之后,夏洛茨维尔的一家报纸发表了以下短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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