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与钟摆(第6/6 页)
起初,我突如其来的变化把这些贪婪的老鼠都吓坏了,因为我居然不再驱赶它们,而只是静静地躺着不动。它们在惊慌中退缩着,甚至还有不少老鼠吓得回到了井中;可是,这不过是它们本能的反应,它们贪婪好吃的本性终究没有改变。随后,发现我真的静止不动之后,就有胆子比较大的几只老鼠率先跳到了木架上,嗅着那些皮带。看到这几只老鼠没有遭遇危险,别的老鼠也如同收到了安全信号一样,呼啦啦地都爬了过来。它们爬到了木架上,从木架上又跳到我的身体上,足足有数百只之多。老鼠们丝毫不害怕正在逼近的钟摆钢刀,一心一意地舔舐着我身上的皮带,甚至还用它们冰冷的嘴舔我的嘴,骚动我的喉咙。爬满全身的老鼠差点将我弄得无法喘气,一种无法形容的恶心感涨满胸口。可是,仅仅忍耐了一分钟左右,我就明白这恶心感没有白受,因为,我清晰地感觉到皮带没有那么紧了。我明白,好几处皮带都被老鼠们咬断了,不过我还是没动,接着忍耐,力求一竟全功。
我的如意算盘总算没有白打,忍受老鼠施加的折磨也有了收效,因为,自由正在一步步向我靠拢。在老鼠咬断了我身上的皮带时,钟摆钢刀也已经到了我胸口上,钢刀将我的长袍和里面的亚麻内衣都划破了。钟摆钢刀又从我胸前过了几次,每一回都让我觉得浑身战栗,可是,已经到了逃脱的时候,我双手用劲一挥,老鼠们就纷纷四散逃开了,然后,我谨慎而缓慢地向木架旁边将身体缩起来,移到钟摆钢刀无法砍到的地方。至少在此时此刻来说,我死里逃生了,我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这时,我的确是自由了,不过宗教裁判所还掌控着我这条小命。我惊魂未定地刚刚从木架上跨出,脚还没踏到地上呢,那骇人的钟摆钢刀就已经停了下来,并一点点向天花板上升。看到这个情况,我的心中充满了绝望和冰凉,原来他们一直在监视着我的每个举动。我竟然以为自己获得了自由,我简直是天真得幼稚啊,我仅仅是逃脱出了一种痛苦的死亡折磨,却还有更恐怖的折磨在前方等着我。我紧张地看着周围的墙壁,然后,异常的变化出现在牢房之中。起初的好几分钟,我好像做梦般出了神,没法判断究竟是什么改变了,过了一会儿,我依旧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在此期间,我还是发现了硫黄火光的光源所在,原来,牢房墙角的缝隙就是火光的来源,大约离地面有半英寸,并绕着墙基整整一圈。我这才注意到,原来牢房的墙壁和密室是分离的,我试图循着火光向外张望,当然什么也无法看到。
就在我刚从地上起身、放弃对火光缝隙的查看时,牢房的变化突然就被我意识到了。此前,我就注意到那些墙上的图画颜色模糊而轮廓清晰,可是此刻,图画的颜色像变魔术一样鲜明亮丽起来,那些妖魔鬼怪的画像好像活了过来一般,吓得人三魂出窍。那一双双恐怖、迷乱而鲜活的恶魔之眼,都有火焰般的红光在闪烁,从各个方向包围着我……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老天啊,要是这一切都不过是幻象,那该有多好!
这一切果然都是真的?如今,让人窒息的气味弥漫在整间牢房,烙铁的热气在呼吸间就进入我的肺部。我受难的情形被屋中无数鲜活的眼睛所注视着,那一只只火红的眼睛每一刻都变得更为火红,那深红的颜色犹如鲜血,将所有的图画都染遍了,恶魔看上去更令人惊骇。我的心脏在剧烈跳动,几乎无法呼吸了!毫无疑问,这都是行刑者捣的鬼,啊,这些残酷冷血的魔鬼的化身啊!我从火红滚烫的四壁不断向里面退缩着,房间中央的井坑就在我身后了。只要想想那滚烫火热的四壁、那焚烧一切的火焰,这口井所散发的凉意就在无形中诱惑着我,如今,我灼热的灵魂只有它可以抚慰。我赶紧更靠近井坑一些,努力向里面探视,深渊的最深处被那天花板的火红眼睛所照亮,那真是恐怖至极的一刻啊,我真想什么都没有看到。可是,那深渊紧紧攫住了我,它揪着我、逼着我将灵魂献上,它毁灭着我,它炙烤着我,我的理性在一点点崩溃……啊,这真是太过恐怖了,世界上最恐怖的地方就是这地狱般的深渊啊!我尖叫着从井坑边缘逃开,将脸埋在手中痛哭不已。
牢房变得越来越热,我再次睁眼观察这间牢房时,吓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了。新的变化又出现在牢房中,这一回发生变化的是牢房的格局。就跟上一次一样,起初,房间所发生的变化我无法意识到,可是很快就可以理解了。因为我死里逃生的经历已经有了两次,已经把宗教裁判所的人逼急了,他们没有了跟我继续玩恐怖折磨的游戏的兴致。这间牢房原本的格局是正方形的,可是现在,那些连接起来的铜墙铁壁居然移动了,还有金属碰撞的低沉隆隆声伴随其间,片刻之后,房间就变成了菱形格局,墙壁角度就从直角变为了钝角。可是房间还在继续变化(当然,我也没想过它会就这么停下),墙壁始终在向里面挤压、再挤压。我就想让这些滚烫的火墙把我压扁,让自己获得解脱,所以,我就大声喊道:“我怎么也不会跳进那口井,你们就压死我、烫死我、烧死我吧!”可是,我真是太蠢了,我竟然没有想到,他们不就是想逼我自己往陷阱里跳,才会如此攻击我的吗?这散发着炙人热气的滚烫火墙,我抗拒得了吗?就算这热气我可以承受,然而这墙壁的挤压我又如何逃脱?墙壁始终在向里面挤压,房间很快就变得很窄,我已经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了!此时,牢房中仅有的立足之地只有那中间的井坑了,可我还是拼命往外退缩,怎么也不愿跳进去,可是墙壁在一点点把我推到中间。牢房里到最后已经连一点立足之地都没有了,我滚烫的、灼热的、可怜的躯体啊!我没有再挣扎,可是却有最后的、绝望的嘶鸣从灵魂深处发出。此时,我发现自己就在井坑的边缘站着,眼看就要掉进去了,我索性闭上了双眼……
咦,此时,竟然有纷杂的人声从四周传来,有千万个喇叭齐鸣的巨大声响传来,有铜墙铁壁嘎巴碰撞的撼动声传来。滚烫的火墙快速地退后。就在我觉得头晕目眩、眼看就掉到深渊中的时候,一只手及时将我抓住,那只手属于拉萨尔将军。法军已经攻破了托雷多,他们已经占领了这异端宗教裁判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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