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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〇回 犬江仁名扬京师 左京兆恩厚东臣(第1/2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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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前头表后话,犬江亲兵卫在马上与香车介直道对枪,奋勇搏斗,一上一下施展出惊人本领,势不可当。直道被亲兵卫枪头的白粉袋戳得黑战袍和护胸上都是白点儿,胜负早已见出分晓。众人正目不转睛地观看,那纪内鬼平五景纪突然从西边的小门驰马闯来,距亲兵卫身后五六丈远处在马上从身佩的布囊中取出颗小石子,高声喊道:“犬江亲兵卫听着!某是管领的家臣、绰号今三町飞砾鬼五平的在此。让你看看这海内无双,人间独得的一石。”他说着对准亲兵卫的脖颈,“嗖”地掷了出去。瞄准虽然没错儿,但是亲兵卫拨住直道的枪,身子向左一闪,在马上斜着避开,那石子在空中飞过去,打在与亲兵卫交战的香车介直道的眉间,正中要害,疼痛难忍,直道登时坠马落地。鬼平五景纪见击错了,有些惊慌,急忙又拿出第二颗石子,说时迟那时快,亲兵卫也从怀里拿出颗准备好的石子,转身一掷,神速的技艺丝毫不差,也打在景纪的前额,鲜血四溅,景纪惨叫一声两脚朝天从马上栽了下来。登时跟随的武士、直道的门人、警卫的走卒、牵马的奴仆,吓得急忙从东西跑过来,把受伤的二人抱起来,由有膂力的背着,后边有人抬着腿,牵马的把两匹马拉住,从小门退了出去。事出意料,人们有的掩面羞惭,也有懂得道理的老兵说:“景纪以小技夸口,不知对手高强,而把世之俊杰看作是鼠雀之辈。犬江的神速手法真是令人目眩,不仅让景纪打了自家人,自己也被犬江飞出的石子打得不知死活,比直道还丢人。从这一点看,那个少年不是神的化身,便是天狗、夜叉。太可怕啦!太可怕啦!”他连声称赞和感叹不已。

然后又比赛骑射和骑马打枪,亲兵卫把马勒回去稍事休息进行准备。这时,把准备好的靶子立起来,通过打靶射击来各显身手。然而种子岛中太正告提出难题禀报说:“靶子即使小如方寸,也是死物。人身即使比它大五十倍,有五尺高,也是活物。击中一寸之靶的,很容易,但在乱军奔马之中以火枪或弓箭击倒所要射杀的敌人,却很难。我今有一愚见,令亲兵卫和我二人,都戴斗笠,在斗笠的顶上立个小靶的,纵横驰骋,打枪的打枪、射箭的射箭,这种功夫好似古代的走马射斗笠,但比那个还难。请允许按这个办法比赛。若只是如平素一般射靶,谁还不会?不足以见功夫。请考虑定夺。”政元听了他这个要求,急忙摇头加以阻止道:“这个办法很危险,倘若枪口一错,准能丧命。虽然誓书中写着死而无怨,但弓箭和火枪另当别论。不行,不行!”正告又禀奏道:“违背您的旨意虽有罪,然而请恕臣冒昧,昔日在保元之战中有此先例,那为朝善使强弓,因敌军的大将义朝是其兄,故未射杀之而只射断其头盔带将其惊走。火枪是近年从外国传来的武器,在我土还不算多,虽无此例,但善用此器者,比弓箭还能百发百中。请准臣之所奏。”他反复地请求,政元听了笑笑说:“其命中的效果弓箭与火枪无异。然而中太只知己而不知彼,那亲兵卫的神速技艺,不但躲过了鬼平五的飞石,反而将鬼平五击倒。因此中太的火枪也不一定能击中亲兵卫。更何况在马上奔驰你追我赶,各自放箭飞弹,如果失手飞到看台上来,或射伤了监赛官,或警卫的走卒,那还得了。这个办法十分危险,还是用小靶的吧。”他这样地恳切告诫,不听中太之议。且说政元虽被亲兵卫连续打败几个自己的人,他不但不怀恨,反而更加喜爱亲兵卫,认为亲兵卫确是以一当千的勇士,即使丧失五六个勇臣,如能得到他,也足可为自己的捍卫者,所以心下更产生了不舍之念。另外种子岛中太正告建议在斗笠上立个小靶的,并非为了扬名想显自己的武功,而是见事情弄巧成拙,真贤、直道、景纪等皆被亲兵卫雌伏,不仅是他们之耻,也给我君丢脸,且灭了京家的武威。他想把亲兵卫结果在他的枪口之下,以雪此恨,所以才临机提出了这个请求。然而政元不从其议,使他的心机落了空。起初他同广当窃窃私语说:“你我同心协力,从那个小子的前后夹击,他即使有不可思议的本领躲过箭头,又哪有工夫避开枪口,就依着我的主意干吧。”他很有把握地如此夸口,但是广当急忙阻拦说:“不行,不行。愚意与你之见有所不同。纵然将犬江射死,但未射中靶的,仍是持弓箭者之耻,谁不认为是我之过错?刚才我方数人在比武时不及犬江而败下阵来,是他们的武艺不强。如因输而生怨,则是生了邪念不讲道理。更何况因妒忌他比己强,便暗中想法谋杀,则难免奸诈之罪。然而恣意策划,如仍未实现所愿,则不仅无处泄愤,同时未能中的,更是后悔莫及。譬如无敌斋的怯懦,是出于其轻浮的本性,被讥之为不知羞耻。因有自知之明不战便认输,虽被耻笑是不争不敌的名诠自性,然而却胜似想谋害犬江的邪念。你死了这条心吧!”他这样地据理相劝,正告听了却生气地说:“好啦!好啦!我不求你,你看我的。”他说罢立即走开,对有司说关于以斗笠为的之事,可是政元不听,因而犬江得以放心,正告也不致做奸诈的罪人,可以有了面子,乃小人之幸。后来此话传至亲兵卫耳中,他骇叹地心想:“那种子岛是个小人,虽不足挂齿,但他是否想效仿昔日唐山宋康王,据说每射箭时必以人为靶的那种残暴?在如今战国时代的诸侯,性好骁勇者,有赌命运之事,让一些好后生团团围坐,中央放个有自动装置的火枪,把火点燃,让一个人急速把枪抡起来,有被射出的子弹击中的,如被击毙则是薄命,父母亲族也不许哀悼。这样地屡次赌命运,未被击毙者则是走运,而加以重用。这大概是根据《孙子兵法》将应选择福艾的教导吧!福是走好运,艾是享高寿。其事虽有所不同,但正告之以斗笠为靶的,可与之同日而语。唯有秋筱广当是瓦砾中之片玉。其言理义分明,实有君子之风。真是不辱其祖先〔隐歧广有〕 的贤者。”他如此称赞。这都是后话。

却说犬江亲兵卫与秋筱将曹广当、种子岛中太正告等一同手持弓箭和火枪走入靶场。这时一群鸿雁从遥远的北方云间往南飞来。政元在看台上一眼望见,急忙让近侍跑过去对三个武士说:“现在有群大雁从那边飞来,你们把它射下来。第一箭应该是亲兵卫。二箭和三发由将曹和中太随便射。”三士领命一同遥望远方,无奈鸿雁距离太远,在箭的射程之外,该如何是好?其中亲兵卫若无其事地拿过跟随武士手中的火枪,待雁飞过来时,“咚”地放了一声空枪,雁群受惊四下散开往下飞,亲兵卫这时丢下火枪,弯弓搭箭,“嗖”地一箭射去,一只鸿雁应声而落。广当和正告见犬江得手,随着一同弹箭齐发,也射落了两只,鲜血涂在地上。登时广当和正告的弟子和跟随犬江的武士一同拾起三只雁在脚上系了各位射手的名牌,通过监赛官拿到看台上。政元逐个观看,种子岛正告用枪击落的雁,脖子被击断没有头,鲜血尚且淋漓不止。秋筱广当射落的雁,箭从左翅穿向右背,血迹模糊。唯有犬江亲兵卫射落的那只雁,只射穿翅膀,毫未伤身体,在不住悲鸣。政元检验完毕,既高兴而又很受感动,对监赛官说:“汝等有何意见?火枪是近年由海外传来的武器,尚未听说有用枪击落飞鸟的,中太的功夫值得称赞。但只可惜没了头,一身不全,不能供贵人进膳。秋筱将曹家传的箭法也十分可嘉,可以说与本间孙四郎不相上下。特别是犬江亲兵卫只穿透翅膀儿,雁身毫未受伤。雁乃懂礼仪之鸟,因此在天空飞翔时,长幼之序不乱,先来者曰来,后来者日宾,即《吕氏春秋·月令》篇1 中所说的鸿雁来宾。在诸侯的贡品中有此禽是取来宾礼让之意,曾听儒官这样说过。阿仁可能知此意,因而只将其射落,未予杀伤,这与他的大名仁字相称,太巧妙啦!更何况起初猎箭射不到飞鸟,他便放空枪,使雁受惊下飞,这种临机应变更显露了他的高才,因此广当和正告才得了手共同奏捷。所以这次是亲兵卫领先,其次是广当和正告,名次很分明,就无须射小靶的以见胜负了。正告不愿射靶嫌是死物,不料有了活物的飞鸟,也合了他的意愿。将此意转告三位勇士吧。”他如此详细告谕后,拔去亲兵卫所射之雁的箭,一撒手,那只雁忽然“嘎嘎”叫了两声,便凌空飞去。于是两个监赛官赶忙回到靶场,立即向亲兵卫和广当、正告传达了君命,而只有正告不服,回顾门人们说:“汝等也听说过,武士身临战场,取敌人之首级才算功名。然而今天恰好相反,击落了雁首反而落了第三名,我真不走运。射出弓箭或枪弹所捉到的雁如无伤,则如同无饵所钓之鱼。怎能将碰巧击中的做第一名?恕我冒昧,实于心不甘。世间用火枪击落飞鸟者只有我一个人,让人传至后世评定胜负吧。秋筱君,走吧!”他们一同急忙从西门出去。这时亲兵卫谢过监赛官也要退下,而监赛官拦住他说:“今天还有一项骑马使枪棒的比赛,太阳已偏西,立即牵马来,请稍待。”没等他说完,两个奴仆把马牵来,让亲兵卫上马之际,见有八九个奴仆哼呀着摇摇晃晃地抬着个东西从东门走进来,一看是六尺许的粗铁棒。当下监赛官对亲兵卫说:“犬江大人,这次的对手是位膂力出众、武艺高强的僧人,善使重六十多斤的铁杖。听说你的力气也很大,主君特意让人造了这条重八十二斤的铁棒。是仿照那蜀汉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制造的。你们彼此的器械可以说旗鼓相当,就用它决一雌雄吧。这是遵照主君旨意办的。”亲兵卫听了说:“这般格外为我准备,实深感谢。试试看吧!”他说着脱掉骑射的用具,把裙裤挽起来,用跟随武士拿着的束袖带把衣袖系好,手扶马鞍飞身上马,召唤:“拿棒来!”方才那些奴仆一同费了很大力气把铁棒抬到马前,亲兵卫从马上用双手把铁棒拿出来,挥舞了几下试试,然后挟在腋下,面不改色,泰然自若,他的力大无比使众人吃惊,连在看台上的人都说:“嗬,真了不起!”都在呆呆地看着。

这时又“咚咚”响起了第五轮的鼓声。德用骑在马上从西边的小门出场,打扮如前边写过的一般,腋下挟了根六十斤重的铁鹿杖,回头看看跟着他的恶僧坚削说:“汝知道吗?我虽然不是《徒然草》中讲经的法师,但出家人不会骑马和唱小调是不行的。因此我从在家时以至入空门的这些年,骑马舞刀的武艺从未落在他人后边,汝今天在此看看我的本领。”坚削说:“佛家的内典、外典自不待言,武艺和马上的功夫,哪个猛将或勇士能赶得上师父?前次偶有闪失,乃高人的一时失手,遭到突然袭击。这回与上次不同,是隆重的比武,不战便知道您定能取胜。徒弟颇有信心。”他们一唱一和地自我夸口。德用点了点头,慢慢策马向前,走到看台边时,他低头在马上施礼。在战鼓的催促之下,他立即面向亲兵卫,但见亲兵卫也泰然自若地带着八十二斤重的器械,心里已有五分害怕。然而他素来胆大,虎狼成性,心想亲兵卫即使是石人铜佛、介葛五丁力士,也要把他打得粉碎,便高声喝道:“后生,汝听着!老子虽然没那么大的耐心与汝这个孩子做对手,但这也是和尚的本分,只一杖便让汝去极乐世界。”他这样地破口大骂,亲兵卫莞尔笑道:“你这个蠢货,前次在那左右河边,我的本领你是见过的。如还没有受到教训,就策马前来吧!”德用听了气得满面通红,大喝一声举起鹿杖便打。亲兵卫用铁棒接住,拨开后展开了搏斗。彼此都骁勇力大,器械相击铿锵作响,如同铁匠打铁的锤子,声音响亮。两匹战马你来我往好似走马灯,二人的武艺虽然看着不相上下,但是亲兵卫并非不能一下将其打得粉碎,然而考虑到是香西复六的爱子、政元大人的一奶同胞,那样以后则将多有不便。所以他不想急于取胜,姑且忍让一点儿,以逸待劳。德用果然由于挥舞过分沉重的铁鹿杖,气力有些不支,胳膊发抖,行动不大如意,只是声嘶力竭地大声呐喊,但已露出破绽,有待后退的神色。亲兵卫一看得手,便“呔”地一声把德用的鹿杖击落,一时火花四溅,耀眼夺目,亲兵卫不容他缓劲儿,立即策马上前,将棒换在左手,举起右拳向他的眉间击去,打得德用苦叫一声趴伏在鞍上。亲兵卫伸出胳膊抓住带子,如同抓了个草袋子一样将他高高举过肩头。看到这等无比的力量,众人都目瞪口呆,其中坚削目不忍睹,想把犬江的马腿拨倒将他摔下来,便去夺警卫走卒手中的捕棍。走卒们吃了一惊,责骂着不让他夺走,但是由于力量不及,便把手撒开,坚削被闪了个筋斗,手抱着捕棍滚出一丈来远,被德用撒开的马踩得不知死活,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当下亲兵卫高声问道:“众人看到了吗?是否已见胜负?已经惩治了这个鲁莽的和尚,是将他摔死,还是轻轻放下?你们说!”还没等惊慌的监赛官答话,复六急忙高声喊道:“犬江大人,已见了胜负,且莫将他摔下,这是管领的旨意。”他打开扇子敲打,急得要命。监赛官也根据这个旨意,一同前来道歉。亲兵卫这才含笑把德用放下,说声:“去吧!”随从的武士和走卒们把德用扶起来,又把倒下的坚削拉起,将这两个和尚从左右搀扶着领到休息的地方。然后又走过来几个奴仆把马拉住,并把德用被击落的铁鹿杖拴上绳子一同拉了出去。

这样比武算全部结束了,政元便派近侍几次来唤亲兵卫,十分着急。因此亲兵卫脱掉护肩和护腿,还未来得及换衣服,只把马和铁棒交给跟随的武士,便被带到看台上。政元笑着让座,言道:“你的膂力过人,武艺高强,实超出我耳闻的十倍,真是神出鬼没,有今昔独到的功夫。如将此事禀报大将军〔指义尚〕 知道,他一定十分高兴。此乃我的一点心意。”他说着把一口名叫若鲇的太刀亲手送给亲兵卫。亲兵卫接过去又退了回来,禀奏道:“您的过分褒奖微臣实感汗颜。胜负各有时运,微臣虽聊有所为,也不过是一时侥幸,何功之有?请将此刀赐给有功之臣吧。”他如此推辞,政元忙道:“你虽然这样说,但谦虚退让要合时宜,今日如不奖赏你,何以表示某之招贤纳士之志?就请屈从某意吧。”他一再坚持不肯收回,亲兵卫只得把刀收下带在腰间,然后说:“今天误伤了几个人,他们一定很痛苦。当然管领家有御医可以医治,但如用微臣神授之奇药,一宿即可痊愈,赠给他们点儿可以吗?”政元听了喜而不疑,说:“那太好啦!”复六听了说:“那么就将神药盛在这里吧。”他从腰间拿出个印盒。亲兵卫打开腰间带的药匣,把伏姬神授的仙丹,分一些装在印盒中递给复六说:“此药虽少,但有速效,胜过治疗百日和千服药剂。”他把用法说给了复六。复六便让人把药拿给了德用等受伤的人。且说海传真贤、香车介直道、鬼平五景纪、德用和坚削,因受扑打或杖伤,在休息处正疼痛难忍,半信半疑地将药擦上,立即止住疼痛各自走回了家。那几个人不到两三天伤便痊愈,但羞愧得躲在家里不敢见人,成了世人之笑柄。

再说亲兵卫由那两个小吏护送回住处,伺候他的奴仆们听到在今天的比武中,亲兵卫的武艺高强无与伦比,都无不震惊,小心伺候。没过几天,亲兵卫的英名已传遍京师内外,个个敬之若神,惧之如鬼,人们把它编成个顺口溜。还有好事的,写了亲兵卫的姓名贴在门上,说瘟鬼可以不进其家。愚直的百姓便予以仿效,在不少人家的门上贴着:犬江亲兵卫寓。因此连三岁儿童听到亲兵卫的名字都不敢哭了。或有的小儿睡觉时常魇住,其母便一边连续念道:“犬江来呀!来呀!”一边拍着孩子的后背,恶魔就立即离去。后世便把犬江,讹做:“犬子,犬子。”犬之子虽然就是犬江子之讹音,但事出有因大概并非偶然的。外人都如此,更何况每天去政元邸的纪二六,就连代四郎也听到了这件事的传闻,所以心里稍微放心,但又产生了新的忧虑。他心想:“这样政元就更不肯放他走了,哪年才能有回去的一天,该如何是好?”他一愁将了又生新忧,所以就又到五条桥头去等待纪二六,打听确实消息,以解除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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