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橄榄树(第2/3 页)
忧郁到无话可说的时候也有的。人生可堪困扰的问题实在太多,但我,还能向谁诉说呢,除了连老师?为了排解我的苦闷,他会给我泡一杯苦得如胆的“乌龙”说一句:“别这样----”然后自个儿把烟卷点起来,或者缓声诱导,或者对坐着共守一段沉默。但无论怎样,只要跟他呆上一刻,所有的烦恼也都烟消云散了……
离家的第一个中秋节是"葵园"里度过的。晚饭过后, 我和两家主人一起围坐在橄榄树下的浓荫里,闲话月亮,花灯,节日和诗。都是美好的话题。沉浸在一种氛围里,我已无由作"静夜思"。突然,我那老乡向连老师问起出国签证的事,笑道"这回也该轮到你了吧?""我是善于等待的。"第一次听到他举家移居国外的消息,我很难过。“明明如月,何时可掇?”我仿佛知道古代哲人为何那般感叹唏嘘了!
一年容易又秋风。一天傍晚,连老师邀约我到公园里散步。风瑟瑟吹。树叶鸽子般纷纷飘散。走到一道石桥旁边,他也对我说"我要走了。"
我惘然。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他低低地背了《红楼梦》中的一个句子,作为劝慰的话。
既然去国已成定局,又何必沉溺于伤感?我想,还是尽可能地唤起他未泯的激情吧。对他来说,恐怕再没有什么比这更可贵的了。我知道,他的岳父在纽约开了一爿饭馆,让他前往照料;可是,他能够让自己安于厮守那份产业么?他是文化人,他应当在文化事业上有所开拓……久久 ,我把话说了。他双手抱定栏杆,凝望远天的硕大的黄昏星,有点茫然若失。他说,到了国外,条件不见得特别优越,生活到处是一样严峻。但当然,如果道路允许选择,他愿意为祖国未 来的统一做点什么......
走前,他完成了两件大事:其一是旅游了大半个中国,梦中的槛槐树。其二是使原单位为他重新做了"结论"。这在他个人的生命史上,确乎是空前壮举。
他平日的生活相当俭省,小饭桌上,从来不见什么美味佳肴。这一回,何以千金一掷只为餐一顿风景?是不是在小屋子里禁闭久了,需要来一次身心大解放?抑或从兹一挥手,怕无缘再见自己的祖国,这才匆匆一睹她秀美的山?中国中国,此其时也将变得特别的撩人思绪,是么?记得说起到领事馆接受英语问话,和用英文填写自己和家人姓名的情形,他是那般激动。他说当时手都发抖了,全身有一股透骨的凉意。他把这种感觉叫作耻辱感。是的,祖国是温暖的,为什么非走不可呢? ......
至于给原单位写信,他告诉我,措辞是十分的激烈。这是我料想不到的。虽然,他的要求并不苛刻,无非要证明自身的清白而已。令人不解的是,这样的信何以不能提前发出?是害怕"翻案"的罪名,还是对平反一类事情不抱什么希望?其实他应当知道,那么多埋在保险柜里的冤假错案,不是已经陆续见到阳光了么?那么,他担心果真恢复名誉,又得重新回到记者队伍中来?记者的职业使他惊悸?还是害怕亵渎了它的神圣?真叫人弄不明自。令人欣慰的是,原单位的办事速度真也快捷,十几年不能解决的问题,在十天之内就办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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