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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夫上课的时候,觉得学生的目光都在那里说——你还在这里么!我们都不在可怜你,你也要走了吗?——因此质夫一听上课的钟响之后,心里总觉得迟迟不进,与风潮前的踊跃的心思却成了一个反对,有几天他竟有怕与学生见面的日子。一下课堂,他便觉得同从一种苦役放免了的人一样,感到几分轻快,但一想明天又要去上课,又要去看那些学生的不关心的脸色,心里就苦闷起来。到这时候,他就不得不跑进城去,或上那姓杨的教门馆去谋一个醉饱,或到海棠那里去消磨半夜光阴。所以风潮结束,第二次搬进学校之后,质夫总每天不得不进城去。看看他的同事,他也觉得他们是同他一样地在那里受精神上的苦痛。
质夫听了许明先的话,不知不觉对倪龙庵宣传了游荡的福音,并促他也上鹿和班去探探翠云的消息。倪龙庵听了却装出了一副惊恐的样子来对质夫说:
“你真好大的胆子,万一被学生撞见了,你怎么好?”
质夫回答他说:
“色胆天样的大。我教员可以不做,但是我的自由却不愿意被道德来束缚。学生能嫖,难道先生就嫖不得吗?那些想以道德来攻击我们的反对党,你若仔细去调查调查,恐怕更下流的事情,他们也在那里干哟!”
这几句话说得倪龙庵心动起来,他那苍黄瘦长的脸上,也露了一脸微笑说:
“但是总应该隐秘些。”
第二天是星期六,下午没有课的。质夫吃完了午饭便跑进龙庵的房里去,悄悄地对龙庵说:
“今晚上我约定在海棠房里替她打一次牌,你也算一个搭子吧。一个是吴风世,一个是风世的朋友,我们叫他侄女婿的程叔和,你认得他不认得?现在我进城去了,在风世家里等你,你吃过晚饭,马上就进城来!”
日短的冬天下午六点钟的时候,A城的市街上已完全呈出夜景来了。最热闹的大街上,两面的店家都点上了电灯,掌柜的大口嚼着饭后的余粒,呆呆地站在柜台的周围,在那里看来往的行人。有一个女人走过的时候,他们就交头接耳地谈笑起来。从乡下初到省城里来的人,手里捏了烟管,慢慢地在四五尺宽的街上东望西看地走。人力车夫接铃接铃地响着车铃,一边放大了嗓子叫让路,骂人,一边拼命地在那里跑。车上坐的若是女人或妓女,他们叫得更加响,跑得更加快,可怜他们的变态性欲,除了一刻能得着真真的满足之外,大约只有向病毒很多的娼家去发泄的。狭斜的妓馆巷里,这时候正堆叠着人力车,在黄灰色的光线里,呈出活跃的景象来。菜馆的使者拿了小小的条子来之后,那些调和性欲的活佛,就装得光彩耀人,坐上人力车飞也似的跑去。有饮食店的街上,两边停着几乘杂乱的人力车,空气里散满了油煎鱼肉的香味,在那里引诱游情的中产阶级,进去喝酒调娼。有几处菜馆的窗里,映着几个男女的影画,悲凉的胡琴弦管的声音和清脆的肉声传到外边寒冷灰黄的空气里来。底下站着一群无产的肉欲追求者,在那里隔水闻香。也有作了认真的面色,站着尝那肉声的滋味的,也有叫一声绝望的好,就慢慢走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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