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耿庸先生(第5/6 页)
在大厅里,恰好遇见耿庸先生。
前些天,他和朋友们在一起,显得那么忙碌而愉快,奇怪的是,此时神色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匆匆说道,他有事,得去开一个小会。我觉得,他的话间很有点神秘的意味。后来见到他,人变得沮丧起来,不再如先前般的活跃了。再后来,我们都已经回到了广州,他告诉我说:当时一帮人商议要建一座通天塔的,结果意见不一致,这塔也就建不成了......
从此,他对“集团”中人产生了一些新的看法。武汉之行,在他的乖舛的人生中又当增添了若干未曾经验的经验的罢。
看到了裂痕,又顾惜“同袍之谊”,耿庸先生这种近于矛盾的心态,不禁使我联想起鲁迅在“左联”解散前后的情形。不满“左联”的存在,却又极力维护“左联”这是一种苦境。鲁迅说:“细嚼黄连而不皱眉”,这种味道,大约是只有一个人自己知道的。
一年多以后,耿庸先生和路莘女士一同返回了上海。
我们仍然保持着多年的通信和电话联系。自“文革”开始以后,我一直害怕写日记和存放朋友的信件,耿庸先生的来信,仅存1991年1月15日的一封,是因为开头自白有关健康的态度问题,曾经感动过我的缘故。
普通信封,信纸用的是上海市群众艺术馆的稿纸,背面是印了字的,两页纸都用手裁掉了一小截,露出粗糙的毛边。耿庸先生是患有慢性支气管炎的,有一段时间很严重,像是住进医院里了。可能我曾在信中劝他珍惜身体,练习气功,所以他写信一上来就答复说:
气功也许比流行歌曲强一些,我也不想学。道教是“国教”,上海年前成立了协会而且恢复了沉湮久矣的道观这在全国可能是率先的,于我则毫无吸引力。懂得中国人独不憎道士者,懂得中国大半一一鲁迅此语足以令现代中国人感慨系之…
鲁迅说他佩服孙中山,并非因为孙中山革命的缘故,而是因为作为西医出身的他,病重至死也一直坚持不吃中药。这里关系到一个信仰问题。信仰讲究彻底,讲究始终如一。耿庸先生也是一个有信仰的人。在我看来,他是中国少有的坚定的西方化知识分子之一。因为憎恶“国粹”,所以连同国粹有关的所有东西都要遭到他的唾弃,哪怕这些东西会给他个人的肉身生命带来实际上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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