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洛妮克(第2/4 页)
1944年5月,就在解放前夕的几个月,在盖世太保的一次午夜突袭中,栖身在我家地窖中的犹太家庭被发现了,其中还包括我最好的朋友萨拉和玛丽安妮。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们,后来才得知她们和她们的家人都死了,有的是在试图逃离德朗西集中营时被射杀而亡,有的则死在了奥斯威辛集中营的毒气室。
盖世太保查封了我们的家,我父亲也被本地警方逮捕了,我则被送到了城里的塞西尔姨妈家。我有六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父亲,但每个夜晚都会祈祷他能平安归来。这些事情大都已被我淡忘,这让我多少有些羞愧,但当那些曾经经历过那场噩梦的老人给我讲起当年发生的事时,所有的一切又都历历在目。
解放后我们一家回到戴格斯城堡共度圣诞节,但我们曾经美好的家园已经面目全非。房子里的地毯、油画、家具和寝具全都已经被洗劫一空。地板也被拆来做了柴火。那是我第一次看见父亲流泪。他在狱中遭遇的一切已经将他击垮。那时的他仅仅四十八岁。
许多年过去后,我提出让他买一台打印机,并把我们过时的文档系统进行一下现代化升级,这样用起来也比我们从前管理农场所使用的分类账要容易些。父亲毅然决然地拒绝了,那时他才告诉我他在入狱期间曾经被迫用打印机打出驱逐令。这件事他从未告诉任何人,虽然他曾经有如此多的英雄事迹,但因为这件事,他心中剩下的只有耻辱。他不愿让自己所爱的人为他背负罪责,在我眼里非常崇高,然而独自承担这样的痛苦定会啃噬一个人的灵魂。正如世人所知,盖世太保的凶残程度,在其濒临溃败之际尤为甚之。
我还记得当时我和父亲相拥在仅剩断壁残垣的藏书室里,曾经摆放着诸多珍贵典籍的书架已被洗劫殆尽,我们只能从废墟之中挑选出残存的一些书籍,我甚至还记得当时父亲怀抱中的温度。父亲是位藏书家,我记得当时他就发誓一定要最先修复这个房间。
由于在藏匿那些犹太家庭期间我们的酿酒厂停止了生产(酒厂的运作必须要使用酒窖),而后来父亲的精神也变得极度脆弱,根本无法重新管理酒厂,所以我们没了收入,只能依靠他仅剩的一点祖产度日。我们封闭了房子的一侧翼楼,将自己的生活空间缩小到仅有的几个房间里。我养尊处优的童年生活就此结束了,但那时的我对生活水准并没有什么概念,自然也就谈不上留恋。当时我太过年幼,根本不懂得贫富的差异。我很高兴能够去本地的公立中学上学,而父亲则绞尽脑汁地想让那些疏于照料的葡萄树恢复生机。父亲恳求塞西尔姨妈搬来与我们同住。他坚持认为我的人生中必须要有个母亲般的角色存在。塞西尔姨妈是我妈妈的姐姐,一直未婚。从我妈妈仅剩的一些照片里还能看出她们有些许相像,但塞西尔姨妈却不像妈妈那样是个美人。她不知道要怎么跟小孩相处,我们总是为了一些荒唐的小事发生争执。我父亲也渐渐厌倦了当我们之间的调停人,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明白,如果父亲信任她,那我也应该信任她。我现在突然想起,他们似乎曾经是情人。我脑袋里还有一些片段,好像曾经很尴尬地撞见他们在一起过,但这些都不要紧。在那些艰难的岁月里,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我没有真正认识到,为了要当好我的监护人,她做出了多少牺牲。
是塞西尔姨妈告诉我要怎样做一个女人,并在我初潮来临时给我递上了卫生巾。对此我感激不尽,因为我的父亲一向古板,这样的谈话绝不可能在我们之间发生,不过后来他却用行动证明了自己是个男女平等主义者。
我在学校成绩平平,但最后却以优异的成绩毕了业。父亲觉得是时候让我去波尔多或者巴黎上大学了,可我是个小镇姑娘,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离开朋友、父亲和塞西尔姨妈去适应新的生活圈子。村里的女孩们都没有上过大学,我觉得自己跟她们也没什么不同。她们充其量只能在我家地里找份活儿干,我也不想让自己与众不同。她们都是善良、诚实的人。除此之外,我家的条件也无法供我在巴黎大学读三年书,而且我觉得自己需要学习的东西都能在克洛尚学到。我并没有什么野心,并不像我父亲想的那样,想成为一名医生或是律师,但又不敢告诉他。当我最终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想法时,竟然明显地感觉到他松了一口气。父亲和我变得非常亲密,随着年岁渐长,身体逐渐衰退,他也越来越依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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