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院地主奥夫谢尼科夫(第5/14 页)
“是的,”奥夫谢尼科夫叹了一口气,又说下去,“自从我涉足人世,很多年过去了。现在世道变了,尤其在贵族中间,我看到有很大的变化。地产少的,要么就当差了,要么不住在原地方了;地产多的,更是非同当年了。这些大地主我看得多了,尤其是在划分地界的时候。我应该告诉您的是,我看着他们,心里就高兴,因为他们现在很随和,很有礼貌了。只是有一点使我吃惊:他们知识渊博,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令人口服心服,可是对于实际事情却一窍不通,连自己的利益是否受损都一无所知,他们的农奴管家想怎样捉弄他们就怎样捉弄。您也许认识亚历山大·弗拉季米罗维奇·科罗廖夫吧?这可是一个像样的贵族:人又漂亮,又有钱,上过大学,好像还出过国,说话有条有理,举止持重,见了我们这些人都握手。您认识吧?……好,那就听我说说。
“上个礼拜,我们应经纪人尼基佛尔·伊里奇的约请,到别廖佐夫村去聚会。经纪人尼基佛尔·伊里奇对我们说:‘诸位先生,必须划分地界了。我们这地区落后于其他地区,这是可耻的。现在咱们就着手吧。’于是就着手划分地界。照例商量、争吵起来,我们的代理人发起脾气。第一个吵闹的却是波尔菲利·奥夫钦尼科夫……而且这人又为什么吵闹呀?……他自己连一寸地也没有,他是受哥哥委托来办理此事的。他叫嚷:‘不行!你们别想糊弄我!不行,你们看错人了!把地图拿来!把土地丈量员给我叫来,叫这个坏蛋到这儿来!’‘您究竟要怎样?’‘没有这样的傻瓜!哼!你们以为,我会马上把我的想法抖搂出来吗?……休想!你们还是把地图拿来,就这样!’于是他用手在地图上直敲。玛尔法·德米特列芙娜听了他的话非常难受,大声说:‘您怎么敢败坏我的名声?’他说:‘把你的名声给我的栗色母马都不要。’给他喝了些马德拉酒,好不容易使他不吵了。他不吵了,别人又吵起来。
“亚历山大·弗拉季米罗维奇·科罗廖夫在角落里,这位老兄咬着手杖的头儿,只是不住地摇头。我觉得难为情,难受得很,真想跑出去。他对我们会怎样想呢?一看,亚历山大·弗拉季米罗维奇已经站了起来,做出要说话的样子。经纪人连忙说:‘诸位,诸位,亚历山大·弗拉季米罗维奇想说话了。’不能不给贵族一点儿面子。大家都不说话了,于是亚历山大·弗拉季米罗维奇开口说话了,他说:我们似乎都忘记了我们是为什么汇集到这里来的。虽然划分地界对地主是有利的,是必须做的,但实质上究竟为什么呢?——为的是有利于庄稼人,让他们耕种方便,负担得起赋役。要不然像现在这样,自己不知道自己的地,常常跑到五俄里之外去耕种,而且要处罚也不可能。
“亚历山大·弗拉季米罗维奇随后又说,不关心庄稼人的利益是地主的罪过,如果好好想想的话,就会明白,他们的利益和我们的利益是一致的:他们好,我们也好,他们不好,我们也不好……所以,因为微不足道的小事争吵不休,是罪过,是不明智的……他说了又说,说了又说……而且说得有多么好呀!句句说到人的心坎里……贵族们一个个垂着头;我真的差点儿流出眼泪。说实在的,连古书里也没有这样的话……
“可是结果又怎样呢?他自己的四俄亩苔藓沼地不肯让出,也不愿意卖。他说:‘我要叫人把这块沼地的水排干,在这里建一座改良的制呢厂。我已经选定这块地方,我在这方面有自己的打算……’如果真是这样,那倒不错,可是实际上只是因为他的乡邻安东·卡拉西科夫舍不得给他的管家一百卢布的钞票罢了。我们就这样散了,什么事也没有办成。亚历山大·弗拉季米罗维奇至今还认为自己是对的,一直还在谈制呢厂的事,可是并不叫人着手排水。”
“他怎样经营自己的产业呢?”
“一直在推行新办法。庄稼人并不说好——不过不能听他们的。亚历山大·弗拉季米罗维奇的做法是好的。”
“这是怎么啦,路卡·彼得罗维奇?我还以为您是守旧的呢。”
“我呀,是另一回事儿。我不是贵族也不是地主。我的家业算什么?……我又没有别的本事。能够做到合理合法,那就谢天谢地了!年轻的先生们不喜欢旧的一套,我说他们很好……是应该动动脑筋了。只是有一点很糟糕:年轻的先生们太不踏实了。拿庄稼人当木偶,转来转去,玩坏了,就丢开了。于是农奴出身的管家或者德国管事就又把庄稼人抓在掌心里了。哪怕有一个年轻先生做出榜样,让人看看:就应该这样这样经营……那也好呀!到头来这会怎样呢?难道我就这样死去,看不到新的局面了吗?……这是什么怪事呀?老的一套完了,新的一套就是生不出来!”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奥夫谢尼科夫。他回头看了看,坐得离我更近些,小声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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