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与草原(第4/4 页)
就是这片树林,在深秋,山鹬飞来的时候,有多么美好呀!山鹬不待在树林深处,找山鹬必须贴着林边走。没有风,也没有太阳,没有亮光,没有阴影,没有动作,没有声音。柔和的空气中弥漫着秋天的气息,像葡萄酒气味。远处黄黄的田野上笼罩着薄雾。透过光秃秃的褐色枝丛,可以看到宁静而发白的、一动不动的天空。椴树上有些地方还挂着最后几片金色的叶子。脚下潮湿的土地带有弹性。高高的干枯的野草一动也不动。长长的蛛丝在苍白的草上亮闪闪的。
胸膛平静地呼吸着,心中却涌起一股奇怪的惆怅感。您贴着林边走着,注视着狗,这时却有许多可爱的形象,许多可爱的脸,有死去的,也有活着的,来到您的脑际,早已沉睡的印象突然苏醒过来,想象力像鸟儿一般展翅飞翔起来,一切都清楚地出现在眼前,并且活动起来。心有时突然颤抖起来,跳动起来,一心想往前奔,有时会沉入往事中,一个劲儿地沉。整个一生就会像画卷似的轻快地展开来,一个人会看透自己过去的一切,看透自己的全部感情、全部本领和自己的整个心灵。周围什么也不干扰他——不论太阳,不论风,不论响声……
而在清晨严寒、白天有点儿冷的晴朗的秋日里,白桦树像神话中的树一般,金光闪闪,在淡蓝色的天空中炫耀着优美的身姿。这时候低低的太阳已经没有暖意,然而却比夏天的太阳更加明亮。小片的白杨树林是透亮的,似乎觉得落光了树叶是轻松愉快的。洼地里还有白白的霜,轻风徐徐吹动,驱赶着打了皱的落叶——这时候河里欢快地翻腾着青青的波浪,有节奏地冲击着悠闲的鸭子和鹅。远处的水磨轧轧响着,那水磨被柳树遮住一半。一群鸽子在水磨上空迅速地盘旋着,在明亮的空气中闪耀着斑斓的色彩……
夏天有雾的日子也是很好的,虽然打猎的人并不喜欢这样的日子。在这样的日子无法打猎:有时鸟儿就从您的脚下飞起来,一转眼就消失在白茫茫的、动也不动的雾中。然而周围多么宁静,真是静极了!什么都醒来了,什么都静默无声。您从树旁走过,树动也不动,有一种悠闲自在的神气。透过均匀地散布在空中的薄雾,您看到前面有黑郁郁的、长长的一大片。您以为那是远处的树林,等您渐渐走近了,树林却变成长在田塍上的高高的一排野蒿。在您的头顶上,您的周围——到处都是雾……可是,瞧,风轻轻吹动了——一小块淡蓝色的天透过越来越稀、似乎在冒烟的雾气模模糊糊显露出来,金黄的阳光一下子闯进来,像长长的流水似的倾泻下来,照射着田野,钻进树林——可是一会儿一切又被罩住了。这种搏斗要持续很久。但是当光明终于胜利,已经晒热的最后一股股雾气时而摇摇滚滚,像桌布似的铺开,时而缭绕上升,渐渐消失在蓝蓝的、散发着柔和的光辉的高空中的时候,这一天会渐渐变得多么壮丽,多么晴朗呀……
比如,您要到远离庄园的田野上,到草原上去。您坐马车在乡村土路上走了十来俄里,终于上了大道。您的马车和无数大车交错,经过一家家客店,客店大门敞开着,有水井,檐下有咝咝响的茶炊,过了一个村庄,又是一个村庄,穿过一望无际的原野,擦过一片片碧绿的大麻地,您的马车要走很久很久。喜鹊从一棵柳树飞到另一棵柳树上;娘儿们手里拿着长长的草耙,在田野上慢慢走着;行路人穿着破旧的土布褂子,背着行囊,迈着疲惫的步子艰难地行进着;地主家的沉甸甸的轿式马车,套着六匹高大而疲劳不堪的马,迎面飞奔过来。从车窗里露出车垫的角儿,而在车后脚登上,一名穿外套的仆人侧身坐在一个口袋上,手抓着绳子,泥巴一直溅到眉毛。
您来到小小的县城,一座座歪歪斜斜的木屋,看不见头尾的栅栏,没有人的石头店房,深沟上的古桥……再往前走,再往前走!……来到了草原地带。您站在坡上望去——好一派风光!一座座圆圆的、低低的丘冈,一直到顶都翻耕和播种过了,像一道道巨浪在翻腾;一条条灌木丛生的冲沟蜿蜒在一座座丘冈之间;一片片小小的树枝,像一个个椭圆形小岛;村庄与村庄有一条条小路相连;有白白的礼拜堂;柳丛掩映中有一条亮闪闪的小河,有四个地方筑有堤坝;远处田野上有一群大鸨一个挨一个站着;一座古老的地主家的房子,连同棚舍、果园和打谷场,紧靠着一口不大的池塘。不过,您的马车还要往前走,往前走。丘冈越来越小,几乎看不到有什么树了。终于到了,瞧,那不是——无边无际、望也望不尽的大草原!
在冬日里,就踩着高高的雪堆追逐兔子,呼吸寒冷刺骨的空气,柔软的雪那耀眼而细碎的光芒使您不由得眯起眼睛,欣赏着红红的树林之上那天空的碧色!……到了早春的日子,这时候周围一切都亮闪闪,冰雪开始消融了,透过融雪的浓重的水汽,可以闻到温暖的土地气息。在雪融尽了的地方,在斜射的阳光下,云雀悠然自得地歌唱着,流水欢乐地喧闹着、咆哮着,从这条山沟涌向另一条山沟……
不过,该结束了。正好我说到春天:春天里容易别离,春天里,就是幸福的人也很想到远方去……再见吧,我的读者,祝您永远称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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