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将茅生意开张,咧嘴乐了乐,继续叫卖起来。 今天做了五十串,家里还有桃和糖浆,夏秋还有更多水果能熟。父亲骂他脑子笨,除了种田做不了别的活,就这个事合适。他也觉得,又不用动脑子,也不用多少本钱,很便宜的糖浆买来,自己家的果子,花点不要钱的时间和力气,一天卖完就有一百钱入帐。过节卖了这么多,那平时在工人休沐的时候到工坊区转转,卖个几十钱也不成问题,家里的田地现在出产又多,他挺满足的。 将家。高荻吃了午饭,把过继来的儿子黑股抱上榻,自己也睡了会。 醒后也没什么事,衣服上午也洗了,她也没别的事做,黑股被他奶奶带出去玩,妯娌洗衣去了,她就在院中出神。 这两年的变化很多,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可能是过去一辈子的变化也比不上这一两年,就算是秦统一天下,几个八百年的古老国家都没了,对她来说也没现在的变化大。 首先是地里的出产增得太多了,然后是一些特别方便好用但也贵的新农具,乃至几个邻居之前都在讨论是不是合起来买,但又为合买之后可能的纷争而退缩。接着有了风声,官府似乎鼓励他们联合。 将仲现在见识广,回来时讲到这事肯定要办,官府在别的地方试验了。高荻还记得他说话时的神气,强调着:“试验,懂吗?就是做一件事之前,先不急着大办,找几个地方试试看行不行。没选中我们。”他还有点遗憾,想来是觉得官府如今要推行的都是好事吧。 高荻懂什么叫试验,她一开始胆小不敢去糖坊,但后来也认了字,进了现在的纺织工坊——其实管事的一直说成工厂,她也跟着厂里叫惯了,只有回来还顺着家里人叫。纺织厂里也会有试验,她因为手脚快,有时候会被叫去试新机器,据说下半年厂里那些织机纺机就会淘汰,换上那种用水力的新机器。 她去的时候还听厂长抱怨,说东海郡早就用上了,这边一开始棉花种得少才用人力的。现在总算赵国也开始种棉花,才用得上水力。 怪不得厂要在水边,原来是为了用上水力。高荻想。 她吃了午饭睡午觉的习惯也是这两年才有的。午饭是增加的一餐,地里收的粮食多了,一开始也没人想着多吃一顿,但是工坊里都吃三顿,慢慢民间也跟着变了。同样,工坊里要求吃过午饭都回去睡觉,下午上工前敲锣叫人,为的是下午不至于工作时没精神。 将家没这个习惯,她一开始在休沐时回来,在家睡觉还被妯娌说过嘴,但后来将仲回来也睡午觉,妯娌就不敢说了。 而且她去纺织厂,一个月拿的工钱虽然没有将仲多,但也不少了,足有四百钱。她存了一半,另一半上交,在家里说话就有份量了,虽然她也不怎么说话。 将云在屋里做功课,她准备考学,成亲之后也考,将仲很支持,未婚夫李次也很支持。现在院中就高荻自己在了,她又出了会神,看了看太阳的位置,还是走出门,慢慢走到里墙边缘,几户荒废无人的破屋间已经生出稀疏的树木。 没人在,她不知是放心还是遗憾地叹了口气,接着肩头就被扔了朵花,有声音快活地叫她:“阿荻!” 高荻转过头,后退了两步抵住树,低声道:“别闹了,我来跟你说清楚,别总到厂里找我。” 来人是个比她亡夫还高半头的汉子,不高兴地上前一步,问:“我们一块长大,我还不知道你?你要是心里不愿意,早就说了,都不会从厂里出来。怎么,怕将家不高兴?将家还能拦着你再嫁不成?” “不是。”高荻摇头,她不知道怎么说。 秦国的时候对寡妇再嫁有限制,但是她无子,本来限制就小,而且秦律在他们这儿也不算严,寡妇再嫁的、不嫁但跟情郎生了野孩子自己养的,多的是。 现在就更没限制了。 只是她亡夫将木是立有军功而死的,官府作主给她过继了儿子,还有抚恤金——虽然实际上这钱还是给舅姑拿着,但她不改嫁确实名义上是归她所有的。 眼前的赵随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而且少女时期,高荻也曾经对他有些朦胧的好感。但赵随家穷,高荻是她家唯一的女儿,她是高家的小妹妹,很受家人宠爱,父母不可能将她嫁入这样的穷苦受罪的人家,而为她精心挑选了本乡本里、知根知底、家里有田、还是能继承主要家产的作为长子的将木。 她也早断了这份朦胧情丝,一心经营好自己的小家。 哪知道将木战死了,她在将仲的支持下考入了纺织厂,而赵随也进了糖果厂。两个厂离得很远,但共用的商业区靠得近,赵随见到她心思就又活动了,不时地来找她。 她也渐渐动摇,本来真的没什么,但高荻老是觉得不合适,怕被人说嘴,说她占着亡夫的便宜又找汉子,甚至说她嫁人之后不安份,一直跟赵随往来。 赵随急了:“你还真准备守着那过继的儿子过一辈子啊?你占什么便宜了,钱都给舅姑了,照顾进厂的名额也是将叔自己用了,你进厂都是自己考的!” “不行,不行。”高荻性子软,逼急了只会说不行,“你别再找我了,传出去不好听,我回家了。”扭身就跑,赵随不敢拉她,追着喊也没留住人。 前面住户就多起来,也有人走动,赵随不敢再喊,袖着手垂头丧气慢慢往自己家走,他家靠着里门,还要走蛮长一段路。 走着走着,他一直低着头也没留神,有人伸手拍了他一下:“赵随,想什么呢,叫你几声没听见!” 又有个少年嚷嚷:“想娶妻了!” 路过的人都大笑起来,更多人叫着:“赵昌回来了,快去告诉赵翁。” 赵随也吃了一惊,叫道:“昌回来了,怎不先寄信回来说?” 同住一里又同姓赵,可想而知两人是沾亲带故的,是同族的兄弟。赵随叫了这一声,又看他是坐将家的牛车回来,刚才嚷嚷的就是将木的幼弟,心中又是一虚,随即又暗骂自己:“有什么心虚的。” 旁人不知道他心里纠结,赵昌还喊他去家里,说有事同他商量。赵随答应一声,不回家了,直接跟着牛车走。赵食其也得了消息,把大门敞开,人在院里等着,脸都要笑烂了。 赵随跟赵昌回家,还没时间讲有什么事商量,先得帮着招呼客人。左邻右舍沾亲带故的,都来赵家问东问西,赵昌再烦也得笑脸迎人一一答复。 好容易人都散了,赵昌嚼着母亲塞来的馒头,含糊不清地跟父亲解释:“把我送到县上了,本来安排休息一夜再送我回来,我想都到县里了我还不能走回来吗?正好又碰上将茅,就跟他车回来了。”所以才没有提前送信。 赵食其老夫妻俩却更关心他的伤,赵母当即就要扒他衣服看,赵昌跳着躲:“早好了,早好了!” “你休要骗我。”赵母流着泪哽咽,“要是好了,军中怎么会叫你回来?” 赵昌语塞了一下,又嘿嘿笑道:“那也不挺好的,我本来是想做个将军再回来报喜,可也说不定将军没做成先战死了呢?受点伤有了军功回来不也挺好。” 赵食其呸呸了两口不许他再说,不过心里觉得有道理,人平安回来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