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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老舅一看,十七岁的侄子居然当众撕他老脸,一巴掌推在春喜胸口上。春喜“噢”的一声叫起来,人蜷成大豆虫。和他一块儿的小伙子们全上去了,推搡着史老舅:“你还有理了?!哎?破坏农业社,还推人!……”
“我是他亲叔,他小时我还揍过他哩!”史老舅给推得在小伙子们中间打醉拳,“我咋破坏了?我不偷不抢,惹不起躲得起,我破坏啥了?!……你下恁大劲推我?我比你爹还大一岁呢。”
葡萄只是瞅着春喜。他慢慢直起身子,手还虚虚地摸住胸口。她想,还真准,那一铁锨划烂了他的胸口,差一点要了他十七岁的小老命。
二孩、三孩和他们两个姐妹都起来了,跑上去护着他们的爹。他们的爹是落后、丢人,让他们羞得活不了人。但爹还是爹,不能吃人家的亏。二孩、三孩有不少朋友,他俩一招呼,呼啦啦全跟着上去,要把史老舅搭救出来。
史老舅一看势头不妙,立刻耍赖,眼一翻,就往地上躺。二孩见他爹的死相,也不知真假,对三孩大喊一声:“三孩,咱爹不中了,报仇啊!”
不久一个大场院全是踢踢踏踏的脚,扬起半天空的黄土。史老舅躺在地上装死,他的儿子们闺女们以及他们的朋友们和村里人撕作一团。葡萄还坐在原地,手上飞快地打着草帽辫。她眼前就是一大片沾着泥巴的脚,进进退退,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反正这场院常有这样撒野的脚,分不清张三李四,打孽、打日本、打汉奸、打地主富农、打闹玩耍……
辩论会开到不少人鼻青脸肿才散会。人们指着被抬起的史老舅说:“那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葡萄站起身,嘴里噙着一根麦秸,扑嗒扑嗒地拍打着屁股上的灰,往家走去。春喜和那伙小伙子走在前面,说着春喜报名参军的事。这货自己吓着自己了,躲到军营去了。那天夜里他跟一匹发情种马似的,天不怕地不怕,这会儿知道怕羞了。她心里好笑,也怪疼他的。
天黑尽之后,葡萄把烙好的几张油馍和一盆甜汤送到红薯窖里。她把场院上打架的事讲给二大听,还说史老舅把从孙家分去的黑骡养得多俊。她总爱说从孙家分出去的牲口谁谁胖了,谁谁瘦了,谁谁瘸了。牲口和孙二大的孩子一样,他好听它们的事。二大今晚没问:菊花马配上没有?那货孬着呢,不好配。或者:老牛咋样?或者:红马咋样?他听葡萄说话,慢慢晃着手里的盆,嘴沿着盆边转着圈喝汤。他这样晃面糊就干干净净从盆上给晃下来,比筷子刮、手指刮还干净。
“爹,油馍是大油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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