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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咋学恁野蛮?老不文明!”
这个嗓音葡萄太熟了。不就是铁脑的嗓音吗?只不过铁脑才不用这文绉绉的词。再看看这个解放军的个头,站着的模样,都是铁脑的。难不成铁脑死了又还阳,变成解放军了?铁脑那打碎的脑瓜是她一手对上,装殓入土的。她往后退了退,眼睛这时看清解放军的脸了,不是铁脑又是谁?
“铜脑,葡萄这打得不算啥,你还没见她那天在斗争会上,一人打七八个呢!”旁边的史冬喜说。
葡萄赶紧把嘴上的血在肩头上一蹭,手把乱发拢一下。原来铜脑回来了。那个曾经教她识过字的二哥铜脑,摇身一变成解放军了。葡萄咧开嘴,笑出个满口血腥的笑来。好几年不见,葡萄的脸一阵烘热,叫道:“二哥!”她想她不再是无亲无故的葡萄,她有个二哥了。
二哥铜脑学名叫孙少勇。葡萄爱听工作队的解放军叫他这名字:少勇。她几次也想叫他少勇,嘴一张又变成了“二哥”。孙少勇是军队的医生,工作队员们说他是老革命,在西安念书时就参加了地下党。已经有七八年党龄了。
很快葡萄发现这个二哥和土改工作队的解放军亲得很,和她却淡淡的。完全不像她小时候,念错字他刮她鼻头。二哥也不喜欢村里的朋友们叫他铜脑,叫他他不理,有时眉一皱说,严肃点啊,解放军不兴叫乳名儿。史冬喜们就叫他“啊严肃”。
孙少勇只是在一个人也没有时才和葡萄说说话。他有回说:“葡萄成大姑娘了。”
葡萄说:“只兴你大呀?”
孙少勇笑笑。他对葡萄个头身段的变化没有预料,那么多年的劳累,背柴背粪,没压矮她,反而让她长得这么直溜溜的,展展的。只有她一对眼睛没长成熟,还和七岁时一样,谁说话它们就朝谁瞪着,生坯子样儿。过去史屯的村邻就说过王葡萄不懂礼貌。他们的意思是,凡是懂礼貌的人说话眼睛总要避开对家儿。比如小媳妇说话,耷拉下眼皮才好看。大闺女更得懂得不往人眼里瞅。少勇倒是觉得葡萄在这点上像个女学生,像大地方的洋派女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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