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实第十(第1/2 页)
【原文】名之与实,犹形之与影也。德艺周厚,则名必善焉;容色姝丽,则影必美焉。今不修身而求令名于世者,犹貌甚恶而责妍影于镜也。上士忘名,中士立名,下士窃名。忘名者,体道合德,享鬼神之福佑,非所以求名也;立名者,修身慎行,惧荣观之不显,非所以让名也;窃名者,厚貌深奸,干浮华之虚称,非所以得名也。
【译文】名声与实际的关系,好似形体与身影的关系。一个人如果德才兼备,名声一定美好;一个人如果容貌色泽漂亮,身影一定美丽。现在有些人不注重修身养性,却企求有美好的名声传扬于社会,这好比相貌很丑陋,却要求有漂亮的形象出现在镜子中。上等士人忘掉了名声,中等士人努力树立名声,下等士人竭力窃取名声。忘掉名声的人,体察事物的道理,力求言行符合道德规范,因而享受鬼神的赐福和保佑,他们的言行不是去求取名声;树立名声的人,修养品德,慎重言行,担心自己不能显扬荣誉,他们对名声是不会谦让的;窃取名声的人,貌似忠厚而心怀大奸,追求浮华的虚名,他们是不会得到好名声的。
【原文】人足所履,不过数寸,然而咫尺之途,必颠蹶于崖岸,拱把之梁,每沈溺于川谷者,何哉?为其旁无余地故也。君子之立己,抑亦如之。至诚之言,人未能信,至洁之行,物或致疑,皆由言行声名无余地也。吾每为人所毁,常以此自责。若能开方轨之路,广造舟之航,则仲由之言信,重于登坛之盟,赵熹之降城,贤于折冲之将矣。
【译文】人们的脚能踩到的,不过几寸土地,然而在咫尺宽的路上行走,一定会从山崖上摔下来,从一两抱粗的独木桥上走过,往往会淹没河中。为什么呢?因为人的脚旁没有余地。君子要在社会上立足,也是这个道理,最诚实的话,别人不会相信,最高洁的行为,别人往往产生怀疑,这都是因为这类言论、行动的名声太好,未留有余地。我每当被别人诋毁,常常以此责备自己。如果能开辟平坦的大道,加宽渡河的浮桥,就能像子路那样说话真实可信,胜似诸侯登坛结盟的誓约,像赵熹那样能招降对方盘踞的城池,赛过却敌善战的将军。
【原文】吾见世人,清名登而金贝入,信誉显而然诺亏,不知后之矛戟,毁前之干橹也。虙子贱云:"诚于此者形于彼。"人之虚实真伪在乎心,无不见乎迹,但察之未熟耳。一为察之所鉴,巧伪不如拙诚,承之以羞大矣。伯石让卿,王莽辞政,当于尔时,自以巧密;后人书之,留传万代,可为骨寒毛竖也。近有大贵,以孝著声,前后居丧,哀毁逾制,亦足以高于人矣。而尝于苫块之中,以巴豆涂脸,遂使成疮,表哭泣之过。左右童竖,不能掩之,益使外人谓其居处饮食,皆为不信。以一伪丧百诚者,乃贪名不已故也。
【译文】我见世上有些人,树立了清白的名声之后,就敛聚钱财,信誉传扬出去以后,就不信守诺言,不知道自己后面说的矛戟,损坏了前面说的盾牌。虙子贱说:"在这方面诚信,便为那方面树立了模样。"人们的虚实真伪出于内心,也没有不在形迹中显露出来的,只是人们考察得不深入细致罢了。一通过考察来鉴别,巧伪的人就不如拙诚的人,遭到羞辱也就大了。伯让辞让卿位,王莽辞让大司马,在那个时候,他们自认为做得乖巧周密。后人把他们的言行记载下来,留传到万代,使人们读后毛骨悚然。最近有位大贵人,以孝敬著名,前后几次守丧,悲伤超过了丧礼制度,也足以说明他超越常人了。然而他曾在寝草垫枕土块的时候,用巴豆汁涂在脸上,使脸上长出了疮疤,表示他哭泣得非常厉害。而他身边的童仆,却没有遮掩这一作假的事实,这就更加使外人认为他在居处饮食方面所表露的孝心,都是不可相信的。因为一次虚伪而使百次诚实丢失了,这是不停止地贪求名声的缘故。
【原文】有一士族,读书不过二三百卷,天才钝拙,而家世殷厚,雅自矜持,多以酒犊珍玩,交诸名士,甘其饵者,递共吹嘘。朝廷以为文华,亦尝出境聘。东莱王韩晋明,笃好文学,疑彼制作,多非机杼,遂设宴言,面相讨试。竟日欢谐,辞人满席,属音赋韵,命笔为诗,彼造次即成,了非向韵。众客各自沈吟,遂无觉者。韩退叹曰:"果如所量!"韩又尝问曰:"玉珽杼上终葵首,当作何形?"乃答云:"珽头曲圜,势如葵叶耳。"韩既有学,忍笑为吾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