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4/5 页)
沈曦一直注意着沈裕的表情,直至午时一刻,他起身,倒了一碗酒,缓缓行到唐黛面前。金色的阳光耀花了眼,唐黛看不清他的眉眼,只就着他的手叨了那酒碗。
烈酒入喉,身体都将燃烧了一般,她却倔强地将它饮尽。
沈裕掷了那碗,替她掳了掳额头汗湿的发丝,他努力让他的声音可以令众人听清:“死后想葬在哪里?”
他的声音一如平常,唯眼神里竟似带了一丝哀求,唐黛知道他想收殓她的尸骨,天气炎热,长时间的曝晒令她脸上泛起彤云,艳若朝霞。她的声音却清朗洪亮,人皆可闻:“普天之下,莫非黄土。待来年唐黛身腐,亦不过黄土。不在乎埋骨何处。”
沈裕欲再说什么,却是双唇颤抖,语难成句。
午时三刻,行刑令下。有人上来扶了他回去,烈阳中他仓皇回头,眼中竟隐现泪光。唐黛含笑看他。
从二十一世纪的晋江原创网,到大荥王朝的公开亭,唐黛又写了一辈子的言情,那些文字抒遍亲情、友情、爱情,到最后她发现情之一字,其实无甚可言。
沈裕径自回了案间,再不肯回头。
有官兵将一干重犯全部推进深坑,唐黛最后回望,唇际笑靥如花。如果这也算言情,想必一定是一出最失败的言情,在故事里,所有的主角、配角,都不曾相爱。当泥沙铺天盖地而下时,唐黛浅笑着闭了眼,从此心中眼里,只剩这湛蓝晴空,金色的阳光弥漫了世界。
永无黑暗。
百人坑被填平,半个时辰后允许家人进来收尸。
沈曦高据主位而坐,半晌亦觉无趣,遂挥手:“刑毕,都退了吧。”
众臣都不敢擅离,寿王沈裕虽实权不在,但若按尊卑,也应他先离起身离去。目光汇聚之处,沈裕缓缓起身,他眸中含笑,动作沉稳、气度雍容,这么样不识抬举的一个女人,根本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他有什么可悲哀?
他在众人注目下起身跪拜:“臣……”是什么遮蔽了千顷日光?他开口,觉得有什么东西哽在喉间,令他字字艰难,“臣沈裕……”
话未落,他一口血喷在临时搭建的观刑台上,那星星点点的红在炎炎烈日下晕散开来,竟是触目惊心。眼前一团模糊的光影,他极力想要看清。
夜晚的兰若寺,夜风潜过窗棂,古案清灯,一女子披散着长发,素手执笔,哼着异乡的小调……
大荥王朝的裕王爷伏在观刑台临时搭建的台阶上放声大笑,状若癫狂。
沈曦惊身站起,又觉失态:“扶皇叔回府,宣太医。”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然而那一刻却是心乱如麻。
沈裕离场,大小官员也开始陆续地跪安了。有家人哭泣着进来认领尸首。这刑场的罪有应得之后,围观者散场,竟然只余下悲切凄然。
逝者已逝,再无悲苦,谁抚尸断肠?
沈曦在台上站了许久,天子仪仗未动,吴公公上得前来:“王上,日头太盛,回宫吧。”
日头确实太盛,他只觉晕眩:“你说朕要不要把那个人的尸首……赐还于他呢?其实从小到大,一应器物他从来不曾有半分薄待于朕。他也老了,看他如此,朕……”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似说给自己:“朕突然心生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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