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下午未正,王葛的“短劳役”结束,顺原路出来。没走几步,就有个考生娘子凑近,询问:“女郎,咱们是同乡,训练场如何?唉,一个时辰五十个钱,我总共就五十个钱,想问问,可值否?” “穷鬼起开!我费钱去的,凭何告诉你?” “哎你这……”这娘子疑似又骂了句“小畜牲”,愤然道:“我稀罕你告诉我,我自己费钱进!”她为显大方,还对后头瞧热闹的几个考生说:“等我出来告知你等。定不像这小……哼!” 王葛白让人骂一顿,郁闷不已,而且接下来肯定会不断遭人骂。 就这样,终于熬到五月十五。 备考区寅正早食,卯初已经排起三列长长的队伍。王葛上交行囊,将领到的行囊木牌跟过所竹牌一样系于腰间。这个木牌上写着“瓿知乡、二十五、二”,二十五代表她的行囊顺序,最后的“二”,代表她要去中间的队伍排队。 王葛望着前方比训练场还要高一倍的毡墙,那里头就是考场。 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 准匠师考……我王葛,来了! 127 大淘汰赛,尺距划线 “大淘汰比试……第一项……巨型直尺划线,计时鼓三声后,开始!”游徼最后的“开始”,运气运的满脸发赤、暴筋!令紧张无比、一直盯着他的考生们各个跟着使劲,面目狰狞。 计时鼓,咚! 王葛紧握锋利刻刀,心跳加速,注视脚前丈余长的笔直木板。她前、后、左、右都有考生。她在第三排。 咚! 每横排为二十人,此区域共二百三十考生,每人前方都是规格相近、表面光洁的木材料。 咚! 所有人或坐、或趴,开始在木板上刻“尺距”。 每横排都有一个游徼、一个匠吏,分别从两边往中间巡查。一边巡查,他们一边喊:“一刻钟为限,刻完尺距后,站回原地,将刻刀放至脚下,等待成绩。你等可明白?” “明白!”众考生全部放下刻刀,或看向各排的游徼,或看向各排的匠吏。 此为考规之一:凡巡场之吏问话,必须放下手中器具,面向他们回答。 对考生不利处有:这番问话中包含的考项规则,是备考区发的木牍里没有的。每排或游徼、或匠吏轮流喊话,他们开始喊、与结束问话的时间点不同。所以每排考生在刻尺距线段的同时,必须要分心聆听问话的内容,当中规则至关重要! 再则,必须听清是谁在问话?对方在前方、还是身后?若别人都面向巡吏回答了,自己没反应过来,很可能面临淘汰。 王葛只刻了一段尺距,重拿回刻刀时,她后方的匠吏又喊:“测量你们所刻是否标准的量尺,为将作监所制。一丈十尺,每段尺距的误差必须小于两分!你等可明白?” “明白!”她再次放下刻刀,回头看匠吏,大声答复。 而后,她什么都不去想,重拿刻刀,连余光都收敛,只关注脸下方的木料,抓紧时间刻第二道尺距。 游徼与匠吏交叉位置,换成游徼喊了:“不在标准内的尺距,超过三段者,淘汰。你等可明白?” “明白!”王葛险险刻下了第三个线段,回头注视游徼答复。 前方匠吏紧接着道:“你等可明白?” 畜牲啊! 竖吏!! 这回所有人都是刚拿起刻刀就又放下,心里暴怒、脸上怂。“明白!” 游徼又紧跟:“离开时自敲不如鼓。你等可明白?” “明白!” 此次,考生拿起刻刀后,很少有能稳住心神的了,甚至有的先不动刀,准备迎接下次的答复。 匠吏、游徼走至横排尽头,默默返回,交叉错肩,齐声一咳,又各自默默走到尽头,一声不吭返回。 俩畜牲!! 俩竖吏! 心口悬大石的考生们白白浪费了时间。 王葛,恰恰抓住了这个时间差!在匠吏再次喊话前,她完成了尺距刻线。她的直木材料,一丈余一尺一寸三分,所以刻下的为“十一”段尺距。 她站回原位、放下刻刀的同时,粗略打量了一下此区域,在她之前完成的,算上她怎么也有二十余人了。 竞争,比预想的还残酷。 尽管考前一段时间她已放平心态,但现在起,必须更放平! 她,还远远达不到出类拔萃。 王葛慎重如此是对的。比她先刻完尺距的这些考生,要么出身匠师庶族,要么自小被世族悉心培养,他们自踏上匠人路,所用的量器,就是将作监所制! 其余考生,也是绝大部分考生平时所用的标准量器,要么是祖传的,要么是从制尺有名的老匠工那买的。所以他们标线段的方式,非直接标“尺距”,而是用刀锋代指,一寸、一寸的数,数到尺。甚至分距、分距的数,数到寸,用指甲抠住“寸”的位置,再用刀锋一分距、一分距的数。 减少最小长度度量的误差,才能减少尺距的误差。此方法笨,却是没有好出身、没有标准量器的考生能选的最精确方法! 王葛没为自己已经提前完成而得意,她在想,倘若桓县令没照拂过她,她现在定与这些趴在地上,完全顾不得狼狈的考生们一样。 咚! 计时鼓一响,所有人一愣。有考生手指偏移,乱了分寸,“啊呀”一声,急哭。 游徼:“半刻时候过。诸考生加紧。” 考生们全都放下刻刀,没等到那句“你等可明白”,气够呛,赶紧又拿起刀。 在场的考生们,无论是否完成刻线,都在想:原来半刻这么短暂,从来没觉得这么短暂! 咚!咚!咚! 计时鼓三连槌,代表第一考项结束。 “我……”王葛旁边的考生不愿接受这打击,他还差一尺才标完。他的木板跟王葛的一样,都达到了十一尺距! “我……”他傻了般起身,犹豫又止,终究不敢赌巡吏会看不到、不敢快速补上最后一道尺距,因为此举属于作弊,会将他的匠工等级也废掉。 可是好些人的木板只有十尺距啊! 为什么他的刚好能达到十一尺距?为了得到今年的考试名额,他付出了多少,家里付出了多少啊! “全都……白费了。”他放下刻刀,手被割破。 考官来到队形最前方,随他一挥手,匠吏集中至第一排,一人量一木板。测量速度极快,一声声“过”、“淘汰”,令人心惊胆战。 第一排淘汰四人。 第二排淘汰三人。 到王葛这排了。 匠吏蹲在直木前,一尺、一尺的比对,并未对她十一段尺距全部精确至分距而惊奇,简简单单一个字:“过。” 她这排被淘汰四人,毫无意外,差一尺距未目标考生离场了。 咚……技不如人! 一声声不如鼓,听着真令人忐忑,谁敢说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 与此同时,苇亭。 因桓真去参加乡兵大比,任溯之派程霜暂时过来看管。程霜很尽职,知道桓真迟早会考上护军营,到时苇亭亭长就空出来了,自己是有资格争一争的。 王菽背着筐快行,朝木亭而来。她三月底去乡里争“匠员”名额,才体会从姊的不易,她信心挺足的,可惜没争上。在考场外,王菽遇到了同去比试的村邻张仓。当时张菜也跟着,不知咋的,此后张菜每十天半月的就来苇亭一回,每回都站在她割茅草回来的道上,光看她,也不说话。她又不傻,他不说,她才不主动问哩。 不料这回,张菜开始尾随她,吓她够呛。而且这个时候他咋走到的苇亭?莫非昨日就来了,一宿躲在茅草窝或苇窝里? 王菽冲着木亭来,就是看到程霜在这里,立即求助:“程阿伯。”从姊教过她,叫叔叫伯显亲近。 程霜拦住张菜,不悦道:“非苇亭百姓,逗留在此作甚?速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