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张三惊恐至极,瞬间觉得有无数凉风往头皮里灌。他的家人被雇主派的人接走了,坠落山底的仅是牛车。这么隐秘的事,对方怎么知道? “上月二十,泾县罪徒在县令江扬的命令下,屠尽城内平民老弱。你父母、幼子,均在那晚被杀。” “呜呜呜!”不可能!张三目眦尽裂,拼命想挣脱郡兵的控制,可是挣脱不了。不可能、不可能!他为雇主做这么危险的事,把全家人的命都用来投诚了,江扬那畜生算什么,怎敢杀他家人? 点灯人:“不必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是给祖刺史卖命,江扬算什么?他哪来的胆子杀你家人?” 认栽吧,最隐秘的事都被拆穿了。一旁的苏峻闭目。 张三打着哆嗦,心虚盯住地面。难怪用布条封他们的嘴,原来根本不需他回答什么,对方什么都查清楚了。 “江扬跟你想的一样……祖刺史要的是苏峻,张三算什么?张家人算什么?”点灯人说完,拿起案上卷迭的布巾,起身,过来,蹲在苏峻脸前。布巾上别着长针,针上带着麻线。 苏峻无法镇定了,对方想干什么? “呜!呜、呜、呜!” 可怕的惨叫中,苏峻的双眼被点灯人捏紧,缝合眼皮。 这个过程中,郡兵把张三拖着掉个,令其脸凑近苏峻的脸。 黑线,红血,扎肉穿线声,毛骨悚然。 点灯人缝完一只眼,再缝另只,说道:“他连自己模样都不识,有眼不如无眼。别急,缝完他,就缝你。” 张三倒抽气,眼瞪老大。什么意思?从进来茅屋就一直单审他,难道不是留他的命、利用他跟反贼接头? “呜呜……”苏峻的扑腾骤然加剧,血混了别的颜色从眼缝流出。他的眼珠被针戳破了。 张三吓溺。 点灯人缝完,在布巾上擦血,磨针。线还剩下一半,他在张三的嘴前比划:“你的事情,我皆知。留你还有什么用?” 能活,谁愿死?还是被虐死!张三急切表达自己有用,他知道罪徒中还有内应,他能帮着点灯人更顺利的冒充苏峻!他不给祖刺史卖命了,他给点灯人卖命! 匠师考场外。 货郎比昨日多。太阳快落山,附近农户收了食摊,准备归家。冒充冯货郎的蒋游徼买了个麦饼,往地上一坐,面对着考场。 “喂!”蒋游徼叫一个倚着树、往考场内张望的货郎。 货郎头戴艳丽大花,挑着担过来,粗嗓门一笑:“唤我何事?” 蒋游徼撕一半饼递向对方:“拿着吧,出门在外都不容易。这饼难嚼、难咽,我吃一半正好。” 货郎接过饼后,蒋游徼不再看他,继续瞧着考场,叹声气。 货郎坐下,问:“有愁事?” “哈哈,无。就是噎的。” “你看这是啥?”货郎从筐中翻出个布包,解开。 蒋游徼眼直了:“肉饼?” “对。你莫嫌我吝啬,若非你舍得给我一半麦饼,我可舍不得分你肉饼。拿着,也一人一半。哎呀拿着!” 蒋游徼眼眶红了,感激不已的样子道:“那我、那我可吃了啊。”他大口嚼,“嘿,肉饼就是不噎。” 货郎也开心的吃,肉饼放的时间太长,同样剌嗓子,他猛咳嗽数声,咳嗽声奇特,不像他说话声那么粗,若闭眼听,肯定能被误认是女娘在咳嗽。 蒋游徼递过竹壶,看着考场愁道:“我是后悔来会稽山了,早知匠人一直在里头考试,还不如在县城里头收些器物呢。我是踱衣县人,你是哪人?” 货郎的疑心在对方不断的唠叨中打消,接过竹壶,仍谨慎的先嗅、再含入嘴中一点,水没问题,但是也不再喝了。“我是本地人。” “本地人好啊,听说城内的『木竹里』全是木匠肆,每天晚上光拣废料都能卖好多钱,真有这好事吗?” “啊。是这样。” “呀!”蒋游徼捂肚子,“我得去解手,一起去吗?” 货郎脸色很不好看。 蒋游徼纳闷的抓抓头,挑上担子就跑。 219 杀阉匪 他绕个圈,回到考官区,对主考官只讲出“找到线索”四字,再也忍不住腹内的翻江倒海,不停吐,吐至双眼涌泪、充斥血丝。 蒋游徼在考场外转悠半天,可不是白转的。他先查肉饼,有没有人跟狒娘子卖相同的肉饼? 没有。 狒娘子的尸身上,无任何值钱物,说明她没卖出去过肉饼,或者根本没想过卖肉饼,她仅仅是靠此举伪装成农妇。 因此,当戴花货郎拿出的肉饼,跟狒娘子竹篮中的饼一样时,蒋游徼眼都直了。终于找到线索!对方要么是狒娘子同伙,要么是杀她的凶徒。 这时蒋游徼已经在思索怎样脱身。 谁料,戴花货郎竟然分他一半肉饼,这肉可是…… 如果不吃,对方起疑怎么办? 蒋游徼现在都不敢回想是怎么咬第一口的。他吐无可吐,赶紧说道:“此人是货郎打扮,身高七尺半,宽身板,头戴红色大布花,很惹眼,脖颈围着灰毛皮。还有,他说话声很粗,咳嗽声很细,太奇怪了。” 主考官:“要么咳嗽声是伪装,要么说话声是伪装。” 蒋游徼确定道:“他被饼呛了,咳嗽是真的。” 主考官摇头,王葛讲述的匪徒信息里,没有这种特征的匪。但这种时候,必须将对方当匪徒缉捕。“即便是他杀了狒娘子,也不似善类。还有,郡尉署传来消息,明日增派的二十贼曹就到,一直留此地协助你等。” “不增郡兵,只增二十贼曹?” “郡尉署如此安排,必有道理。” “我明白了。不过不能等明日,我找勇夫帮忙,先拿下此货郎。” “若反抗,杀!留好他的头。” 有首级才能辨别身份,才能领功。 天越来越晚,戴花货郎有点沉不住气了。阿兄不会被人识破身份吧?应该不会,他二人当初在莫干山是无名之辈,后来莫干山被剿,偶遇江县令后,才被重视。 但事情就怕万一啊。 货郎烦躁不已,摘下发髻旁的红花,先嗅一下簪杆,簪杆是用骨打磨的,再对着西沉的阳光欣赏布花的红。 看着看着,发现前方并排过来三个执棍的人。 左、右也是,百姓被他们撵走。 蒋游徼已经换回吏衣,也在包围货郎的人中,紧挨他的是蒙着面巾的司马冲。 货郎把花插回头上,不装了,细声问:“是你?饼好吃吗?” 蒋游徼冷笑:“考场内有你的同伙吧?” 货郎左手挽发鬓,右手一伸,指道:“小心,我必杀你。” “阉狗!” 一勇夫嗤道:“我名『刀』,专杀阉狗!” 另一游徼也大声道:“我名『土』,专坑阉狗!” 其余游徼(除了张不开嘴的司马冲)、勇夫齐声:“杀阉狗!” 又打起来了。 打斗范围往考场这处偏移时,考生们能听到动静。 尽管被器物棚挡着,什么都瞧不到,王葛还是跟众人一样,往外面方向瞅一眼,然后收回心思,改造守城器械。 王葛改的第三件,是狼牙刺。 她原以为狼牙刺很完美,改无可改,才每次看到它都略过去。估计别的考生也同样无奈,这个模器才始终还在原来位置,没被动过。 当真没法再精进吗?她盯着那些狼牙般的尖刺,倘若把一半尖刺改为小型飞钩呢? 《六韬》中的《军用》篇记载:飞钩,长八寸,钩芒长四寸。 明代有一种“吊槔”器械,也是利用飞钩可砸、可钩拉的特性,结合汲水的桔槔原理而制。 王葛仍先在地上画,决定加飞钩后,就是底盘木架的改动了。这种升级版的“狼钩刺”,可以用来守护匠师旗子。 同时刻,罪徒山谷。 茅屋门开。 张三托着木枷前方,点灯人换了苏峻的罪衣,头发散乱,遮着大半张面孔,跟上张三的步伐走路。他整个人跟走神一样,显得萎靡,这正是苏峻一直以来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