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走出吴庄( 五)谁之过(第3/5 页)
“长红说他第二天就背了那柴禾过来了,同时还给你家带来二升极细的麦子面。不想在街门口就被上学的文德堵住了。文德悠着重重的书包连甩带打,富堂婶听得动静也出来助阵,把他给轰走了。”慧慧急忙替吴长红解释。吴长红心太实,性子也直。他怕文景恼他,只懂得把责任往对方身上推,替自己开脱。原来那信的底稿一股政治腔,诸如“他竟然心虚吓成了病”、“我为自己的失职而痛心”的话多着哩。甚至把文景娘和文德都写得更不堪呢。还是慧慧看罢,才摇摇头点拨他道:“你是想和文景好呢,还是想闹别扭!是想消她的气呢,还是想火上浇油?有些事本来是十分严重,你说上八分也就够了;有些话你信上别说,我替你说效果会更好些。”连文景撕掉的这封信,还是慧慧提过意见后的第三稿呢。
“真的,我在隔壁都听见了富堂婶儿的骂声呢。长红他一句也没还嘴。你当时哪儿去了?”慧慧见文景脸上的怒气渐渐缓和了些,就接着解劝。她很乐意充当长红和文景中间的调停人。
“我上邻村买药去了。”陆文景说。
“自留地的玉茭颗粒还没饱满吧?你倒去下玉茭!”慧慧瞥了一眼文景搭在肩上的麻袋,马上就猜出她是去干什么了。给队里干活儿是不舍得用自家的麻袋的。那几年村里人拼命作务自留地的庄稼,由于水肥充足,秸杆粗壮,所以熟得也较迟。除非无粮下炊,一般人家是不舍得提前收割的。
“我爹娘也是你这意思,说再推上几天,让秋天的阳光多养一养,籽粒再大些。可是墙下面压了人,谁还顾得先测日子后动土呢!”说到此陆文景那舒展的浓眉又拧了起来。“人常说庄户人家的不幸有三项:房漏、缺粮、有病人。我们家倒摊了两项。”
慧慧本来还想给文景捎个信儿。那天晚上她没有去听那重要传达,革委任吴长方当即就点名批评了她。团支书春玲说全体团员开会时还得着重讲讲这件事呢。可是,看文景愁肠满腹的样子,话到嘴边又抑制住了。
“文景,在春玲的争取下,我们宣传队的队员们改成半日制了。前晌上打谷场,后晌排练文艺节目。有些舞蹈动作编不来,大家单等你去呢!”慧慧只拣文景爱听的好消息说。
怪不得慧慧神采飞扬、穿戴得整整齐齐呢。然而,文景却再也焕发不出往日的热情了。她只不冷不热问了两句:“工分怎么算?还和打谷场一样么?”
话音未落,一声清脆的锣响驱散了吴庄午后的寂寥。紧接着文化室的锣鼓声就咚呛咚呛地穿街越巷,响彻整个吴庄的上空了。这是宣传队的男青年们提前到场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因为林彪事件会给他们带来这等好事。大忙秋天不用去地里收割刨挑,高高兴兴敲着打着,就能挣到与受苦同样的工分。因此把锣鼓点儿打得既激越又高昂,仿佛要打出心中的狂喜。在这苦燥乏味的秋天,这热烈的锣鼓声是极有震撼力的,几个压抑不住心头兴奋的七、八岁的女孩,都从街门口窜出来,探头探脑张望。慧慧本来是要问文景讨句话或是一个字条的,好对吴长红有个交待。听到锣鼓响便着了急,她还是忘不了争取第一流的表现,不论到哪个岗位都想赶个头场,抢个头功。因此,急急火火扔给文景一句话,“工分和打谷场一样”,便旋风般刮走了。
陆文景一边往自留地走去,一边漫无边际地想:“慧慧象有什么喜事似的。她在入党的征途中胜券在握了么?这春玲果然神通广大,不想在打谷场受累,果真能争取到半日制。打谷场上女人们议论‘小红太阳’和大美人恋爱,这话可不是空穴来风呢。”如果在往日,一听到锣鼓声文景就会激动起来。她的容颜、她的表情、她的肌肉和灵魂都会身不由己。她与人的对话会变成有节拍的道白。她的行动会含有活泼舞动的韵味。然而此刻,她那如烈火一般的热情却仿佛烧成了灰烬,怎么也煽不旺了。她一边走一边随意东张西望,连连牵牵,自己也不知在眺望什么。对那锣鼓声竟充耳不闻,似乎心神已游离于世俗之外。路上不断遇到端着饭碗跨出街门的乡亲们,他(她)们都好奇地问她这秋天的锣鼓是怎么事儿。她虽然也作了答,但却不知道别人到底向她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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