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铜钱

向阳山庄外的小集市已经成为庞城南郊村民重要的物资交换场所。

说来庞国发展确实一般，出了城基本就是一片待商业开发的蛮荒。所谓乡里，只是一个管理分级，根本没有集镇的存在，而村里既没有固定的店铺也没有定时开启的市场。普通民众需要购买生活必需品只有两条路，要么自己进城，要么等待穿街过巷的货郎。

不管采用哪种方式，购买成本都远高于产品本身。故而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仍然是庞国近郊的生活常态。

虞午本来也没有重视这个市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雨水恢复带来了农业经济的复苏。向阳山庄对农产品的需求与农民们对商业产品的需求同时上升，每日往返庞城的车队，去时满车货物，回来时依旧是车辙深陷。

平民们也喜欢在通过阳山庄购买产品，因为他们便宜、童叟无欺，赚他们该赚的，但从不搞欺诈，也没有过缺斤少两。短秤这样的事情，在山庄是要被赶出门的罪过。

这应该是最早的跨行业打击，一个本想安心种地的农庄，打败了以贩卖卫生的货郎产业。当然有人会说，这样不是直接扼杀了这些小商贩吗？

虞午当然不会干这样的事，他第一时间让甘明找来这些商贩，一个一个地雇佣进了山庄。一部分进入虞龙的运输队，继续行走在商路上，一部分在向阳集市上做起来货郎，收货、出货忙得不亦乐乎。

蔬菜、布料、牲畜、浑河水货、五谷、四时水果、山珍野味等是向阳山庄收购了卖往庞城的大宗货物，每日都有需求，就有了固定供应的人群，每天都要前来交割，算是催生了不少职业种植、养殖、采摘、捕猎者。

竹子、木料、种粮、牧草等是山庄使用的产品，每日清晨会挂出牌子。故而一到卯时集市大门外，就会有一大帮人守在等待放牌。虽然每次都标明今日收购货物的上限，但几乎每次都会超标。原本唐四等人想狠心过来量坚决不收。可看着那一双双哀求的眼睛，再看看他们瘦骨嶙峋、毫无生机的样子，实在是狠不下心来。他们劳碌了一天，就等着赚点米面钱回去吃一顿饱饭，或许家里还有老人孩子眼巴巴地等着他们归来。

可每次都超，也不是个办法，毕竟山庄也不能平白无故做慈善。

为此还是虞午想了个法子，他要求放牌时写明每一户村民只能提供多少的货物。只要细心统计，就能粗略估计出提供某类产品农户的大体数量，只要控制了单笔交易的量，总体量也就控制了。还能够使来的人都得到实惠，不至于有人恐怕一趟，算是尽最大努力救助了更多的人。

向阳集市每天从卯时红火到申，络绎不绝的人们展现出了人类聚落强大的生命力。

当然其中也有忧虑。

一日算了半天账的虞熊来汇报道：“这样每日收购、交易，我们对铜钱的需求量太大了，金银损耗已经成为一份拖累。”

虞熊现在手下带着的都是一帮半大的小子，向阳山庄的学堂还没有建起来，虞午又不想所有的孩子都被土地栓住，成为周而复始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力。他希望向阳山庄的孩子都能学习到文化，成为能够真正掌控土地的人，还不是被土地所控制。现在没有学堂，只好暂时让他们跟着虞熊学一些算账的事情，也算是算数启蒙，另一方面也帮虞熊打打下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力气活。

虞熊的话提醒了他，那日在关外交易所看到的临时记账法给了他思路，原本是打算一回来就进行改革的，可被刺杀的事情给耽搁了。这时虞熊提起来，让他再次想到了这件事，忙道：“其实我前几日就想过这个问题，也很简单。从这批收购开始，我们不再以铜钱兑付，所有的人都发给向阳山庄特制的竹筹。凭这些竹筹可以在山庄各个档口购买物件，包括但不限于食物、衣服、器皿、木料、砖石等。”

虞熊闻言眼前一亮，大部分来集市卖东西的农户，都会就地购买产品回去。这个阶段的人们还没有存余钱的能力，每日能糊口就不错了。转念一想，虞熊发现这个方法是好，就是实行起来怕有苦难。他道：“这样不就相当于我们自己铸造钱币了？如果人家不收怎么办？有人仿制怎么办？”

在这个时代，任何人都能制造钱币，只要市场认可，就能以此交易。脱离了以物易物和贝壳做等价物的农奴们，面对领主的钱币大都都是认可的。所以虞熊并不担心铸造钱币有什么政治和商业上的风险，只是担心简单的竹筹是不是有点太不严肃了。

虞午显然经过了深思熟虑才提出这个想法：“为了避免被人仿造，竹筹的数量和所属人登记在册，不能互相赠送买卖。当然收了竹筹的人，不能兑换成银钱，必然会引发一些麻烦。我们可以允许他们在一个月之后到山庄兑换成铜钱。这样的话起码有一个月的资金量压在山庄，同时我们也能够根据一个月前的账目准备好相应数量的钱币，以免挤兑和存钱过多。”

这其实就是拿山庄的信誉作为保证，给民众分发了有价凭证。只要他们相信向阳山庄就不会恐慌，换言之，只要向阳山庄不倒他们的钱就不会丢。

不过，正如虞午所说，竹筹当然只能用在农户和山庄之间的交易，不能单独进入市场流通，以免出现假冒、低买高卖压价的情况。

虞午很有信心地说道：“熊叔，我们总有一天是要发行自己的钱币的。只是即便到了那个时候，在山庄内部的商业体系中，仍然需要钱币之外，更加便于交易的等价物。”

虞熊显然是没听明白虞午的意思，只记得了他说一定会自己铸造钱币，有些兴奋地点了点头。他不禁感慨，有生之年还能看到虞家重振往日辉煌。虽然从东洲搬到了南洲，公族变为了普通士大夫，原本那个严不苟言笑的公子换成了现今这个有些跳脱的小公子，但虞家骨子里的不服输，与生俱来的胸怀天下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