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现在他和父亲倒是不去田里干活了,城里能做的活不少,但也都是卖死力气的,因为缺人,工钱倒是不低,但跟工厂的活不能比。在城里做这些活,就跟在乡里没地一样,有一天没一天,不晓得哪天就突然找不到活了。等年纪大了做不动了,也是一样没钱。鲁石心里发愁,他以后可做啥呢? 忽然有人跑过来大叫:“火车在装货啦,装货啦!” 一时人都争着往高处爬,上树的上树,爬石头的爬石头,实在不得的也踮起脚,就见远远的车站那边,一节一节的铁盒子似的火车边,正有吊车将一捆捆棉布往车上送。 鲁石满心都是惊叹:这得多大的气力,才能把这么多东西一股脑的驮走啊! 他们在这里只能看个大概,有人却从头到尾看得仔细。 薛开带着两个仆从也在踮着脚看,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地往前移,然后被工作人员往后赶:“外面!红线外面!里面不安全!” “哦哦。”薛开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红线外,顺便一伸胳膊,把踮着脚的管亢往后拉,“听到没有,往后退。” 管亢没好气的一甩衣袖:“我又没过去。” 他怕死,看着那在铁轨上前前后后移动着的蒸汽吊车害怕。那大长臂垂下来,拎起成捆的货往车厢上一放,轻松得跟拈了片羽毛似的。 那万一没控制住掉下来,砸他头上,他死得妥妥的。他才不像薛开那人,一把年纪了傻大胆,什么都往前凑。 不过他也没跟田氏、陶氏那些人站一块,管亢现在眼界高,看不上那些慢一拍的人,而乐意跟薛开这个与他一样有眼光,早早就不惜破财也要跟上韩氏那些生意的人为伍。 薛开这会儿美滋滋的,冲吊车那边扬了扬下巴:“我家的棉布,都上车了。” 管亢哼了一声:“我家的棉布上得更早。布不要紧,我不放心的是瓷器。” 瓷器有专门的盒子,依据器形嵌进去,周围还放了稻草防震,但到底是易碎之物,管亢还是担心。所以当装了无数个瓷器盒子的铁箱被高高吊起,再挪到车里去的时候,管亢下意识地往前跑了几步,口中高呼:“轻点!” 当然,也被赶出来了。 他们都不是普通的商贾,而是身家巨万的商家家主,单一笔生意本来根本不用他们亲来,但是火车这种新出现的交通方式,凡是有眼力的人都知道意味着什么。尽管如今这条线路意义还不是很大,但他们必须来,必须亲自来! 火车一共15节车厢,装了两车棉布,一车准备卸在彭城的咸鱼,两车盐,一车西瓜,三车铁器,还有四车管氏与薛氏用茶跟东胡换的马,从辽西船运过来,休息调养了一阵再用火车运到与梁国交界之处的车站,准备卖给梁国。 这些马可不能用吊车,而是由车站专门的人赶上车再关上车门,中途停靠时还会喂水喂食。精心伺候是不可能了,但也会照顾。管亢除了不放心瓷器之外,更不放心这些马儿。不过再不放心,他也有着豁出去这趟亏光了的决心,总之火车的第一趟运货之旅,他是一定要参与的。 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态度的问题。 最后两节是挂在货车后面的客车。随着一干商贾们围观完自己的货上车,他们人也上了车。 第139节 暂时没人进,进第一节的人人都先向门口坐着的一人行礼:“小民见过太仆。” 陈虎便客气地免礼,让他们自管入座。 “今日我也是乘客,诸公便随我一同乘车至砀山,看一看这火车究竟如何,可比得上马车否。” 薛开和管亢坐到了一处,车内的坐椅都是固定在地上不能移动的,所幸位置还算宽大,两边有玻璃窗,可以左右平移推开。不过想到他们前方货车装的就是马,两人默契的没有动那窗户。现下天气正热呢,一车大牲口能散发出什么浓烈的臭味儿,这年头还有人不知道么。 随着一声响亮的汽笛,车身震动,缓缓起速。管亢看着车窗外的建筑、人脸慢慢后移,渐渐越来越快。他年轻时也曾策马飞奔,这时估摸着与马奔跑时速度大差不差,没有把马催狠了不顾后果全速奔跑时快——然而马力不能持久,更不能拖着货车狂奔,这车却要从临淄一直开到砀山,还驮着上千吨的货。 他不由打了个寒颤,觉得一直看窗外有点眼晕,收回了目光,恰与薛开目光一碰,两人俯下身,头碰着头,低声商议。 “铁路太少了,河北之地要是能通,于商大利!” “太仆说官府一时无力建设,奈何?” “多找几户,我们一起出钱。” “能同意?” “我们又不要铁路,我们只要通商!出的钱让官府慢慢还。不还也行,最好出钱的几家能优先分到车皮。” “也对,上次太仆召见,我听着就是这个意思。铁路耗资巨大,我们几家出钱也做不来,官府独自承担也吃力,最好是一起做。” “既出了钱,能不能把停靠的站点也商议商议?我家生意最好是……” “慎言!铁路到底还是官府所有,你我商贾身家性命要紧,别惹祸。” “罢了。这趟回来,就寻他们议一议出钱的事。” 一时间,车上嗡嗡声不绝,陈虎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但猜也猜得到,不由微微一笑,心想下一条铁道的钱算是有着落了。他看向窗外,有些可惜,这样的经历,妻子前几个月都在和他一起为火车的事忙前忙后还加班,现在却因为身子重了不方便,不能与他同行。 而远方山坡,无数临淄百姓看着满载的火车飞驰而去,不约而同爆出欢呼,伫立于原处目送火车完全消息在视线中,这才依依不舍的收回目光,与亲朋好友交流着自己的震撼,慢慢下山回家。 费女一路都安静着,直到回到家门口,她没去摸钥匙开门,而是在门口一跺脚,转头对鲁石道:“你不要去做活了,去学校读书。我刚才听他们说以后还要招火车上的人,要开车的也要修车的,要加煤的也要管车站的。你大妹说得对,读书才有机会!” 鲁石愕然,半晌才吭吭哧哧地道:“阿母,我都二十五了。” “去吧,阿母养得起你们……你阿父也还能干活!学出来,这几个小的心都野了,以后我们还指着你养老。” 费女不知该如何表达,她刚刚突然想明白了鲁泥一直想灌输她的道理,但她说不明白。 母女俩一直的相处模式就不是坐下来好好说话那种,鲁泥觉得特别明显的道理讲给家里人听,怎么就讲不通呢,一急就来火。她一来火,费女就不高兴,两个人讲着讲着就吵起来,自然说不下去了。 可现在来临淄已经挺久了,又开了眼界,在火车的震动中,费女脑子里某一处好像也被震开了似的,一下就明白女儿讲的话了。 现在的齐国,一个新行当的出现就意味着许多个新的工作机会。鲁泥之前说现在没她那时候容易出头了,因为读书学习的人多了,也是因为新行当招人暂时都招得差不多了。她那时候背几个药方会处理伤口就让她去当军医,现在有这好事?做梦呢。 费女那时候觉得在工地上学个手艺而不是卖苦力就是很好的活了,根本不在意小儿子和小女儿的学习,只忧心大儿子大字不识确实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