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深吸了口气,嬴政与李斯、冯去疾商议增加刑徒与劳役,尽快开通灵渠,这场仗既然已经开始了,他就不允许失败! 若是正常情况,既然已经决定征讨百越,已经征发五十万大军,他就不会再改变主意,倾全国之力也要拿下。屠睢虽然让他失望,但屠睢并没有犯什么大错,他也不会临阵换将。 但此时,他想到了那次玩笑似的向一个孩童问对的场景。 于是他再次召见了韩信。 韩信已经把南征的事忘到脑后了。因为天子没再叫他去旁听,也没人会跟他一个孩子说前线战事,王贲和李斯随天子巡游回来后,也只有李斯会指定书籍叫他看然后检查,王贲已经不教他了。所以他挺自由的。 读书之余,他玩疯了。 韩川现在管着老大一片地,长子明显兴趣和天赋都在兵法上,他就考虑自己现在确实也算个农家人物了,作为家学,那是得有个儿子来继承啊。 韩武就被盯上了,每天下午在家读书,上午不太热,就被韩川带田里陪他工作,看到什么就顺便讲讲什么,好让他从小有个印象。 韩武好想告诉他自己有系统教,就是没系统教也有江涵在教他和阿兄啊,真不用这就把他拎田里的。但是抗议无效,韩川就是觉得这样才能学好。 韩信看他可怜兮兮的,答应抽时间陪他,隔几天便不去读书,和他一起到田里。 这本来也没什么,但问题是刘季也在那。 嬴政想起他来的时候,韩信正跟弟弟蹲在田埂上,聚精会神地看刘季掏田鼠窝。土被一点点扒开,能看见田鼠仓惶地在洞里伸头伸脑要跑不跑,两个人不住地催促刘季:“这,这,快,要跑了!” 刘季不急不忙,还在那说着:“现在掏没意思,快冬天的时候去掏,能掏出一堆粮食来,那才好玩。”说着话呢,那只被逼到忍无可忍的田鼠嗖的一下窜出来,被他眼疾手快地按住,“哈哈,烤了吃,还挺肥的。” 系统嗡地一下,快炸了似的尖叫:“小武,不能吃,脏,生病!” 啊,韩武舔了下嘴唇,恋恋不舍地从肥田鼠上移开目光,忍痛道:“不要吃,会生病的。” 刘季愣了愣,会吗?他打小不知道烤过多少,也没事啊。但既然韩武说不吃,那就不吃吧。他顺手拿根树枝把田鼠戳死了,说道:“刚不是叫人捉蜩了么,正好打了只兔子,一起烤了,油脂弄出来烤蜩。” 两人欢呼一声,跳起来就去找那个处理蜩的家仆。 蜩就是蝉,弄点油烤了特别香,第一次两个人不敢张嘴,硬着头皮试过之后开始抢着吃,最后从两张嘴的牙缝里省下来一个给韩川。这次韩信带了家仆过来,决定多捉点,一定要记得留给父亲。 刘季先烤兔子,就用兔皮接着滴下来的油。兔子虽然少油脂,不过用来烤蜩也够了。韩川在地里看了一圈回来,就见自己两儿子伸着脖子,鼻子一嗅一嗅的,馋得好似他三天没给他们吃饭似的。 “嗬,刘兄,你回家的时候把他们带走好了,我看他们都想跟你走。是不是啊?” “不走不走!”韩武埋进他怀里扭,韩信知道父亲在开玩笑,弯着唇光笑不说话。 刘季看他过来,把东西往他那一塞,让他接着烤,自己拿了麦秸编蚂蚱,一边编一边乐:“行啊,你不心疼我就带走,到丰邑给我家种地去。” 韩川在家乡时家境不错,小时候也是跟着父亲读书长大的,哪有刘季这么会玩,说实话要不是顾着当父亲的面子,他都想一起蹲那看刘季掏田鼠洞了。 刘季还在那说:“到沛县给你们看看我养的那只斗鸡,打遍沛县无敌手……哦,大概看不着了,我来咸阳,只好把它送回丰邑家里去。我那嫂子打嫁进来就嫌弃我,肯定不乐意帮我养,现在说不定已经在我侄子肚里了。嘿我年轻时带朋友回家吃饭,她就刮锅给我听,肯定被她炖了。” “啊……”韩信和韩武同时发出遗憾的声音,刘季说过他那只勇猛的战无不胜的斗鸡,他们都想哪天父亲带他们去拜访,就好去看看了,怎么就被吃了呢。 编好了一只蚂蚱,刘季把它给了韩武,再编另一只,韩川这边兔子也快烤好了,香气扑鼻,远处却烟尘腾起,留在城里的家仆骑着借来的马气喘吁吁地赶过来,说宫里来人,叫韩信进宫呢。 兔子没吃到,烤蜩也没吃到,蚂蚱都没编好。陛下问对虽然是好事,但他的兔子偶发通过蜩和草蚂蚱都没有了啊。而且陛下问完了也不听他的,那还不如吃到嘴的兔子烤蜩跟好玩的草蚂蚱呢。 韩信泪汪汪地跟着父亲爬上车,他还得回家换衣服,不知道去晚了会不会惹天子动怒。 御者刚刚扬鞭,刘季三两下快速完工,追了几步掀帘将蚂蚱扔了进去,叫道:“明天又不是没得吃了,丢不丢人啊?” 韩信捡起蚂蚱,韩川从车里伸出头来,“刘兄,阿武就先跟你在这玩,我等会来接他。” 一个儿子都快哭了,再让韩武一块走,那他就真要一路哄孩子玩了。 回到城中时,韩信也收敛了心神,小声问父亲:“是百越那边的战事有进展,又让我去听吗?” “或许吧。你觉得战事顺利么?”韩川也小声问他,问了之后又失笑,韩信怎么会知道。 韩信却认真地想了想,摇了摇头:“闽越那一路已经告捷了,但阿父你也没听说另四路有捷报传回,想来是不太顺利。要我说……”他抹了把自己鼻尖的汗,最热的时候过去了,但夏日余威仍让人热得难受,“现在这么热,百越只会更热,就算是从楚地征来的兵也受不了那里的天气。最近听吴雀说那里还有一种冷热交替让人打摆子的病,没在那边生活过的人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是会要了性命的。阿父,我觉得陛下那里收到的新战报,是吃了败仗的消息,死人的消息。” 韩川不免忧心忡忡,担心儿子或者说自己一家人的命运了:“陛下会不会因为这个迁怒你?怪你上次说得晦气?” 韩信不理解地偏过头看他,一派天真地发问:“陛下为什么要迁怒我?” 这怎么解释呢,这孩子就说起兵法来头头是道,别的方面顶多有些早慧,总体来说仍然是个十岁孩童的理解力,韩川摸了摸短须,决定放弃这个话题,只提醒道:“你今天说话小心点,不要激怒陛下。” 但是韩信还是没理解,直到进宫还在琢磨父亲的话:小心点,怎么说话算是小心点? 待拜见天子之后,韩信悄悄看看两边,连丞相李斯都不在,难道陛下今天就专门见他的? 他猜对了一半。嬴政突然想起了他,临时起意召来,也可以算是专门见他吧。先前倒是因为南征不利的事与朝臣商议,但韩信在城外玩耽搁了时间,他来时人都散了,于是只剩了他一人,嬴政当时想问问他的心也淡了,漫声道:“百越战事果如你先前所言。韩信,你现在可还有什么进言?” 侍奉在一旁的赵高得了示意,将屠睢的奏报拿下去给韩信看。 韩信当真看了起来,把天子都摞在了一边,赵高悄悄瞄了一眼皇帝,见他并不生气,反觉有趣似的不再端坐,半倚在案上打量,便不出声,立在一旁当背景。 韩信仔细读了几遍,这才抬起头来,严肃道:“陛下当多派人手,尽快凿通灵渠。粮道被袭,再急于进军,势必受困!国尉性情暴烈,久战不利恐怕更急于求成,陛下也当派人去提醒国尉不可冒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