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张泽若吸了吸鼻子,端起早就冷掉的茶水猛喝一大口,终于恢复了冷静。她也意识到就自己单独留在了大王的寢宫……呃,这么间简陋的木屋算不算寢宫且另说,反正似乎是不太合适,但这时候突然告辞倒显得她心虚了。 “没什么的,我是御史,君臣相得,偶尔在病榻前奏对是很正常的事情,不要总想着男女有别。张文兰,你都是三公之一了,在意什么男女有别!” 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之后,张泽若像要证明什么似的,明明没什么事了也不拜别,反而留下来,将昨天韩信不及理会的琐事一一向他说了。 尤其是紫藤家带回来许多远方部落使者的事,她已经接待了,但还是把细节向韩信作了禀报,最后笑道:“紫藤野那个孩子听说大王被蛇所伤,还拿过来一捧蛇药,道是部落中平时用的。于院长看了,说确实对蛇毒有一定效果,只是大王没被毒蛇咬伤,没有用上。” 两人都不禁笑了起来,对那个胆大的小孩倒是印象又深了些。 韩信也轻松自然了许多,笑道:“我一醒,你们几张脸凑在面前,伤不重倒是被你们吓得不轻。” 说到这个张泽若也有话说了:“原先只是阳太医守在内中,张肥守在屋外。石萝担心得睡不着,夜里过来要入内守着,张肥拦了一下说不合适,石萝说她是大王的阿姊,没什么不合适的,硬是进来了。” 她没说自己,韩信看了她一眼,把她看得转过脸去,看着窗外说:“臣和张肥就跟着进来了。” 不能笑,韩信忍住了,平淡的嗯了一声。 张泽若有些恼怒,仍然微微侧着头,说:“臣还以为太医给大王喝了安神的药,但阳太医说不曾。臣也没想到,臣等在门口争执了一会,又入内守到如今,大王还真是一点不曾受到惊动啊。” “我……不失眠的时候,向来睡得好。” 张泽若觉得有些不对,悄悄转回来瞄了一眼,却见大王也在侧过脸去看向窗外,神色有些怔怔,她愣了愣,轻声叫道:“大王?” “嗯?”韩信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 张泽若迟疑再三,出口问道:“大王刚才,是想起了那梦中之事吗?” 韩信不想她这样敏锐,也迟疑再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张泽若不解,方才的对话能让大王想起何事这样惆怅呢?该不该问,她只犹豫了一会,仍是觉得不应该错过这个大王可能愿意开口的时机,追问道:“大王想起了何事?” 韩信其实觉得很难以启口,毕竟那显得他实在是有点蠢。但张泽若都问到这里了,他不说好像显得对最心腹的臣子有隔阂一样,只得勉强回应。 “那时汉王拜我为将,先取了关中,他趁项羽攻打齐国时自己领兵取彭城,被项羽精兵千里奇袭击溃。重新整顿兵马后,我为他先攻下魏赵两国,不时将练过的士卒交付他。而他自己与项羽相持再败,失了兵马,便来赵国与我分兵。” “嗯。”张泽若听到这里,除了觉得这个汉王打仗不如项羽之外,也没觉得哪不对。 “他……”韩信真的不想说,“其实我应该那时候就知道他在疑我。不然他为君主,直接派人传旨分兵不就行了,我也不是第一次分兵给他。我攻打赵国时,先前与魏军交战过一回的老卒和练出的精兵都分给他了,手上可用之兵不足一万之数,我难道有为难不给吗?” 他越说越生气,也忘了别的,直接坐了起来,薄被滑到了腿上也未察觉。 张泽若却也忘了,听着他话中之意,忽略了汉王的事,直接睁大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之色:“大王攻打赵国兵不过万?赵国呢,多少人,在战场在何处?由关中向外,应该是井陉吧?” 这是韩信的得意之作,这辈子越到后来,这种不得不以少胜多的战役越不可能重现,韩信说来也有些得意,又怕张泽若当自己是吹嘘,便详细与她说了这一战的经过,最后笑道:“其实也多亏了张耳在赵地经营多年,我得了他情报之助,才敢这样大胆。别人总说我弄险,我一直说这是有极大把握之战,却没人信我。” “臣信。”张泽若抚了抚胸口,“虽然如此,便仍是险啊。世上有几人能让新收之卒败而不溃,返身再战宁死不退者?” 她原是感慨夸赞,不想韩信还认真的想了想,答道:“项羽可以。” 一句话成功地把张泽若给噎着了,也不想夸他了,转而问道:“汉王究竟如何来分兵?” 韩信说起这个又愤愤起来:“他也不传旨,也不带仪仗,只带了一人偷偷入营。我从不防他,帐下诸将也都是从他那里分出的亲信,又怎么会违他之意?于是他趁我入睡后到我帐中,偷了虎符,升帐带走了人马。” 他不由冷笑起来:“我至今不知他这作为是出自何想法。若我有异心,又怎么会让他轻易入帐盗符,他那些亲信,难道我不会防备吗?”说着又泄下气来,“文兰必也是觉得我愚蠢吧。” 张泽若只觉得他垂头丧气的样子实在也太可怜了,不由拍了拍他撑在床边的手以作安抚,“臣只觉得大王睡得实在是香,真乃赤子之心也。” 这是在夸他?韩信怀疑地斜了一眼,自己也觉得好笑,不由笑着摇头,又赶紧嘱咐:“这事你知道就罢,别说出去了。” 他上次连云梦之事都说了,这件事也没肯说,自己也实在觉得说出去叫人耻笑。 张泽若自然答应下来,又问他后来只剩了残兵如何应对尚未完全平定的赵国,以及不时来袭的项羽军。 韩信有些莫名地想了想,道:“这不用担心,当时主要是攻打齐国有些麻烦。不过我重新征了兵去伐齐,齐人向项羽求援,我兵力不足就利用了潍水,放水淹了龙且军,齐王逃走,齐国也就平定了,只是地方未靖,还花了些时间。” 说着,就见张泽若定定地看着他,韩信奇道:“怎么了?” 张泽若吁了口气:“如今齐国强盛,世人不知大王兵略无双,实在可惜。” 韩信倒是不太在意,“能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策。就说水淹龙且一战,也是不得已为之,白白死于水中者甚多,现在想来也觉恻然。不说这个了,不过是梦中一世,尚不知是真是幻,你若当真与人说,人怕是还要笑我自己吹嘘……对了!我受伤之事,千万别往南越那边报!” “大王以为臣何人耶?昨日初闻大王受伤确有惊慌,待到知晓只是无毒之蛇,臣又怎会拿这样的小事去惊扰南越王与王后。” “那就好。幸好母亲未在此时前来。”韩信有些庆幸。林芦实在是想念他和韩武,生了一女后,放下孩子特意来看了他一回,又去临淄见了韩武,要是在母亲来时受伤,他就完蛋了。 其实现在船行极为快速,韩武要去南越也方便,但临淄已经跑了一个大王,这个监国的东海君,大臣们是怎么也不能放他跑了。 既然父母不会知道,韩信放下这重担心,就起了玩笑的心思,笑道:“有一点想来,文兰你是不如子房的。” 张泽若不服气的挑了挑眉:“哪里不如我父?” “汉王与项王阵前对峙时胸口中箭,当时便高呼脚趾受伤。回营后,子房硬是将重伤的汉王拉出来骑马巡营以安人心。我这里被无毒蛇咬了一口,你们紧张得好像我要重伤不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