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这怎能一样?”张泽若不服气地还要说,见韩信不安份地抬腿,像是要扯掉裹着的纱布似的,惊呼一声就要阻止。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听得入神,手还一直按在大王的手上没有放开…… 韩信也才意识到这一点,两人触电似的抽回手,强自镇定,张泽若仿佛墙上有花似的盯着,嘴里胡乱问起了自己一直有的一个猜测:“那个汉王就是梁王吧?” “嗯……嗯?是的吧。”韩信也胡乱应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不知道的时候他就知道了,真正可恨,还故意接近阿父和我……” 又同时停住话头,一时静默。 “大王休息,臣告退。” 张泽若退出来,有些恍惚,忘了自己还没有进餐,慢慢走到了医院。这时候鲁泥正忙着,抽空打了个招呼就没时间理她了。不过几个病人走后,鲁泥就放下了手中的事,笑嘻嘻地来逗一直在旁边发呆的好友。 “不是守着大王吗,怎么有空来看我?大王真的没事,今天那纱布都可以扯了。” “我知道。”张泽若说。 她撑住下颌,继续发呆,鲁泥不太确定的摸摸她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推了推她,“你到底怎么了?” “真的没什么。”张泽若叹了口气,忽然问道,“你跟赵昌好上的时候,怎么想的?” “他高啊,又白,还对我唱歌,我就挺喜欢他的呗,天天想着他,然后好上了。” “要是他不对你唱歌呢?” 鲁泥愕然:“我一天看护那么多伤者,他不对我唱歌我怎么记得他是哪个?” 张泽若又发了会呆,苦恼地皱着眉头,半晌再次问道:“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他?” “喜欢还能不知道!”鲁泥大惊小怪的叫起来,“他是受伤来的骑卒,他回去之后我天天担心他会不会再受伤,他受伤了我恨不得跟人换岗去守着他,我还能不知道我喜欢他?” 说到最后她声音才低下来,鬼头鬼脑地看看外面,小声道:“但是我们分开了,我现在喜欢杞要,就不惦记他了。阿姊你别说什么话让人误会啊,他也成亲了呢。” “哦。”张泽若呆呆地说,站起身飘似的往外走,鲁泥担心地追了几步,但又来了一个病人,她只得叫了一声:“阿姊你小心点,不舒服就来找我看病。”然后就去接待病人了。 张泽若出了医院就没动,站在太阳底下出神,惹得来来往往的人都向她行注目礼。 忽然间,她提起袍角快步疾走,乃至小跑了起来。 她哪里不如阿父了。 阿父逼汉王带伤巡营,是因为阿父看重的是汉王的大业,只要人有口气在,就要把事业进行下去。 而她……她要齐国的大业,她也担心大王啊。 韩信是在张泽若告退之后才意识到,他没洗漱就与她说了这半天的话,一时间羞恼都无处羞恼,赶紧起身洗漱。没等用饭呢,张泽若又来了。 来了也不说话,连见礼也无,如今屋子简陋,她从门外入内,就直挺挺站在面前一言不发,把韩信看得老大不自在。 好在饭菜已经在桌上了,韩信就拿筷子指了指桌上,试探地问:“一起?” 张泽若恍若未闻,突然开口:“大王,我军驻于鸿门时,我父托人向你提过亲,你为什么拒绝了?” 韩信一惊,这事张良不是说她不知道吗?见张泽若目光灼灼,韩信只得实话实说:“一则是我当时陷于梦中往事,不愿谈及婚嫁,只怕将来有事累及家人;二来……”他看着张泽若,“我初见文兰,便想起了自己。我自淮阴而出,仗剑投军,却不得项羽信用,每每献策皆被无视,不得已转投汉王。文兰虽家世出众,但身为女子,比我那时更加艰难。我想,子房或许没有向你问明白,会错了意,你一定是不想嫁人,尤其是不想嫁与我的。” 张泽若在袖中捏了捏手指,心情奇怪的松缓下来,不觉露出了笑容。 她就知道,大王是明白她的。 她低声说:“我若是想呢?” 啪嗒一声,是筷子落地的声音。 ---------------------- 临淄新设的电报室,就安排在李斯在宫内办公地点的旁边。李斯也不是没有定力的人,但还是隔一会就忍不住想叫人去看看有同有消息,不过他只是想想,没有真的多事。如果有消息,电报室的人自然会过来禀报。 一旁坐着的,是平时多病几乎不出现,只最近一段时间难得也天天来坐一坐的阳乐侯张良。 这位张子房的身份很是奇特,他本是韩国司徒,突然辞韩来齐,并不任职,但齐王仍封他为阳乐侯。其女御史张泽若已经陪同大王出海,本要让他做御史,但张良自己推了,说是于齐国无功,三公之职更不应私相授受,所以除了封爵之外并无官职在身。 众人都知道他在秦末起事前,曾经是大王的谋主,在辽西郡与大王共事数年,离大王而去也是因为故国,一向受大王敬重,所以也不敢轻慢于他。 李斯还知道那个让他头疼过始终没抓到的博浪沙刺客就是张良,对他就更客气了。 看着病歪歪的,但万一想起了灭了韩国的还有他李斯的功劳,突然暴起杀人怎么办。所以最近看张良来得多,李斯把次子李成也带上了——这儿子抵死不肯随兄长出海,事业上已经废了,李斯不指望他了,那至少也要有点用处,能在有事时保护一下老父吧。 张良和李斯其实都在等电报,这个新玩意很神奇,张良已经玩过了,深刻意识到它将在战事、政治和经济中发挥的作用。但最近黄鹄号回来补给,把一台无线电报机带去东州给大王,这两天应该到大王手上了,大王也该发电报回来了吧? 按异士的说法,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接受到,何况他们为防万一,在中途岛屿上也设了站点接力,大王什么时候才能往回发电报呢? 李斯正想着这事,电报室的人激动地来报:“大王发消息回来了!” “快快,走,去看看!” 谁还住得住等呢,当然是守在旁边看了。 电报机滴滴作响,虽然完全看不明白但不妨碍两个上了年纪的人一瞬不瞬的看着发报员作记录。 然后就看那个小姑娘一个字一个字的译过来,将两人都看傻了眼。 “寡人今日向阳乐侯提亲,可否?” 关雎 宋县建立后的第二个丰收季, 一片一片割过的稻田中,孩子们正在捡拾稻穗。紫藤野一边捡,一边顺便教着旁边的孩子:“稻穗, 跟我念, 捡稻穗。” 他的语音已经很标准了, 不过是另类的标准——带着浓厚的辽西口音。 因为在最初的厮混之后, 他与其他孩子一样被安排去了专门的语言课,而教他的老师,正好是一个从辽西郡来的人。 紫藤野不是最有语言天赋的人, 但他是第一批结束了语言课,开始学习写字和算术的人。因为他胆大敢说, 才学了几个词就敢找齐人对话, 他的语言不是在课上学会的,而是在交流中学会的。 而他肚子上那个刀口留下的疤,似乎也给了他不一样的光环。当大人们知道他就是那个“肚子上开了一刀”的男孩时,往往也会对他宽容许多。 紫藤野并不知道,这是因为他开刀那会, 其实开腹手术也才开始做, 他虽说不是第一个享此殊荣的人, 但至少也得排在前五十名以内,在东州则是头一个。所以就算他心里神灵一样的大人们, 其实也跟他一样, 对开腹手术既敬且畏, 对他这个生活在身边的剖腹人, 自然也就另眼相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