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7章
而这个布置,看着也似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带来的一行人被安排坐在最前方的椅上,面前还摆着各色点心糖果瓜子花生,有这趟船运来的补给,也有在夜郎国已经开始种的。 樊哙磕了两个瓜子,突然一拍腿恍然大悟:“这是他们报上说的电影吧?” 刘邦侧目笑骂:“你才想起来?” 坐他旁边的卢绾挠了挠头,有些困惑:“旧报纸送过来的时候说是会动的画,我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 刘邦同样笑骂:“那蒸汽船你就想明白了?齐国的这些玩意少想,让工匠琢磨去,你学会用就得了。” 卢绾不服气地道:“虽说我不会造,但蒸汽船我想得明白,不就是烧水让水蒸汽推着机器动吗?但这白布上让画动起来,总不能也用蒸汽推吧——再说工匠也没琢磨明白,丞相不是说过,炸了好几回,工匠都有出逃的了。” 曹参就坐卢绾旁边,正在剥花生,往嘴里扔了一个,冷不丁地道:“蒸汽你想得通,这个电你也想得通?” 卢绾说不出话了,茫然地看着屋顶上吊着的电灯。 也是去年,齐人的船带了个什么发电机来,跟夜郎国要了一块水边的地,建了个很小的水电站。然后又架了很多杆子挂电线,把电力接到他们驻的地方。 然后刘邦就在齐国驻地看到不点火的灯,不用人扇的风,不用人推也不用蒸汽和水力推的磨。 今天这电影,看名字就知道了,也是用这个电。电驱动的形影演出的戏剧,字面意思很好理解,可这玩意实在很难理解。 奇了怪了,电这玩意不是天上的么,为什么会从水里来?难道说平时打雷下雨,其实那雷电是从雨里来的? 可是齐国的报上也登过煤电厂动工完工的消息,电也从煤里来? 煤烧水,水生蒸汽,蒸汽推动机关完成人力所不能及之事。就像卢绾说的,正常人都想得明白,只是想把机器造出来,能让蒸汽顺利地推动机器工作而不炸,这个工艺比较难而已,道理却不难理解。电才是真正难懂的事,刘邦叫人不要想,其实自己都要想破脑袋了,把送来的过期报纸上有关的新闻抄下来一个字一个字的琢磨,硬是没搞懂。 在刘邦的思忖和手下们的争辩中,电影开始了。 “卧薪尝胆?哟,这是说吴越争霸的故事。” 果然是会动的画,刘邦也很震惊,画上的人居然和真人看着简直一模一样,这是画出来的还是真把人的影子给摄进去了? 但这种见所未见的场面让人无暇想那么多,百来人鸦雀无声,仰着头直着眼,看幕布上演出那两百多年前的风云叱咤。 这跟刘邦看过的齐国戏不太一样,舞台上的戏演出来总带些夸张,看的时候虽受感染,但刘邦知道那是戏,是演的。但电影里的故事让他都迷惑起来了,齐国是得了什么神物,把两百多年前的事搬到现在给人看了? 勾践决定称臣时屈辱中带着决绝的神情,为奴时压抑的痛苦仇恨与显露于人前的谄媚麻木,吴王的意气风发与自大,这当真不是真的夫差与勾践? 连他都有这想法,更不用说其他人了,齐人也不比他们好到哪里,眼睛都发直了,个个脑子里恐怕都生出了敬畏,以为看到逝去的古人呢。 刘邦正发着呆,陡然间一个女子闯入他的视线,百余年轻男子观众也嗡的一声,不约而同小小的叫出了声。 刘邦更是跳了起来,指着屏幕想喊什么,被樊哙和卢绾一边一个拉着坐了下来,仍是震惊得喉咙里咯咯作响,半天才说出话来:“那个西施是戚氏!” 樊哙仔细看了看幕布上正在折腰踏步而舞的绝色美人,犹犹豫豫地道:“是有点像戚夫人……可戚夫人怎么比得上西施?那可是西施。” 狗屁的西施,刘邦这才醒悟过来,这不是真的夫差和勾践啊,这就是现在的人给演的。只不过从舞台换到了幕布上,表演的方式也有变化,不再作腔作势,而是当做真的来演,险些把他也唬了。 西施不就是戚氏吗,那个曾经给他生下爱子,现在却被戚家送给了韩信,韩信没收,最终他不知道跑哪去了的美人。 要是看到她,还没明白过来电影是怎么回事,刘邦这把年纪就白活了。 毕竟这楚舞,戚夫人不知道给他跳过多少次了,没想到再次看见,居然是在这里。 刘邦环视四周,一干人已经不嚷嚷了,比方才更专注地看着幕布上那个女子灵动柔美的舞姿,一个个的真把她当成西施了吧。毕竟戚夫人虽然因为没什么事迹名世,不是出名的美人,但刘邦晓得她的确是少有的美人。 啊呸,都看什么看,刘邦心情微妙,看电影也不似方才投入了。 好在西施的戏份不多,他才渐渐平静下来。 但没想到啊,《卧薪尝胆》结束了,下面还有一场,各人放水的放水,放松的放松,被震惊了急欲找人说话渲泄的抓着朋友说个没完。等到时间回来,下部戏就是《西施》。 这回不是男人们的主场了,刘邦就眼睁睁的看着戚氏粗衣木钗出场,在水边浣洗,与同样陋服的女子说笑打闹。明明二十出头的女人了,不知怎么化妆打扮的,看着就跟他初纳时一样,十六岁鲜嫩娇妍天真的女孩子。 然后与范蠡相遇,情丝牵系,却因为吴越之争,慨然应诺入吴宫,献于吴王身前。 刘邦没注意与前面同一演员扮演的吴王是怎么目中闪过惊喜,起身慢慢走向美人的,他看着戚氏,看她缓缓抬头,盛装打扮,柔媚而笑,眼波婉转,却在低头时低垂下眼帘,黯然掩去悲伤。 不,这是西施,这不是戚氏,戚氏被家里教养得很好,来到他身边前没有情郎,也没有不甘愿,一心一意巴着他,非常急着生儿子固宠。 但是……但是她怎么能演出来这样复杂的神情,她真是演的吗?她到他身边来,真的没有不甘愿吗? 刘邦使劲回想,但是他记得起鸿门宴上项羽每一个眼神,范增每一个动作,记得起云梦泽时韩信的愤怒和痛苦,也记得起老朋友萧何下狱后回来时的蹒跚与谦恭,却记不起戚氏初来时到底是什么神情了。 她好像一直是笑着的,笑着舞,笑着撒娇,就算哭也哭得极美,他心里清楚她是用哭泣来博得自己的心软,跟吕氏一样。 真正的哭泣,大概是他决定不废太子那次吧,就算那次,她哭起来也还是那么好看,那么楚楚动人啊。他自己作歌,让她作楚舞,她也没有拒绝。 打住!刘邦觉得自己不能再回忆了,再回忆他就要怀疑戚氏上辈子有没有从开始就恨他了。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电影的最后,西施被范蠡带走。范蠡劝文种的话让他笑了一笑,心想肯定是韩信让人加的词。不过结尾时,西施在船上为同入吴宫的越女默默祷告,也让人心中恻然。 那些女子,大抵都不在了吧。 刘邦在片尾曲响起时没有站起来活动,一直盯着字幕,主演名单出来时他看到了戚懿,他这才想起来,他好像不记得戚夫人的名字了。 明明以前,他高兴的时候也会“阿懿,阿懿”的叫她,但这辈子回忆起人来,不是想着戚夫人,就是想着戚氏,也有几十年了,倒是想不起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