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就比如李牧破匈奴之战,那还是引敌入伏不曾远征的情况,李左车就听父亲说起过,那一战后,战车半数都得修理才能重新使用,至于战马更不用说了。 一场仗打完,马蹄磨损的不知凡几,通通都不堪再用。 但如今,行走这么多天,不管是战马还是拉车的驽马,有病死的有失足拐了腿的,还有各种小概率意外受伤死亡的,总数不多,完全没有因为马蹄磨损而不得不宰杀吃掉的。 所以军情来报的时候,李左车也就哦了一声,继续伸手捏一担车轮,感受其弹性,看了看其磨损情况,又摸了摸车边上一边挂着一个的备用胎,心想等它们都换上,也该回师了。 联军统一号令,他这个赵军主帅并不在自己军中,而是与齐王同行,只赵将仍领着各自兵马在军中。 刘邦瞧他这淡定模样,不由赞道:“见广武君如此,可以想见当年武安君风度了。” 李左车拍了拍手上的灰土,先行了一礼,然后上马与刘邦一同回齐王中军,谦道:“不敢与家祖相提并论。只不过我见齐国兵强马壮至此,便知道对上匈奴,便是不能大胜,也立于不败之地了。” “怎么说?” 刘邦自然知道,他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还是想听听李左车的意见,毕竟这是韩信也待以师礼的人。况且他有心跟各方势力打好关系,当然要多聊一聊了。 李左车不晓得他想得复杂,见他问,便先遥指前方,正色道:“为军前驱初战告捷的正是当初在钜鹿的秦人。齐国不曾占了关中之地,也不曾将秦军打乱安插,秦军去辽东苦寒之地两年,重新成军,却依旧士气高昂——这是齐国得民心之用。” 又指身边大车,“会盟时,齐国便与我赵国约定,一应战车及武刚车,皆由齐国出力,赵国只需添补一些钱粮即可。梁王可知否,我赵国丞相与大将军计算钱粮时大吃一惊,此一车,只折合原价三分之二,其质却远胜以往。” 李左车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尤其是车轮用到了钢铁,还有来自南方路途遥远的橡胶。 对此,从齐国会盟回归的陈馀倒是明白一二,当时便告诉李左车:“如今的齐国,粮食贱如土,雪盐贱如土,钢铁亦贱如土矣。” 而韩信后来也告诉他,虽说钢铁和橡胶不是真的贱如土,但齐国的工厂用上了蒸汽机和各种机床,大批量制作时速度极快,省工省力。传统的木轮那得费多少工时,多少工匠呢,自然价格不一样。 要不是橡胶产地确实太远,运一趟不容易,产量更是还没上来,这价格还能往下打。 李左车似乎听明白了,但细节又不明白。韩信便邀他战后去齐国一游,到时亲自带他参观就是。 但刘邦参观过,他懂。萧何回去后召集了工匠,让他们研究这个蒸汽机,听说原理就是利用水烧热了产生的蒸汽来驱动机械。听着也不复杂的样子,但反正到刘邦出征的时候,还是一点眉目也没有,好像还炸死了几个人,萧何把工坊都迁到城外去了。 简单的机床倒是搞出来了,只能加工木器,做箭杆那是飞快,嗖嗖的就刨出来了。萧何还算满意,说是等他把匈奴的马带回来,重犁和收割机也就准备好了。看着萧何那因为工作过度而显得憔悴的面孔,还有眼中希冀的光,刘邦有点担心这次要是没能带足够的马回去,萧何会不会叛离他跑了。 他可没个人去把萧何追回来啊。 有点走神,李左车下一句他就只听到一半,“……一胜又有何难哉!” 嗯……前面说什么来着,没关系,只要赞同就好,刘邦抚掌大笑:“就是这个道理,广武君说得对!我军必胜,我必是要带马匹回去的。” “嗯?”李左车疑惑,他刚才说战马和拉车的马都钉上了马掌,使得马匹的损耗也非昔日可比,这梁王怎么就接了一句要带马回去? “……没事。” 与匈奴既然正面相接了,也就没什么花巧,刘邦与李左车赶到时,韩信这里已经有条不紊地一一发出命令,大军像一部结构精巧的机械,看似缓慢实则迅速地改变了队型。 狄去病一什人一接令,就立刻去领胶皮大车,然后按军令推到他们的位置,竖起挡板大盾。什长将坛子里的水泼到蒙在车上的牛皮。伍长则开始发放装备。 从战国末到秦统一天下,普通士兵的甲衣一般是皮甲。但齐国既然都公认的“钢铁贱如土”了,自然给军备配上了铁甲。 就是士兵靠两腿走路,铁甲太重了人也吃不消,所以狄去病现在这一身叫锁子甲。发下来时他扒拉了半天,觉得不可思议。就算铁价不贵,这样铁丝环绕纺织的甲衣也得耗许多人工吧,几万大军都配这个,不说花多少钱了,有这么多工匠吗? 不过管他呢,作为上战场的人,他当然高兴了。 听说全身的锁子甲得有三十斤,他们步兵所穿的护甲没那么重,跟过去的皮甲一样,只有前甲、后甲和披膊。 而且他们是精锐前锋,武刚车一直随行在侧,车上载着粮食、护具、长矛和成捆的箭矢。 狄去病领到了一块弧形钢板,与同伴互相帮忙,忙而不乱地系在了身上,将胸腹处遮挡住了。头上的钢盔虽然样子难看,丝毫没有将军们的威风,但实用得很。 狄去病自己试过,齐军下发的钢盔不但结实,经得住刀砍,而且长矛戳上去还会偏移,容易滑到一边。 胸口的钢板也是一样。他跟匈奴交战过,知道匈奴的武器,首要的就是弓箭,然后是马上用的直刀。锁子甲防箭和劈砍效果很好——齐军是真的不拿钢铁当钱看,成军之后集训,他亲眼看百夫长拿一件锁子甲演示过,横劈竖砍狠狠折腾了一通,就为了让他们了解甲衣的防护力,上阵时知己知彼。 另外匈奴还会使用青铜戈和啄——好些年过去了,或许他们现在也用铁器,狄去病不太确定。锁子甲对这两种武器的防护不太行,但弧形胸甲足矣。 狄去病也曾经嘀咕过齐国未免太有钱了,竟然给他们全军都换上了铁甲,后来还是什长人脉广,不知道从哪问来的道理,回来一说,他们才恍然大悟。 现在齐国的钢铁产量大,蒸汽机也不光用来耕地,铁甲都是用蒸汽机带动着机器编织出来的。 这下就是他们同什中识字最慢的憨子都恍然大悟了—— “匠人做皮甲得多费力啊,还得宰多少牲畜才有。那烧水的机子能带动大铁牛,铁线用起来也跟妇人的针线一样轻巧吧!铁甲反比皮甲便宜了。” 什长笑骂:“你个憨子,你又懂了!” 憨子嘿嘿笑着伸出手,手上是长年做皮革染出的印迹:“在家打小给我父干活哩。” 狄去病也跟着大伙哈哈大笑起来,心情舒畅又安逸。饶是胆大好弄险的他,也不是一心冲着死去的。有这样的防护,他对将要来临的战斗越发渴望起来。 等他们都准备好了,远处也看见了匈奴大军扬起的烟尘。狄去病只觉得热血沸腾,连立什么军功,战后得什么赏赐也没想,只想着:“今天乃公让你们知道厉害!” 像他这么想法单纯的人不多,至少赵佗不是。 赵佗一个赵人在百越之地能适应下来不容易,因为早年与韩信的配合,后来与韩川的共事,可以说他跟任嚣都是韩川父子的嫡系。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他们两人的幸运,熬过百越的水土不服之后简直就是躺赢的人生啊。 但赵佗自己不满意。尽管南越王和王后还在向南拓土开疆,但这种化外之地,就是再富饶,想进入华夏视角那也是一二十年之后的事了。现在论功业——论能上史书的功业,那还是得中原逐鹿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