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不意味着终结,这并不仅仅限于古代的神灵和英雄人物。随着时间流逝和社会文明变得更加高级,社会出现了普通人也可逃脱死亡魔爪的传统,凡人也可肉体回魂。的确,在一些文化中,死亡如同睡眠,身体只是处于休眠状态,可以随时醒来,恢复社会上的随时发生的准生命状态。在有这种信仰的北欧世界,人们通常建小房子,让故人的尸体在里面过着休眠状态的生活。这些死人之房通常由邻里一起用石头砌成,用来停放伟大勇士或当地有权力的酋长的尸体。死人之屋这些能人伟士会不时醒来,单独或与其他同样死去的同伴一起回到他们在人间的家里,或者去乡村里溜达。他们往往夜间出来溜达,与他们偶遇似乎非常危险且充满暴力。有时候人们认为他们是鬼,但他们并不是后来我们所熟知的无实体的幽灵,而是以肉身形式存在,能伤害到那些他们蔑视或不喜欢的人。
北欧的第拉乌戈和其他传说
维京人把这些游魂野鬼称为第拉乌戈(draugr)。这个名称来自冰岛(冰岛以魔术而驰名,据说他们夸口说有好几家由亡灵巫师和其他传授魔术的秘密“魔法学校”),最早用来指代威力无穷的魔法师,他们似乎可以死后复活回到家中作短暂逗留。但是,第拉乌戈迅速传遍斯堪的纳维亚世界,而且不仅仅指代魔法师,也与武士及狂战士相关联。大部分流传至今的传说起先由冰岛的僧人记录下来,但已经被改编,以适应斯堪的纳维亚其他国家以及维京世界其他地区(包括法国和英国)的口味。
人们很容易从肤色认出第拉乌戈,他们的皮肤要么是死黑色(或许标志着纯洁)或尸体白。很多鬼魂似乎成群结队在四周活动,所到之处给人们带来恐慌和伤残—就如同他们活着时一样—人们万不可靠近他们。但是,一到白天,他们就乖乖回到“死亡之屋”,为第二晚的活动休养生息。
这种行尸走肉的故事以一系列英雄事迹(实际上是由当地的斯克尔德人口头相传的故事集—包括历史学家、民俗学者或游吟诗人)延续下来,11和12世纪时风行流传于当时的斯堪的纳维亚世界。其中最出名的是11世纪初冰岛僧人海尔加费德(Helgafell)编写的《英雄传奇》。
有一个主要故事讲述了一位叫索尔夫的已故独腿勇士,生前人们都很怕他。即使死后,他也不会静静地躺着,而是在村子四处横冲直撞。人们也预料到,他生活方式很狂野,连死亡也无法收服他。他死后的那年夏天,在他死去的房子附近啃草的牲畜开始得病、发疯而死,这被看做是邪恶的预兆。人们也注意到,落在他坟顶的小鸟也会跌落而死。索尔夫下葬后,人们发现一位牧人在离他的墓地不远的地方倒地身亡,人们认为第拉乌戈已从坟墓醒来,四处游荡。死人的尸体浑身蓝色,骨头也在一场异常激烈的袭击中断裂。毫无疑问,本地人认定这就是第拉乌戈袭击,而会活动的尸体就是索尔夫。
整个冬天,这具行尸走肉在村子周围发威,出现在该区好几户人家外面。据说,人们看到他趋近他所杀死的牧人生前住的房子,吓得他的妻子发疯。她后来崩溃了,由于压力而死亡。具有讽刺性的是,她被埋在索尔夫的坟墓附近。此后,第拉乌戈变得更加肆虐和暴力,强行进入附近的人家,趁人们睡着时袭击他们。在某个时期,似乎有几位未死之伴侣加入他的队伍,形成一个“团伙”,在村子周围一带活动,给当地人带来痛苦和伤害。当地人忍无可忍,在教堂成员的带领下,向他的儿子艾尔恩科尔(Arnkel)反映事实,让他对他那造反的幽灵父亲采取行动。艾尔恩科尔和一伙朋友一起,来到索尔夫的古坟地,撬开坟墓,搬走尸体,把它放在两头牛之间的牛轭里。他们打算把尸体带到偏远的地方,进行毁尸灭迹。但索尔夫的尸体非常沉重,让他们疲倦不堪。于是,他们把尸体带到遥远的天边,用泥土把他掩埋,为了预防他再次出来,艾尔恩科尔亲自筑了一道小墙,把尸体圈住。人们几乎无法接近这个地方,因而正派人士都绕开而走。
索尔夫的故事是流传下来最完整的故事之一,但也不是绝无仅有。例如,拉斯斗伊拉(laxdoela)传说讲述了一位叫赫拉普(Hrapp)的武士从坟墓爬起,成为暴力且会活动的尸体。在格提尔(Gettir)传说中,格提尔必须与一位卡尔(Kar)酋长的第拉乌戈对战。格提尔最后打败了尸体,并从墓地挖出尸体,用斧子把头砍下,并燃放一把大火把尸体和其他物品一起烧掉。但这远不是故事的结局。值得注意的是,大卡尔特(Carte)不是吸收大火浓烟,因为那些吸了浓烟的,也会在死后变成第拉乌戈。这种销毁僵尸、让他们不可再生的方法,与中世纪时东欧部分地区用来消灭吸血鬼的传统方法相似。
维京人
维京人关于僵尸的故事,对维京人逗留和定居的地方,有着深远的影响。因此,僵尸的故事—鼓励人们对僵尸的信仰—也出现在欧洲几所修道院的书籍里。在英格兰境内维京人统治的地方,僧人将中世纪的“鬼故事”记录下来,详细记录下本地僵尸的骇人活动。很多早期的牧师作者用“水蛭”(Sanguisuga)这个词来描述会走动的尸体,似乎这个词暗示着这种尸体会吸血。例如,约克郡纽堡的教士威廉(1136—1198)在他的《英国亡灵回归史》(HistoriaRerumAnglicarum)中,指责僵尸穿着寿衣四处行走,并袭击上帝的子民、吸血成性;他也指责他们传播坟墓里带来的疾病。威廉认为,行走的尸体是魔鬼的代言人,或者是有恶意亡灵寄居在这些尸体内,寻求危害人类。根据威廉的学术观点,这些尸体全是邪恶的。
中世纪早期其他著作也对这些邪恶尸体或维京第拉乌戈变体有所描述。例如,一位西多会的修士,也就是14世纪为人所知的拜兰德(Byland)僧人,居住在约克郡的修道院。他收集了好多僵尸出现的故事片段。僧人讲述了一位以前的柯若拜(Kereby)教区牧师詹姆斯·坦克雷(JamesTankerlay)。他虽然是一位圣人和牧师,但他对待尘世的态度和方式却非常放任自流。他买了几位情妇,而且在他的居所生了几个私生子女。根据僧人的叙述,他死后被安葬在贝尔兰德(Bellelande)一个教堂地下。
但他的尸体不肯待在那里。夜幕降临后,他从坟墓中醒来,开始四处游荡,晚间出行远至柯若拜。他到了他生前的一位情妇的家中,攻击她,挖她双眼,直到她鲜血淋淋。关于游荡僵尸及其行为的消息传到了修道院男住持耳边,他命令人们将坦克雷的棺材挖掘出来,扔到葛尔迷若(Gormyre)附近的一个沼泽地。
但是,在运送棺材时,那些牛恐慌起来,拖着推车逃进泥沼水中。那两只动物几乎淹死,被人救了出来。至于棺材和那具会活动的尸体后来变成什么,无从所知,但人们认为他们都被沼泽吞没了。这似乎就是整个事件的结局。
修道院的故事
僧人讲述了一位居住在纽堡修道院的人。这个人可能未按照人们所知的宗教仪式进行洗礼,虽然这对他的生活没什么影响,但他死后可能不得安宁。他死后就从坟墓中爬起,开始在村子周围一带活动。他想回到生前住的房子,恐吓他的妻子和子女。他们叫了好多邻居把他赶走。尸体面对这么怒气冲冲的一群人,退回他的坟墓,但第二晚又爬出来,计划制造更多恶作剧。当地人向纽堡修道院举报,修道院让一位僧人在死人家里待几晚,以防尸体回魂。当夜幕降临,尸体回家时,僧人攻击他,与他展开肉搏,但僧人被扔到一边,受伤了(死人力气很大)。尸体看到圣人的血迹,变得非常兴奋,试图再次攻击他。几位邻居看到发生的一切后,前来搭救,再次将尸体赶走。修道院非常关注死尸的行为,让人把尸体挖出来,对其进行赦免仪式。当尸体被挖出来时,人们发现他的寿衣被严重撕裂,说明尸体在坟墓里焦躁不安。但是,这个仪式似乎基本无效,因为尸体安静地躺了两三天后又起来造事,又进入他生前的家里,恐吓他的家人。事态变得如此严重,人们不得不禀告主教。主教深思熟虑后,指令人们按照“旧办法”处理这具尸体(将尸体挖起、撕碎、付之一炬)。人们按照这样处理后,似乎夜间扰乱结束了。在一本叫《伊利传道士》一书中,另一位无名氏牧师,以“伊利的传道士”而著称,也发生了类似的故事(可能是现在剑桥郡的伊利沼泽一家修道院的一位僧人或隐士)。这个故事似乎教育人们遵守圣餐的重要性,特别是浸礼。
德国的故事
这种故事不仅仅发生在英格兰。德国梅泽堡的撒克逊主教蒂特马尔是神圣罗马帝国最受尊敬的作家之一,他于1009至1018年之间写了一本书《编年史》(Chronicron)。书中叙述了一位居住在德国瓦尔斯本(Walseben)的牧师发生的故事,在斯拉夫军队逐渐摧毁他们的镇子之前,这位牧师曾走进一所本地教堂,发现里面全是坟墓里醒来的死人。尸体带着敌意跟他打招呼。他认识的一名前不久死去的女子走上前,满怀恨意地告知他会在一年内死于瘟疫。女人正说着,她的预言实现了。
蒂特马尔讲述了一个更加久远的相似故事,他认为这个故事来源于《看见乌特勒支(Utrecht)》中德国的包德利教主。这个故事的主人公是居住在荷兰上艾瑟尔省萨兰地区丹佛镇的一位牧师—这位牧师负责这所斯拉夫人摧毁后重建起来的教堂。由于教堂要重新祭奠,当地的牧师需负责监督这个仪式。牧师很早就到了,他看到一群最近从坟墓爬起来的死人聚在一起,在举行弥撒,甚至可以清晰地听到他们在唱圣诗,大吃一惊。他感到恐惧,逃离现场,向包德利主教汇报情况,主教让他在教堂过一夜,确保死人不会亵渎这个地方。他的确在那里过夜,但深夜时分,他所睡的床被死人用手拉出教堂。他又向主教汇报,主教告诉他必须回去,用圣洁遗物武装起来,而且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他负责的教堂。
虽然牧师极其恐惧,但他还是按照主教吩咐去做。他躺在教堂的床上,无法入眠,死人队伍到来时看到他在那里,异常愤怒。他们在教堂过道点燃大火,把他扔到火中,慢慢焚烧而死。他那烧焦的尸体被扔到教堂外面,以警示其他人。包德利主教听到这件事后,让人们举行为期三天的忏悔戒食会,为牧师的灵魂寻求救援。蒂特马尔得出的结论是:白天属于活着的人,因此晚上属于死了的人,他们对活人带着不可和解的敌意。如果不是承蒙天恩而死,复活僵尸会以肉体形式出现,这意味着他们可对活人造成伤害。这成为后来宗教观点的基础。
死人的形态
随着中世纪教堂的思想和教条巩固下来,教会开始关注回魂死人的问题。确实,这个问题不容忽视,而且普罗大众似乎都深信死人会复活。早期的中世纪思想倾向于从两方面看到这个想象。第一种看法认为已故人士的灵魂可能以教堂所说的圣灵形式回到世上。人们认为,这种形式是死者的灵魂,不可触摸,而且完全受上帝的直接控制。这些都是天使和圣灵,他们不经常出现在宗教愿景和梦想中,他们出现时只为了给予建议、给予救助和警示等。有时候,这些精灵出于某些原因回到人间,他们是以虚无的鬼魂出现的。
人们不用惧怕他们,因为信徒的祈祷、牧师或主教的法令会帮他们进入精神世界,在那里他们不会伤害上帝的创造物。的确,12世纪最伟大的神学家休·圣-维克托(HughofSt.Victor)(1096—1141),巴黎圣-维克多修道院仅次于院长的人(PrioroftheAbbeyofSt.Victor)认为,这些圣灵不过是纯粹的理性—神灵的思想和反思。由于思想和感受是非物质的,先驱者继续认为,他们不会对物质世界造成伤害或损害财产。
但是,返回人世的死人的第二种形态,更加危险。这是躯壳,一种圣灵曾经寄居的肉体外壳,但那已经被抛弃。
空空的躯壳类似于一所被遗弃的房子,由一位不受欢迎的房客居住着。没有永恒奖赏的恶灵可能被迫回到之前的躯壳中,使之重新活动起来,这样它可以继续进行罪恶滔天的行为;或者有害力量可能栖息在被废弃的躯壳中,使之活动起来,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者满足其令人厌恶的欲望。这是死尸夜幕降临后在村子周围游荡、制造恶作剧和造成伤害的原因,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教会对僵尸要进行严格鉴定。
然而,这些对僵尸的定义并不总是如此泾渭分明,因为有人争论,某些幻影(从地狱归来)属于这两种分类之间。有时候,一个幽灵可能有圣灵的所有特征,但是依然会像躯壳一样攻击和伤害所遇到的人。有人认同克莱尔瓦奥斯的阿尔奇。在12世纪,他跟神秘的希伯来人随斯特拉的艾萨克一起将鬼魂定义为“不是尸体,确切而言应是精灵”。他继续说,这种精灵不是尸体,但是与躯壳联合。鬼魂与恶魔相似,可以不断对所触及的一切产生物质影响,包括活人。回魂僵尸,无论是一具躯壳或圣灵,都可能随心所欲地伤害人类,对活人世界进行破坏。
中世纪早期至14、15世纪的牧师作家继续延续关于肉体回魂的传统。确实,这个时候,关于走动僵尸的故事开始出现在“宫廷作品”(由欧洲皇室宫廷里的朝臣和牧师执笔所书的文字和故事),盛极一时,特别是在英格兰。由瓦尔特地图、伦敦提伯利的杰瓦伊斯和姆斯伯里的威廉撰写的故事集—不一定是鬼故事,但有超自然元素内容—记录了古时候英格兰各个地区关于妖精、狼人和行走僵尸的叙述。这些被认为是“神奇故事”或“奇闻”,而且在英国宫廷里极其受欢迎。在流传下来的作品《庭臣琐闻》故事轶事集中,瓦尔特地图清晰地区分了乡野流传的僵尸故事和早期基于宗教的故事,例如与半岛僧人相关的故事。“不是奇迹,而是奇事。”他写道。他谈到仙女(年长族的幸存者)以及未经解释的想象,例如地狱深处的绿皮肤孩子。但是,在他的故事中,游荡的僵尸只会四处搞破坏和传播疾病,他们凭自身本事成为极度邪恶的象征。这标志着早期教会牧师经常用来鼓励人们相信宗教的故事已经发生了变化。现在,尸体从坟墓爬起,是为了达到险恶的目的。而且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造成人间恐慌和进行破坏。纽堡的威廉(1136—1198)也有类似的主题,他很可能在他的英国故事史中吸收了麦普之前的部分故事进行改编或补充,正如蒂尔伯里的杰瓦斯(Gervaise,1157—1234)一样。
正如人们所预料,这些学者的文学作品不仅在普通大众脑海里建立起行走僵尸的概念,也比早先的故事片段更完整。这些故事不仅仅讲述人们的想法或间或出现的僵尸—虽然有些内容仅限于此—但这些故事向人们展示了有着比以往更丰富性格的生物(通常很危险)。尸体、亡魂、走动的尸体都被看成是魔鬼的代言人,它们受到某种有害力量所驱使。或许,这些或许就是我们后来所知僵尸的最早例子了。它们对后来从其他文化引进的故事(例如吸血鬼和僵尸的故事)也有较大影响。
中世纪信仰
在中世纪晚期的16、17世纪,人们依然相信死而复生。虽然有时候,无形和缥缈鬼魂会惊吓活着的人,但是也有故事是关于行走尸体和死尸肉体不时拜访他们后代。事实上,这些信仰有一部分与教会信条相吻合。由于人们对复活普遍认同,教会必须制定一些教条,将这种对僵尸的看法包括在内。教士说,正直的人死后,他们的灵魂可以在指定的时间回到生前的家中,重温生前的天伦之乐,但这只能由上帝酌情决定。他们回去后,可以吸一根烟,吃一顿家常便饭或喝一杯麦芽酒。为此,他们必须以肉体形式出现。他们甚至可以完成生前未完成的夙愿,或者在冰冷泥土长眠后享受一回柔软的床。教士也认为,内心纯洁的人死后,他们的躯壳不会腐烂,所以他们回魂时如同生前一样。他们回到人间的时间已明确指定—通常在宗教聚餐日和宗教节日—其中最为人所知的要算是万圣节了,在这一天人们为死去的人举行活动。时至今天,这种观点依然在我们脑海里,而万圣节也被人们认为是黑暗时期,在这一天,死人会复活,回到生前熟悉的地方。如果上帝可以让正直的人复活,那么教会思想家认为魔鬼也可让不那么神圣的人起死回生,这似乎非常符合逻辑。人们相信,邪恶的人死后在坟墓里会不得安宁,但可能会变成人类公敌的工具,以达到他的阴险目的。因此,他们从坟墓复活,类似维京的第拉乌戈,四处游荡,在所到之处传播疾病,制造恐慌和惊恐。不仅如此,作为魔鬼撒旦的代表,他们还破坏公物和攻击人群,特别将目标盯着正直的人,以吸引注意力。正直的人必须有足够坚定的信念,才能使他们望而却步,随着近代早期的发展,这些观点变得更加强烈,行走僵尸深深扎根于普罗大众的意识形态中。
医学史
然而,另一种信仰源自医学史—僵住症,在更早的社会,这种疾病比我们所想象的更流行。病症表现为肌肉不灵活、姿势僵硬、对疼痛反应缓慢或毫无知觉、呼吸轻而缓。人们认为,这种病可能是由几种原因造成,例如外伤或其他疾病。无论处于何种状态,患者看起来像死人一样。但是,病症并不持久,患者会逐渐恢复感觉,并恢复生命力。过去,有些人未意识到这种病症,这看起来就像死人又活过来了。当然,有些僵住症患者下葬后才在棺材里恢复知觉,仍然在里面死去,但有一些是在埋葬之前活过来,使周围的人不无惊讶和恐惧。甚至到了19世纪,英格兰部分地区依然记录有这种病症的事件,其中在一所发生这件事的教堂,人们庆祝病人的康复。
康士坦·惠特尼和其他故事
在伦敦的克里波门圣-吉尔斯教区(St.GilesCripplegate),人们可以看到关于一位名叫康士坦·惠特尼的寡妇的独特备忘录。惠特尼夫人死于19世纪末,但她的坟墓一侧装饰的纪念卷轴,描述了这位女士以活死人的形式从棺材醒来的故事。此雕塑描述了一个与坟墓相关、扣人心弦、惊恐万分的传说。
康士坦·惠特尼家境殷实,死后被穿上所有华丽的服饰,戴上所有珠宝安葬在坟墓里。她的一个手指上戴着一个非常好看的指环,中间镶嵌着一颗很大的宝石。当她被安放进棺材里,让她的亲友们哀悼时,贪婪的教堂司事双眼紧盯着这个指环,并决意要趁机据为己有。他等到最后一位来哀悼的亲友离开教堂,空无一人时,走进那具未最后密封的棺材,开始掀起棺材盖子。康士坦·惠特尼端庄地躺着,她手指戴着的宝贵指环闪闪发光。司事试图拿走指环,但她的指关节如此肿胀(因为她生前患关节炎所致),指环无法挪动。他拿出刀刃,在死人手指切了一小口,让他更容易把指环取下来。伤口处凝聚了一小滴血,于是康士坦·惠特尼大声叹息,坐起来,似乎刚从沉睡中醒来。她并没有死,而是处于僵住症昏迷状态,而司事的刀割之痛让她醒过来。抢劫的司事尖叫着落荒而逃,被一位附近的看守抓住。康士坦·惠特尼恢复了健康,继续活了好几年。后来,在她自然死亡后,人们在她的墓地竖起独特的纪念碑,纪念这件离奇的事情。
当时这个国家流传着好几个类似的故事(毫无疑问,有些故事受到关于康士坦·惠特尼的最早故事影响),甚至流传到更远的地方。在北爱尔兰北安特里姆的巴利卡斯尔附近流传着一个相似的故事,讲述了一位阔太太死后被埋葬在郊外拉莫安的古墓地。当地两位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之徒挖起尸体,想拿走她手上戴的指环。出其不意的是,这两位盗贼竟然使女尸复活,她在棺材里坐起来,问他们她在哪里,他们在做什么。这两位盗贼赶紧逃之夭夭。在爱尔兰、威尔士和苏格兰的一些地区也流传着好几个相似的故事。
在维多利亚时代,康士坦·惠特尼并非唯一一位复活的人,当时伦敦流传着相似的故事。例如,1895年年底,人们发现一位叫欧内斯特·威克斯(或怀克斯)的男孩死在摄政公园,人们都认为他已经死去。男孩的尸体被搬到马里波恩停尸房,那里的看守在医师到来之前检查了尸体。检查过程中,他发现尸体胸口在轻微起伏。他开始揉擦小男孩的手和臂,于是男孩恢复了意识。医生一到,他就被转送到米德尔塞克斯医院,医院判定他是从痉挛恢复过来。这并不是小男孩生命中一次绝无仅有的经历,因为他之前经历了好几次类似事件。甚至有好几位医生为他出具了死亡证明。似乎甚至很娴熟的医疗工作者都被僵住症痉挛骗到了。
极有可能的是,僵住症病例虽然没有记录,但在早期历史却频繁并发。如果连19世纪的受训医师都误以为僵住症是死亡,那么17、18世纪的医师也会犯同样的错误。出现此类误诊后,“死尸”可能会恢复健康。
在人们的脑海和想象中,关于回魂尸体的观念更加根深蒂固。与这种想法有关的另一因素是:复活论者。
掘墓盗尸者
随着伦敦、爱丁堡和都柏林(这些地方被认为是全世界医学发展最好的地方)的医学取得重大进展,人们对医生和外科医生的需求增加,许多“高素质的年轻人”开始选择医学作为合适的职业方向,接受医学教育。学员数量庞大—特别是外科领域—外科学员为了学习本行业的知识,要在刚死的尸体上进行手术,而尸体往往供不应求。医院可能需要直接采购处以绞刑的罪犯尸体—需遵守亨利五世时的法律。一年中,英国政府要求为医学实验提供被处决的重犯尸体,但这些尸体并不完全适合。这些男子和女子往往死于暴烈的骤死,只有小范围可供他们研究,比如,疾病对人体的影响。
研究这些的最好途径,当属直接从墓地里挖掘刚入葬的尸体,当然这在当时是非法的,因为这是对死者的亵渎。医院和外科医生如何得到尸体呢?答案就是从掘墓盗尸人那里购买。盗尸者无视法律,冒着被逮捕的风险,挖取刚入葬的尸体,将之卖出获取丰厚利润。在伦敦、爱丁堡和都柏林,这些人被成为是“掘墓盗尸者”或“打包卷尸者”(Sack-em-ups,用麻袋装尸体)。他们有的单独作案,有的团伙行动,而且有些人从这种可疑和非法交易中维持着不错的生活水平。大手术—特别是在伦敦和爱丁堡—会出不菲的价格购买新鲜尸体,而外科医生也对尸体的来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些掘墓者进行谋杀,以图获取新鲜尸体,而外科医生和医院似乎也不介意。外科医生对穷人的尸体(他们因为各种疾病而死于伦敦的街道)很感兴趣,而富人的尸体也让他们兴趣不减,因为他们的尸体可显示一些富贵病的症状,例如痛风,让部分外科医生非常感兴趣。任何一具尸体,都难逃盗墓者的眼球。
尸体之王
在19世纪的伦敦,本·克劳奇是当之无愧的尸体之王。他是木匠的儿子,有时候以拳击手和职业拳击家为职业。有一段时间,克劳奇在盖伊医院做搬运工,这份工作让他有机会接触到盗墓这一行,并产生入行的意向。他几乎放弃了职业拳击手的职业,开始转行做盗墓,希望过上好日子。他开始网罗了一个小团伙:包括比尔·哈尼特及其弟弟杰克,他们讨厌克劳奇和他的恶毒行为,但依然紧紧黏着他:汤姆是一位低智商的家伙,曾在光天化日之下用手推车推动尸体而被捕;约瑟夫,曾是一名水手,在克勒肯维尔的温泉广场当过掘墓人(是团伙中的好帮手);还有其他几位成员。本·克劳奇是一位狡猾的花花公子,恶毒地欺凌弱者,但这并未阻碍各种医院的外科医生与他交易。这一行报酬可观。凭此他可以穿上最好的衣服,趾高气扬地在伦敦走来走去,仿佛他是地主一样。只有他的对手以色列·查普曼领导的藏红花山团伙能与他媲美。
盗尸犯
盗尸通常在秋天开始,因为黑夜会比较早来临。盗尸业需要黑夜作掩盖,因为盗墓者在带罩灯笼以及玻璃瓶里的蜡烛照耀下作案,这样可以让光线暗淡,而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也是在这个时候,医院的解剖学派开始出现新术语,而外科医生需要新鲜尸体。诸如克劳奇之辈的盗尸徒会出现在外科医生的办公室,从他们那里接受未来几个月的订单。他们的客户不是普通医生,克劳奇的客户都是当时显赫一时的外科医生和解剖学家。其中包括极具权威的布兰尼姆街外科手术室的查理斯·贝尔爵士、约书亚·布鲁克斯爵士,以及伦敦疝带学会的创始人约翰·汤顿。虽然他们都不喜欢克劳奇,但都知道他有准时交货的名声,因而愿意与他和他的同行合作。
许多盗墓者,包括克劳奇和藏红花山团伙,都从斯皮塔佛德的基督教堂墓地里搜罗“货品”。的确,那个地区的盗尸掘墓如此猖獗,很多人死后都不敢葬在那里,因为他们不愿意别人亵渎他们的躯体。18世纪末,73岁的玛丽·梅森被安葬在基督教堂时,她的棺材用铅带盖着,用挂锁锁着,以防引起盗墓者的注意。这件事足以显示这个地方盗墓者的名声远扬。其他家庭要么聘请看守,要么亲自站岗,看守亲人的坟墓,以防尸体被挖掘和运去进行医学解剖。这不仅仅发生在伦敦的墓地,英国其他教堂也发生类似事情。很多本地的政府允可守夜持续几个星期或更长时间,因为过了一段时间,尸体就不可用来解剖了。当下葬的尸体变少了,克劳奇和他的同党通常进行谋杀。
正当伦敦的本·克劳奇和以色列·查普曼在如火如荼地盗墓时,爱尔兰的盗墓者也为都柏林的外科学院提供尸体。爱尔兰最出名的盗墓者是古怪的乔治“疯乌鸦”亨瑞克。他曾经因为夜间盗墓而被抓蹲了几次牢。疯乌鸦长相野蛮、暴力,是个酗酒成性的家伙,与本·克劳奇不同的是,他对社会地位或形象抱有幻想。他喜欢四处摆放他的照片,还附上可能由他作的一首让人不敢恭维的小诗:
长得凶神恶煞,满身啤酒味
看,疯乌鸦就是十足的游吟诗人
他的嗓音如同伊坦纳的咆哮一样可怕
吓倒遥远地方的人
同样骇人的还有他那张尽人皆知的臭脸
见人就杀,只有喝威士忌醉倒才罢休
疯乌鸦在都柏林市最喜欢的狩猎场要数圣安德鲁教堂。当葬礼结束后就会出现的蓬头散发的他,会把迟来的哀悼者吓个半倒。他习惯于像可怕的幽灵一样在这种坟场闲荡,直到天黑,他就开始恐怖而邪恶的生意。在很多方面,他就形似一位墓地幽灵,都柏林的报纸也经常满版都是关于他的盗墓战绩。1825年,他被抓获,关进监狱,成为都柏林大报的头号头条—这并没有让他丧气,而是更加坚定地要继续他的可疑生意。从监狱放出来后,他又回到圣安德鲁教堂。与本·克劳奇一样,他有时候也在医院当搬运工,这可能让他接近到可贩卖给外科医生的尸体。1832年,当《解剖法》成为法律时,他放弃了盗墓这一行,改行制造乐器—他到死之前都一直从事这行业。众议院的《解剖法》规定所有的解剖学校必须根据严格标准得到英国内政大臣的准许进行尸体解剖,从而限制了盗墓者的客户。
尽管疯乌鸦是一个奇特而且极其怪诞的人,但在都柏林大街上进行可怕盗墓生意的绝非仅此一人。同样臭名昭著的还有“盘坐在脸盆里的比利”,他是一位无腿的伤残人士,用一个大铁盆或澡盆推动自己。他虽然是伤残人士,但他有惊人的技能,特别是手臂。人们也认为他极其狡猾和足智多谋,而且对掩盖行踪特别在行。这就是人们无法知道他在都柏林进行盗墓行动的确切地点。有人说他在现在市中心附近的格拉夫顿街不远的小巷里作案,其他人认为他在萨克维尔街附近的厄尔街(现在的奥康尼街)一带活动。他的伎俩几乎毫无两样:他会在阴暗的入口装作一个断腿乞丐,坐在盆子里要钱。当有好人停下脚步时,比利会说如果那个人弯下身,他有秘密要透露。当路人弯下身时,他就用有力的双手抓住路人的脖子,扭断他的脖子。他就像一只掠夺成性的动物,将尸体拉到他的小巷里,打劫后随后将之交给盗尸者。
跟英国的同行一样,都柏林的外科医生也不是很在意用做解剖教学的尸体来自何方,而且他们很愿意与盗墓者和谋杀犯合作,如果后者能保证尸体的稳定供应。与疯乌鸦和盘坐在脸盆里的比利之流打交道,他们毫无不安之心。都柏林当时最出名的外科医生赛缪尔·克劳斯,据说在1786至1803年间,在解剖学院做手术时,曾从城市每个地方获取尸体进行外科手术。
大约在1828年,一份详细介绍一些更加光鲜的盗尸者活动和业绩的相当粗俗的报纸,开始在都柏林流传。报纸声称,“精彩发现截住儿童,让其流血至死的野蛮杀人犯”。印刷人声名狼藉,名叫明斯特·杰克(约翰·克莱默),他在行人的小巷经营简单的出版社。他在一次粗糙的印刷出版中,讲述了人们发现半死儿童—接近尸体—在街上游荡,他们刚从盗墓者魔爪下逃生,盗墓者为了将他们拖走把尸体卖来进行医学研究,用尖刀攻击他们。明斯特·杰克也用相同的印刷机,印刷了一份粗糙的小册子,内容是关于疯乌鸦、盘坐脸盘的比利以及较早时期的都柏林盗墓者如理查德·福克斯等的可怕活动。这些,以及都柏林报纸中的相关报道,都保留着尸体被人从坟墓挖掘出来的事迹。
但是,与盗墓业最紧密相连的,可能要数爱丁堡。苏格兰的外科医生在早期的医疗界享受值得人们艳羡的盛名,很多如饥似渴的学生都报考他们的解剖学校,拜师学艺。因此,这些机构需要极其多的尸体。爱丁堡的报纸对盗墓和婴儿谋杀案件也时有报道。约在1752年,两名女子简·瓦尔蒂和海伦·托伦斯为了卖尸进行解剖而杀死一位7岁小男孩,在市区的格拉斯市场被处以绞刑。虽然这两名女子被指控谋杀,但这绝对不是她们首次进行如此恶劣的暴行,她们的罪行在市区、乡镇和村落里传开了。
但是,爱丁堡最出名的盗墓者是两位爱尔兰人:威廉·伯克和威廉·哈尔,他们俩的大名在市区内外远近知名。1827年和1828年之间(大约五年后《解剖法》终止了这些行为),伯克和哈尔,以及海伦·麦克杜格尔和哈尔的妻子玛格丽特,一起以高价向爱丁堡的外科医生兜售尸体,过上收入丰厚的生活。人们不清楚这两个人是否是老相识—或者他们在联盟运河(也被称为爱丁堡和格拉斯哥联盟运河)工作时相互认识了—但当伯克来到哈尔家逗留时,他们理所当然地建立起友谊和称为恐怖生意的合作伙伴。
当时有一位叫唐纳德的年迈退休军人住在哈尔家,他突然死亡,还欠房东4英镑。为了收回欠账,在伯克的帮助下,他把尸体卖给当地的解剖学校进行解剖。这是他们俩的第一次犯罪作案,这让他们首次尝到贩卖尸体这一行的甜头。在1828年11月,他们成功地从棺材里搬出一具尸体,以大约7英镑的价格卖给爱丁堡医学院,这在当时是不菲的行情。这宗交易也让他们第一次与当时的知名外科医生罗伯特·诺克斯医生认识,他后来成为他们的老主顾。后来,哈尔的另一位被称为磨坊主约瑟夫的租客,病倒了。虽然他病得没有唐纳德那么严重,但诡计多端的房东决定弄死他—约瑟夫已经迟迟未交房租,该死而不该活着。哈尔与伯克就此事进行商量,伯克曾经在多尼戈尔军队服役(或许只是军官的仆人),并且坦言,干掉人,他是“很在行”的。他们俩想出了一个计划,哈尔用威士忌把倒霉的约瑟夫灌醉后,伯克把他压倒,然后让其窒息而死。他们把尸体卖给了解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