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蕴伸手又打开一个折子,“朕此生无愧天下,无愧朝政,无愧众臣,只有愧于阿荷。”
“朕虽是皇上可朕也是个人啊,是别人的妻主别人的母亲,更曾是别人最倚赖的姐姐。”
提起旧事,梁蕴心绪不稳,拿朱笔的手都微微轻颤。
她怕墨迹滴在折子上,又将笔放下,双手紧攥搭在案沿上,深呼吸后,语气平静,缓声道:“朕就这一个心愿,不管花费什么样的代价,哪怕死后被戳着脊梁骨说朕不孝,朕都要完成。”
阿荷的尸骨至今不能进皇陵,她跟她心爱之人死后甚至连个供人祭奠的碑墓都没有,这叫梁蕴如何不恨,如何能安心入睡。
木槿懂她,所以没多说什么,他也不用多说什么,安静地倾听就行。
等皇上重新提起笔,木槿才道:“沈云芝去后宫了。”
“随她去,”梁蕴翻开折子仔细看,一心两用地问,“岁御医去给太君后请脉了吧?”
她昨个早朝时让岁荌今日去给太君后看诊,算算时辰,也该到了。
木槿点头,“应该到太君后那儿了。”
此时后宫中,太君后的寝殿里,苍山审视着岁荌,不愿松口让她进去。
原因无他,只因岁荌长得跟死去的安王梁荷实在是太像了,他怕太君后见着她会受刺激。
今日是赵鹤领着岁荌来的,面对苍山拦路,笑呵呵说,“小大人,我们奉了皇上的旨,来给太君后请脉。”
苍山拦在门口,抬起下巴用眼底看人,苍老年迈的声音透着股含糊不清,“太君后还没起,两位请回吧。”
“没给太君后我们这差事就不算完成,怎么能回去呢。”赵鹤跟苍山扯皮,执意要进去。
岁荌肩上挎着药箱,就站在赵鹤身后半步远的位置,抬眸把苍山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她记得她御医考核的时候,木小满被人下毒,情绪激动时导致毒发险些身亡。
后来木小满被她救回来,特意在她耳边低语过,说中毒一事可能跟宫里有关,因为木小满考核的前一天,见过一个穿着宫靴的人。
那人年迈,是个男子,穿着双没来得及换的宫靴。
岁荌如今看着苍山,感觉这些特征一一对上了。
下毒害木小满并企图陷害她的人,就是太君后身边的苍山。
岁荌微微挑眉,突然开口,跟苍山说了句,“小大人,您这官靴不错。”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赵鹤没听懂,苍山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
直到岁荌说,“不知道这么干净的鞋底,有没有踩过宫外酒铺里的红泥?”
苍山脸色瞬间沉下来,浑浊的眼睛看向岁荌,厉声问,“新进宫的御医,都这般没规矩吗?这里是太君后的宫殿,岂容你放肆?”
岁荌笑盈盈的,拱手赔礼,“下官是哪句话戳到了您的痛处,导致您发这么大的脾气?莫非只因为下官夸您一句官靴不错?那可太冤枉了。”
她跟条滑不溜就的泥鳅一样,咬你一口还圆滑地让你抓不到错处。
赵鹤像是明白了什么,也跟着问,“这官靴莫不是有什么特殊之处?”
苍山正要发火,就见身后的门打开了,侍从站在苍山身边,轻声道:“小大人,太君后让她们进去把脉看诊。”
苍山诧异地扭头朝殿里看,随后用眼睛狠狠地剜了岁荌一眼,率先抬脚进去。
殿内散发着淡淡的禅香,药的味道倒是散去很多。
床上的床帐挂起一层深色的,只留一道白色到几乎透明的内帐,隐隐约约能看出床上有个人影倚着凭几靠在上面。
赵鹤跟岁荌朝床上的人行礼。
“起来吧,”太君后开口,借着床帐遮掩,目光越过赵鹤直接落在年轻的岁荌身上,“既然是皇上的心意,哀家不接受也不行。”
他语气颇为疲惫,“来诊脉吧。”
赵鹤给岁荌使了个眼色,岁荌垂眸低头朝前走,坐在床边的圆凳上,“请太君后把手伸出来。”
她离得近了,太君后才看清这张脸,这张在梦里出现过几次的脸。
太君后自然见过梁荷,那孩子即使不受宠,也极少在宫中走动,但太君后还是对她留有印象。实在是她长相在这一代皇女中太出挑了,让人看过一眼后就很难忘记。
太君后仔细想了想,他见过那孩子差不多五六面吧?他记得的,好像就这么多。
最后一次见她,是梁荷被赐死之前,那个好看的人,十六七岁的少女,早就形销骨立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唯有一双眼睛像春日水光,温和的包容一切。
今日的岁荌,像极了容貌巅峰时的梁荷,尤其是这一模一样的眼睛。
太君后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情,丝毫没反思过他当年的手段是不是太过毒辣决绝。<-->>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