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凛确实不爱笑,襁褓时被父母至亲抱在怀中,不笑;三岁入道五岁筑基,被奉为修真奇才,不笑;天资出众,七岁与父亲比武平局被褒奖,不笑。
十岁生辰宴,一大家子为他庆贺,父母赠联手打造的极品雁翅刀,他还是不笑。直到同日,他不小心听到父母私语,担心他是不是在家中不快乐,这才在宴席上,露出一丝浅淡笑意。
也是在同日,宴席落,身着繁复云纹蓝袍的玄天宗副宗主,带领仙盟众人,闯入韩家,索要天玉。
刀光剑影,灵术漫天,韩凛以小小的身躯提着雁翅刀,与家人们奋战抵抗,饶是他天资再出众,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很快在围攻的修士中落了下风,长老们在家主的命令下,合力开启传送阵,以灵绳绑着不愿独善其身的韩凛,送他离开。
韩家修士一个个倒下,至死,无人说出韩凛与天玉的下落。
而韩凛被传送到了一处荒郊野外,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家在何方,那双犹带稚气的凤眸中,露出初生般的茫然,只一瞬便落下,被更深刻的冷寒取代。
自此,他独自闭关修炼,身边只有一只怎么也长不大的巴掌大小奶猫,成日喵喵叫着。韩凛不是个好铲屎官,他自己辟了谷,看猫怎么都养不大饿不瘦,干脆也不喂了,顶多在偶尔被蹭得烦了时,撸一把猫后颈。
十八岁,韩凛跨入化神期,成为一名高阶修士,出关入世,小胖橘也随之摇身一变,成了凶兽穷奇。
此后他行走世间,报韩家之仇,平四海之乱,修苦行之道,却被诬陷滥杀无辜,背负骂名。
百年之后,尸地魔气大爆发,仙盟无力封印,眼看魔气将侵蚀整个天地,“魔头”韩凛御穷奇而来,手执天玉,以身为引,将源源不断的魔气引入自身,锁进天玉。
魔气侵蚀他的五脏六腑,消磨他百余年的修为,他整个人陷在浓重魔烟中,唯有一颗心红艳赤诚,却无人得见。
修士们大喊着魔头,群起攻之,将其挫骨扬灰,天玉崩散,魔潮啸动,天地灭。
这是韩凛的前一世。
天玉乃救世之器,却因众修士们一己之欲,和一心救世的主人一同,毁于一旦。
画面收束,再次展开,场景又变了,一户稻草盖顶,破木做墙的穷苦人家中,男婴出世了,还是那副冰冷寡淡的神情。
……
画面不断转换,夏南星看着韩凛一次次投生于这世间,一次次孑然一身,从不得善终。
魔疫降世,经年不散,默默无名的韩凛尚且年少,修为不高,为寻药救凡人,力竭而亡。
大宗门滥杀修士血祭修炼,韩凛嫉恶如仇,以一己之力抵抗,成为众矢之的,与恶宗同归于尽。
生于祸国国师余孽之家,因天赋从小被防备软禁,在家国被敌国侵略屠杀,文臣武将皆束手无策时,一人出战保下家国,却因儿时被种下的蛊毒,灵魄破损,独自殒没在百姓欢庆战胜的广场之后。
也有几世,他数次除奸斩邪,被一厢情愿的人们奉上高位,最终却仍落得身败名裂,被围攻至死的下场。
他无情无心般,奉行着一套看似平衡,实则冷漠至极的法则,以牙还牙,惩治恶人,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作为律法般的存在,韩凛所作的一切,无懈可击。
但人心从来都是不公正的,谁的心都有偏向,表面上高喊正义的人们只盯着眼前的利益,一旦发现奉承、讨好,都无法为自己争取半点特权时,极度公正的存在,便成了罪恶。
是什么样的灵魂,才能在一次次毫无回报,甚至只有不幸的付出中,仍然保留赤忱,不生一丝恶念。
他是一匹独狼,不论世间纷争繁华,皆独行踽踽,从不忘初心,明知前方是万丈深渊,依然义无反顾。
画面再次收束,这次夏南星等了良久,都没有再次展开。
他在黑暗中感动与沉思,韩凛的光令他不惧黑暗。
他已明白,此处是韩凛的心魔幻境,唯有打破幻境内核,才能带韩凛自噩梦中离开。
内核会是什么呢?除了救世,夏南星不做他想,可他要如何进入只可观的画面中,协助韩凛救世?
白色竖线再次展开,画面亮得刺目,夏南星不由抬眼挡了挡。
面前是近乎虚无的白,若不是中丨央站着黑袍的韩凛,夏南星几乎要以为这就是一片虚无。
“汝要下界平尸地之乱?”浑厚如擂鼓的声音响起,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汝已成神,为何放不下凡间之事?”
这是天界的场景,韩凛已成神,那么这声音当是天道。
“汝为何要救世?”天道又问,“恋芸芸众生,恋山川湖海,恋花鸟鱼虫?”
韩凛平静道:“不恋。”
“为何救世?”天道显然不满这个回答,再次问。
韩凛抬头看向虚空之处,合眸回忆,片刻后道:“凡间有昏君暴丨政、佞臣奸邪、祸世恶徒,杀戮、贪婪无所不在,亦有手足至交、恭孝儒慕、伉俪情深,此世不该消亡。”
他顿了顿,睁开眼,果断道:“天地之大,我不知心之所向,我愿寻心之所向。”
唯天地尚在,世间尚在,方有处可寻。
“神祇不可下界,尸地之魔已非凡人可控,不达初心,不回神籍,汝亦愿?”
“我愿。”韩凛说完,徒手撕开虚空,纵身一跃入凡尘。
静了两息后:“卧槽喵!跳那么快干嘛!”天道浑厚的嗓音喊道。
夏南星:“……”
紧接着,夏南星看到一道灵光跟着韩凛坠入凡间,他明明身在画面之外,却有种被天道注视的感觉。
天道:搞错了!这段没打算让星星看!
画面没有熄灭,天道浑厚的声音再次响起:“调皮小猫,怎可打扰吾。”
“喵~~”是小奶猫娇嫩的唤声。
夏南星:“……”天道,刚才是你喵的吧?还说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