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赵锦繁猜测这事说不?定是她早死的老爹让柳尚书干的,她那皇帝老爹一向好?面子,为了重塑帝威,不?惜花费巨资造天书,兴修天下宫观。向昔日臣服于自己?的北狄示好?议和,是他执政生涯里?最大污点,他必定千方百计想?将其掩盖。
究竟真相如何已?不?得而知。
弄清楚信的事后?,赵锦繁与荀子微离开秋水居。临走前,傅凛意味深长地朝赵锦繁看去,叹了句:“陛下,今年正好?是第十四年。”
赵锦繁抬头望向漆黑天穹之上高挂的圆月,应道:“对。”
*
从秋水居出来的路上,赵锦繁静默不?语。
荀子微见她脸色显见苍白,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赵锦繁正低头想?事,听见他关切的问话,思绪回笼:“啊?”
四下无人,荀子微低头轻声道:“我记得你月信是这几日。”
赵锦繁抬头,愣道:“啊……嗯。”
手也牵过了,嘴也差点亲了,再装不?清楚彼此底细也没意思。不?过关于月信……她已?经有三个?多月不?曾有过了。
赵锦繁藏在披风下的手,轻轻摸上微有些隆起之势的小腹。
那晚她的长发被汗水浸湿,与孩子父亲的交缠在一起,他一次一次撞进她内里?,让她意乱神迷。
他看着与她纠缠在一起的乌发,往前一挺,问她:“我们这算是结发吗?”她心想?何止是结发,那晚他们所有的一切都交融在一起。
更深的羁绊,因?为交融而诞生。
赵锦繁从短暂的回忆里?醒过神来,朝他叹了口气道:“月信未至,只?是方才从秋水居出来,提起沃城,有许多陌生画面涌入脑海,一时思绪纷乱。”
荀子微凝着她,立刻道:“都记起来了?”
赵锦繁扶着额道:“零零碎碎记起来一些,但?很?难将那些片段串联在一起。”
荀子微默了默,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赵锦繁愣道:“您帮我?怎么帮?”
荀子微道:“我研读了一些医经,在一本?古籍上,见上有记载,前朝有位极富盛名的先贤也曾因?头部受创而失去部分记忆,他夫人为使他恢复记忆,便常同他做一些失忆前做过的事,像是带他去见他的旧友,或是带他去从前他喜欢去的地方之类的,想?以此来激他恢复记忆。但一直未见成效,直到?有一次,他温婉贤淑的夫人突然大发雷霆拿起扫帚追着他打,他竟奇迹般恢复了记忆。”
赵锦繁又愣道:“这是什么道理?”
荀子微道:“因?为他失忆前也被夫人这么追着打过一次,对他而言那是极度难忘的画面。古籍上说,重演过往印象深刻之事,也许能促使记忆恢复。”
赵锦繁道:“这样?啊。”也不?知他到?底看了多少与此有关的医经,连这么偏门的古籍都知道。
荀子微道:“或许我们可以一试。”
赵锦繁看着他,笑?道:“朕恢不?恢复记忆,对您很?重要吗?”
“重要。”荀子微道,“很?重要。”
赵锦繁一愣,弥散着花草芬芳的夜风,拂过她耳畔掉出的几缕碎发,撩起丝丝痒意。
月色在庭院撒下一地潋滟光华,荀子微问她:“要试吗?赵臻。”
赵锦繁心一下一下地撞在胸口,仰头告诉他道:“试。”
荀子微笑?了:“好?。”
赵锦繁问:“不?过您打算怎么试?”
荀子微思考了会儿,回道:“我觉得我同你之间发生过许多可能令你难忘的事。我不?确定哪一件让你最难忘,不?如我们……一件一件试。你意下如何?”
赵锦繁微微低头,见芙蓉池畔灯照之处,两尾锦鲤你追我逐继而交缠在一起。她呼吸微乱,往后?退了两步,荀子微又追上了两步。
荀子微问她:“不?敢?”
拙劣的激将法?。赵锦繁笑?道:“敢。”
荀子微眼里?映着她说“敢”时的样?子,道:“那就开始吧。”
赵锦繁微愣:“这么快?”
荀子微道:“嗯。”
赵锦繁问道:“先试哪一件?”
荀子微脸不?红气不?喘地道:“你跟我回院,去温泉池,与我一道下水,我们曾经……”
“闭嘴。”赵锦繁别过脸,闷声道,“……这个?我记得,不?必了。”
荀子微“哦”了声,唇边漾开笑?意,继续道:“那你要不?要试试叫我夫……”
赵锦繁立刻打断他道:“这个?也不?必了!我、我记得。”
荀子微又道:“那不?如你同我回房,解我的衣带试试?要解得急一些,急到?扯坏我的衣物?。”
赵锦繁踮起脚尖,伸出双手去捂他的唇,小声道:“仲父!不?许说这个?……”
荀子微垂眼看她:“这个?你也记得,对吗?”
他的气息在赵锦繁手心刮起丝丝痒意,她咬紧唇,对他“嗯”了声。
荀子微捉住她盖在他唇上的手,轻轻挪开,又道:“那你今晚要不?要穿我的衣服入睡?”
赵锦繁别扭道:“这个?也记得。”
荀子微看着她道:“原来陛下已?经记起那么多了。”
赵锦繁瞥他,为了防止他继续说些不?堪入耳的话,她直言道:“到?我们一起留宿乌留山为止的事,我都记得。”
荀子微道:“好?。”
赵锦繁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会儿心绪,道:“我们能试点……正经的事吗?”
荀子微道:“我觉得每一件都很?正经,无不?妥之处。”
或许他说得对,这些事当时都是迫于情势而为之,只?是一件件单拎出来讲,莫名就
变了味道。
赵锦繁道:“那继续吧。”
荀子微“嗯”了声,抬眸看她道:“那你现在……到?我怀里?来。”
赵锦繁:“啊?”
荀子微问:“不?过来吗?”
赵锦繁望着她特别的敌人,道:“我若是不?呢?”
“好?吧。如果你不?过来。”荀子微朝她走近,“那我过去。”
话音刚落,他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将她拥入怀中。赵锦繁就这么撞进了他怀里?,很?快听见了他蓬勃的心跳声。
她听着他的心跳声,轻轻闭上眼。
荀子微问她:“想?起什么了吗,赵臻?”
第087章第87章
赵锦繁在他怀里摇了摇头,骗他道:“什么也没想起来?。”
荀子微垂眸,看着怀里眼睫乱颤的人:“是吗?”
“是啊,看来?这么做效果?并不是很好?。”赵锦繁故作镇定地从他怀里出来?,下一瞬又被他重新摁回了胸前。他的心跳声复又重回她耳边。
荀子微跟她说?:“那就再多抱一会儿。”如果?抱一下效果?不佳的话。
赵锦繁轻轻推了推他:“仲父!别……一会儿有人来?了。”
但?荀子微拥得更紧了些,道:“这对你而言或许效果?不佳,但?对我而言效果?甚好?。现在我脑中全都是那夜你冲进我怀里的样子。”
赵锦繁忽拧眉:“我冲……不对,那明?明?是……”
“明?明?是什么?”荀子微笑问。
*
一年多前。他们在浮州分别,各自?前往目的地。
看见赵锦繁离去?的背影,荀子微松了口气。与?她在浮州的那段日子,他们之间太过亲密。一切都是因情势所迫,如今他的伤势已大好?,实没必要再继续牵扯下去?。
送走赵锦繁,荀子微接着上路。一路往北而去?,沿途在山脚一座茶棚稍作歇息补给,收拾行?囊的时候,发现赵锦繁离开时忘记将?她的水囊带走了。
这水囊不值什么钱,又占包袱,但?毕竟不是他的所有物,就这么丢了也不妥,他只好?将?水囊挂在腰间贴身带着。
走了一日山道,黄昏时途径一小?镇,原想找间干净的食肆进食,却见沿街有人叫卖糙面窝头。
荀子微想起赵锦繁推着他去?禾高乡求医那会儿,累得不行?停下小?歇时,在路边咬的就是这种干粮,记得当时她一口气吃了两个。
卖糙面窝头的小?贩见他一直往自?个儿这看,上前问了句:“要窝头吗?”
荀子微道:“要两个。”
“好?嘞。”小?贩拿油纸包了两个糙面窝头给他,“您拿好?,小?心烫。”
荀子微从小?贩手中接过糙面窝头,像当时的赵锦繁那样,放进嘴里一咬。这种糙面窝头口感?很粗粝,但?确实充饥。
可他现下有必要放着好?好?的食肆不去?,吃这个充饥吗?荀子微蹙了蹙眉。
夜里他又做了梦,梦里满是意可香的甜腻气味。榻上之人未系束带,单薄的里衣因浸了水而半透,隐见其下白皙柔软的肌肤和婀娜的躯体线条。她衣带半松,只需一挑便能挑开,嘴唇轻张,露出内里水润的唇肉,似夏樱般饱满红润,仿佛只要轻轻一吮,便能沁出香甜汁液……
荀子微自?梦中惊醒,额前尽是克制的汗珠。他抬手取过一旁水囊,仰头饮尽水囊里的水,喘息不止。
那日在水下看清她的身体,实属情非得已。体虚则多梦,正如赵锦繁所言,过些时日就会好?。思及此,他如释重负,刚松了口气,低头看见自?己手上正拿着赵锦繁的水囊,猛然一怔。
这只水囊赵锦繁临行?前还打开喝过。想到方?才自?己贴着水囊口,用力吞咽的样子,他用力闭了闭眼。
很久以后,他缓过神来?,心想好?在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再见了。
可惜事与?愿违。次日一早,他在邻近城中补给干粮时,又撞见了赵锦繁。
她正忙着向人打听问路,并未留意到他在身后不远处。她似乎正为问不到路而苦恼,但?……
这又与?他有何干?荀子微从她身上收回视线,默然离去?。
赵锦繁一路打听一路寻,在一所宅邸前停下脚步,她千辛万苦找去?,那座宅邸的主人却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到来?。
入夜,荀子微在乌留山逗留,山上浓雾弥漫,他从包袱里拿出糙面窝头充完饥,正准备闭眼小?憩,忽闻前方?响箭升空,炸开火花。这是他与?赵锦繁约好?的求救信号。赵锦繁遭遇了夜袭。
他睁开眼,抽出腰间软剑,循声奔去?。他确认完所有夜袭者?的方?位,默念了一句。
“找死。”
他很快解决完了夜袭者?,收起剑朝赵锦繁走去?。赵锦繁脸色苍白,扶着树干吐了一地。她试图在他面前遮掩自?己的狼狈,但?失败了。
荀子微将?腰间水囊递上前,他本意是想将?她的水囊就这么顺势还给她的,但?想到这水囊才刚被他用过不久,“还给你”三个字他怎么也没法若无其事地说?出口,默了默吐出一句:“要水吗?”
她没要,盯着那只水囊看了会儿,眼神微妙。
荒山野岭,危险未知。出于道义与?交易,荀子微决定先护送她下山,再行?上路。
夜里浓雾深重,他们在山上一猎户家中留宿。方才在山上,她把胃里的东西?全吐了个干净,这会儿又饿了。厨房只有些剩米和白菜,他也正好?也想吃点什么,便顺带把她的份也做了。
没想到她那么爱吃他做的东西,吃了一碗又一碗,连吃两碗还嫌不够,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猎户家中的碗比较小。
见她实在不够,荀子微将?自?己未动过的那碗糙饭递给她:“你吃。”
赵锦繁愣了愣:“我吃了您的,那您吃什么?您不是也饿吗?”
荀子微答说?:“在厨房时吃过一些了。”
深夜,他靠在凳子上,听见榻上的赵锦繁闷哼了几声,重新点燃蜡烛,看见她脸上泪痕,怔了怔。问过才知,她月信来?了。
荀子微心想,她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刻,一天之内全让他瞧光了,等他们之间的交易完成之后,她必定要想方?设法弄死他。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她月信的问题。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她换上他的干净衣服,睡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已是次日清晨。
荀子微在外头搓洗昨夜的脏衣,听见声响进了屋,向榻上望去?,道:“你醒了。”
赵锦繁看着他滴水的双手,轻轻“嗯”了声,道:“昨晚劳烦您了。”
“无妨。”荀子微道。他略一抬眼,不经意间瞥见属于他的衣服,松垮垮的套在她身上,正贴着她白皙皮肉,立刻撇开头去?。
赵锦繁问他:“仲父,我们能否过两天再启程?我实在腹痛。”
荀子微算了算他前往目的地所需的脚程,应道:“行?。”
早膳过后,猎户要下山采买,荀子微问赵锦繁需要些什么?吃的或者?用的,他托猎户一并带来?。
赵锦繁问他:“什么都可以吗?”
荀子微道:“买得到的话。”
赵锦繁道:“那请他买些鱼虾回来?,越新鲜越好?。”
荀子微道:“买这些做什么?”
赵锦繁可怜巴巴地回道:“仲父,有样东西?我垂涎已久,特?别是像现在这种时候,身体虚弱,意志比较脆弱,就愈加抵抗不了它带来?的诱惑,想要得到它。”
她这个语气一听就没好?事,荀子微眼皮一跳:“……什么东西??”
赵锦繁眼巴巴地盯着他道:“您做的鲜味捞饭。”
荀子微一愣,想不到他当初在船上只是随口一提,她竟一直惦记在心。
赵锦繁见他久久未答,紧了紧手心的被单,垂眼笑了笑:“若是不行?便算了。”
“行?。”荀子微道,“但?下不为例。”
他慎重地补了句:“我很忙,没空照顾你的胃。”
赵锦繁连声保证道:“当然当然,我哪能一直劳您大驾呢?”
等猎户将?食材都带来?已接近晌午,他着手处理鱼虾,鱼剔骨,虾去?壳取虾籽,紧接着开始入锅烹制。半个时辰后,赵锦繁终于尝到了她心心念念的鲜味捞饭,满足地饱餐了一顿。
用饭过后,她说?了不少恭维他的话,把他的手艺形容得天上有地下无,大周第一马屁精张永见了她,都要为她的口才所拜服,喊她一声:“大师。”
荀子微呵
呵了几声,他太了解赵锦繁了,如果?不是对他有所图谋,她决计不会浪费时间对他说?这么多好?听的话。
果?然到了黄昏时分,她的图谋便败露了。赵锦繁道:“仲父,我见中午还剩不少食材呢,放在那简直暴殄天物,只有您的手艺才不算辱没了那些食材。”
荀子微道:“所以呢?”
赵锦繁小?跑到他身边,冲他笑道:“可不可以请您小?小?地破例一下?”
荀子微看了她许久,拒绝了她得寸进尺的要求。他一惯言出必行?,不会为任何人破例。
赵锦繁应了声:“好?吧。”回到榻上,缩进了被子里,转过身没再看他。
之后他们继续在这间破屋里呆了两日,她没再向他提起过类似的要求。
第三日,她精神好?了许多,也不再喊腹痛了,他们收拾好?行?李下山。下了山到了镇上,荀子微先带赵锦繁去?了成衣铺。
她衣服上的脏污很难洗净,实在不能再穿了,她总不能一直穿他的衣服,不合身且不妥。
成衣铺内,服饰琳琅满目。赵锦繁替自?己挑了两件合身的成衣。临走前,她一直盯着铺门左侧一件浅黄色的外衫看。
荀子微走了过去?,顺着她的目光抬眸看了眼,这件衣衫的颜色很鲜亮,是他绝对不会碰的那种,但?赵锦繁很喜欢这样的亮色。
“你想要?”他问赵锦繁道。
赵锦繁摇了摇头,抬眼直直地望着他道:“我只是觉得,您穿这个颜色一定特?别好?看。”
荀子微对上她的眼睛,他的心跳因为这句话而快了几分,这种失控的感?觉,让自?诩理智的他,眉心微蹙。
赵锦繁愣了愣道:“您怎么了?”
荀子微淡道:“我想你我之间,并没有亲昵到能关心对方?穿什么的地步。你不觉得,方?才这话说?得有些冒昧吗?”
赵锦繁站在他跟前,收回望向他的眼神,垂眸“嗯”了声:“您说?得对。”
“是我逾矩了。”她笑说?。
第088章第88章
荀子微听?见她说自己逾矩,用?力闭了闭眼。他意?识到自己没有资格对她说出那种话。她身上现在还穿着他的衣服,他正是因为关?心她穿什?么?,才带她来了这里。
如果要论逾矩,他比她更逾矩。
好在赵锦繁并未深究这一点。
过后不久,怀刃带着他手下一批精锐赶到镇上与他会合。荀子微将赵锦繁交给怀刃,吩咐妥善照看,确保平安护送她回到浮州后,便?离开了。
赵锦繁站在那望着他,望了很?久,直到他骑着马拐入下个?路口才舍得转身。荀子微拉了拉缰绳,转身回去。
怀刃一行正打?算走,忽见荀子微回了过来,愣了愣。
荀子微朝赵锦繁看了眼,对怀刃道:“走前?忘提了一句,有任何问题,飞鸽传信于我。”
“啊?哦……”怀刃应了声,一脸莫名其妙,大约是觉得这事从来都是默认的,根本不需要特意?交代。
赵锦繁没什?么?要交代他的。荀子微停留片刻后,转身离去。
他此行要穿越一处荒漠戈壁,有很?长?一段路无法补给,离镇前?需备大量干粮,出于便?于携带及易于充饥的考虑,他选择了糙面窝头。补给完干粮,往腰间水囊里装满水后,继续上路。
夜间,他去青州与灵州交界处的驿站歇脚,刚进驿站就?看见一群熟悉面孔。
为首那人走到他跟前?,笑眯眯地朝他道:“仲父,好巧。”
巧?
荀子微轻蹙眉心:“你怎在此?”
回浮州不走这条路吧?
赵锦繁眨了眨眼道:“听?闻此处风光极好,我很?感兴趣,便?稍稍绕道前?来见识一二。”
荀子微冷眼看向怀刃一行。
怀刃委屈道:“您不是说陛……他有合理要求,都满足的吗?”
往此处绕行的确耽误不了多久行程,想看风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赵锦繁不像是一个?有如此雅兴的人。
夜里,荀子微清点完行李,朝窗外望去,正见赵锦繁在屋外赏月。他向守在赵锦繁身旁的怀刃丢了个?眼色,怀刃会意?退了下去。
荀子微看向站在他窗下之?人,道:“说吧,来这做什?么??”
赵锦繁笑道:“不是说了吗?来看风光。”她向远处望去:“我从前?来过这里,很?怀念这地的风光。”
远处连绵群山静谧耸立在圆月之?下,再远是层层叠叠的黄土。
荀子微道:“除此之?外呢?”他总觉得还有别的原因。
赵锦繁仰头对上他的眼睛,道:“我在这附近弄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想要找回来。”
弄丢的东西?荀子微仔细回想了一阵,并不记得她丢过什?么?,如果一定要算,这几日也就?只有他离开了她。如果她想找回的是……
荀子微低头,见她眼里的渴盼满得快要溢出眼底,呼吸一顿,自心口蔓延开一种未知的麻意?。这种未知的麻意?让他的大脑格外兴奋,比遇见任何强敌都兴奋。
他撇开头去,强压着想上扬的嘴角,对她道:“我很?快就?会回来。”
赵锦繁一愣:“啊?”
也许是因为被他看穿了心思有些紧张,她反应了好半天,似乎不知该回他什?么?,只能应了声:“好。”
荀子微瞥她一眼,补了句:“为了我们之?间的交易。”
这么?说,她应该就?不会误会什?么?了。
赵锦繁配合地道了声:“哦。”
荀子微又怕她太失望,想了想道:“如果你实在喜爱这地的风光,多游历一阵也无妨,我会去信浮州,交代一二。”
“真的吗?”赵锦繁闻言一喜,眉梢微扬,“那有劳您了,现在就?去信吧。”
荀子微心想,多出去游历,把心思放在外头,总好过处处算计他,与他作对。
赵锦繁看着他提笔写完信,盖上印戳,飞鸽寄出,眼里闪着光,笑意?盈盈道:“仲父您总能懂我心意?,我还没开口,您就?替我都安排妥当了。”
她的心意?……
荀子微“嗯”了声,没再多话。
得了他的回应,赵锦繁喜滋滋地回了屋。
明日一早还需赶路,荀子微极难得的点燃了安神香,望能无梦到天明。
他闭上眼,意?识逐渐朦胧,似步入云雾之?中,意?可香的香气自云雾间弥散开来。他陡然惊醒,吹熄了安神香,抬手揉了揉眉心,取过一旁软剑,去了院里。
赵锦繁听见院中响动,推开窗望去:“仲父,这么?晚还练剑?”
荀子微额间汗水细密,气息微喘,好不容易平复了心绪,闻声动作一顿,淡淡“嗯”了声:“扰到你了,抱歉。”
“没有。”赵锦繁靠在窗前?,托腮望着他,“我正难眠。”
她也难眠。
荀子微深深望了她一眼,不知为何,提了一句:“我明日一早便离开。”
赵锦繁道:“我知道。”
她只说了这三个?字,没有下文了。荀子微问她:“你不同我道声别吗?”
赵锦繁眼珠一转,对他说:“不必了吧。”
“也对。”他们不是需要特意?交代彼此去向的关?系。荀子微收起?软剑,去了净室清洗。
一夜无眠,次日一早,他整理好行装上路,牵着马走到驿站门前?,却见赵锦繁也在。
她牵着马站在门前?,正朝他望来,笑道:“您可算来了,我等您许久了。”
荀子微皱眉:“等我?”
她纵身上马,牵着缰绳在他跟前?兜了几圈:“不是要去沃城吗?我也去那,走吧,一起?。”
荀子微道:“你怎知我要去沃城?”他从未向她透露过自己的去向,此处是两州交界处,官道通向各地,不止沃城,她不好猜。
赵锦繁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道:“秘密。”
荀子微扶额,难
怪他昨夜去信浮州,说她可以不必那么?早回去,她那么?高?兴。难怪她说不必道别。她从一开始就?想好了的,要跟着他。
“胡闹,回去。”
赵锦繁笑道:“不是您准我可以多出去游历一阵的吗?沃城的风光是这附近最好的。我与您同路,您这一路上正好也有个?能说话的伴不是?我保证到了那,我游历我的,绝不打?扰您办私事。”
荀子微凝着她道:“你不想离开我?”
赵锦繁愣了愣:“啊?嗯……可以这么?说。”
荀子微道:“你就?非要跟着我?”
赵锦繁望着他,认真道:“非要。”
荀子微抬眸看了她一眼:“那随你吧。若你跟得上我的脚程的话。”
赵锦繁笑应:“当然。”
荀子微纵身上马,扬长?而去,赵锦繁的马追了上来,与他并肩同行。一个?时辰后,他们入了灵州界。
灵州界内入目是坚硬戈壁,自远眺去是茫茫无际的黄沙。百余年前?,有位先贤率百人出使西域,自灵州出发,过祁连山脉,历经?几十年,打?通了一条自中原通向西域各国?的要道。
中原人通过这条路,向西域诸国?出售丝绸、茶叶和瓷器等物,又从西域带回宝石和香料。商人与学者通过这条要道,来往于各国?间,书籍与货物在他们来往间交换,语言与思想相互碰撞,交汇出灿烂文明。
沃城是这条要道的焦点与中心,是戈壁上最灿烂璀璨的明珠,风光壮丽,广袤富饶。过去它曾是大周引以为傲的沃土。
四野皆是荒漠,人烟稀少?,荀子微同赵锦繁走了很?远一段路,才见一片绿洲。
这里距离沃城不远,有不少?商人沿途经?过此地,在此停留贩卖货物。绿洲的集市上,驼铃声阵阵。
赵锦繁从马上一跃而下,操着一口流利的当地方言,时而还能切换成北狄话,向集市上的商贾问路和打?探。
荀子微牵着她和自己的马,补给干粮、水和其他必备物资,刚买完干粮,赵锦繁一路急跑着向他奔来,沙漠上的风吹开她两侧碎发。
荀子微听?见她喊:“仲父。”
他轻叹了声:“慢点,小心脚下。”
很?快赵锦繁跑到了他跟前?。
荀子微问道:“怎么?了?”
赵锦繁眼睛直盯着他,朝他摊开双手,唤了声:“我的好仲父。”
荀子微默了默,拧眉:“有话直说。”
赵锦繁道:“借我十两。”
荀子微道:“你要做什?么??”
赵锦繁指了指远处一个?商贩,上气不接下气道:“那个?那个?……我、我想要。”
荀子微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见那有位卖西域灵种兔的商贩。这种西域灵种兔,毛白而长?,十分稀有,因长?相喜人,常作为进贡的宠物,供人解闷。
“你喜欢这种兔子?”荀子微问她。
赵锦繁笑着说:“很?喜欢,从小就?喜欢。”
荀子微总觉得她笑得有些难过。他想了想道:“我们赶路可能不太方便?携带这些。”
赵锦繁垂下眉,叹了口气:“说的也是。”
荀子微从腰间取出银两来,递给她道:“也许会有些不便?,但遇上喜爱之?物不易,想要就?带走吧。”
赵锦繁一愣,抬眸看了他好一会儿后,眉开眼笑,应了声:“嗯。”
不一会儿,她抱了两只灵种兔回来,一只雄一只雌,商贩告诉她放在一起?养,过几月能得幼兔。
荀子微又问商贩要了只笼子,将两只灵种兔装了起?来,系在马鞍上。
他看了赵锦繁一眼,道:“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赵锦繁问:“什?么?都可以吗?”
荀子微道:“只要不是不能带走的,随你。”
赵锦繁道:“那我可得好好看看!”
荀子微道:“去吧,别走远。”
街上西域奇珍琳琅满目,荀子微买了把镶红宝石的匕首,商贩说能在刀柄上刻字,问他要刻吗?他想了想,答说:“刻个?‘臻’字。”
不远处,赵锦繁正对着一些西域香料犹豫,不知该挑哪一个??
她一直很?喜欢这些香气浓郁的东西。
荀子微收好匕首,朝她走去,见她正对一块装在木盒里的珍贵香料好奇,凑上前?嗅了嗅。
摊贩忙阻止她,用?蹩脚的汉语道:“不好多闻,是催情香。”
第089章第89章
赵锦繁神色微变,退开几步。荀子微望见?那只装香料的?木盒上标着“凝神香”三字,眉心紧蹙,厉声质问了摊贩。
摊贩连声赔罪,西?域话掺杂着汉语,手脚并用,解释称自己刚来这?做买卖不久,把汉语和他们当地俗语弄混了,不小?心放错了。
“这?个香,性烈,闻了,想要,会渴,难受,喝水,不好解,对人无?害,做,快乐,不做,忍……”
摊贩说着西?域某地的?方言,很难听懂,从?他口中零散的?汉语和夸张的?动作来辨,他似乎是说,赵锦繁闻的?是一种烈性的?催情香,这?种香会令她想要与男子交合,她会觉得渴,难受了就喝水,这?种香不太好解,但对人无?害……
荀子微问赵锦繁:“你现下觉得怎样,可有不适?”
赵锦繁尴尬摇头:“还好。”
也?许是闻得不多,没受太大影响。荀子微松了口气道:“如果有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
赵锦繁生硬地“嗯”了声:“好,但……”
她没说完,但荀子微猜到,她大概想说,这?种事就算告诉他,他又能如何?
彼此?对望了一眼,默契沉默。
在集市上补给完水和干粮,荀子微又买了些用来调味的?西?域香辛料,然后带着一人两兔继续上路。
此?处绿洲形似长廊,围湖而生,两边窄中间宽。荀子微与赵锦繁骑着马沿湖而走。午后烈日当头,劲风吹拂,赵锦繁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打开挂在马鞍上的?水囊喝水。
荀子微听见?她急饮的?声音,侧过头去看她,见?她额前起了一层细密汗珠,呼吸声渐快。
那种催情香不是一下生效,而会慢慢在身体里发散。这?对享受欢爱过程的?男女来说,是一场由浅入深的?极致体验,但对她而言却是煎熬。
荀子微问她:“要紧吗?”
赵锦繁回道:“能忍。”
现在除了忍过那香的?效力,也?没别的?办法。荀子微问她:“或许,你需要我陪你说会儿话吗?”
这?么做或许能让她把注意力放在别的?事上。
赵锦繁喘息着笑了声,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荀子微问:“想说点什么?”
赵锦繁道:“您知道我第一次听人说起您,是在什么时候吗?”
荀子微在意地问:“什么时候?”
赵锦繁道:“在十五岁那年的?宫宴上,有人在父皇面前提了‘信王’两字,他气得当场砸碎了他心爱的?夜光杯。后来我问了四皇兄,信王是谁?为何从?前未听说过?为何提起这?个人,父皇会那副样子?”
荀子微道:“他如何答你?”
赵锦繁道:“他说信王是个贼,一个想要夺走赵氏最宝贵之物的?贼。”
荀子微道:“他说的?不错。”
赵锦繁汗湿的?碎发贴在额前,笑道:“我又问他,到底是个怎样的?贼,如此?猖狂?他说这?个贼很厉害。我问他有多厉害?他告诉我说,这?个贼十七岁领军三千横扫西?南,弱冠之年接连击败西?南七国,自此?乌南、西?戎、且兰、锡金、汶岛等?国不敢再觊觎大周领地,臣服于大周,并每岁朝贡。他跟我说这?个贼很强,强得可怕,他可怕的?地方在于,不仅拥有那些骇人的?战绩,而且……”
她咬了咬嘴唇,闷哼了一声。
荀子微问她道:“而且什么?”
赵锦繁道:“而且这?个贼,从?来都?没有败过。西?南人认为他是战神下凡,膜拜他信奉他,因为他无?人能敌,完美?而强大。我当时听见?这?话,就在想两个问题。”
荀子微继续问:“哪两个?”
“这?世上真有这?样完美?而强大的?人吗?若有一天他败了呢?”赵锦繁尽力稳着吐息道,“第一个问题,我的?答案是:有,且他现在就在我眼前。”
荀子微却道:“这?个答案不对,以及我可以回答你第二?个问题。”
赵锦繁道:“嗯?”
荀子微道:“我败过,且败过很多次。比如你
口中提到的?十七岁横扫西?南,那会儿我试着组建自己的?军队,因为太过自负,少算了一成粮草开支,这?支军队在建成后三个月被迫解散,第一次组建军队失败。”
赵锦繁喘着气,笑:“是吗?”
荀子微道:“嗯,之后尝试再建,又因人心涣散而险些再度解散,好不容易稳了下来,带着这?支军前去西?南吴山剿匪,结果因为人心不齐,误陷敌阵,剿匪失败。但好在活了下来,所以有了机会尝试第三次,之后便有了你现在知道的?西?南军。”
赵锦繁颤着声道:“那再之后呢?”
荀子微道:“接连击败七国,没有的?。的?确都?击败了,但不是接连。”
“速攻西?戎,败了,再击之,险胜。”
“收服锡金顺利,伏击乌南因地势之故败了,再击又败。绕道先攻乌南以西?的?且兰,自且兰腹地而入乌南,攻其不备才胜。”
“人们喜欢造神,希望这?世间有一位能拯救自己的神出现,他们把许许多多美?好愿望寄托在那个‘神’身上,就会竭尽全力美?化他。比如他们希望战神是不败的。”
“但事实上,人是无?法避免失败的。如果一定要论什么是不败,那么我觉得……”
赵锦繁抬眼,那双蒙了潮气的?凤眼,直勾勾望向他道:“您觉得是什么呢?”
荀子微凝着她的?眸,道:“是一次次失败过后,再一次次重新站起来。”
赵锦繁看着他,抬手捂住心口,颤着声道:“您不要再说了,再说下去,香发作得更厉害了。”
荀子微拉着缰绳的?手,猛然一顿。
赵锦繁道:“开玩笑,我觉着好多了。”
荀子微道:“嗯。”
她虽这?么说,但看上去状态依旧不好,期间一直不停喝水,直到入夜才算缓了下来。
夜里,他们出了绿洲,靠着一处黄土,升起篝火。
赵锦繁有些脱力,抱膝坐在篝火旁,身上还留着残汗,脸上红晕未消。
荀子微取了在集市上买的?肉,用匕首分成小?段后,拿红木枝穿起来,撒上西?域香辛料,放在篝火旁烤制,烤肉的?香味很快随着劲风蔓延开来。
赵锦繁看着他烤的?肉,抿了抿唇:“我可以尝……”
“可以。”荀子微道,“为你做的?。”
赵锦繁愣了愣,脸上残留的?红晕略深了一分:“为我?”
荀子微道:“嗯,你受累了。”
赵锦繁低头把脸埋进膝盖,过了一会儿难以抵挡烤肉的?诱惑,把头抬了起来,从?他手中接过肉,安静吃了起来。
这?地的?天气变化多端,白日还是烈日当头,热浪滔天,到了晚上骤然降温,劲风呼啸,飞沙走石。
荀子微将?他们的?马匹绑在一旁巨石上,以防马匹因骤起的?狂风而走失。
升起的?篝火被狂风吹熄,戈壁上空漆黑如墨,周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荀子微问:“赵臻,在哪?”
“仲父。”
他听见?赵锦繁在身后唤他,转过身循声而去,应道:“我在。”
黑暗之中,赵锦繁的?声音传来:“您在那别动,我过去。”
荀子微“嗯”了声,下一瞬有什么东西?撞进了他怀里。柔软的?,温热的?,有力的?,是她无?疑。
他抬手去扶住她,却听她低低“嗯”了一声,声音仿佛能滴出水来。
“怎么了,赵臻?”
她不答,只是呼吸颤着。
荀子微想扶她站稳,扶她的?手一用力,她又“嗯”了声,这?一声比方才从?她嘴里溢出的?那一声更……
这?让他心头莫名升起一股异样,仿佛有什么压制已久的?东西?,欲喷涌而出。
“赵臻,你怎么了?”荀子微急道,“为何不答话?”
赵锦繁呼吸一颤一颤的?,道:“我……”
荀子微察觉她有难言之隐,缓下语气问道:“没关系,告诉我。”
第090章第90章
赵锦繁用极轻的声音告诉他?,他?的手扶在了她用束带束紧的地方。因为催情香的关系,轻轻的触碰便令她变得不对劲,用力摁压更是让她难以忍受。
他?在黑暗之中?无意犯下的错误,令她强忍下来的欲念再度卷土重来。
她呼吸抖得厉害,时而从口中?溢出?令人心痒的声音,气息一下一下打在他?胸膛。荀子微贴在她身侧的手,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感受到她的起伏与挺立,荀子微喉结上下滚了滚。
“我该怎么做?赵臻。”他?问?赵锦繁。
她说束带系得紧有些不舒服,想解开。
“怎么解?”他?问?。
赵锦繁说,束带的结就在他?手边。他?摸索着找了一阵,找到她束带的结,将结扯了开来。失去束缚的软肉撑开里衣。
“然后呢?”他?问?。
然后她撑着最后一丝理智将他?推开。戈壁的黑夜将某种隐秘的情愫埋藏,劲风掩盖了彼此异常的呼吸声。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挨过那一晚的。次日一早,那条被他?解开的束带,又重新系回了赵锦繁身上,她脸上异样的红晕消失,又恢复了往日神气。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将昨夜的一切都忘了,如往常一般同他?问?早:“仲父,醒了?”
“嗯。”荀子微应了声。其实昨晚他?彻夜未眠。
荀子微看向她道:“昨晚……”
没等他?说完,赵锦繁立刻接话道:“昨晚您烤的肉味道甚好哈哈哈哈哈。”
荀子微道:“我只是想问?你?,现下身上还有哪不舒服吗?”
赵锦繁转过身,道了句:“没有。”
不尴不尬地问?完早,他?们继续启程。出?了那片绿洲后,连绵皆是黄沙。马蹄在一望无际的黄沙上留下奔走的印记,风一吹蹄印消失无痕。
原本去往沃城应往西行,但他?们在绿洲那向当地人探听到,这几日西边刮大风,沙尘漫天不好行路,不得已只好往东边绕行。
行至荒漠深处,人烟稀少,劲风卷着黄沙袭面而来。前路艰险,他?们连行几日,干粮殆尽,水囊不分彼此。至第?五日的黄昏,太阳落山,落日余晖洒在一望无际的金黄沙地,天际浑然一色,壮丽辽阔。
沃城坐落在天际线上,似落日下璀璨生辉的明珠。
夕阳下,荀子微骑在马上,望向身旁人侧脸,想到她临行前那么坚定要?跟他?同行,又想到这些日子以来,每日晨起她都不忘替他?清点?行装的样子,唇畔不自觉上扬。
赵锦繁望着近在眼前的沃城,忽唤了荀子微一声:“仲父。”
荀子微道:“在。”
赵锦繁对他?道:“您还记得我先?前同你?说过,我在这附近弄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想要?找回来吗?”
荀子微低头?笑?道:“记得。”
赵锦繁道:“现在那件重要?的东西近在眼前。”
荀子微道:“嗯。我……知?道。”
“就在那。”赵锦繁笑?着指向沃城所在的方向。
荀子微上扬的唇角微僵,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其实他?早该料到会是如此。赵锦繁又怎会因为他?想的那个理由而来?
“你?要?找的东西在沃城?”他?问?她。
赵锦繁道:“不。”
“沃城就是我要?找的东西。”她顿了顿道,“它是我亲手送出?去的。”
*
玉泉山庄,芙蓉池畔。荀子微从短暂的回忆里醒过神来。
回想及一年多前,赵锦繁站在沃城前同他?说的那句话,荀子微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把怀里的人拥得更紧了些。
被他?圈在怀里的人,闷声道:“仲父,够了。我想起许多了。好像有人来了!”
可?他?不想就这样放开。夜很寂静,生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荀子微带着怀里的人,退后几步,闪进假山后。
沈谏与楚昂朝
池畔走来。
“奇怪,方才明明听见这儿有人说话的?”楚昂疑惑的声音传来。
假山后,赵锦繁心一紧,揪紧了荀子微的前襟。
沈谏道:“也许是你?听错了。”
楚昂哼了声,一抬眼看见沈谏腰间那块眼熟的白?玉。一晚上了,这块白?玉吊坠随着沈谏腰间佩饰叮咚作响,吵得他?心烦。如果他?听错,那也是沈谏害的。他?不屑地朝沈谏道:“不就是一块白?玉吗?”
沈谏笑?道:“不就是一块白?玉吗?少将军你?怎么没有?”
假山后,荀子微低头?在赵锦繁耳边轻声控诉:“我也没有。”
“但不要?紧。”荀子微心道,我有你?就足够了。
楚昂破天荒没搭理沈谏的挑衅,抬头?望向浑圆的月,心道他?与赵锦繁之间的羁绊,可不是一块小小的白玉能比的。
*
十?四?年前,也是这样的圆月日。
陆夫人在瀛洲牺牲后,有段日子,楚昂一直跟他老爹楚骁在军营过日子。
那一年是大周最不堪的一年。大周与北狄对战连连败退,被迫与北狄人议和,议和没谈成议和金先?失窃了。北狄人要?求大周重新给出?有诚意的议和条件,否则决不罢休。这显然是要?让大周在议和条件上加码。
他?们要?求大周割让沃城。沃城是中?原通往西域的要?塞,商贸繁盛,每岁上供的赋税非常可?观。加之从沃城通向西域,能更方便求得珍贵的战马,北狄人对沃城势在必得。几番讨价还价过后,大周同意将沃城借给北狄十?年。
北狄人心里打着有借无还的主意,便也同意了,但他?们同时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请大周陛下让太子亲自送议和书过来。
明眼人都知?道,北狄人打着扣留太子为质的主意。那阵子赵庸的几位爱妃正为太子之位争得头?破血流,得知?这一消息之后,几位爱妃突然一改常态,开始彼此谦让起来,互相夸奖对方的儿子德行出?众堪为太子。谁都知?道,这一去也许就回不来了。
争论来争论去,太子之位迟迟未定下来。北狄人也很贴心,说大周既然没有太子,那就请大周陛下,让自己最心爱的儿子亲自送议和书过来。
这下没理由推脱了,为了国家?兴亡,赵庸再不舍,也只能割爱。听说他?仅犹豫了一炷香时间,就选出?了自己最心爱的儿子。臣子百姓都为皇帝的大义而感动。
定国公楚骁接了护送皇子前去议和的圣旨。他?在皇城门前,等来了皇子的马车,向马车内的皇子行礼。马车内的皇子正熟睡,听见动静醒了过来,粘乎乎地问?了句:“父皇呢?兔子呢?”
楚昂听见这声音愣了愣,从他?老爹身边跃起,跳上马车车板,撩开车帘,看见马车里坐着的人,惊道:“怎么是你??”
楚骁深深皱眉:“不是六皇子吗?怎么是九……”
谁都知?道赵庸最心爱的皇子是六子锦瑜,哪怕不是六皇子也该是二皇子,怎么也不会是如今车里坐着的九皇子。
站在车前的宫人,笑?得违和,悄声对楚骁道:“这是陛下的意思,您就把他?当成是六皇子便是了。”
楚骁听见这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母妃不管吗?”
“不管,早不管了。”
楚昂看着马车里迷迷糊糊的赵锦繁,觉得她很可?怜。她身边一位亲近的宫人骗她说,西域又进贡了不少灵种兔,赵庸看她平日乖巧懂事,请她和兄弟姐妹们一起去挑兔子。
楚骁一拳击在了车板上,忍不住骂了句:“该死的!”
赵锦繁再笨也察觉到了事情不对劲。随侍的宫人骗她说,他?们陪她出?来玩,玩完就回去。说她的兄弟姐妹们都没有她这么好运,她可?是陛下最心爱的儿子。
“哎呀,你?干什么骗他?。”
“有什么关系,他?一个草包,笨得很,哪懂这些?”
其实她都懂,有一天她问?楚昂:“他?们是不要?我了吧?”
这个他?们指得是她的父皇和母妃。楚昂站在她身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又问?楚昂:“去了那里是不是会死掉?”
楚昂不想骗她,回道:“我老爹说,也许生不如死。”
她没再问?了,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我害怕。”她小声说。
一路上赵锦繁都很乖巧听话,大家?对她这种草包也没什么戒备之心,有一天她以出?去解手为由,带着一把金子跑了。大队人马找了很久也找不见她的踪影。
随行的宫人跳脚骂了好半天。大家?都以为她就这么跑了,毕竟送死谁都怕。
结果第?二天,她又回来了。
楚昂跑过去问?她:“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脸上都是眼泪,滴滴答答往下落,道:“因为我是父皇最心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