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卿浅睡得正熟,江如练推了好几下都叫不醒。
被弄烦了就直接埋头蜷缩在羽翼之下,发出敷衍的嗯哼声。
每分钟五百次往上,是大部分羽族飞行时的心率。
江如练的心跳已经逼近极值,明明跪坐在床上,却总感觉自己在飞。
特别是当她又一次试图把卿浅薅醒,后者掀起眼帘,让她窥见了迷蒙的琉璃瞳。
卿浅有些失神,衣衫也在方才的摇晃中被弄乱了,锁骨下细细的一道疤,扎眼的很。
她整个人软得不可思议,有江如练撑着肩还直不起腰,老想着躺下。
不同于停云山冷冰冰的大师姐,现在的卿浅似乎化成了水,特别好摆弄。
好摆弄、好欺负。
这几个词刚出现就被江如练自觉划掉,强行将感性的冲动转向理性的思考。
不对劲,师姐这几天睡得太多了,甚至可以说是昏昏沉沉。
之前梳毛时都还好好的,突然就说要休息会儿,然后一秒入睡,一睡不起。
江如练心里担忧,又探查了一遍灵脉,还是原来的结论,没有问题。
卿浅会的东西很杂,上到顶尖功法下到偏门技巧,想骗人十分容易。
她还是决定把人弄醒,仔细问一问。
便调高音量,不厌其烦地囔囔:“师姐,师姐?”
活生生一只吵闹的话唠叽。
睡美人的眉头越皱越紧,在江如练第不知道多少声“师姐醒醒”后,终于忍无可忍。
卿浅一个翻身跨坐到江如练腿上,眼睛还闭着,位置却找得很准。
头不偏不倚,正搁在江如练肩侧。
湿润的吐息拂过江如练耳垂,好不容易有了热度的手心按压着颈窝。
她声音低哑,带着砭人肌骨的愠怒。
“闭、嘴。”
判断错误,把师姐惹生气了!
江如练顿时战术性后仰,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
原本卿浅只是靠着肩,经过江如练一番感人至深的操作,成功挂在了江如练身上。
这一挂江如练完全不敢动,忍着腿麻,硬生生地坚持了半小时。
直到卿浅的呼吸再度规律下来。
师姐有起床气,江如练确信。但是睡着了之后就很软乎。
还会因为不舒服慢慢调整睡姿。
比如挂着太累,便塌下细软的腰肢,头从肩膀挪向颈窝。
比如嫌身下垫的“东西”不够软,一只手四处摸摸按按,弄得江如练都不知道如何躲。
江如练本该推开的,可她不想。
自那个算不上吻的贴贴后,她好像在期待什么。
明明知道不对,还侧过头,余光瞥着卿浅的睡颜,关注她的一举一动。
看她骨节分明的手拂过自己的肩,一路摸索着勾住纤细的脖颈。
闭着眼睛,乖乖抱好了。
巨大的羽翼蓦然收拢,代替人的手臂将卿浅圈在其中,密不透风,仅余头顶上一丝光线。
江如练眼底渐渐浮上妖异的金色,比黄金更为璀璨。
在凤凰一族里,这种行为被称作羽牢。
用羽翼将自己心爱之人拢进去,搭建出一个昏暗密闭,且只有两个人的空间。
也是囚笼。
但凤凰一族传承的求偶本能里,任何带有逼迫的行为都是大忌。
羽牢太过逼仄,会让伴侣恐慌,膨胀的独占欲会使伴侣逃离。
如果卿浅挣扎着想出去,江如练立马就会放开。
可卿浅重新换了个睡姿,舒舒服服地蜷在江如练怀里。
好像因为遮蔽了亮光,睡得更香了。
江如练在想,明天就去告诉师姐,昨晚上你亲我,还对我上下其手。
要讨一个合理的解释。
“师姐怎么能这样呢……”
她神色复杂,心里渴望着做更加亲密的事,视线一遍又一遍地描摹心上人的唇形。
于羽牢之中凝眸许久,到最后却只敢倾身,用发烫的指尖拈起一缕白发,虔诚又温柔地吻了上去。
*
次日,江如练被隔壁声音吵醒的,眼睛还没睁开,先下意识地捞了一把怀里。
空的,没有人。
这一意识堪比最好的闹钟,尚还晕着的脑子一下子就清醒了。
师姐呢?
江如练揉了揉眉心,鞋都没穿就在地板上踩。
她记得昨晚明明是搂着师姐入睡的,她还特意用羽翼给师姐当被子。
睡得很沉,一夜好梦。
今早不见了踪影,她就开始慌了。匆忙换衣服洗漱后推门出去。
晨光之中,卿浅站在书案前,行云流水般批改着什么。
凑近一看,才发现是隔壁小顾的作业。一百张阵法临摹。
乍看上去相似的阵法图,却硬是被卿浅改出一片朱批。
从落笔力道到走笔顺滑与否,通通一丝不苟地标注出来。
江如练还没忘记昨晚的事,面上安安静静,内里在疯狂打腹稿。
她昨晚睡觉前才反复更改了十几遍。
片刻,卿浅搁笔,抬眸望向她。
眼神澄澈如秋水,似乎并没有因为昨晚有所改变。
“什么事?”
“师、师姐。”江如练结巴半天,憋出一句:“师姐要吃早饭吗?”
卿浅眸光晃了晃,冷漠地摇头:“没胃口。”
“嗷。”江如练假装没事了,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拨弄拨弄桌上的花,又去欣赏软榻上的刺绣。
殊不知卿浅的视线追着她走,沉如坚冰。
十几分钟后,如芒在背的感觉太明显,江如练以为师姐嫌自己烦了,不禁有些急。
她又鼓起勇气站到桌前,指节用力到泛白:“昨晚你亲、亲……”
卿浅瞬间收拾好表情,好整以暇地抱着胸,偏头:“亲什么?”
她的眉目恰如春日远山,淡雅却也疏离。
衣上的盘扣扣到最后一颗,袖子和领口都整理得一丝不苟,白发不燥不乱,柔顺如瀑布。
哪哪都透着股禁欲气息,只这几个照面,江如练恍惚中都快忘了,昨晚这人有多柔若无骨,黏黏糊糊。
话到嘴边,江如练依旧含恨吞进肚子里,改口道:“师姐亲自给我梳毛,谢谢。”
卿浅:“……不客气。”
江如练说完就挫败地垂头。
问都不敢问,生怕答案让自己承受不起。简直丢凤凰的脸!
天天说这些没营养的话,师姐都觉得无聊了!
她在心里把自己□□一番的同时,卿浅也垂下眼眸,思忖接下来要做的事。
相当一部分人提起江如练,都会说她肆无忌惮、没有底线。
可卿浅觉得,江如练给她自己划了道红线,只在线内畅快地燃烧。
在停云山和妖怪局吵架、嘲讽人,大摇大摆地迟到早退,无视规则。
然而从未重伤过一个人类。
感情上好像也是如此。
对卿浅的喜欢从不吝啬,总是恨不得捧上最好的东西给她,自己瞎猜卿浅的喜好,然后学着做让卿浅高兴的事。
却连一句表白都说不出口。
笨蛋凤凰认为只要不说出来,事情就不会糟糕到一定程度。
良久后,卿浅突然问:“望舒节从傍晚开始对吗?”
江如练乖乖回答:“嗯对,白天是准备时间。”
她还没想好今天白天要做什么,光是陪着师姐就很好了。
或者把隔壁那两小的拎出去见世面。
“你是不是想和九尾打一架?”
卿浅没有任何拐弯抹角,猝不及防的提问让江如练慌了神:“啊、嗯?有一点点……”
她本来想趁师姐不在偷偷揍,免得让师姐觉得自己太好斗。
现在直接被师姐点出来了,她要批评自己太莽撞?
哪曾想卿浅慢条斯理地解开的袖扣,挽起一截,露出纤细的手腕。
她淡淡道:“现在就去打,我陪你去。”
江如练:??!
作者有话说:
是谁如此短小!原来是我啊,那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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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江如练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无论是卿浅眼底蔓延的冰霜,还是挽袖子的干净利落,都让江如练怀疑。
师姐是不是自己想打架,故意拿她当借口?
大概是看她呆在原地,卿浅把袖子往上卷了又卷,直到露出手臂上一圈勒痕。
淡青色、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发紫,将细腻如玉般的藕臂从中截断,由此显得触目惊心。
她鸦羽似的睫毛垂落,轻声道:“那只狐狸伤了我。”
闷闷不乐的样子让江如练一阵恍惚,这语气、这动作,怎么像是被欺负了,来找她帮忙出头?
这念头只出现了几秒,就被心疼和生气挤了下去。
“九尾就不是什么好妖!”
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快步上去查看卿浅的伤势。
托着受伤的那只手臂,皱着眉仔细瞧。
淤青应该热敷,她身边没热毛巾,索性将自己的手掌轻轻覆上去,还问:“疼不疼?”
卿浅摇头,一声不吭,却往江如练身边靠了靠,手搭在她的肩上。
乖得让江如练心软。
嗯,虽然江如前一秒还觉得师姐冷得像块冰,但不妨碍她现在想把师姐捧手里。
江如练捂了好久,直到把那片皮肤都捂暖和了,才咬牙切齿地说:“打,这就去教训她一顿。”
她眼中跃动着灼灼的光,浑身上下是凛然的战意。
见小火苗迎风而涨,卿浅终于满意了。
*
望舒节将至,涂山镇十分热闹,庆祝用的红当作天幕,每家每户房檐下都挂有圆滚滚的金色月亮灯。
挑着冰果子叫卖的小贩穿过古街,想去码头摆摊。
刚到,就见一只眉目秾丽到刺眼的妖,站在九尾狐石雕前。
上下打量一番后,直接一脚踢了上去。
小贩大惊,龟龟,这可不兴踹啊!
码头的石雕等同于九尾狐本人,其上附有她的一抹灵识。
这妖胆子可真肥,居然敢挑衅九尾姑姑。
他才感慨完,一股可怖的威压横扫四方,旁边的小兔妖顿时跪坐在地。
大妖的身份展露无遗,她就是来砸场子的!
因为怕被波及到,街上的妖怪飞快收拾好东西,呼啦一下作群鸟兽散,整个码头瞬间被清空。
今天风大,顾晓妆拢着吹散的头发,缩在南枝身旁瑟瑟发抖。
她不明白,为什么江如练和卿浅出来打架,非要拉上她们。
两个都弱小又无助,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呐喊助威。
几分钟后,一阵阴风从涂山顶上刮过来,顾晓妆不得不眯起眼睛。
等风停下,九尾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了一处房檐上。
她换了身繁复的礼服,依旧翘着脚,高跟鞋挂在足尖,不肯好好穿。
九尾蹙着细眉,不高兴得很。
仔细看就会发现她颈侧的黑发齐齐断掉,十分显眼。甚至白皙的脖颈上有一道已经结痂的剑伤。
江如练隐晦地瞄了眼身边披着朱色羽衣,需要她帮忙出头的师姐。
某些人绝对不像看着那样柔弱,很可能只是装装样子。
但在江如练心里,师姐就是惧寒、体弱的易碎品。
房檐上的狐狸眼角泛着红,娇滴滴地抹眼泪:“干嘛呀,你们两个合伙欺负我是吧?”
江如练嗤笑一声:“谁欺负你了?”
她还没找这狐狸“理论”呢,居然反被颠倒黑白。
见她不信,九尾捂着胸口,哀怨道:“你家师姐差点划伤我的脖子,好凶哦~”
卿浅也蹙眉:“淤青没敷开,手有点疼。”
她说完单手抱臂,羽衣裹着她清瘦的身形,总显得空荡荡的,挂不住。
江如练磨牙,已经开始准备揍狐狸了。
这下子顾晓妆算是看懂了,哪需要加油助威啊。
卿前辈只需要往那一站,江队就跟打了叽血似的,恨不得把九尾活剥了。
江如练从不废话,顺着风掠上去,好给九尾来上一掌。
见一抹红影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九尾在心里破口大骂,这凤凰眼睛不好使吧?
谁伤得更重难道看不出来?
昏君!妥妥的昏君!尽中些美人计。
她突然变成一只狐狸,毛茸茸的九条尾巴呈扇形张开,踩着屋脊上就想溜走。
然而江如练也变成小凤凰,振翅追了上来。
狐狸躲闪不及,被一头撞下屋。
但她在空中调整姿势后,蹿到楚江上方,炸了毛。
怕破坏望舒节的布置,两妖都很有默契地选择了空旷的地方。
在瞥见那只赤色小鸟后,顾晓妆脱口而出:“江队的原形这么袖珍?!比画像上那只小——”
她没说完就被捂住嘴,南枝食指抵着唇,一个劲地使眼色:“嘘、嘘。”
凤凰自尊心很强,说不得。
此刻天上,小凤凰追着九尾狐一阵猛啄,还专啄狐狸的尾巴毛。
狐狸也不甘示弱,扭身就是一口,锋利的犬齿堪堪划过凤凰的尾羽。
江如练暗自庆幸,幸好她大部分尾羽变成了羽衣,否则指不定要被咬掉好几根。
一时间狐毛乱飞,期间偶尔夹杂着几片羽毛。
没有技巧,全是蛮力。
大妖打架就是这样,最原始的方式,最极致的享受。
人族就不一定能理解了,顾晓妆直接看傻眼。
而短短几分钟内,卿浅抿了三次唇,攥了两次衣角,还往前走了一步。
真的很像是忍不下去,要把那两只拉开。
江面上打斗已经进行到白热化阶段,狐狸一跃而起,试图用爪子把凤凰拍下来,被后者灵巧地躲过。
而小凤凰旋身,带着尖利指甲的尖爪抓住一根尾巴,拔起一大把毛。
南枝还不觉得有什么,顾晓妆就已经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啧啧,看着就疼。”
扑通一声,狐狸坠入江里,溅起巨大的水花。江浪翻滚,很快便没了她的身影。
这一架分出了胜负。
打赢了架,小凤凰自半空俯冲而下,划过一道靓丽的飞行弧线,直奔卿浅。
眼看快到了,她却在中途猛的急转弯,拐到了顾晓妆面前——
狠狠地叨了她的头。
顾晓妆先被绚丽的红色翅膀糊了满脸,紧接着额头上传来的一阵疼痛。
“嘶——”
她痛呼出声,可怜兮兮地捂住头,摸到了一个小小的浅坑,新鲜出炉的。
没破皮也没流血,就是疼。
罪魁祸首已经飞到卿浅肩上,炸着羽冠瞧顾晓妆,鸟脸上写着“猛禽”两个大字。
不准说她小!
她胸脯的起伏很明显,全身羽毛蓬起又缓缓收好。
明显打得兴奋了,低头用喙梳理了一下尾羽,半张着翅膀,在卿浅耳边“啾啾喳喳”了好几声。
顾晓妆是听不懂的,她见卿浅漫不经心地侧着耳朵,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装样子。
没曾想卿浅当着她的面颔首:“你去。”
江如练就真的飞走了。
沟通过于丝滑,顾晓妆惊得合不拢嘴。
她扭头扯南枝的衣摆:“你听得懂吗?”
南枝摇摇头,指尖点了点顾晓妆额头上的红痕,渡过去一道冰凉的灵气止痛。
随即温和地笑道:“不是一个品种呢。”
不是一个品种,那卿前辈和江队就是啦?
这两个太离谱了,相处方式再一次刷新了顾晓妆的认知,并且坚定了她没事别凑上去的想法。
但是找卿前辈还是可以的,她哆哆嗦嗦地走上前:“前辈,接下来我们是要?”
卿浅半掩着脸,打了个哈欠,眼眶里沁出了一点泪珠子。
“等一等。”
过了会儿,江里浮上来一只湿答答的狐狸。
九尾狐在岸上甩毛,原本黏在一起的毛发被甩干,恢复了一些蓬松感。
可惜有条尾巴斑驳不堪,有一段时间都得秃着了。
“现在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隔着许远,卿浅的声音却直接传到了九尾耳朵里。
九尾抿了抿毛耳朵,一屁股蹲坐下来:“哎呀,行吧,我不回答怕是又要挨揍了。”
卿浅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为何要帮青蛇?”
狐狸在甩自己爪子,嘴巴里却传出娇细的女儿声。
“她给我开出了无法拒绝的价码,再说了,只是借个地方而已,我没理由拒绝呀~”
没什么信息量的一句话。
卿浅知道,再问下去九尾也不会说,干脆换了个话题问:“有没有关于凤凰的记录?不是江如练,是其他凤凰。”
“啧啧,直接喊名字,叫得这么亲密呀。”
狐狸相当人性化地掩嘴笑,只是因为她尚在原型,看起来非常别扭。
她趴下来,慢悠悠地回忆道:“我还是三尾狐狸的时候,是听说过昆仑山上住了只凤凰。”
卿浅听得很认真:“能再具体点吗?”
“寒涧知道吧,关押了无数邪虫魔物的地方。”
狐狸的九条尾巴晃个不停,其中一条尾巴尖最“秃”兀。
“那时候我听我族中长辈说,寒涧的封印开裂了,不少虫子着了魔似的涌向昆仑。正巧有只大妖看上了昆仑那块地,前后夹击,那凤凰就是这么陨落的。”
昆仑,卿浅之前从未听师尊提起过。
不知画像上的,是不是九尾口中那一只。
信息在卿浅脑海里挑选归纳,她有些不解,自言自语道:“它可以逃,为什么不走。”
卿浅知道凤凰的飞行速度,它若是一心想躲,很难有妖追得上。
更何况还有能够辟邪驱魔的凤凰火。
“我怎么会知道呢。”
九尾前爪抓着地,伸了个懒腰:“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凤凰族灭绝于世了,哪知道还能再飞出来一只。欸,你问这么多凤凰的事干嘛?”
卿浅摇了一下头,她也不知道。
只是靠直觉,觉得画像上的凤凰和师尊关系匪浅。
就像她第一眼看见那处缚阵,就知道画阵的人受过师尊指点。
她垂头整理思绪,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江如练就风风火火地赶回来了,手里还捧着碗东西。
见面先道:“冰果子,快尝尝,化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她兴冲冲地把那碗小冰球往卿浅手上塞,扬起一个灿烂的笑:“久等了,我们去逛星街。”
作者有话说:
九尾:到底谁是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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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妖族的小吃很神奇。
圆润的冰壳薄如蝉翼,泛着粼粼流光。
里面有奶黄色的内馅,颗粒细腻绵软,近似于某种口感化沙的水果。
整颗冰果子像盛在碗里的发光玻璃球,哪怕不吃,光是看着也赏心悦目。
难怪,江如练明明对吃食极其挑剔,却记得这样一份街边小吃。
卿浅拿勺子敲开冰壳,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清凉的内馅一抿就在舌尖化开,滋味甜蜜,还带着股淡淡的花香。
很合卿浅口味。
她又舀了满满一勺,问江如练:“里面放了什么?”
给心上人投喂是凤凰的一大爱好,江如练光是看卿浅吃,嘴角就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她懒得理旁边垫着爪,尝试从墙根处溜走的九尾狐,柔声向卿浅解释。
“鬼草的汁,说是能使人忘记忧愁。其实只是因为甜得恰到好处,吃着让人高兴。”
可这毕竟是冰食,卿浅指尖被冷气浸得发白,她吃完这一口就毫不犹豫地将碗塞给江如练。
“冻手。”
江如练呆成木头:“那怎么办?”
她好像又犯了错,光顾着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推给卿浅,忽略她能不能接受。
其实冰果子算不上凉,温度和暖秋中的溪水一致。
但在江如练眼里,卿浅再怎么娇气都不为过,她愿意捧着。
卿浅把羽衣当披风穿,手就可以躲进里面暖和,她没怎么思考,很快就给出了解决方案。
“你喂我吃。”
语气那叫一个理所应当。
江如练都听愣了,心尖发颤,说出的话也在抖:“喂你?”
卿浅垂眸,视线掠过江如练手上的冰果子,用眼神示意,她现在就要吃。
不仅手懒得抬,连话都懒得说了。
江如练努力克制住手抖,挖了很大一勺,怕卿浅嫌多连忙抖掉大半。
抖完了觉得少,又重新添上一点。
她目光放在卿浅的薄唇上,觉得勺柄好细,怕太用力就捏断了。
于是她动作放得很轻、很慢,在卿浅眼中犹如乌龟爬。
瞧她这小心谨慎的模样,卿浅主动倾身,一口抿住了勺子。
江如练用尽了自制力才没让自己手抖,但嫣红已然爬满了耳朵尖。
她第一次喂,手放得比较低,卿浅只能微微垂着头,露出头顶的发旋,还有一截雪白的后颈。
低眉顺目,十分乖巧。
勺子被往下压了一点,有隐隐失控的趋势。江如练整个人绷得更紧了,表演起不动如山的绝活。
身体不动,眼睛却被卿浅蝶翅般的睫毛吸引。
后者吃完这口直起身,抿去唇上的水渍。又望了江如练一眼,眸光如秋水。
只这一眼,江如练立时丢盔弃甲,溃败成一团散沙。
她紧巴巴地问:“还、还能再喂一口吗?”
问完才懊恼地皱眉,糟糕,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江如练急忙改口补救:“我的意思是,师姐还吃吗?”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江如练就又舀了勺,兴致勃勃地递上去,满眼期盼。
上瘾,真的太上瘾了,如果以后也能这样就好了。
一个愿意喂一个愿意吃,也就几分钟,拳头大的冰果子被卿浅解决完毕。
她吃掉最后一口,拢着羽衣,眼皮子就耷拉下来了。
算不上没精神,只是神色慵懒,脸也白,有种有气无力的病弱感。
江如练想起卿浅这两天不正常的睡眠时长,试探着问:“师姐最近总是很困,是没睡好?”
她自以为隐蔽地观察着师姐的反应,回答得太快或者太慢都有可能在瞒着她什么。
直接说“没事”那就更有问题了,大概率是已经出事了但不想告诉她。
卿浅顿了几秒,自己先蹙起眉来:“最近是有些疲惫,可能病没有好全。”
她甚至大方地承认自己状态不好,回答得也很正常,江如练几乎抓不到把柄。
她只能第不知道多少次叮嘱:“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
“嗯。”卿浅答应得很快,只是不知具体实施起来会打几层折扣。
日已西沉,明月东升,远处的LED大屏已经亮起,上面还是那几个辣眼睛的大字。
江如练居然还没忘记顾晓妆和南枝,临走时特意叫上她俩一起。
说是带她们去见世面。
已经目睹过刚才的黏糊,顾晓妆心情沉重,担心自己还没尝过妖族的小吃,就先被狗粮撑死。
她慢吞吞地跟在江如练身后,四处打量涂山镇的街景。
和人族的古镇好像没什么不同,青瓦飞檐,屋与屋之间扯了红绸彩灯作装饰。
提着月亮灯笼的孩童嬉笑着跑过长街,成双成对的男女停在捏泥偶的小摊前,浓情蜜意得能拉出丝来。
浓郁的食物香气随着烟火蒸腾,明晃晃地勾引过路的食客。身边时不时传来一声畅快的笑。
如果忽略那些奇奇怪怪的食物,和人头顶的毛耳朵、脸颊上的鳞片。这分明就是另一个人间。
卿浅只多瞄了几秒摊位上的九连环,江如练就直接上去买了下来,笑吟吟地递给她。
大概是看这只凤凰太殷勤,卿浅把玩着手里的九连环,难得开口夸奖:“你今天打得很好。”
话题突然拐到别的地方去了,江如练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是说和九尾狐打的那一架?”
“嗯。”卿浅停下手上的动作,低头用极其缓慢的语速继续道:“转弯时动作灵活,出爪……也很迅速,很、精彩。”
这与平时完全不同的为难程度,尬得顾晓妆快要窒息了。
真的是苦了卿前辈,明明博学多识,此刻却为了夸一只鸟架打得好,绞尽了脑汁。
可江如练肉眼可见的活跃起来,周围的温度在上升,脸上笑容藏都藏不住。
换成原形,估计早就竖起羽冠,挺着小胸脯,神气得不得了。
被心上人夸夸就很高兴,超容易满足。
越往前妖越多,将前面搭建好的祭台堵得水泄不通。
各式鲜花铺满了台阶,大量夜明珠和鲛纱堆在一起,引妖注目。
江如练随口解释:“祭拜月亮对妖族很重要,今年是由九尾主持。”
顾晓妆顿悟,难怪先前打得像玩一样:“前辈说的见世面,是指这个?”
江如练摇头,脚步也是一拐,避开妖群,向着另一头走去。
“不是,我带你去狐狸洞里逛逛。”
顾晓妆懵懵懂懂地跟着,还偷偷问南枝“狐狸洞”里有什么。
眼看辣眼睛的广告屏越来越近,卿浅也停下来不走了,冷着脸给她们让出一条道。
顾晓妆心里的不安迅速膨胀,脱口而出:“前辈要带我们去天上人间?!”
“嗯。”江如练说着说着还带上了几分委屈:“师姐嫌里面狐狸味太浓,不想进去。”
话说出口,顾晓妆大惊失色,这不想进去不是很正常吗?她没出手揍你都算好的了!
她脸色变化太明显,由白转红,跟刷漆似的,身边南枝不禁掩面失笑。
“你在想什么?”江如练莫名其妙地乜她,顺手将一张金卡递给会所门前的男狐狸。
男狐狸验明身份后,亲自替江如练拉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晓妆瞳孔地震,江队好熟练,她是不是经常来?!
随着大门缓缓拉开,她忐忑地走进去,更是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这会所似乎是掏空了整座山建成的,外面看还看不出来。
金色的穹顶高得望不见尽头,楼梯一圈又一圈的盘旋而上。
狐狸们在山壁上凿出洞窟当做商铺、酒楼甚至是赌场。
时有打扮娇俏的狐女端着酒从身边过,带起一阵阵香风,顾晓妆伫在其中,就像没见过世面的村姑。
游戏人间的气氛太浓厚,就连真?狐狸南枝都有些格格不入。
江如练淡定地沿着弧形梯往上走。
吊脚楼上就有狐狸朝南枝丢红帕子,媚眼如丝:“是新来的妹妹呀。会钓男人吗?不会姐姐教你,钓女人也是可以的哦~”
顾晓妆连忙把南枝往自己身边拖。嘴里还嚷嚷着:“不准!不准学这个!”
逗得那只狐狸咯咯直笑。
中途路过一家成衣店,老板娘柔若无骨地倚着门,朝她们招手。
“啧啧,狐狸穿这么素可不行,妹妹要不要试试我新裁的衣裳?”
说着就叩了叩身边的玻璃橱柜。
里面的假模特穿着件丝质吊带裙,掐了腰,裙摆刚过大腿根,胸口更是低得不能看,是简约到极致的性感。
顾晓妆登时红了脸:“这、这穿了和没穿有什么区别。”
她挽着南枝的手,偷偷瞥对方。
月白色雪纺裙将玲珑有致的身材包裹其中,和其他狐狸比起来确实朴素。
此时抿唇笑着,眉目温婉柔和,如从江南水乡里走出来的姑娘。
姑娘还轻声道:“怎么了?”
“没事!”
意识到自己看太久了,顾晓妆连忙挪开眼,若无其事地问江如练:“妖怪们去人类的城市都会干些什么?”
狐狸洞的楼梯很长,带着两只小的又不能飞,江如练烦得很。
态度也散漫:“啥都干,伪装成人类赚钱,去城里喝咖啡,看电影,提着大包小包购物。”
“那还——”顾晓妆刚想感叹,那还好,就被江如练打断。
“杀人、抢劫、纵火,抓人类幼崽回去养。”
江如练漫不经心:“妖怪多的地方治安总是会差一些,毕竟少有妖会在乎蝼蚁的感受,哪怕蝼蚁把自己武装到牙齿,它也还是蝼蚁。”
这种轻视人类的话要是说给师姐听,她肯定会生气不理自己。
而顾晓妆只是愣愣地抱着南枝手臂,不肯放,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妖管局很少有顾晓妆这样的人,说她亲近妖怪吧,也不是,厌恶妖怪吧,偏又十分维护南枝。
江如练勾着嘴角,戏谑道:“你也知道狐狸会杀人,怎么还黏着南枝?”
她身边的极端份子太多了,偶尔见到顾晓妆这样的还觉得很稀奇。
说白了还是妖怪局环境烂,可能上头挑人的标准就是看他是不是根二极管。
顾晓妆嘴快地反驳:“人分善恶,妖当然也分好坏。卿前辈斩了多少只妖,不也愿意待在你身边吗?”
江如练一下子安静下来,只余不知哪家酒吧的靡靡之音飘过来,曲调伤感得令妖难受。
好半响,她闷闷地开口:“师姐其实变了很多,她以前不是这样。”
怕自己说错了话,顾晓妆斟酌措辞:“卿前辈以前对你不好?”
江如练从记忆里捞出几个片段,抖干净,一半都是尘土。
一想起心里就说不出来的酸:“她对我很好,但是不会主动靠近我,还总想赶我走。”
这目光放空、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就很可怜。
连南枝都忍不住安慰:“人是会变的,至少卿前辈现在并不排斥你。”
确实,江如练一下子就振作起来了。
短短几天,她已经和师姐睡了三晚,抱了好几次,甚至师姐还亲了她一口!
她突然就懒得带小孩了,直接将那张金卡塞进顾晓妆手里。
还吩咐道:“顶楼是妖盟最大的拍卖场,我在那里寄卖过很多东西,应该有一颗妖丹还没卖出去,你替我取回来。”
顾晓妆双手捧着金卡:“啊?哦。”
还没想清楚江如练此举的意义,就听见她不急不缓地开口:“要想不囿于成见,不败给自以为是,你就得自己去看,去听,去尝试理解。亲眼见过了,你再来选择以后要走的路。”
这难道是在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江队是真的有把自己放心上,把手下的队员都当后辈一般指点培养。
顾晓妆顿时感动无比,抬起头就要道谢。结果面前已经空空如也,身边也只剩下歪头看她,笑意温柔的南枝。
别说江如练人影了,连根鸟毛都没看见!
顾晓妆:……
高大的形象转瞬倾塌,她早该知道江队不靠谱,什么大智若愚、什么来自前辈的关爱,通通不存在的。
江如练就是个纯纯恋爱脑!
*
“恋爱脑”早就从楼梯上翻身而下,轻巧地落地。
出了狐狸洞,正见卿浅站在街角,红衣白发,目光落在对面捏泥偶的小摊上。
她很少穿红衣,可实际上红色很衬她。衬她的雪肤白发,衬她的山眉水眼,连眼角的痣都恍若一粒朱砂。
江如练故意发出点响动,才让卿浅回过神。
对方有些诧异:“这么快?”
“嗯。”江如练眉眼弯弯:“师姐想要一个泥偶吗?”
卿浅颔首:“想。”
卿浅都这样说了,江如练当然不会拒绝,带着人来到小摊前。
对摆摊的老师傅伸出两根手指:“要两只。”
老师傅推了推眼镜,眯着昏黄的老眼瞅:“恕老朽修为太低,二位大人的根脚是?”
“我是凤凰,师姐是人。”
老师傅挑了团赤色的泥土,慢悠悠地搓圆,惊叹道:“嚯哟,少见的咧。”
他倒不是在说江如练的身份,“人的寿命短如蜉蝣,少有妖怪原意跟人过。毕竟死了也难过不是。”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手上一转、一捏,圆滚滚的泥球上就有了两片翅膀。
江如练还没来得及反驳,老师傅先唾了口:“呸,瞧我这嘴。望舒神女在上,一定会保佑两位白头偕老、长相厮守。”
这句话在江如练耳根烧了把火,红晕都快蔓延到脸上了,她生怕师姐误会。
“我、我和她还不是……”
“不是?”
老师傅从眼镜上方的缝隙里,朝卿浅瞥去,如果不是他老眼昏花,这姑娘分明穿的是凤凰的羽衣。
而且从方才就一直在看自己做泥偶,现在更是直接过来,要买上一对。
他叹了口气,现在的小年轻,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卿浅一言不发,专心致志地看他捏泥巴,随着他手上不断的动作,凤凰的头和尾巴也做了出来。
再固定到身体上,一只昂头挺胸,尾羽华丽精致的圆滚滚凤凰就捏好了,堪称活灵活现。都不用自己解释凤凰长什么样,江如练很满意。
老师傅又开始用白泥巴捏人。
卿浅却蓦然开口问:“你见过凤凰?”
“见过,见过活的。”他咧嘴笑起来,脸上的褶子皱成一团:“我不是大妖,多亏根脚是乌龟,这才活得久。”
“很久很久以前,我还住在昆仑山下的水池子里。有只凤凰每天在太阳升起时自昆仑峰飞出去,到了晚上又飞回来歇息。”
“后来呢?”卿浅从九尾口中知道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再问一遍。
白白胖胖的小人渐渐在老师傅手中有了形状,他拧紧眉头,不甚唏嘘:“后来魔虫过境,妖怪死伤无数,我连夜南下逃命。
听昆仑的羽族说,昆仑峰上的梧桐一夕枯死,凤凰也一去不复返咯。”
“那些羽族骂骂咧咧,都说是人搞得鬼。我也觉得像,那时候昆仑人迹罕至,偏偏有几个人族修士老爱过来晃悠。”
他三两下捏好一个胖胖的小泥人,全身上下都是雪一样的白。
老师傅看看卿浅,再看看小人,拿出毛笔蘸了墨水,轻轻点在了小人眼角,又把嘴勾弯了点。
看上去像是在微笑。
他将小人递给卿浅:“小姑娘,今天是个好日子,你该多笑笑。”
卿浅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看她还是这么严肃,老师傅又说:“你若对这些旧事好奇,可以去问S市的大妖,一只熊猫,他就是从昆仑山出来的。”
江如练付完钱,心里很不是滋味。
师姐怎么老是关注别的凤凰?她严重怀疑,师姐打听这些,就是因为那天看见了凤凰的画像。
凭什么?那只凤凰不就是尾羽长了点,体型更大吗!
她走在街上,妖群摩肩接踵,两个人都快被挤散了。可卿浅将泥偶护在怀里,垂着头,依旧恍若未觉,自顾自地想事情。
江如练委屈得想去牵卿浅的衣袖,刚刚探出去的手就僵在原地。
她尾羽不够长,只能变半袖,牵起来很不方便。
越想越气了!
就在这时,卿浅被路过的小妖撞了肩,脚步趔趄了一下。
她微微蹙眉,乜向江如练:“你不牵着我吗?”
街上的喧哗声像潮水一般褪去,江如练此刻满脑子只有卿浅的声音,怎么、怎么还会有这种要求的?
脑子是这么想的,身体的反应却很迅速,她立刻伸手——
牵上了卿浅的衣袖。
羽衣的材质偏滑,而且穿在卿浅身上很宽松,她这一拉,半边羽衣都滑落下来了。
卿浅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眼神冰冷。
盯得江如练倒吸一口凉气,趁事情还没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急忙帮卿浅拉上衣服。
并且叠声道歉:“对不起!”
卿浅没回答,生闷气似的往前走。
自觉自己办砸了事,江如练颇有些垂头丧气。
然而冷不丁的,有一抹冰凉蹭上她的指尖。先是试探性地攥住一点手指,然后慢慢往上,白玉般的细腻整个滑入她的手心,牢牢牵住了。
江如练睁大眼睛,心跳如擂鼓,没敢动。又过了几秒,反握了回去。
她胆子大了点,还敢腆着脸说:“去放天灯的妖好多,怕走散,师姐往我身边靠靠?”
卿浅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只往她身边一靠,亲密地挨在一起。
太听话了,几乎让江如练头晕目眩,脚仿佛踩到了棉花上,不知今夕是何夕。
星街之所以被称为星街,是因为街道会铺上纤阿山的石粉,细白如沙,在月光的照耀下不断有光芒闪烁。
道路延伸至山顶,像条通往明月的银河。
江如练最开始还有些紧张,怕自己牵得太用力,让卿浅难受。
后来也渐渐放松下来,师姐的手被她暖热乎了一点,很滑,很软。她忍不住用手指揉了揉,揉到了一处薄茧。
这是练剑练出来的,现在,这只拿剑的手能被自己攥住了。
偶尔,卿浅会开口问小贩卖的东西。是吃的江如练就买下来让她尝一口,小玩意儿也想买给卿浅玩。
一来二去都拎不下了,手还不肯放开。
她们如同一对寻常的妖,漫步在妖群中,很不起眼。
江如练不止一次希望这条路长到没有尽头,然而时间总不肯放过她,山顶已经近在眼前。
不少小妖正在点天灯,漫天的灯火满载一个个愿望,铺成通往明月的路。
察觉到卿浅的眼神,江如练柔声问:“师姐也想许愿?”
卿浅反问道:“不可以?”
“当然能行。”江如练转头就向小贩买了两盏灯。
天灯买来还需要自己装,她手脚麻利地组装好一盏,把代表自己的凤凰泥偶放在天灯的竹骨上,再蒙上层奶黄色的油纸,点上火就能飞。
她捧着灯抬头,卿浅面前的油纸、竹片半点没动。
某个人只肯站着看,等江如练做好了,就理直气壮地把材料全塞给她。
江如练有些失笑,手上却很诚实地接过材料,把自己的灯放在一边。
卿浅像是因为好奇,拿过做好天灯翻来覆去地看,江如练没管。
于是趁凤凰没注意,卿浅摸出自己的泥人,也放进了灯里。
她拿手指轻轻一推,白色小人便黏在了小凤凰身上。泥人还带着浅笑,乖巧可爱,有点不太像自己。
片刻后,江如练直起身,两盏灯一交换,她轻轻掂了掂,觉得重量有些不对劲。
“怎么重这么多?”
卿浅面不改色:“你的泥偶胖。”
江如练没去怀疑卿浅的说法,打了个响指,就有小撮凤凰火燃起来。
正要去点天灯,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周围的妖也有一些骚动。
江如练的动作微滞,下意识地要去寻找声音的源头。
“师姐有没有听到爆炸声?”
卿浅也偏头,半响后非常淡定地下结论:“你听错了,那是九尾在月祭上放烟花。”
“是这样吗。”
江如练皱眉,她怎么不知道拜月祭典还有放烟花这一安排?
虽然还是有些疑虑,但看卿浅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天灯,跃跃欲试的模样,她便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她点燃灯,松手,那两盏灯慢悠悠地朝着天上的明月飘过去。
随后连忙催促:“师姐快许愿。”
自己也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先定下一个宏大的目标,和师姐谈恋爱!
上次她过望舒节,许的愿望是能和师姐一起吃顿饭。这次直接迈了好大一步,可以说是很贪心了。
还没几秒,耳边忽地传来一阵惊呼,紧接着又是好几声。
江如练睁开眼,不知从何时起,一大片云层翻涌而来,所到之处皆被盖上一层浓重、不透光的黑。
到最后月亮被云层挡了个彻底,天空丁点光都透不出来。天灯也好像丢了目标,被风一吹,开始漫无目地的四处乱飞。
这在望舒节实属罕见。
已经有妖怪小声地讨论起来,无非是什么“污染严重,天气古怪”、“人类故意搞鬼……”之类的话。
江如练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有些遗憾,大不了明年再来。
一转头,卿浅已经垂下眼帘。
没了如水温柔的月亮,星街不会再亮起,天灯都飘散了。四下昏黑,所以卿浅眼底也映不见光,雾蒙蒙的。
整个人站在黑暗中,如同一枝开败了的昙花,了无生机。
她好像很难过,甚至快哭出来了。
这个想法一出来,先把江如练自己吓了一跳。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离谱的错觉?
她试图把这个想法抛掉,嘴上却开始安慰起来:“没事。”
“人族不是有句老话吗,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江如练语气轻快,打了个响指,指甲盖大小的白焰在指尖灼灼燃烧。
再调用灵气隔离,像做暖手球一样如法炮制。只是白焰温度太高,她把灵气裹了又裹,才敢递给卿浅。
“快看,是月亮。”江如练有些不好意思地撩头发:“只不过是热的。”
她自嘲地笑了笑,哪有热的月亮啊。
可卿浅抬眸,自然地揽过去,抱住不放了。虽然还是闷闷不乐地咬了一下唇,但比刚才好上不知多少倍。
江如练暗自松了口气。
师姐没说要回去,她索性倚着山顶的栏杆吹风。
还拿余光偷偷去看自己的月亮,嘴硬心软、爱吃甜食,最近喜欢喝醋,拥抱时会往自己怀里钻。
山顶唯一的光源在卿浅怀里,江如练光是看着,便感到由衷的欣喜。
卿浅拍拍光球,她能欣喜一分。卿浅抬头去寻找天上的灯,目光专注,她就又能欣喜上一分。
而后那双朝思暮想的眼睛望向自己,很亮,像偷偷藏了颗月亮。
这种欣喜就像野草一样在江如练心里疯长,凤凰火都烧不尽。
她情难自已,说话没经过思考:“我好喜欢——”
话到中途戛然而止,仿佛是触发了某种开关,江如练生硬地拐了个弯。
没了先前火一样的炽烈情绪,只剩下柔和:“看月亮。”
卿浅的眼睛瞬也不瞬:“你只喜欢看月亮吗?”
语气里掺了冰,不知道是不是在生气。
事情的发展始料未及,江如练一下子就慌了神:“不是”
当然不是。
她想每晚都抱着师姐睡,想和师姐结契,还想把契印烙在师姐的后腰上,满足她那隐秘的占有欲。
江如练想转移话题,然而卿浅一言不发,就直勾勾地盯着她。
好像非要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要怎么办?
江如练内心是崩溃的,越是慌张越想不出好办法,手都控制不住地开始颤。
直到“叮咚”的来电铃声打破这焦灼的氛围,江如练如同寻到救星般接起电话。
是解行舟的声音,对方开门见山:“你拎回来的蛇爆炸了。”
江如练冷下脸:“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她自毁妖丹重创张风来,然后就被她同伙救走了。桃夭书院乱成一团,呜呜呜,我真的忙不过来了,前辈能不能回来帮帮?”
江如练止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国骂,抬头正对上卿浅沉沉的目光。
压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卿浅轻启薄唇:“江如练,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江如练会做什么?
A。做猛禽,强吻师姐。
B。做小傻叽,回去帮助解行舟,向师姐展示自己对人类友好的美好品质。
C。钝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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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山风摇动树影,云层涛涛,明月却还是不显。
江如练挂断电话,迫不得已与卿浅对视:“我……”
师姐都这样问了,她索性摆烂一次,将心中所想一股脑地往外倒。
“我想去把张风来的徒弟嘲讽一顿,我都和他说过了要小心。”
结果还闹出这种事,如果谨慎一点,至少人不会受太大伤。
话说出口,卿浅的眸光也越来越冷,江如练看在眼里,怂在心里。
师姐的想法比今晚的云层还要多变,实在教妖捉摸不透。
她薅了把自己的头发,乖乖地自我反思:“呃,这样好像很不道德,毕竟把妖犯押回妖管局是我的责任。”
卿浅抱着小火球不说话。光芒从她指尖、发丝间逸散,照在脸上,恍若一尊雕像。
这样的沉默无疑加重了江如练的紧张,她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背起来别扭,垂在身侧又觉得懒散。
短短一分钟,却好像过了一万年。
卿浅终于淡声道:“你去,去做你想做的事。”
她好像突然想通了什么事,眼睫一垂,遮住了那些江如练看不懂的情绪。
不像是对此失望至极,更没有无可奈何的妥协。
为了避免自己判断失误,江如练小心翼翼地询问:“师姐是不是生气了?”
卿浅摇头:“没有生气。”
她说着牵上了江如练的手,捏了捏,无声地安抚:“走,我和你一起去。”
江如练的心也仿佛被捏了一下,又酸又胀,说不出究竟是兴奋多一点,还是无措多一些。
她反手牵回去,忍不住噙起笑,语调轻快地答了个“好”。
*
赶时间,江如练索性拿灵气推着船走,硬生生把船开出了车的速度。
趁着没出涂山,还有信号,她给顾晓妆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却是南枝。
声音如往常般温柔,只是不知怎么的,还带着点哭笑不得:“前辈有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小顾呢?”
“晓妆被骗走了两个月的零花钱,灌了一杯果酒,和卖邪术的狐狸理论了好久。刚才又路过决斗场,被吓得魂不守舍,现在还没缓过来。”
顾晓妆在一旁超大声地狡辩:“那种血肉乱飞的场面,是个人都会有心理阴影的吧?”
南枝没正面作答,只轻笑了一声:“不过幸好,前辈吩咐的东西我们拿到了。”
早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江如练没有半点吓小孩的愧疚感。
“没你们的事了,去涂山镇玩吧,玩够了就去码头坐船回桃夭书院找我。南枝,你要是想留在涂山也行。”
几秒后,南枝照常答:“好的前辈。”
依旧柔和如春风,听不出多少情绪。
小船乘风破浪,江如练撩起窗帘,远处已经依稀可见桃夭书院的一角小楼,和漫天的火光。
刺鼻的烟味被风送过来,让卿浅皱了皱眉。
连江如练都没想过,事情能严重到这种地步。
她不禁有些焦躁,几次想先过去,但看卿浅淡定地喝茶,又硬生生闭上了嘴。
明明不是人族,还时常和妖管局对着来,人族有事却还是想出手帮忙。
最开始可能是想借此举给卿浅留下好印象,可几百年来都是这样过的,替人族考虑就成了她的习惯。
一时半会儿改不掉。
江如练又一次坐立不安,趴窗沿上看时,卿浅突然出声。
“刚才放天灯,你许了什么愿?”
江如练一怔,勉强把注意力从桃夭书院挪到卿浅身上。
她想也不想,直接撒慌道:“和师姐吃一顿饭。”
想和师姐谈恋爱这种事怎么说得出口。
“已经实现过了,换一个。”
卿浅凝眸望着江如练,指尖点着桌面,一下又一下,似是在认真考虑很重要的事。
江如练暗自揣测,师姐这样问,难道是想帮自己实现愿望?
她瞬间激灵起来了,还有这种好事?
桃夭书院立马被抛在脑后,江如练独自在脑海里挑挑拣拣好久,选出了一个自认为最合适的回答。
她用极尽温和的声音提要求:“我想抱一抱师姐。”
眼底的期待藏都藏不住。
某只凤凰还觉得自己很懂事,超机智。毕竟都抱过好多次了,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
然而卿浅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抱过,换个不一样的。”
就像是膨胀的气球被戳了个洞,咻咻漏气,蓬松的凤凰也渐渐缩起肩,垂下头闷闷道:“好。”
虽然知道师姐很可能没那个意思,但她就是忍不住想,是不是提的要求太多,让师姐为难了。
思来想去,还是得循序渐进,反正她有的是时间。
凤凰求偶的方式非常简单粗暴,展示自己漂亮的羽毛、吸引心上妖的注意力。
对心上妖百依百顺,然后找个合适的时机表白、结契。
但人族要想确定关系,好像要复杂很多。
江如练满心懊恼,不知道除此以外,要怎样才能追到师姐。
她又换了个愿望:“想和师姐一起旅游。”
卿浅顿了一下。
没弄懂,怎么还有主动把需求降级的?
得寸进尺这个词对于笨蛋凤凰来说是不存在的吗?
但她答应得很快,三两下敲定了目的地:“那就去蓬莱,海上的日出很好,可以一起看。”
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戳中了江如练,总之她肉眼可见的精神起来,状态比之前好上不少。
“咚”的一声,小船停靠在桃夭书院的渡口。
江如练拢紧卿浅身上的羽衣,叮嘱道:“师姐找个安全的地方等着就行。”
兴冲冲地准备冲进火场,就被卿浅攥住了衣摆:“带上我。”
语气听起来平静,实际上攥得死紧,态度相当强硬。
江如练试了几次,得出了要想走除非把这截衣服斩断的结论。
她叹了口气:“我能解决,师姐不用担心。”
卿浅不为所动。
她执意要跟着去,江如练也没办法,只好拖着一条白色的小尾巴四处寻找解行舟的踪影。
忙着救火的弟子在小道和屋顶上穿行,各种术法齐上阵,却只能勉强阻止火势蔓延。
那火殷红而又炽热,显然不是凡火。
江如练下意识地以灵气为屏障,将卿浅护在身后,回过头抓了个弟子问话。
“你们山长呢?”
这名弟子额角全是汗珠,衣服也被浸湿了不少,拿着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在前面。”
说完就拎着只大箱子,脚不沾地往外飞。
那箱子看起来很沉,应该是桃夭书院的藏书。这种重要的东西都开始向外转移,看来里面的火快要压不住了。
两人半点没耽搁,如一道风,轻巧灵活地穿过人群,来到最前线。
火焰窜起几米高,烧成一睹红色墙,伸出炽热的喉舌舔舐四周的建筑物。
连空气都扭曲了几分,站在火墙面前的青色身形好似快要被融掉。
一阵妖风过,其余救火的修士连忙后退。
才退出几米远,火焰就争先恐后地烧上来,将方才的落脚处烧得一干二净。
只解行舟丝毫未动,单手背在身后,光看背影都能感受到那股安静温和书卷气。
然而她转着手中的笔,一道道墨线交织起诺大的网,与火焰对峙,不肯退让分毫。
甚至还有余力画出几只水墨小鹿,去帮转移物资的弟子分担压力。
可惜火焰中的小楼已经倾塌,连断壁残垣都化成灰烬。
江如练开口提醒:“解山长,这里已经保不住了。”
解行舟闻声回头,无奈地苦笑:“好可惜。”
她收了笔,神情比上次赶稿七天不睡,还要疲惫。
卿浅抬眸:“这是桃夭书院的藏书楼。”
解行舟退到江如练身边,一挥手让其他修士也撤退。
她揉了揉眉心:“是,超多孤本的欸。”
从古至今,人族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全靠代代相传的知识,知识的媒介之一就是书籍。
对于重视传承的修真者,这些孤本秘籍是不可用金钱衡量的珍宝。
江如练愧疚到不行,要是自己能早一点赶到,兴许还能救下来。
她整颗心都揪起来了,就听解行舟继续道:“幸好前几年我们把贵重书籍全转移到了地下,还建立了电子图书馆。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江如练:……
凤凰火自她手心诞生,迎风而长,跳进火场里肆意吞噬。
这里的火没有缚阵加持,很快就被吞吃掉一大口,嚣张不起来了。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江如练双手抱胸,凤眸中是同样灼灼燃烧的火光,看着就不好惹:“下次能不能一次性说完,我师姐爱书,听到这种话会难过。”
“哈哈。”解行舟笑出了声:“要是真有什么事我早夺命连环call了,你看,卿前辈就清楚得很。”
意思是别拿卿浅当借口。
凤凰火突然扭曲,隔着老远蹿出来一丝,咻地烧掉了解行舟的衣服下摆。
江如练浑身气压低到可以杀人。
解行舟哪敢再说什么,连忙往卿浅身边躲,刚挪过去一步,就看见卿浅若无其事地撤了两步。
要与自己划清界限。
她只好擦擦自己额头上不存在的细汗,换了个话题。
“事发当时只有张天师和他徒弟在场,我们赶过来和蛇妖的同伙缠斗了几个回合,还是让她们跑了。”
江如练目露鄙夷,不屑地哼了声,也不知道在嘲笑谁。
卿浅摇摇头:“自毁妖丹,就算救出去青蛇也活不成。”
妖丹就是妖怪的第二颗心脏,没了妖丹的妖只有两个下场,死亡,或者退化回蒙昧的野兽。
不过十来分钟,火彻底熄灭,那团凤凰火缩成一小团,蹦蹦跳跳地回到江如练手上。
江如练翻手收起来,问:“张风来呢?”
解行舟面色凝重:“重伤,我们请了医生来救治,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带我去。”
刺鼻的焦糊味经久不散,离藏书楼很远都还闻得见。
好歹火灭了,接下来只需要清点损失、救治伤员就行。
才走到一半解行舟就被拦下来,只能抱歉地朝江如练笑笑:“这边实在脱不开手,劳烦二位前辈自己去了。”
好在目的地不远,而且相当明显。
那人把屋子围得水泄不通,还能听见某个男人悲怆的呜咽。
一米七的大男人,头磕在地上,像要哭断气了,嘴里含含糊糊的,全是“对不起师父”,“都怪我”之类的话。
江如练脚步停在几米外,听了会儿。
“他就是张风来的徒弟,上次在妖管局,还被你教训了一顿。”
卿浅没对眼前的画面做出任何评价,而是轻声道:“你现在过去嘲讽他,必定能诛心。”
是真的淡然,好像无论江如练做出什么决定,她都会无条件支持。
江如练歪头,半响后叹了口气:“算了。”
她转身就走,问了几个弟子之后来到爆炸发生的地方。
这里毁得更彻底,原本的建筑物灰飞烟灭,水池都被填满大半。
江如练四处张望,手放到唇边,几声悠扬的口哨后,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她沉默片刻,才抬脚往一个方向走,顺便将挡路的石子踢开:“我走之前留了好几只小麻雀当眼线。”
似乎知道目的地,她脚步不偏不倚,来到一处断垣下,也不嫌脏,直接扒拉开厚重的土层,捧出一只小麻雀。
一动不动,是被人拧断脖颈致死的。
江如练拢住小麻雀的尸体,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快步来到卿浅身边。
却说:“早知道我就不留它们了。”
她走出废墟,挑了个有树有花的地方重新挖坑,将冰凉僵硬的小麻雀埋进去、填上土,堆成一处小小的坟冢。
还折了枝半开的桃花插在坟上,自己站在一旁静默不语。
卿浅一言不发,看着江如练立坟、默哀,神情落寞,如一捧快要燃尽的火。
没有燃料,火都是会熄灭的。
她指尖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发凉,好像连羽衣都没办法暖热乎。
要是在从前的停云山,指不定会有人跳出来说,不过是只畜牲也要立坟,真不愧是同类。
换到现在的妖管局,上面会催促她追查凶手,不要把时间耗费在这种事情上。
她冷不丁地开口:“办完这件事你就辞职吧。”
江如练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又慌又委屈地擦干净手上的泥,想去牵卿浅的袖子。
“为什么?我明明没有犯过大错。”
作者有话说:
是的,我是咕咕精(沉痛。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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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卿浅递过去一张纸巾,淡声回答:“你不需要操心妖管局的事。”
江如练偏头,下意识地接过纸巾,却只是捏在手里。
目光落不到实处,呆滞。
她不明白,为什么师姐总想赶她走?除此以外,她要如何以妖的身份得到师姐的认同?
从前在停云山就是这样,眼看着最近有所好转,突然又要让她离开。
连带着之前的拥抱、牵手,都变得不可信起来。
她觉得自己像一只麻雀,在名为“卿浅”的森林里迷了路,还猛地撞上了透明玻璃,摔得晕头转向。
好半响,江如练低下头慢条斯理地擦手:“师姐回去休息吧。”
察觉到她状态不对,卿浅皱了皱眉:“……你要去做什么?”
“再去找找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现在太晚了,师姐先去休息,我一个人就好。”
江如练不急不缓,如一簇阴燃的火,表面平静,内里不知有多煎熬。
说完就走,卿浅甚至来不及伸手拉住她的衣摆,就眼睁睁地看着江如练消失在重重庭院中。
她愣在原地,哪怕披着艳色羽衣,也仿佛要融进夜色里。
太单薄,风一吹就散了。
*
江如练蹲在废墟边,动作机械地拈起一撮黑灰,嗅了嗅。
解行舟正在主持善后工作,忙得脚不沾地,墨色小鹿在废墟中蹦蹦跳跳,清点损失。
她隔老远就望见了墙角的红色蘑菇,散发出浓厚的阴郁气息,路过的弟子都绕着走。
连小鹿都能被她吓到。
解行舟失笑,吩咐弟子去取一本书来,自己走上去问:“前辈这是在?”
“思考。”
江如练拍干净手上的黑灰,面无表情的回话。
垮起个小凤凰批脸,看谁都像欠她五百万。
她确实在思考,基本可以确认,缚阵中的火和桃夭书院的火同源。
虽然比不过凤凰火,但也相当强悍。能拥有这种火的,不是人族中的高手,就是稀有的妖怪。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想回去问师姐,然而一想到师姐就更难过了。
解行舟在一旁笑看江如练变脸,从蹲着阴郁,到猛地站起来,然后又默默地蹲下。
她也不嫌脏地坐在断墙上,闲聊。
“张天师的身体每况愈下,此事过后留给他的时间大概不多了。平生本事,不知道他门下弟子学到了几分。”
江如练眯起眼睛,开口便是嘲讽:“他收徒也不挑挑,我看最好的那个都不及他一半。”
“这不是时间不多了吗。”解行舟笑起来,没在乎她口出狂言。
她一边接过小鹿衔来的书,一边温和地解释:“前辈是大妖,寿命漫长,当然不会操心这些。可对于人族来说,时间是最珍贵的。”
“珍惜当下,前辈。别浪费时间在误会、争吵上。”
她劝起人来,也自有一股文人风骨在,不拿腔作势,不居高临下。又是举例又是点题,活像一个教书先生。
但在江如练心里,教得最好的还是自己的师姐,其他人再怎么好都比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