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与莱姆罗甘反目(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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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对我的胃口,”格涅沙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想行医。”

她大笑起来,以至于又打嗝了。“噢,都是这该死的风吹的。你……你想要我的命吗,孩子?行医?你对行医知道多少?”

“我父亲就是有名的按摩师,他知道的我都知道。”

“但做什么事情都得是那块料才行。你想想,如果每个人都说‘我想要行医’,那特立尼达的按摩师就会多得只能互相看病了。”

“我觉得我就是那块料,就像乔治王天生是块管家的料。”

“她倒确实是块与众不同的料,她天生就是那样。”

格涅沙讲了他给莉拉看脚的事情。

她歪了歪嘴巴。“听起来你倒确实还行。不过像你这样的,应该做点别的事才好,比如和书籍有关的事情。”

“我会去做的。”那句话又不由自主地从他嘴里冒了出来,“我想我会写书的。”

“好事情。写书能赚大钱。我觉得那个写《麦克唐纳德农夫指南》的人一定赚翻了。你为什么不试着写写《拿破仑命运之书》之类的书呢?我觉得你肯定能写出那样的书来。”

“大家都想买这类书吗?”

“特立尼达缺的就是这样的书,孩子。算上城里所有的印度人,我们也没有什么真正的大学者。大家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呢,只是误打误撞罢了。”

格涅沙想了想说:“是的,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一边行医,一边写书。”

“我认识个小伙子,他能让你的书在特立尼达卖得很火。如果一本书卖两个先令四十八分,每本书分给那个人六分……让我想想,印五千本的话……”

“那就有两千美元,但是——等一等,天哪,我还没有开始写呢。”

“我了解你,孩子。一旦你想着要去写书,肯定能写出好书来。”

她又打了个嗝。

※※※

最后一批客人走了,莉拉搬过来开始和格涅沙一起生活,莱姆罗甘于是向格涅沙宣战了。那个晚上,莱姆罗甘在佛维斯的大街上一边走,一边喊:“他纯粹是个强盗啊!我老婆死了,孩子嫁了,现在就剩下我,可怜的孤老头子一个人了。我为他做的一切他都忘得一干二净,他忘了我怎么张罗他父亲的后事,忘了我帮了他多大的忙!他抢劫我!他跟我过不去!大家都听好了,老天会帮我的,看看我怎么收拾这个狗娘养的东西!”

格涅沙命令莉拉关上门窗,关掉灯。他拿出父亲以前用的拐杖,站在前屋中央。

莉拉哭了起来。“那是我的爸爸啊,你拿着拐杖难道是要打他吗?!”

格涅沙侧耳听着莱姆罗甘在外面马路上的叫骂:“格涅沙,你这个小屁孩,你还想要我的房产,啊?你听着,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休想。”

格涅沙说:“莉拉,卧室里有个小笔记本。帮我拿过来。抽屉里有一支铅笔,你也帮我拿过来。”

她帮他拿来了本子和笔。格涅沙在本子上写下:“除非他死了才能拿他的财产”。在这句话下,他加上了一个日期。他这么做,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他只是心里有点害怕,觉得应该采取一点什么行动才行。

莉拉又哭了起来。“你是不是要对我爸爸施巫术啊?!”

格涅沙大声呵斥道:“莉拉,你有什么好害怕的?我们不会在这里久住的。过几天,我们就搬到泉水村去。没什么好怕的!”

莉拉还是止不住哭泣。格涅沙解下腰间的皮带,抽了她。

她放声大哭:“噢,老天啊!噢,老天啊!他今天要打死我了!”

这是格涅沙第一次打莉拉,也意味着两人家庭生活的正式开始,格涅沙打莉拉并不是因为迁怒于她;莉拉挨了格涅沙的揍,也并不因此憎恨他。尽管这不是结婚仪式的一部分,但这对两个人来说,都意义深远——意味着两个人都成年了,可以独立生活了。格涅沙是个丈夫了,而莉拉和其他年长的女人一样,是已婚妇女了。现在,她也可以像她们一样,向别人讲述丈夫是如何打她的。她回娘家的时候,也可以如每一个出嫁的女人一般愁眉苦脸,满腹心事。

这是珍贵的一刻。

莉拉又哭了一会儿,说:“当家的,我真的担心我爸爸啊。”

又是一个第一次。她第一次叫他“当家的”。现在已经完全没有疑问,两个人都是成年人了。三天前,格涅沙还觉得自己比小毛孩好不了多少,心焦气燥的。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再没有那些孩子气了,他心里在想:“父亲是对的,我早就应该结婚了。”

莉拉说:“当家的,我真的很担心爸爸。今天晚上他是不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的。他只不过在外面嚷嚷,等一会儿就会走。但他是不会原谅你的。在佩尼亚尔的时候,我曾看到他用马鞭把人打得可惨了。”

他们又听到莱姆罗甘在外面喊:“格涅沙,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

莱姆罗甘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格涅沙,今天晚上我会把我的刀磨快!我什么都不怕,我要让你进医院,就算让我坐牢也没关系。你小心着点,我警告你!”

然后,就像莉拉说的,莱姆罗甘走了。

第二天早上,格涅沙做完普迦,吃了莉拉为他煮的第一顿早餐,问:“莉拉,你有你爸爸的照片吗?”

她正坐在厨房的桌子前淘米准备午饭。“你要照片干吗?”她警觉地反问。

“姑娘,你怕是忘了自己是谁了吧?你以为你是警察吗,可以随随便便来盘问我?你有的是旧照片吗?”

莉拉的眼泪掉进米里。“并不是很旧,当家的。是两三年前爸爸去圣费尔南多时,张先生给照的,一张是爸爸自己,一张是爸爸、我和苏敏特拉。就在苏敏特拉结婚前照的,照片里我们身后是一幅图画,前面有植物,很漂亮。”

“我只要你爸爸的照片,不想要你的眼泪。”

他跟着她走进卧室,穿上出门的衣服——卡其布裤子、蓝衬衫、棕色的帽子和一双棕色的鞋。莉拉从床底下拉出她的行李箱,一个买安可牌香烟时得到的赠品,在箱子里找到了照片。

“给我,”他一把从她手里拿过照片,“这下我就可以搞定你爸爸了。”

她紧跟着走到楼梯口,“你要去哪里,当家的?”

“莉拉,你知不知道,对于一个结婚只有三天的女人来说,你这样管我的事也未免太快了。”

在去的路上,他没办法绕开莱姆罗甘的铺子,所以特意晃动着父亲留下的拐杖,装得好像那个铺子根本不存在一样。

果然不出所料,他听到莱姆罗甘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格涅沙,你以为自己是个男人了吗,啊?拎着你的拐杖给谁看呀!以为你是什么绅士了吗?听着,小子,我不会放过你的,你跑不掉的!”

格涅沙不答话,快步走了过去。

※※※

莉拉后来承认,那个早上她溜回了父亲的铺子去警告他。到那里的时候,她看到莱姆罗甘坐在高脚凳上,满面愁苦。

“爸爸,我要跟你讲件事情。”

“我和你,以及你的丈夫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我只要你传个口信给那小子,告诉他莱姆罗甘说的,他休想把我的财产给侵吞了,除非是我死了。”

“他昨天把这句话写在一个笔记本上了。还有,今天早上他问我要了你的照片,照片现在已经在他手里了。”

莱姆罗甘身体一滑,几乎从他的高脚凳上跌下来。“噢,老天爷啊!噢,老天爷啊!我真没想到他会是那样的人,他看起来那么不声不响的……”他在柜台后面咚咚地来回走,“噢,老天爷啊!我做了什么,让你丈夫这样惩罚我?他要我的照片干什么?”

莉拉哭起来。

莱姆罗甘看到柜台上的玻璃陈列柜。“亏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情!莉拉,现在我的店里已经不需要玻璃柜了。”

“知道了,爸爸,店里不需要它了。”

“是因为你丈夫我才买了这个玻璃柜子。噢,老天爷啊!他拿我的照片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用巫术来诅咒我,莉拉。”

莱姆罗甘恼恨地揪自己的头发,捶着胸脯和肚子,用拳头砸柜台。“然后他还会问我要更多房产的!”莱姆罗甘的声音因恐惧而变得颤抖起来。

莉拉尖叫道:“那你要把我的丈夫怎么样啊,爸爸?我才嫁给他三天啊。”

“苏敏特拉,可怜的小苏敏特拉,我们要照那些相片的时候,她还对我说,‘爸爸,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照这些照片。’老天啊!莉拉,为什么那时候我没有听可怜的小苏敏特拉一句话呢?”

莱姆罗甘在玻璃柜上一块棕色的纸盖上擦了擦那双脏兮兮的手,把沾在上面的泪水弄干净。

“还有,爸爸,他昨天晚上打了我。”

“来,莉拉,我的女儿。”他顺着柜台弯过身,把手放在女儿的肩膀上,“这是你的命,莉拉,也是我的命。我们拗不过命的。”

“爸爸,”莉拉哭着说,“你要把他怎么样?他是我的丈夫了,你知道。”

莱姆罗甘收回手,擦了擦眼睛。然后他敲着柜台,玻璃柜子摇摇晃晃地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现代教育。他们教了一项新的内容:偷窃。”

莉拉难掩内心的害怕,边哭边喊道:“这人是我的丈夫,爸爸。”

※※※

傍晚,格涅沙回到佛维斯,吃惊地听到莱姆罗甘热情的声音:“啊,先生!先生!你怎么路过这里也不跟我打招呼呢?别人还以为咱们吵架了呢。”

格涅沙看到脸上挂着笑容的莱姆罗甘站在柜台后面。“你要我说什么呢,你是不是在柜台下藏着把磨好的刀,嗯?”

“刀?磨好的刀?你在开玩笑吧,先生。进来,请进来坐啊,让我们谈谈。就像过去一样,啊,先生?”

“现在情况不同了。”

“啊,先生。不要告诉我你在生我的气。”

“我没有生你的气。”

“只有像我这样愚笨无知的人才会生气,也只有像我这样的文盲生气的时候才会想到用巫术什么的来对付别人。受过教育的人可不会那么做。”

“你会大吃一惊的。”

莱姆罗甘试图让格涅沙注意那个玻璃柜子。“很时髦,对吧,先生?漂亮,好看,时髦的小玩意儿。”一只有气无力的苍蝇在玻璃柜外嗡嗡飞着,急切地想要加入到玻璃柜里它的同类中去。莱姆罗甘飞快地拍了一巴掌,打死了那只苍蝇。他把苍蝇尸体扔出窗外,在裤子上擦了擦手。“这些苍蝇真是烦人,先生。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来对付这些烦人的东西?”

“我对苍蝇没什么研究。”

莱姆罗甘挤出一点笑容,继续谈话:“现在你是个已婚男人了,感觉怎么样?”

“这些时髦女孩都不是什么好货色,她们总是不知天高地厚。”

“先生,所以我不得不把她交给你啊。你才结婚三天就已看清了这一点,你受的教育真管用。想来点三文鱼吗?和圣费尔南多的三文鱼一样好。”

“我不喜欢圣费尔南多的人。”

“那你去那里干什么呢?”

“明天,但愿老天保佑,到明天你就会知道了。”

“噢,老天爷啊!先生,昨晚我可没有一点恶意啊。我不过是喝多了点。像我这把年纪的人,喝一点酒脑子就糊涂了,先生。你随便问我要多少,我都不会介意的。我是个好印度人啊,先生。把我所有的东西拿走都没有关系,只要让我留住我的骨气就好。”

“知道吗,你他妈的真是滑稽。”

莱姆罗甘的手拍向另一只飞过的苍蝇,但没有打中。“明天会怎么样啊,先生?”

格涅沙从凳子上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说:“哦,这是个大秘密。”

莱姆罗甘靠着柜台边,来回搓着他的手。

“你为什么哭呢?”

“啊,先生,我是个苦命的人,求你可怜可怜我吧。”

“莉拉和我在一起不会有问题的。你千万不要为了她哭。”

※※※

格涅沙回家时看到莉拉待在厨房,蹲在灶火前,搅拌着蓝色搪瓷缸里煮开了的米饭。

“莉拉,我觉得在我洗手或者干其他事情之前,应该解下皮带先好好抽你一顿再说。”

她拉了拉头上的面纱,然后才转向他。“怎么了,当家的?”

“你这个女人,你爸爸的坏血怎么就流到你的血管里了呢?你还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呢,你已经跑出去把我的事情告诉了所有的人,对吧?”

她转过头去,对着火继续搅拌米饭。“当家的,如果你现在和我吵,那这锅米饭肯定会煮得太软,你不会喜欢的。”

“好吧,但等会儿,你要回答我的问题。”

晚饭后,她承认了昨天跑去娘家的事。他没有打她,让她有些吃惊。

于是她壮起胆子问:“当家的,那张照片你拿去干吗了?”

“我想我会让你爸满意的。到了明天,所有的特立尼达人都会知道他的名字。听着,莉拉,如果你现在又要开始哭的话,我会让你再尝尝挨揍的滋味。现在去整理东西吧,明天我们就搬到泉水村去。”

※※※

第二天早上,《特立尼达哨兵报》第五版上刊登了这样一则新闻:《文化学院获慷慨捐赠》。

<blockquote>

来自德贝附近的佛维斯镇的商人莱姆罗甘先生最近捐出了一笔数目可观的钱,要在泉水村建造一所文化学院。这所尚未正式命名的学院的宗旨是在特立尼达弘扬印度文化和科学思想。

据悉,该学院的院长将由格涅沙·拉穆苏米纳尔学士担任。

</blockquote>

在报纸显著的位置上,有一张身着正装、看起来比现在略瘦的莱姆罗甘的照片,在他侧前方有一盆植物,背景是希腊古迹。

莱姆罗甘店里的柜台上,堆着厚厚一沓《特立尼达哨兵报》和《西班牙港先驱报》。格涅沙踏进商店的时候,莱姆罗甘头也没有抬。他正全神贯注盯着报纸上自己的照片,眉头微微有些皱起。

“不用在《先驱报》上找了,”格涅沙说,“我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

莱姆罗甘还是没有抬头。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说:“嗯!”他翻过一页报纸,读了一则关于牛结核的危害的简讯。“他们付你钱了吗?”

“那人还要我付钱呢。”

“狗娘养的。”

格涅沙哼了一声,表示认同。

“那么,先生。”莱姆罗甘终于抬起了头,“你要钱真的是为了这个吗?”

“真的,当然是真的。”

“你真的要在泉水村写书什么的?”

“那当然。”

“哦,先生。我在这里读到的,先生。真是件伟大的事情,你是个伟大的人,先生。”

“你什么时候开始识字了?”

“我一直在学,先生。我只能读一点点。实际上,我只认识一百来个字。你为什么不把这条新闻读给我听呢?你读,我就可以闭起眼睛仔细听了。”

“你真是很滑稽。你看看照片就可以了。”

“是张漂亮的照片,先生。”

“你好好看,我要走了。”

※※※

就在那天下午,格涅沙和莉拉搬去了泉水村。但就在离开佛维斯前,他们收到了一封信。信里夹着那一季度的油井征地费,同时告知那块地已经挖不出油来了,征地费到此为止。

但格涅沙有了莱姆罗甘给女儿的嫁妆,这就像是天意。格涅沙再一次相信,命中注定他会有所作为。

“到泉水村我会干出一番大事情来,”格涅沙对莉拉说,“绝对的大事情。”

<hr/><ol><li>[3]印度教教徒在家或寺庙中举行的向神祇膜拜的仪式。&#8203;</li><li>[4]法语“Réspondez s&#39;il vous plaît.”的缩写,意思是“敬请赐复”。&#8203;</li></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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