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2 / 2)

燃烧的密码 肯·福莱特 5606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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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类型的小道消息?”

“我对那些对英国军队好奇的人有兴趣。”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应该告诉她多少。“具体来说……我目前正在找一个叫阿历克斯·沃尔夫的人。他以前住在开罗,最近又回来了。他可能正在找地方住,他可能带着很多钱。他肯定在打听英国军队的情况。”

艾琳耸耸肩。“铺垫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会让我去做点更有戏剧性的工作。”

“比如?”

“我不知道。和隆美尔跳华尔兹,从他的口袋里偷东西。”

范德姆又笑了起来。艾琳想:我会迷上这个笑容的。

范德姆说:“好吧,虽然很无趣,你愿意做这份工作吗?”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得很清楚,她想。我只是想把面试拖得长一点儿,因为我觉得很愉快。

范德姆俯身向前。“我需要像你这样的人,芳塔纳小姐。”她的名字被他这么文雅地说出来听起来有点傻。“你观察力敏锐,你的身份是完美的掩护,你显然也很聪明。请原谅我如此直截了当——”

“别道歉,我喜欢听。”她说,“继续说。”

“我手下的人大多不太靠得住。他们是为了钱办事,而你有一个更好的动机——”

“等等。”她打断他说,“我也要钱的。这工作报酬怎么样?”

“那取决于你带回来的信息。”

“最低是多少?”

“报酬为零。”

“这可比我想要的少了一点儿。”

“你要多少?”

“你也许能绅士一点儿,把我公寓的房租给付了。”她咬了下嘴唇。这样说听起来太放荡了。

“多少?”

“七十五一个月。”

范德姆的眉毛扬了起来。“你住的是什么地方?宫殿?”

“价格涨了不少。你没听说吗?都怪那些急着找住处的英国军官。”

“胡说。”范德姆皱眉道,“你得非常有用才对得起那七十五一个月。”

艾琳耸耸肩。“我们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你是个谈判高手。”他笑了,“好吧,一个月试用期。”

艾琳试图不要表现出胜利的喜悦。“我怎么联系你?”

“给我留言。”他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支铅笔和一个小本子写了起来。“我把家里和总司令部的地址和电话都给你。我一收到消息就去你的住处找你。”

“好的。”她写下她的地址,心想不知中校会对她的公寓作何感想。“如果你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有关系吗?”

“可能会有人问起你是谁。”

“那么你最好别实话实说。”

她坏笑道:“我会说你是我的情人。”

他把目光移开。“好吧。”

“但你最好扮演好你的角色。”她一本正经地说,“你得带着大捧的鲜花和盒装巧克力来。”

“我不知道——”

“难道英国人不给他们的情妇送鲜花和巧克力吗?”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注意到他的眼睛是灰色的。“我不知道。”他平静地说,“我从来没有过情妇。”

艾琳想,我错了,我承认。她说:“那你要学的可多了。”

“我想是的。你还要再喝一杯吗?”

现在我准备走人了,她想。你有点太过火了,范德姆中校,你有一种特别的自信,你喜欢掌控局面。你的控制欲是如此之强。我也许会把你抓在手心里,戳一下你的虚荣心,让你吃点苦头。

“不了,谢谢。”她说,“我该走了。”

他站起来。“我会期待着听到你的消息。”

她和他握过手就走了。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他并没有目送她离开。

范德姆为了盎格鲁-埃及联盟的招待会换了一身普通西服。他的妻子还在世时,他绝对不会到联盟去。她说这个俱乐部很俗气。他告诉她应该说“平民化”,这样她听起来不会像个乡下来的势利鬼。她说她就是乡下来的势利鬼,还让他不要继续卖弄他所受的古典教育。

范德姆那时爱着她,现在也仍然如此。

她的父亲相当富有,因为没什么事好做,就成了一名外交官。他对于女儿要嫁给一个邮递员的儿子这件事一直不太满意。即使当他得知范德姆靠奖学金上了一所公立预科学校、之后又上了伦敦大学、被视为同辈青年军官中最有前途的人之一时,他仍然不为所动。但女儿对此相当坚持,正如她对其他事一样,最终父亲不得不大度地接受了这桩婚姻。奇怪的是,当两位父亲在某个场合遇见的时候,他们相处得很愉快。不幸的是,两位母亲讨厌对方,所以家庭聚会再没举行过。

范德姆对这些事并不介怀,他也不介意他的妻子脾气急躁、举止鲁莽、心胸狭窄。安吉拉优雅、自尊心强、美丽动人。对他来说,她是女人中的典范,他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男人。

她和艾琳·芳塔纳对比起来,反差不能更强烈了。

他骑着摩托车来到联盟。这辆BSA350摩托在开罗非常实用。一年到头都能骑,因为天气基本上都还不错。堵车的时候,汽车和出租车只能原地等待,他可以在车辆中蜿蜒穿行。而它速度相当快,这给了他一种隐秘的快感,一种回到青春期的感觉,因为年少时他很喜欢这样的摩托车,但是买不起。安吉拉嘲笑这辆车,像她嘲笑联盟一样,说它俗气,但范德姆这一次坚决地反对她的意见。

当他在联盟门口停车时,天气已经变得凉爽。穿过俱乐部屋子的时候,他从一扇窗户看出去,看见一场球赛正进行到最激烈的时刻。他抵挡住诱惑继续前进,走到草坪上。

他接过一杯塞浦路斯雪莉酒,加入到人群中,点头、微笑、和认识的人交换趣事。主办方为穆斯林客人准备了茶,但他们的人来得并不多。范德姆尝了尝雪莉酒,心想不知能不能教会酒保做马提尼。

他的目光越过草地投向隔壁的埃及官员俱乐部,希望能偷听到那里的谈话。有人提到了他的名字,他转身看见了女医生。他又一次需要想一想才记起她的名字。“阿巴斯诺特医生。”

“我们在这儿可以不那么正式。”她说,“我的名字叫琼。”

“威廉。你的先生来了吗?”

“我没结婚。”

“请原谅我。”现在他对她有了不一样的看法。她单身,而他是个鳏夫,他们一周之内已经被人见到在公共场合交谈了三次以上:这会儿开罗的英国人们会以为他们实际上已经订婚了。“你是个外科医生吧?”他说。

她笑了。“如今我所做的不过是替人们缝补伤口,不过你没错,我在战前是个外科医生。”

“你怎么办到的?这对一个女人来说不容易。”

“我付出了很多努力。”她还是面带微笑,但范德姆觉察到其中蕴含着一丝愤愤不平。“我听说你自己也不那么传统。”

范德姆认为自己非常传统。“怎么个不传统?”他惊讶地说。

“你自己带孩子。”

“没的选。即使我想把他送回英格兰,我也送不了,除非你有残疾,或者你是个将军,不然弄不到通行证。”

“但你并不想把他送回去。”

“不想。”

“我就是这个意思。”

“他是我儿子。”范德姆说,“我不想把他交给别人抚养,他也不想。”

“我明白。只是有的父亲会觉得这有些……不够有男子气概。”

他扬起眉毛看着她,让他意外的是,她脸红了。他说:“我想你说得没错。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我打听得太多了。你想再来一杯吗?”

范德姆看了看自己的杯子。“我想我应该进去找点真正的酒。”

“祝你好运。”她笑了笑就转身走了。

范德姆走过草坪向俱乐部屋子走去。她是个有吸引力的女人,勇敢、聪明,而且她清楚地表现出想多了解他一些。他想:见鬼,我为什么对她一点儿兴趣也提不起来呢?所有人都觉得我们很般配,而且他们是对的。

他走进去对酒保说:“杜松子酒,冰块,一颗橄榄,再来几滴高浓度的苦艾酒。”

送上来的马提尼相当不错,他又要了两杯。他又想到了那个叫艾琳的女人。开罗有一千个像她这样的女人——希腊人,犹太人,叙利亚人,巴勒斯坦人,也有埃及人。她们做舞女,直到吸引住某个富有的浪荡子。她们中大多数人也许沉迷于这样的幻想:和他结婚,然后被带回在亚历山大城或者巴黎或者萨里的大宅。她们会失望的。

她们都有着精致的棕色面庞,猫科动物似的身体,细腿,丰胸,但范德姆还是认为艾琳是出类拔萃的。她的笑容实在迷人。乍看之下,她想去巴勒斯坦的农场干活的想法很是荒唐;但她尝试了,失败了之后她也同意为范德姆工作。从另一方面来看,贩卖街头闲话和被包养一样,是轻松的赚钱方式。她也许和其他那些舞女没什么两样。范德姆对那种女人也没有兴趣。

马提尼的酒劲开始上来了。他担心等女士们进来时他会表现得有失礼数,于是付了账后就出去了。

他骑车到总司令部去查看最新情况。当天的战事在双方伤亡惨重后陷入僵局,英国这边伤亡更多一些。这真是让人垂头丧气啊,范德姆想,我们有安全的后方,充足的供给,性能优越的武器,人数也更多;我们计划周详,作战谨慎,可我们从来没怎么赢过。他回家了。

贾法尔做了羊肉和米饭。范德姆吃晚饭时又喝了一杯。他吃饭时比利和他聊天。今天的地理课讲的是加拿大的小麦种植。范德姆更希望学校能教这孩子一些和他生活的这个国家有关的东西。

比利睡觉之后,范德姆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抽着烟,想着琼·阿伯斯诺特、阿历克斯·沃尔夫和埃尔温·隆美尔。他们以不同的方式都给他造成了威胁。外面夜色已经降临,房间看起来有种密不透风的感觉,让人不快。范德姆把香烟盒装满就出去了。

城市现在和白日里任何时候一样生机勃勃。马路上有很多士兵,其中一些醉得很厉害。这些人都是在沙漠里打过仗的硬汉,在经受了沙尘、炎热、炸弹和炮击的折磨后,他们常常发现埃及人不够感恩戴德。当商店老板少找了钱或者酒保拒绝给醉汉服务时,士兵们就会想起他们的朋友是如何在保卫埃及时被炸飞,然后他们会大打出手、打碎橱窗、把店铺砸个稀烂。范德姆理解为什么埃及人不感激。他们不怎么在乎压迫他们的是英国人还是德国人,但他也并不怎么同情那些大发战争财的开罗商人。

他手里夹着烟慢慢地走着,享受着清凉的夜风,看着那些开着门的小店铺,拒绝买下一件号称量身定做即刻可取的棉质衬衣,一个女士皮质手提包,还有一本叫作《荤段子》的旧杂志。一个街头小贩的夹克左侧印着下流的图案,右侧印着耶稣受难图,这把范德姆逗乐了。他还看见一群士兵对两个埃及警察手拉手巡逻的景象大笑不已。

他走进一间酒吧。在英国俱乐部以外的地方,明智的做法是不要点杜松子酒。所以他要了兹比酒,这种茴香酒加水会变得浑浊。十点的时候,酒吧关门了,这是穆斯林华夫脱党政府和令人扫兴的宪兵司令达成共识的结果。离开的时候,范德姆的视线有一点儿模糊。

他朝老城走去。在经过一个写着“禁止军人入内”的牌子后,他进入了博卡。在狭窄的街道上和巷子里,女人们有的坐在台阶上,有的倚在窗口,抽着烟等待主顾,和军警聊天。其中有几个和范德姆打招呼,用英语、法语和意大利语叫卖她们的身体。他拐进一条小路,穿过荒废的院子,走进一个没有招牌的、敞开的门洞。

他爬上楼梯,敲了敲二楼的一扇门。一个中年埃及妇女打开门,他付了她五英镑,走了进去。

宽敞的内室灯光昏暗,奢华的装饰已经褪色,范德姆坐在一个垫子上,解开衬衫领口。一个穿着灯笼裤的年轻女人把水烟筒递给他。他深深地吸了几口大麻。没多会儿,一种令人愉快的慵懒的感觉笼罩了他。他用手肘支着身子,往后半仰着,四下张望了一番。房间的阴影里还有另外四个男人。两个埃及官员——富有的阿拉伯地主——坐在一张矮榻上漫不经心地低声交谈。第三个人已经在大麻的作用下昏昏欲睡,看着像是英国人,也许和范德姆一样是个军官。第四个人坐在角落里和其中一个女孩说话。范德姆听见了片言只语,判断出这个男人想把女孩带回家,他们在讨论价格。这个男人隐约有些面熟,但范德姆喝醉了,现在又吸得昏昏沉沉,没法调动记忆想起这个人是谁。

一个女孩走过来牵起范德姆的手。她把他领到一间侧室,拉上了帘子。她脱掉她的系带露背上衣。她有着瘦小的棕色胸部。范德姆轻抚着她的脸。她的脸在烛光中变幻不定,一会儿看起来衰老,一会儿看起来非常年轻,忽而凶猛贪婪,忽而脉脉含情。在某一刻她看起来像琼·阿伯斯诺特,但当他最终进入她时,她看起来像艾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