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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的密码 肯·福莱特 5394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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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时分,马赛克地砖对阿历克斯·沃尔夫的赤足来说有些凉。拂晓时来朝拜的人不多,在空旷的圆柱大厅里几乎看不到人。这里宁静,平和,光线灰暗。一束阳光穿透了墙上高处的窄缝。这时宣礼吏开始喊道:

“真主至大!真主至大!真主至大!真主至大!”

沃尔夫转身面朝麦加。

他穿着一件长袍,裹着头巾,他手里的鞋则是简单的阿拉伯式凉鞋。他一直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是个理论上的虔诚信徒。他曾经按照伊斯兰礼仪接受过割礼,也曾完成过麦加朝圣之旅,但他喝酒,吃猪肉,从来没有付过天课【13】 ;他从来没遵守过斋月禁食,也没有每天祷告,更别说一天祷告五次了。但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觉得有必要让自己沉浸在他继父的宗教那熟悉而机械的仪式里,待上几分钟。每到这种时候,就像今天一样,他会天不亮就起床,穿上传统服饰,走过城市清冷安静的街道,来到他父亲过去常去的清真寺,在前院里行净身礼,最后走进大厅开始这新一天的第一次祷告。

他先摸一摸自己的耳朵,然后两手在身前合起来,左手包在右手里。然后鞠躬,跪下。他背诵着祷词,并配合祷词不时用额头触碰地面:

“以仁慈悲悯的主之名。赞美真主,世界之主,仁慈悲悯的主,审判日之王。我们侍奉汝,向汝祷告求助。引领我们行正道,如那些你曾向他们展现仁慈之人,那些心中不怀愤怒之人,那些不曾行歧路之人。”

他望一望他的右边,再望一望左边,向两个写下他的善行和恶行的记录天使致意。

当他朝左边看过去时,他看见了阿卜杜拉。

这个贼没有打断他的祷告,而是咧嘴一笑,露出了他的钢牙。

沃尔夫站起来走了出去。他在外面停下来把凉鞋穿上,阿卜杜拉蹒跚地跟了过来。他们握了握手。

“你是个虔诚的人,和我一样。”阿卜杜拉说,“我知道你早晚会到你父亲的清真寺来的。”

“你在找我?”

“很多人在找你。”

他们一起离开清真寺。阿卜杜拉说:“知道你是个虔诚的信徒,即使是为了那么一大笔钱,我也不能把你出卖给英国人,所以我对范德姆少校说,我不认识哪个人叫作阿历克斯·沃尔夫,或者阿赫迈德·拉姆哈。”

沃尔夫猛地停下脚步。这么说来他们还在追捕他。他本来已经开始感觉安全了——太早了。他拉住阿卜杜拉的胳膊,把他领进一家阿拉伯小馆子。他们坐了下来。

沃尔夫说:“他知道我的阿拉伯名字。”

“除了到哪里去找你,你的一切他都知道。”

沃尔夫很是担心,同时又产生了强烈的好奇。“这个少校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问。

阿卜杜拉耸耸肩。“一个英国男人,不机灵,没礼貌,卡其短裤,脸和番茄一个颜色。”

“你看到的不止这些。”

阿卜杜拉点点头。“这个男人有耐心,有决心。如果我是你,我会害怕他。”

突然之间,沃尔夫害怕起来。

他问:“他做了些什么?”

“他查出了你家里的情况,和你所有兄弟都谈过话,他们说不知道你的事。”

饭馆老板给他们一人送上一盘蚕豆泥和一块粗麦面包。沃尔夫掰开他那块面包,蘸了蘸豆泥。苍蝇开始在碗边聚集。两人都没去理会。

阿卜杜拉嚼着满嘴食物说:“范德姆愿意出一百英镑换你的地址。哈!好像我们会为了钱出卖自己人似的。”

沃尔夫吞下食物。“即使你知道我的地址也不会。”

阿卜杜拉耸耸肩。“要查出来只是小事一桩。”

“我知道。”沃尔夫说,“所以我打算把我的地址告诉你,作为我信赖你的友谊的象征。我住在谢菲尔德酒店。”

阿卜杜拉看起来很伤心。“我的朋友,我知道这不是真的,这是英国人第一个会去查的地方……”

“你误会我了。”沃尔夫说,“我不是那里的房客。我在厨房干活,洗锅子,每天晚上我和其他十来个人睡在那里的地板上。”

“真狡猾!”阿卜杜拉狡黠地笑了。他喜欢这个主意,也很高兴得到情报。“你藏在他们眼皮底下!”

“我知道你会保密的。”沃尔夫说,“而且,作为我感激你的友谊的象征,我希望你能收下我的礼物,一百英镑。”

“但这没有必要——”

“我坚持。”

阿卜杜拉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让步了。“那好吧。”

“我会让人把钱送到你家的。”

阿卜杜拉用他的最后一片面包擦了擦空碗。“我得走了。”他说,“早餐我来请吧。”

“谢谢。”

“啊!但我没带钱来,非常非常对不起——”

“没关系。”沃尔夫说,“安拉,愿主保佑你。”

阿卜杜拉用传统方式回应:“安拉以撒利马,愿主庇护你。”说完他就出去了。

沃尔夫要了杯咖啡,想着阿卜杜拉的事。显然,这个贼会为了远低于一百英镑的数目背叛沃尔夫。眼下阻止他的是他不知道沃尔夫的地址。他积极地想要找出答案——这正是他来清真寺的原因。现在他会试图去查证住在谢菲尔德酒店厨房的说法。这也许不太容易,因为当然没人愿意承认员工睡在厨房地板上——事实上沃尔夫一点儿也不确定是否真有这样的事——但他估计阿卜杜拉早晚会发现他在说谎。这个说法只不过是拖延战术,收买他的钱也是。然而,当阿卜杜拉终于发现沃尔夫住在索尼娅的船屋里时,他很可能会找沃尔夫要更多的钱,而不是去找范德姆。

目前一切情况还在掌控之中。

沃尔夫在桌子上留了几个米利姆【14】 就出去了。

这座城市已经苏醒过来。马路上交通已经开始堵塞,人行道上挤满了小商贩和乞丐,空气中充满了各种好闻或难闻的气味。沃尔夫到中央邮局去打电话。他打到总司令部找史密斯少校。

“我们这里有十七个姓史密斯的,”接线员告诉他,“你知道名字吗?”

“桑迪。”

“那就是亚历山大·史密斯少校了。他现在不在这里。需要留言吗?”

沃尔夫早就知道少校不会在总司令部。现在太早了。“留言内容是,今天中午十二点,在扎马雷克。落款就写S。你记下来了吗?”

“记下来了,不过如果告诉我你的名字——”

沃尔夫挂上了电话。他离开邮局,朝扎马雷克岛走去。

自从索尼娅让史密斯上钩之后,少校给她送来了一打玫瑰、一盒巧克力、一封情书,还有两次亲自上门请求再和她约会。沃尔夫禁止她回应。到现在少校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她了。沃尔夫很确定索尼娅是史密斯睡过的第一个漂亮女人。在吊了几天胃口之后,史密斯应该极度渴望见到她,一旦有机会就会扑过来。

在回家的路上,沃尔夫买了一份报纸,但上面还是和往常一样充斥着垃圾。他到船屋的时候,索尼娅还在睡觉。他把卷起来的报纸扔到她身上把她叫醒。她呻吟一声,翻了个身。

沃尔夫抛下她,穿过帘子回到起居室。在另一头的船首那里,是一个小厨房,里面有个挺大的橱柜,装着扫把和清洁用品,沃尔夫打开橱柜门。如果他蜷起腿、低下头,就能钻进去。柜门的门锁只能从外面打开。他翻遍了厨房的抽屉,找到一把刀刃柔韧的小刀。他觉得他也许能从橱柜里面把门打开,只需把刀插到门缝里把弹簧顶住的门闩撬松。他钻到橱柜里,关上门试了试。这办法行得通。

但是他没法透过门框缝看到外面。

他拿来一根钉子和一个熨斗,在柜门的薄木板上和眼睛一样高的位置用钉子敲出一个小孔。他用一把叉子把孔扩大。他再次钻进橱柜,关上门。他把眼睛凑到小孔前。

他看见帘子分开了。索尼娅走进起居室。她四下张望,见他不在屋里显得很惊讶。她耸耸肩,掀起睡裙抓了抓肚皮。沃尔夫忍住没笑。她走进厨房,拿起水壶,拧开了水龙头。

沃尔夫把小刀滑进门缝,撬开门锁。他打开柜门钻出来,说:“早上好。”

索尼娅尖叫起来。

沃尔夫大笑。

她把水壶朝他扔过来。他闪开了。他说:“这是个藏身的好地方,不是吗?”

“你把我吓了一跳,你这个混蛋。”她说。

他捡起水壶递给她。“煮点咖啡吧。”他吩咐她。他把小刀放进橱柜,关上门,走进起居室坐下。

索尼娅说:“你要藏身的地方干什么?”

“监视你和史密斯少校。很有意思,他看起来像只热情的乌龟。”

“他什么时候来?”

“中午十二点。”

“哦不,为什么这么早?”

“听着,如果他那个公文包里有些有价值的东西,他肯定被禁止带着它们在城里四处游荡。他应该直接到办公室去把文件锁进保险柜。我们不能给他时间这么做。如果他不把公文包带到这里来,整件事就是白忙一场。我们想要他从总司令部直接冲到这里来。事实上,如果他来晚了,没带公文包,我们就把门锁上,假装你出去了,这样下次他就知道要快点过来了。”

“你把一切都计划好了,不是吗?”

沃尔夫笑了。“你最好开始准备了。我希望你看上去让人无法抗拒。”

“我一向是让人无法抗拒的。”她穿过房间到卧室去了。

他在她身后喊:“洗洗你的头发。”没有回应。

他看了看表。时间快到了。他在船屋里四处隐藏他住在这里的痕迹,收起他的鞋子、剃刀、牙刷和毡帽。索尼娅穿着一件长袍上到甲板上,让她的头发在阳光下晒干。沃尔夫煮了咖啡,给她拿了一杯。他把自己那杯喝完,把杯子洗好收起来。他拿出一瓶香槟,放在一桶冰块里,和两个玻璃杯一起放在床边。他考虑了下要不要换床单,但还是决定现在不换,等史密斯走了之后再换。索尼娅从甲板上下来。她在大腿内侧和胸脯上抹了些香水。沃尔夫最后四处审视了一番。一切都准备好了。他坐在舷窗旁的一张沙发上,监视着河边的纤道。

正午过了几分钟后,史密斯少校出现了。他看起来急匆匆的,好像害怕迟到似的。他穿着制服衬衣、卡其短裤、袜子和凉鞋,不过把军帽摘了下来。正午的阳光让他满头大汗。

他拿着他的公文包。

沃尔夫满意地笑了。

“他来了。”沃尔夫喊道,“你准备好了吗?”

“没。”

她是想吓唬吓唬他。她会准备好的。他钻进橱柜,关上门,把眼睛凑到用来偷窥的小孔旁。

他听见史密斯走过踏板,来到甲板上。少校喊道:“有人吗?”

索尼娅没回答。

透过小孔,沃尔夫看见史密斯走下舷梯来到船舱里。

“有人在吗?”

史密斯看着分隔出卧室的帘子。他的声音里满是期望落空的失落之情。“索尼娅?”

帘子分开了。索尼娅站在那里,双臂抬起来拉着帘子。她把头发盘成了复杂的金字塔形,像她表演时一样。她穿着朦胧的薄纱做成的灯笼裤,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透过布料可以看见她的身体。除了脖子上的宝石项圈,她腰部以上完全是赤裸的。她棕色的胸部饱满而圆润,还抹了一点儿口红。

沃尔夫想,好姑娘!

史密斯少校瞪着她。他已经晕头转向了。他说:“哦,天哪,哦,上帝啊,哦,我的心肝啊。”

沃尔夫强忍着笑。

史密斯扔下公文包朝她扑过去。他一抱住她,索尼娅就退后一步,把帘子在他身后合上。

沃尔夫打开柜门,钻了出来。

公文包刚好掉在帘子外边的地板上。沃尔夫提着他的加拉比亚跪下来,把公文包翻过来。他试着打开包扣。包是锁上的。

沃尔夫轻声说:“上帝啊。”

他四处张望。他需要一根大头针,或者曲别针,或者缝衣针,一样可以用来撬开锁的东西。他小心地走到厨房,小心地拉开一个抽屉:烤肉签,太粗;钢丝刷的毛,太细;切菜刀,太宽……在水槽旁的一个小盘子里,他发现了索尼娅的一个发卡。

他回到公文包旁,把发夹的一端戳进了其中一个锁的钥匙孔。他试探着转动发卡,感觉到某种有弹性的阻力,然后用力一拧。

发卡断了。

沃尔夫再次轻声咒骂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