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t 2 梅尔萨·马特鲁(1 / 2)

燃烧的密码 肯·福莱特 4173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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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4>十一</h4>

那个希腊人是个毛手毛脚的人。

艾琳不喜欢这样的人。她不介意直白的欲望,事实上,她喜欢直来直去。她反对的是鬼鬼祟祟、不怀好意、不请自来的试探。

在商店里待了两个小时以后,她就已经不喜欢米基斯·亚里士多普勒斯了。待了两个星期之后,她简直想勒死他。

商店本身没什么问题。她喜欢香料的味道,以及后面房间里架子上成排的颜色鲜艳的盒子和罐头。工作本身简单而重复,不过时间过得还算快。她能快速心算出账目,让顾客们大为吃惊。她不时会买些进口的美味带回家品尝:一罐肝泥、一块好时巧克力、一瓶肉汁、一罐烤豆子。对她来说,每天八小时做一项普通乏味的工作也是一件新奇的事。

但老板实在让人讨厌。他一有机会就会摸一把她的胳膊、肩膀和腰。每次从她旁边经过,不管是在柜台后还是在后面的房间里,他总会蹭一蹭她的胸部和屁股。起初她以为是不小心碰到的,因为他看起来不像那种人:他二十多岁,样貌英俊,总是挂着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一口白牙。他一定是把她的沉默当成了默许。她一定得给他点颜色看看了。

她不需要这样。她的感情已经够混乱了。她对威廉·范德姆又爱又恨,他平等地和她交谈,却又把她当成妓女对待。她应该去引诱阿历克斯·沃尔夫,但这个人她从没见过。她被米基斯·亚里士多普勒斯骚扰,她对他只有蔑视。

他们都利用我,她想,这就是我生活的主题。

她好奇沃尔夫是什么样子的人。范德姆让她和他交朋友,说起来倒容易,好像她只要按个按钮,自己就能立刻变得让人无法抗拒似的。事实上,很多事都取决于那个男人。有的男人一见她就喜欢,要让另一些男人喜欢她却很难。她内心有一半希望阿历克斯不可能喜欢上她,而另一半则记得他是个德国间谍,而隆美尔每天都在逼近,如果纳粹进入了开罗……

亚里士多普勒斯把一盒意大利面从后面房间拿出来。艾琳看了看表,差不多到回家的时候了。亚里士多普勒斯把盒子放下,打开。他往回走时从艾琳旁边挤过,把手伸到她胳膊底下摸了摸她的胸部。她让开了。她听见有人走进店来。她想:我要给那希腊人一点儿教训。他走进后面房间后,她在他身后用阿拉伯语喊道:“如果你再碰我,我就把你那玩意儿切下来!”

那个顾客爆发出一阵大笑。她转头看着他。他是个欧洲人,但一定懂阿拉伯语,她想。她说:“下午好。”

他朝后面房间看过去,喊道:“亚里士多普勒斯,你在做什么,你这个小山羊?”

亚里士多普勒斯从门口探出头来。“日安,先生,这是我的侄女,艾琳。”他脸露尴尬,神情里还有些艾琳看不明白的东西。他缩回储藏室去了。

“侄女!”那个顾客看着艾琳说,“说瞎话的吧。”

他三十多岁,身材高大,黑头发,深色皮肤,黑眼睛。他长了一个大大的鹰钩鼻,像是典型的阿拉伯人,也像是典型的欧洲贵族。他笑起来时嘴唇薄薄的,露出整齐细小的牙齿——像只猫,艾琳想。她熟知富有的标志,现在她看见了它们:丝绸衬衫,金色腕表,量身定做的棉布裤子配上鳄鱼皮腰带,手工制作的皮鞋和若有似无的男用古龙水味道。

艾琳说:“请问您需要什么?”

他注视着她,就像心里正盘算着好几个答案似的,接着他说:“先来点英国橘子酱吧。”

“好的。”橘子酱在后面房间里。她走进去准备拿一罐。

“就是他。”亚里士多普勒斯悄声说。

“你说什么呢?”她用正常音量说。她还在生他的气。

“用假钞的人——沃尔夫先生——就是他!”

“哦天哪!”一时间她几乎忘了自己在这里做什么。亚里士多普勒斯的慌张感染了她,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我该和他说点什么?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把橘子酱给他——我不知道……”

“对,橘子酱,没错……”她从架子上拿了一罐库柏牌的牛津橘子酱,回到商店里。她强迫自己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容,把果酱瓶子放在柜台上。“还要什么?”

“两磅黑咖啡,精细研磨的。”

她给咖啡豆称重,把豆子倒进研磨器时,他一直注视着她。她突然有些怕他。他和查尔斯、强尼、克劳德那些包养过她的男人不一样。他们软弱、好相处、内疚、温顺。沃尔夫看起来沉着又自信。她觉得要欺骗他会很难,要挫败他则不可能。

“还要什么?”“一听火腿。”

她在店里走来走去,寻找他要的东西,把货物放在柜台上。他的目光跟着她转来转去。她想:我得和他交谈,我不能一直说“还要什么”,我应该要和他交朋友。“还要什么?”她说。“半箱香槟。”

装着满满六瓶香槟的纸箱很沉。她把箱子从后面的房间拖出来。“我想你会要求我们送货吧。”她说。她努力让这话听起来随意一些。因为弯腰拖箱子,她稍稍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希望这能掩盖她的紧张。

他那双黑眼睛似乎看穿了她。“送货?”他说,“不用,谢谢。”

她看着沉重的纸箱:“但愿你住在附近。”

“足够近了。”

“你一定很强壮。”

“足够强壮了。”

“我们有一个非常可靠的送货员——”

“不用送。”他坚决地说。

她点点头。“如你所愿。”她并非真的盼望他上当,但她还是感到失望。“还要什么吗?”

“我想就这些了。”

她开始算账。沃尔夫说:“亚里士多普勒斯的生意一定很不错,还请了个助手。”

“五英镑十二先令六便士,你要知道他付我多少钱就不会这么说了,五英镑十三先令六便士,六英镑……”

“你不喜欢这个工作?”

她直视着他。“只要能离开这里,我做什么都愿意。”

“你想做什么?”他反应很快。

她耸耸肩,继续做她的加法。最后她说:“十三英镑十四先令四便士。”

“你怎么知道我用英镑付款?”

他反应真快。她害怕她已经暴露身份了。她感到自己开始脸红了。她有灵感了,说:“你是个英国军官,不是吗?”

他对此报以大笑。他拿出一卷一英镑的钞票,给了她十四张。她用埃及硬币给他找零。她想:我还能做些什么?我还能说些什么?她开始把他买的东西装进一个牛皮纸购物袋。

她说:“你要开派对吗?我喜欢派对。”

“为什么这么问?”

“那些香槟。”

“哦,怎么说呢,生活是一场漫长的派对。”

她想:我失败了。他现在要走了,也许几个星期都不会再来,也许永远不再来。我看到了他,和他说了话,现在我不得不让他离开,消失在城市里。

本该感到如释重负,但她却有种凄凉的挫败感。

他把那箱香槟扛到左肩上,用右手拎起购物袋。“再见。”他说。

“再见。”她说。

他在门口转过身来。“星期三晚上七点半在绿洲餐厅等我。”

“好的。”她欢快地说。不过他已经走了。

他们花了大半个上午才来到耶稣之丘。杰克斯坐在前排驾驶员身边,范德姆和博格坐在后面。范德姆欣喜若狂。一个澳大利亚旅夜里攻下了小丘,几乎原封不动地俘虏了一整个德军无线电监听岗。这是几个月来范德姆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

杰克斯转过头来,用盖过发动机噪声的声音吼道:“显然那些澳大利亚人为了让他们大吃一惊,是穿着袜子冲进去的,”他说,“大多数意大利人还穿着睡衣就成了俘虏。”

范德姆已经听过这个说法了。“不过德国人可没在睡觉,”他说,“这是场恶战。”

他们取道通往亚历山大城的主路,然后是通往阿拉曼的海滨公路。他们从那里拐上一条酒桶路——用酒桶标记出来的穿过沙漠的路。路上几乎所有的车都是从反方向开过来的撤退车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在一个补给站停下来加油,博格不得不摆出官架子来命令那个负责的军官才拿到一张收据。

他们的司机询问去小丘的路。“瓶子路。”那军官突兀地说。沙漠里的路由陆军开拓和使用,以瓶子、靴子、月亮和星星命名,这些符号被镂刻在路边的空酒桶和汽油桶上。在夜里,酒桶里会放上小灯,用来照亮上面的符号。

博格问那个军官:“这边发生了什么?所有人好像都在往东撤退。”

“没人告诉我。”军官说。

他们在三军合作社的卡车里喝到了茶,吃了味道一流的牛肉三明治。他们继续前进时经过了一个最近打过仗的战场,四处散落着毁坏和烧焦的坦克,一队坟场工作人员正漫不经心地收集着尸体。路旁的酒桶不见了,不过司机在穿过这片砾石地后又找到了酒桶标记的路。

他们找到小丘时已经是中午了。不远处有一场战斗正在进行:他们能听见枪炮声,看见西面升起阵阵硝烟。范德姆意识到他从未如此靠近过战场。总体的印象是尘土、恐慌和混乱。他们向指挥车报告后,被领到了俘虏的德军无线电卡车旁。

战地情报人员已经在工作了。俘虏们被轮流送到一个小帐篷里审问,一次只放一个人进去,其他人则在灼人的烈日下等候。敌军军械专家正在检查武器和车辆,标记制造商的编号。无线拦截部门的人正在查找德军所用的波长和代码,而博格这支小分队的任务是调查德军对于盟军的行动预先掌握了多少。

他们一人负责一辆卡车。像大多数情报人员一样,范德姆略通德语。他认识几百个单词,大部分是军事术语,所以尽管他不能区分一封情书和一张洗衣单,却能读懂军事命令和报告。

有很多材料需要检查:被俘虏的监听站是给情报部门的一份大礼。大多数东西需要装箱送往开罗,交由一大群人详尽研读。今天的任务是做一个初步概览。

范德姆的这辆卡车上一片混乱。意识到战斗要输了的时候,德国人开始销毁文件。他们清空了装文件的箱子,点燃了一场小火,但销毁行动很快就被制止了。一个硬纸板文件夹上染着血:有人为了捍卫机密而送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