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 / 2)

刺客之死 肯·福莱特 10250 字 2024-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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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暗自琢磨:他们在里面干什么呢?

沃尔登沿着走廊跑到男佣住的厢房,敲响了“蓝屋”的房门,那是汤姆森睡觉的房间。他走进了房间。

“什么事?”汤姆森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沃尔登打开灯说:“费利克斯就在房子里。”

“我的天啊!”汤姆森急忙从床上爬起来,“怎么进来的?”

“夏洛特放他进来的。”沃尔登愤愤地说。

汤姆森慌忙套上裤子和夹克:“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吗?”

“在育婴室里。你带手枪了吗?”

“没有,不过我在奥尔洛夫那里布置了三个人,还记得吗?我把他们调走两个,去抓费利克斯。”

“我和你们一起去。”

“我倒觉得——”

“别争了!”沃尔登喊了起来,“我想亲眼看着他死。”

汤姆森用既疑惑又同情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后跑出了房间。沃尔登紧随其后。

他们沿着走廊向亚历克斯的房间跑去,门外的警卫起身向汤姆森敬了个礼,汤姆森说:“你叫巴瑞特吧?”

“是的,长官。”

“谁在里面?”

“毕绍普和安德森,长官。”

“叫他们把门打开。”

巴瑞特敲了敲门。

一个声音立刻问道:“口令?”

“密西西比。”巴瑞特说。

门打开了:“什么事,查理?哦,原来是您,长官。”

汤姆森问:“奥尔洛夫怎么样?”

“睡得像孩子一样熟,长官。”

沃尔登心想:你们可快点儿吧!

汤姆森说:“费利克斯就在房子里。巴瑞特、安德森,你们跟着我和伯爵大人走;毕绍普,你守在房间里。请所有人都检查一下手枪,看看装了子弹没有。”

沃尔登带领众人走过男佣居住的厢房,从房后的楼梯上楼,来到育婴室的套间。他的心怦怦狂跳,心中的恐惧感与急切之情混杂在一起,难以形容。在过去,当他将步枪的枪口瞄准狮子的时候,他也总会产生这样的情感。

他指了指育婴室的门。

汤姆森压低声音问:“房间里有电灯吗?”

“有。”沃尔登答道。

“开关在哪里?”

“在门的左边,齐肩高的地方。”

巴瑞特和安德森掏出了手枪。

沃尔登和汤姆森站在房门两侧子弹打不到的地方。

巴瑞特猛地打开房门,安德森冲进房间,一个箭步跨到旁边,巴瑞特打开了灯。

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沃尔登朝屋里望去。

安德森和巴瑞特上前查看学习室和卧室。片刻之后,巴瑞特说:“里面没人,长官。”

空荡荡的育婴室里灯火通明。地板上放着一盆脏水,水盆旁边有条揉成一团的毛巾。

沃尔登指了指壁橱的门:“从那里进去,有个小阁楼。”

巴瑞特打开壁橱的门,人们又绷紧了神经。巴瑞特握紧了枪,走了进去。

不一会儿他便回来了:“他在里面停留过。”

汤姆森挠了挠头。

沃尔登说:“我们必须搜查整座房子。”

汤姆森说:“要是我们的人手更多些就好了。”

“我们从西厢房开始搜,”沃尔登说,“快走吧。”

他们跟着他走出育婴室,沿着走廊下楼。就在他们正在下楼梯的时候,沃尔登闻到了烟味。“什么味道?”他说。

汤姆森抽了抽鼻子。

沃尔登看了巴瑞特和安德森一眼:两个人都没抽烟。

烟味愈发刺鼻了,这时沃尔登听见了一种声音,像是风从树林里刮过的动静。

他陡然害怕起来。“我的房子着火了!”他大喊一声,撒腿向楼下跑去。

大厅里已是烟雾弥漫。

沃尔登跑到大厅另一头,推开客厅的门。扑面而来的热浪如同当头一棒,冲得他连连后退。客厅的景象犹如炼狱。他陷入了绝望:这火永远也扑灭不了啊。他向西厢房望去,图书室也是一片火海。他转过身,汤姆森就站在他身后。沃尔登大喊:“我的房子要烧光了!”

汤姆森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回到楼梯口。安德森和巴瑞特还站在原地。回到大厅中央,沃尔登顿时觉得呼吸轻松了许多,听觉也灵敏多了。汤姆森异常地冷静、泰然,开始向众人发布命令。

“安德森,去把门外那两个警察叫醒。派一个人到菜园去找浇水用的管子和水龙头;叫另一个人跑到村里去打电话,叫消防队来。然后从屋后的楼梯跑步上楼,在佣人居住区走一遍,把所有人都叫起来,告诉他们尽快撤到房子外面,在房前的草坪上集合,清点人数。巴瑞特,去把丘吉尔先生叫醒,护送他从房子里撤离。我去叫奥尔洛夫。沃尔登,你去叫莉迪娅和夏洛特。行动!”

沃尔登蹿上楼梯,跑进莉迪娅的房间。她坐在贵妃椅上,身上还穿着睡裙,哭得眼睛通红。“房子着火啦,”沃尔登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点儿出去,到房前的草坪上去。我去叫夏洛特。”这时他忽然想起了一样东西——用餐铃。“不,”他说道,“你去叫夏洛特,我去打铃。”

他全速冲下楼梯,边跑边想: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大厅里有一根长长的丝织绳子,拉动时就会响起铃声,通知房子各处的客人和佣人准备用餐。沃尔登扯动丝绳,隐约听见阵阵铃声在房子的各处遥相呼应。他发现一根菜园里的浇水管从大厅里穿过。是不是已经有人动手灭火了?他想不出是谁在灭火,他只是不停地拉着打铃的丝绳。

费利克斯焦急地观望着。火势蔓延得太快了,二楼已经有大片区域陷入了火海——窗户里的火光清晰可见。他心想:快出来吧,你们这些傻瓜。这些人在干什么呢?他并不想把房子里的人烧死——只想把他们逼到室外。守在门廊的那个警察好像睡着了。还是我自己来报火警吧,费利克斯焦急地想,我不想让无辜的人白白送死——

那名警察突然回头一看,惊讶得连烟斗都从嘴里掉了下来。他冲到门口,开始猛砸房门。总算发现了,费利克斯想,快点报火警吧,你这个蠢货!警察跑到一扇窗户前,砸碎了窗玻璃。

就在这时候,房门开了,有人伴着滚滚的烟雾冲了出来。是时候了,费利克斯心想。他端起霰弹枪,在黑暗中窥视。他看不见跑出来的人的面孔。那个男人大声喊着什么,接着警察跑开了。我必须看清他们的脸才行,费利克斯想,可如果我凑得太近,很快就会被人发现的。还没等费利克斯看清刚跑出房子的人是谁,那人又转身冲进了房子。我得再凑近些,费利克斯心想,冒险一试。他走过草坪,这时房子里响起了铃声。

这下他们要出来了,费利克斯想。

莉迪娅快步跑过浓烟弥漫的走廊。火势怎么会蔓延得这么快呢?她在自己房间时什么气味也没有闻到,但是现在,她经过的卧室房门底下都有火焰在蹿动。一定是整幢房子都陷入了火海,滚烫的空气使人无法呼吸。她跑到夏洛特的房间,拧了拧门把手,门当然还锁着。她转动钥匙,再次试着把门打开,但是门一动也不动。她使劲拧动门把手,拼尽全身力气想把房门推开。糟了,房门卡住了,莉迪娅尖叫起来——

“妈妈!”房间里传来了夏洛特的声音。

莉迪娅紧紧咬住嘴唇,止住了尖叫:“夏洛特!”

“把门打开!”

“我打不开,我打不开,我打不开——”

“门锁上了!”

“我已把锁打开了,可门还是打不开。整个房子都着火了。噢,上帝啊!救救我!帮帮我——”

门摇动起来,把手哗啦啦地响着,是夏洛特试图从里面把门打开。

“妈妈!”

“在这儿呢!”

“妈妈,先别叫了,你认真听我说,地板倾斜了,门卡在门框里了,只能把门砸开,去叫人来帮忙!”

“我不能把你扔下——”

“妈妈!快去叫人来帮忙,不然我就要被活活烧死了!”

“哦,上帝啊,好吧!”莉迪娅转身向楼梯跑去,浓烟呛得她喘不过气来。

沃尔登还在打铃,透过浓烟,他看见了亚历克斯、汤姆森和那第三位名叫毕绍普的侦探拥护在他左右,正往楼下走。莉迪娅、丘吉尔和夏洛特也应该在这里,他心想,但他又想起,家里有多处楼梯,她们有可能是从别处的楼梯下的楼。只有到房前的草坪上才能查清,因为大家都接到了通知,到那里集合。

“毕绍普!”沃尔登喊道,“过来!”

侦探跑到他身边。

“你来打铃,时间越长越好。”

毕绍普接过丝绳,沃尔登跟着亚历克斯走出了房子。

对费利克斯而言,这一刻极为甜蜜。

他端起枪向房子走去。

奥尔洛夫和另一个男人正朝他走来,他们还没有看见他。就在他们走近的时候,沃尔登忽然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他们就像捕鼠夹上的两只老鼠,费利克斯带着胜利的喜悦这样想。

费利克斯不认识的那个人回头看了一眼,与沃尔登说起话来。

奥尔洛夫离他只有二十码远。

就是现在,费利克斯想想。

他把枪托顶在肩膀上,稳稳地瞄准了奥尔洛夫的胸口——就在奥尔洛夫开口说话的瞬间——他扣动了扳机。

奥尔洛夫的睡衣上出现了一个偌大的黑洞,是霰弹打进他的身体造成的——一枚一盎司重的六号霰弹里大约有四百粒小弹砂。另外两个人听见枪声,都目瞪口呆地望着费利克斯。血从奥尔洛夫的胸口涌了出来,他往后倒去。

我成功了,费利克斯心中一阵狂喜,我杀了他。

现在轮到另一个暴君了。

他举枪瞄准了沃尔登,大喝一声:“不许动!”

沃尔登和另一个人都僵立在原地,没有动弹。

他们同时听见了一声尖叫。

费利克斯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

莉迪娅头发着了火,正从房子里飞奔出来。

费利克斯犹豫了一刹那,然后朝她冲了过去。

沃尔登也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费利克斯一边跑,一边扔掉手里的枪,把大衣脱了下来。他比沃尔登抢先一步跑到莉迪娅跟前,把大衣包在她头上,把火熄灭了。

她从头上扯下大衣,朝他们大喊:“夏洛特被困在房间里了!”

沃尔登转身朝房子飞奔而去。

费利克斯同他一道跑去。

莉迪娅吓得抽泣不止,忽然看到汤姆森箭步冲上前,捡起了费利克斯扔下的霰弹枪。

她看着汤姆森举枪瞄准了费利克斯的后背,吓得魂飞魄散。

“不!”她尖叫一声,朝汤姆森扑过去,撞得他一个趔趄。

霰弹打在了地上。

汤姆森大惑不解地瞪着她。

“你难道不明白吗?”她歇斯底里地叫道,“他受的苦已经够多了!”

夏洛特房间里的地毯燃着暗火。

她把拳头放在嘴边,咬住指关节,不让自己发出尖叫。

她跑到盥洗台边,拿起水罐往房间中央浇水。结果浓烟不但没减少,反而更浓了。

她跑到窗前,打开窗户向外张望,浓烟和烈焰从她楼下的窗户里喷涌而出。这幢房子的墙面是用光滑的石块砌成的,因此没法爬下去。哪怕是跳楼,也比烧死好受,她心想。想到这里她害怕极了,又咬住了自己的指关节。

她跑到门口,有气无力地晃动门把手。

“有人吗:救命,快救命!”她尖叫着。

火苗从地毯下面蹿了出来,地板中央出现了一个洞。

她跑到房间周围靠窗的地方,准备往下跳。

她忽然听见有人在啜泣,随后才发现是她自己在哭。

大厅里浓烟滚滚,费利克斯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他紧跟在沃尔登身后,心里想着:夏洛特不能死,我决不能让夏洛特死,夏洛特不能死。

他们跑上楼梯,整个二楼已成火海。热浪可怕极了。沃尔登冲过烈焰,费利克斯紧跟在后头。

沃尔登在一扇门前停下,猛地咳嗽起来。他咳得说不出话,无奈地指了指房门,费利克斯晃动门把手,用肩膀用力顶门,房门纹丝不动。他抓住沃尔登摇晃着喊叫道:“跑起来撞门!”他和仍在咳嗽的沃尔登退到走廊另一边,面对房门站定。

费利克斯说:“撞!”

他们使出全身的力气,一起撞向房门。

木头裂了,但门仍然关着。

沃尔登止住了咳嗽,他脸上写满了惊惧。“再来!”他对费利克斯大喊。

他们在门对面的墙根处站定。

“撞!”

他们撞向房门。

门上的裂缝变大了些。

房门另一面传来了夏洛特的尖叫声。

沃尔登愤怒地吼叫一声,他绝望地环顾四周,然后抱起一把沉重的橡木椅。费利克斯本以为椅子太重,沃尔登肯定提不起来,没想到沃尔登把椅子举过头顶,向房门砸去,木门这才裂成了碎片。

费利克斯急得发了狂,把手伸进破洞,开始撕扯裂碎的木片,手上满是湿滑的鲜血。

他往后一退,沃尔登又抡起了椅子。费利克斯再次用手去撕扯碎木片,他的双手扎满了木刺。他听见沃尔登在喃喃低语,才发现他说的是祷告词。沃尔登第三次抡起椅子砸门,椅子碎了,坐板和椅腿与靠背分了家,不过门上已经砸出了一个洞,洞的大小足够让费利克斯钻进去,而沃尔登则不行。

费利克斯爬进洞口,跌进卧室里。

地板已经着了火,他看不见夏洛特在哪里。

“夏洛特!”他放声高喊。

“在这儿!”她的声音从房间另一头传了过来。

房间四周的火势比较弱,费利克斯贴着墙根跑过去。窗户敞着,她正坐在窗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口喘着粗气。他把她拦腰抱起,背在自己肩上,贴着墙根跑回门口。

沃尔登从门洞里探身去接夏洛特。

沃尔登把头和一侧的肩膀钻进门洞,从费利克斯手里接过了夏洛特。他看见费利克斯的脸和双手被熏得焦黑,裤子也着了火。夏洛特双眼圆睁,眼神里满是恐惧。在费利克斯身后,地板已开始塌陷。沃尔登把一只胳膊伸到夏洛特身下。费利克斯似乎摇摇欲坠。沃尔登缩回脑袋,把另一只胳膊也伸进洞里,扶在夏洛特的腋下。火焰舔舐着她的睡衣,而夏洛特在不停地尖叫。沃尔登说:“没事,爸爸抓住你了。”突然间,她的重量全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他把她从洞里拖了出来,她昏了过去,身子也瘫软下来。就在他把她拽出来的同时,卧室的地板塌陷了,费利克斯坠入火海的一刹那,沃尔登看见了他的脸。

沃尔登低声说:“愿上帝宽恕你的灵魂。”

然后,他向楼下跑去。

汤姆森钳子似的紧紧抓住莉迪娅,不让她冲到烈焰熊熊的房子里去。她怔怔地站着,目不转睛地看着大门,希望看见两个男人带着夏洛特出来的身影。

一个身影出现了。是谁?

那人越来越近:是斯蒂芬,夏洛特被他抱在怀里。

汤姆森放开了莉迪娅,她朝他们跑过去。斯蒂芬把夏洛特轻轻地放在草地上,莉迪娅惊恐地看着他,说:“怎么——怎么——”

“她没死,”斯蒂芬说,“只是昏过去了。”

莉迪娅扑在草地上,揽过夏洛特的头,让她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她左侧的胸脯贴着女儿的胸口。她的心脏正在有力地跳动。

“噢,我的宝贝。”莉迪娅说。

斯蒂芬在她身旁坐下。她看着他,裤子烧焦了,皮肤熏得乌黑,烧起了一个个水泡。但他毕竟还活着。

她向宅子的大门望去。

斯蒂芬看见了她的目光。

莉迪娅意识到丘吉尔和汤姆森就站在近旁,正听着他们谈话。

斯蒂芬抓起莉迪娅的手。“他救出了她,”他说,“然后把她递给了我,紧接着地板塌了。他死了。”

莉迪娅的眼里噙满泪水。斯蒂芬看见了,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说:“他掉下去的那一刻,我看见了他的脸。我想,我此生永远也忘不了那张脸。你知道吗?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神志很清醒,可是……他并不害怕。实际上,他看上去……十分满足。”

眼泪顺着莉迪娅的脸颊不断地往下流。

丘吉尔对汤姆森说:“把奥尔洛夫的尸体处理掉。”

可怜的亚历克斯,莉迪娅忽然想到,于是她也为他而哭泣。

汤姆森难以置信地问:“什么?”

丘吉尔说:“藏起来、埋掉,或者扔进火里,随便你怎么处理。我只要你把他的尸体处理掉。”

莉迪娅惊恐地望着他,透过蒙眬的泪光,她看见丘吉尔从睡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沓纸。

“条约已经签字了,”丘吉尔说,“沙皇将会得到消息,奥尔洛夫死于一场意外,因为沃尔登庄园被大火烧毁了。奥尔洛夫不是被暗杀的,明白吗?没有发生过什么暗杀。”他圆胖的面庞神情急躁,阴沉着脸朝周围所有的人扫了一眼,“从来没有过什么名叫费利克斯的人。”

斯蒂芬起身走到亚历克斯的尸体旁边,不知是谁将他的脸遮住了。莉迪娅听见斯蒂芬说:“亚历克斯,我的孩子……我该如何向你母亲交代呢?”他弯下腰,把亚历克斯的双手交叉盖在他胸前的弹洞上。

莉迪娅望着大火,多年的历史烟消云散,万般过往皆付之一炬。

斯蒂芬走过来站在她的身旁,在她耳畔低声说:“从来没有过什么名叫费利克斯的人。”

她抬起头看着他。在他的身后,东方的天空现出一抹珍珠似的灰白。太阳即将升起,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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