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 月(1 / 2)

危险的财富 肯·福莱特 9456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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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4>1</h4>

米奇·米兰达在考斯夜总会的休息室里抽着雪茄,心里忐忑不安。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爱德华,后者一直躲着他。爱德华不来夜总会,也不再去内尔之家,甚至连奥古斯塔的下午茶也没有参加。米奇已经一个星期没见到他了。

他问奥古斯塔到底出了什么事,可她说她不知道。她看上去有点儿奇怪,因此他怀疑她知道原因,但不肯告诉他。

二十多年来从未发生过这种情况。爱德华不时会因为米奇做的什么事情发脾气、生闷气,但一般最多持续两天。这次的情况就严重了,很有可能危害到圣玛丽亚海港筹资的事。

在过去十年里,皮拉斯特银行大约每年发行一期科尔多瓦债券。这些钱有些用于兴建铁路、自来水厂和投资开矿,有些则贷给政府。米兰达家族直接或间接地受益于这些投资,米兰达老爹是科尔多瓦最有权势的人物,地位仅次于总统。

米奇雁过拔毛,所有项目他都提取一份佣金,但银行里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他个人已经十分富有,更为重要的是,他筹集资金的能力非凡,让他成了科尔多瓦政界举足轻重的人物,成为他那权倾一时的父亲无可争议的继承人。

现在,老爹即将发动一场革命。

整个计划已经拟订。米兰达部队将沿着铁路线大举南下,包围首府。他们将同时对首府的后院、太平洋沿岸的港口城市米尔皮塔发动进攻。

然而,发动革命要花钱。老爹指示米奇筹集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贷款——两百万英镑,用来购买武器和内战所需的各类物资。老爹也开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奖赏。等老爹当上总统,米奇就会出任首相,权力仅次于老爹本人。老爹死的时候,他就会继任他的位置,当上国家总统。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一切。

到时候,他就会像一个凯旋的英雄一样回到自己的国家,等待继承最高统治者的位子,成为总统的左右手,凌驾于他那些堂兄弟——尤其是他的哥哥之上。这一点让他尤为得意。

可现在,爱德华可能将这一切置于危险之境。

爱德华是整个计划的关键。米奇非正式地赋予皮拉斯特银行对科尔多瓦的贸易垄断权,以此提高爱德华在银行的权力和威望。这种办法行之有效,爱德华成了资深股东,如果没有外援,仅靠他本人的能力,他根本当不上。但是反过来说,伦敦金融界的其他人也就没机会了解和发展对科尔多瓦贸易。到头来其他银行都搞不清楚这个国家的投资情况。米奇带去的任何项目都让他们疑虑重重,认为一定是皮拉斯特银行拒绝了他,他才来找他们的。米奇曾经尝试通过其他银行为科尔多瓦筹资,但没一个肯答应。

爱德华生气躲着他,这让他寝食难安。现在,奥古斯塔不愿意,或者不能提供任何线索,他就再也没人可问了——除了米奇以外,爱德华也没有第二个朋友。

他一个人闷闷地坐在那儿,抽着雪茄,发现休·皮拉斯特也来了。现在是晚上七点,休穿着一身晚礼服,独自喝着一杯酒,想必他在等什么人一道吃晚饭。

米奇不喜欢休,他知道这种感觉是相互的。不过,休也许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问问他,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于是他站起来,走到休的桌子那儿。“晚上好,皮拉斯特。”他说。

“晚上好,米兰达。”

“你最近见到你堂兄爱德华没有?他好像消失了似的。”

“他每天都来银行上班。”

“噢。”米奇犹豫了一下。见休并没有邀请他坐下,他说,“我能坐这儿吗?”然后不等对方答复便坐了下来。接着,他压低声音,问道,“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他,你碰巧知道这事儿吧?”

休沉吟了片刻,然后说:“我想不出任何理由对你遮遮掩掩。爱德华发现是你杀了彼得·米德尔顿,二十五年来你一直在欺骗他。”

米奇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见鬼!这事儿是怎么露出来的?他差一点儿就说出了这句话,马上意识到这就等于承认了犯罪事实。他装出一副愤怒的样子猛地站起来。“我就当你什么都没说。”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他只花了几分钟时间就意识到,自己还是跟以前一样,根本不用担心警方会抓他。没人能证明他当时做了什么,再说这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重新调查毫无意义。他所面临的真正危险,是爱德华可能拒绝为老爹募集那两百万英镑。

他必须赢得爱德华的宽恕。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首先要见到爱德华才行。

只是当天晚上他没空,因为已经定下去法国大使馆参加使节招待会,然后跟几个保守党派的议会议员共进晚餐。但第二天他在午饭前后去了内尔之家,把埃普丽尔叫醒,说服她给爱德华送去一封信,信中许诺如果当天晚上他来妓院,就会收到一份“特别的礼物”。

米奇包下埃普丽尔最好的一间房,预订了这一阵子爱德华最喜欢的亨丽埃塔,一个梳着黑色短发的苗条女孩。他吩咐她穿男人的晚礼服,再戴上一顶礼帽,爱德华会觉得这种打扮十分性感。

晚上九点半,他在房间里等爱德华。房间里放着一张四根帐杆的大床、两张沙发、一个华丽的大壁炉、一个普通的洗脸台,还挂着几张连续的淫画,生动描绘着太平间里一个猥琐的护士对着一具年轻漂亮、毫无血色的女尸表演各种性爱动作。米奇斜倚在一张天鹅绒面的沙发上,只穿了一件丝绸长袍,喝着一杯白兰地,亨丽埃塔陪在他身边。

她很快就厌烦了。“你喜欢这些画吗?”她问。

他耸了耸肩,没有答话。他不想跟她说话。他对女人本身没什么兴趣。性行为是一种单调的机械过程。他真正喜欢性的地方是它能够赋予他权力。不时会有女人或者男人爱上他,他则利用这种迷恋控制他们,盘剥和羞辱他们,乐此不疲。就连他年少时对奥古斯塔·皮拉斯特的热爱,也部分地出自征服和驾驭这匹烈性母马的欲望。

从这个角度来看,亨丽埃塔什么也给不了他,他没有控制她的欲望,她身上也没有可以盘剥的东西,而且,羞辱妓女这种等级低下的人也不会带来什么满足。于是,他只管吸着他的雪茄,担心着爱德华会不会来。

一个小时过去了,接着又是一个小时。米奇开始失望。有没有别的方法接近爱德华呢?说到底,如果一个人不想见你,你想找到他是很难的。他可以以“不在家”为借口回避,在办公的地方也可以不见客。米奇可以在爱德华离开吃午饭时在银行外面等他,但那样做太有失尊严了,再说,爱德华也可能不搭理他。他们二人迟早会在某个社交场合碰面,但这或许要等好几个星期,米奇等不了那么久。

后来,快到午夜的时候,埃普丽尔探头进来,说:“他来了。”

“谢天谢地。”米奇松了一口气。

“他喝了杯酒,但他说不想打牌。我估计几分钟后他就会过来。”

米奇开始紧张起来。他对一场极其可怕的背叛负有罪责。整整四分之一世纪以来,他用一种错觉蒙蔽了爱德华,害得他以为是他杀了彼得·米德尔顿,而实际上米奇才是真正的罪人。他必须下大力气才能得到爱德华的原谅。

不过米奇心里早有打算。

他让亨丽埃塔坐在沙发上,用帽子遮住她的眼睛,双腿交叉,再抽上一根烟。他又把煤气灯调得暗暗的,然后自己走到门后面,坐在床上。

几分钟后爱德华走了进来,昏暗的灯光下,他没注意到坐在床上的米奇。他在门口站住,看着亨丽埃塔,问道:“哎,你是谁?”

她抬起头来,说:“你好啊,爱德华。”

“哦,是你呀,”他说,随手关上门,往里面走去,“这么说,这就是埃普丽尔说的‘特别礼物’了?我以前看你穿过燕尾服。”

“是我。”米奇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

爱德华皱起了眉头。“我不想看到你。”他说了一句,便转身走向门口。

米奇拦住了他的去路。“至少告诉我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我们一直是好朋友。”

“我知道彼得·米德尔顿的真相了。”

米奇点点头说:“你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解释一下?”

“有什么可解释的?”

“解释我怎么会犯下如此可怕的错误,为什么从来没有勇气承认这一点。”

爱德华一脸顽固的神情。

米奇说:“坐下,哪怕就一分钟,坐在亨丽埃塔这儿,听我说。”

爱德华犹豫着。

米奇说:“求你了,行吧?”

爱德华在沙发上坐下。

米奇去餐具柜那儿给他倒了一杯白兰地,爱德华点头接过酒杯。亨丽埃塔在沙发上凑过去,挽起他的胳膊。爱德华抿了一口酒,往四周看了看,说:“我讨厌这些画。”

“我也讨厌,”亨丽埃塔说,“一看这画我就打哆嗦。”

“闭上嘴,亨丽埃塔。”米奇说。

“那就对不起了。”她气愤地说。

米奇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正对着爱德华。“我错了,我背叛了你,”他说,“但是当时我只有十六岁,而且我们俩这辈子一直是最好的朋友。就因为一个小男生犯的一点儿小错,你就要把这些统统一笔勾销吗?”

“可二十五年来你随时可以把真相告诉我!”爱德华愤怒地说。

米奇装出一副愁苦的样子说:“我可以,我也应该告诉你,可是,一旦撒了谎,你是很难把它收回来的。这会毁了我们的友谊。”

“那不一定。”爱德华说。

“可是,现在不就这样了……对吗?”

“是的。”爱德华说。他的声音发抖,犹豫不定。

米奇看见时机已到,现在他要使出那个招数了。

他站起身,脱掉身上的长袍。他知道自己看上去很吸引人,身材仍然瘦削,除了前胸和股沟处卷曲的毛发外,浑身的皮肤十分光滑。亨丽埃塔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跪在他的面前。米奇看着爱德华。欲火在爱德华眼中忽闪着,但接着他瞪了一眼,固执地望向远处。

无奈之下,米奇亮出他的最后一张牌。

“你走吧,亨丽埃塔。”他说。

她十分吃惊,但她站起来,走了出去。

爱德华盯着米奇。“你这是干什么?”他说。

“我们要她有什么用?”米奇说。他往沙发边跨了一步,他的下胯离爱德华的脸不过几英寸。他探出一只手,摸着爱德华的头,轻轻揉搓着他的头发。爱德华一动不动。

米奇说:“没有她,我们玩得更好……是不是?”

爱德华咽下一口唾沫,什么也没说。

“是不是?”米奇坚持着。

最后,爱德华开口了。“是,”他用耳语般的声音说,“是的。”

一周以后,米奇第一次走进皮拉斯特银行那间安静肃穆的股东室。

十七年来他一直为他们承揽业务,但每次他到银行来,都是被带到其他房间,然后由听差把爱德华从股东室叫出来。他想,自己如果是英国人的话,恐怕早就被邀请进入这间密室了。他很喜欢伦敦,但他知道在这儿他将永远被当作一个外来人。

他在房间正中的大桌子上摊开圣玛丽亚港口规划图,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规划图上是一座全新的科尔多瓦大西洋沿岸港口,港口还配有船舶修理设施和铁道线路。

当然,这些设施一个也不会兴建。两百万英镑会直接变成米兰达的战争基金。但这张测量图是真的,整个规划也十分专业,如果真正实施下去,或许真能赚到钱。

但它却是一个不诚实的提案,应该算得上有史以来最具野心的欺诈行为。

米奇为他们一一解释建筑材料、劳动力成本,以及关税和收入预测等问题,极力保持着沉稳持重的样子。他的整个职业生涯、他的家人和国家的命运就取决于今天在这房间里做出的决定。

股东们也很紧张。所有六名股东都在这儿:两个女婿——哈特索恩少校和哈里·唐克斯先生、那个老同性恋塞缪尔、小威廉以及爱德华和休。

很有可能会发生一场争斗,但优势控制在爱德华手上,他是资深股东。哈特索恩少校和哈里爵士总是按他们妻子的吩咐行事,而这两个妻子则对奥古斯塔唯命是从,这样一来他们必然支持爱德华。塞缪尔有可能支持休的主张。小威廉是唯一无法预知的因素。

爱德华正如期许的那样对这件事十分热衷。他原谅了米奇,两个人又成了最好的朋友,这又是他当上资深股东以来的第一个重要项目。他很高兴有这笔大生意推动他的任内业绩。

哈里爵士跟着发言:“这个提案经过了深思熟虑,而且,十年来我们的科尔多瓦债券业务一直很好。我觉得这个项目很有吸引力……”

不出所料,反对之声来自休那边。正是休把彼得·米德尔顿事件的真相告诉了爱德华,他的动机显然是要阻挠这个贷款项目。“我一直在留意我们最近经手的几个南美债券出现的问题。”说着,休把复制的几份表格发给大家。

米奇看着这张表,听休继续说下去。“债券提供的利率已经从三年前的百分之六提高到去年的百分之七点五,尽管利率上升,但每次未售出债券数量却越来越高。”

米奇了解金融常识,明白这话意味着投资者越来越觉得南美债券没有吸引力。休平心静气的阐述道破天机,米奇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休接着说:“此外,最近发行的三只债券,每一只都迫使银行在公开市场上购买债券,人为保持价格上升。”米奇明白,这意味着表格中的数字还压低了问题的严重程度。

“坚持在这个饱和的市场继续操作的后果是,我们现在持有将近100万英镑的科尔多瓦债券。我们银行过于倚重这个方向,资金风险很大。”

这一论据十分有力。米奇尽量保持冷静,心想,如果他是股东之一,他就会对这一项目投反对票。但一切不应纯粹靠金融上的推定做结论,利害攸关的还不只是钱的问题。

几秒钟里谁也没有说话。爱德华一脸怒容,但他克制着自己,他知道要是其他股东出面驳斥休,就会更好些。

最后哈里爵士发话了:“你的观点说得很明白,休,但我认为可能稍稍夸大了事实。”

乔治·哈特索恩表示赞同:“我们一致认为这个计划本身很合理,风险小,利润也相当可观。我认为我们应该接受。”

米奇事先知道这两个人会支持爱德华,他在等待小威廉做出判断。

但接着表态的是塞缪尔。“我明白各位都不肯否决新任资深股东提出的第一个重大提案。”他说。他的语气表明他们并非对立阵营的敌人,也相当通情达理,却出于些许好意不得不表态同意,“也许你并不打算过多依赖两个已经宣布辞职的股东的意见,但我做业务的时间是屋里任何人的两倍,休大概也算得上世界上最成功的年轻银行家,我们都觉得这个项目比表面上更危险。不要受个人因素的影响,拒不听从这个忠告。”

塞缪尔真是能言善辩,米奇想,不过早就料到他会保持什么立场。现在大家都看着小威廉。

他终于开口了。“南美洲的债券一直显得比较危险,”他说,“如果我们被它吓坏了,那么这几年就会错过一笔十分有利可图的业务。”这话听起来不错,米奇想。威廉继续说,“我不觉得会出现金融崩溃。科尔多瓦在加西亚总统的领导下已经越来越强大,我相信,我们在那儿的业务会在未来带来更多利润。我们应该寻求更多类似业务,而不是更少。”

米奇不出声地吐出了一口气,他赢了。

爱德华说:“那么,四位股东赞成,两位反对。”

“等一下。”休说。

老天爷,休可能还留了一手,米奇想。他牙根紧咬,真想大喊一声制止他,但还是强压下去,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爱德华生气地看着休说:“怎么?你已经被多数否决了。”

“在这间屋子里,投票只是不得已的做法。”休说,“股东之间出现分歧时,我们通常要达成妥协,最终让每个人都同意。”

米奇看出爱德华打算压制他这个建议,但威廉说话了:“你有什么想法,休?”

“让我先问问爱德华,”休说,“你有信心售出全部或大部分债券吗?”

“是的,如果我们定出合适价格的话。”爱德华说。看他的表情,他显然弄不清这个问题的导向。米奇有种即将受挫的可怕预感。

休接着说:“那我们为什么不以委托方式出售债券,偏要自己包销呢?”

米奇心里暗暗诅咒,这不是他想要的。通常情况下,当银行发行例如一百万英镑的债券时,它会同意自己收购所有未售出的债券,从而保证借款人收到一百万英镑。由于银行做了这种保证,它就能得到较高的利率。另一种方法是无担保出售债券。银行不承担风险,得到的利率也低得多,但如果一百万英镑的债券只卖出一万英镑,借款人就只能得到一万英镑。风险还留在借款人那儿——但在这个阶段米奇不想承担任何风险。

威廉哼了一声:“嗯,这倒也是一个办法。”

休实在狡猾,米奇感到一阵沮丧。如果休坚持反对整个计划,他就会被多数否决。可现在他提出了一个降低风险的方式,银行家是保守的一类人,总是倾向于降低自己的风险。

哈里爵士说:“即便佣金降低,如果我们能全部卖掉,就能赚到六千英镑左右。而如果我们无法全部卖掉的话,就可以避免相当大的损失。”

说点儿什么,爱德华!米奇心里着急。爱德华丧失了对会议的控制,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补回来。

塞缪尔说:“这样的话,股东之间也能达成一致,取得一个令人愉快的结果。”

几个人都低声表示同意。

无奈之下,米奇说:“我不能保证我的委托人会同意。过去银行都是包销科尔多瓦债券,如果你们决定改变政策……”他迟疑了一下,“我就可能去找别的银行。”这是在虚张声势,但他们能看出来吗?

威廉很生气地说:“这是你的特权,别的银行可能对风险持完全不同的态度。”

米奇发现他的威胁可能适得其反,马上又补充说:“我们国家的领导人十分重视与皮拉斯特银行的关系,绝不希望发生危害它的事情。”

爱德华说:“我们也回报他们这种感情。”

“谢谢你。”米奇觉得不可能再说什么了。

他把海港规划图卷起来。他已经被击败,但并不准备放弃。这两百万英镑是他成为自己国家总统的关键,他志在必得。

他要想点儿其他办法。

爱德华和米奇安排好在考斯夜总会共进午餐。本来这是他们的庆功午餐,但现在已经没什么可庆祝的了。

爱德华到达的时候,米奇已经想好了自己该怎么做。现在,他唯一的机会是说服爱德华偷偷违反股东的决定,不通知他们就签署承销债券。这样做既胆大又鲁莽,甚至是一种犯罪行为。但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爱德华走进来,米奇已经在桌边坐好。“我对今天上午银行发生的一切十分失望。”米奇开门见山地说。

“这都怪我那该死的堂弟。”爱德华说,坐了下来。他对侍者招了招手说,“给我拿一大杯马德拉白葡萄酒。”

“问题是,如果债券不能承销,港口建设就无法保证。”

“我已经尽我所能了,”爱德华悲哀地说,“你也在场,都看见了。”

米奇点点头。不幸的是这的确是实情。如果爱德华有他母亲那种才智,足以操纵别人的话,就有可能击败休。但如果爱德华是那种人,他也决不会让米奇牵着走。

就算是个小角色,他也可能反对米奇正在考虑的建议。米奇绞尽脑汁,要找出一个说服他,或者强迫他的办法。

他们点了午餐。等侍者离开后,爱德华说:“我在考虑自己应该有个地方。我跟我母亲一起住的时间太长了。”

米奇勉强装出感兴趣的样子说:“你要买个房子吗?”

“买个小一点儿的,我不想要那种宫殿式的,养着几十个仆人,跑来跑去给炉子添煤。一个不大的房子,有个好管家和几个用人就够了。”

“可在怀特海文宅你也什么都有了。”

“是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个人隐私。”

米奇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了。“你不想让你母亲什么事情都知道……”

“比如,你要想留在我那儿过夜的话。”爱德华说,直勾勾地看了米奇一眼。

米奇突然明白他可以利用这个想法。他装出悲伤的样子,摇了摇头说:“等你有了房子的时候,我大概已经离开伦敦了。”

爱德华一下子蒙了:“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筹不出建设新港口的钱,肯定会被总统召回的。”

“你不能回去!”爱德华吓得声音发抖。

“我当然不希望回去,但我别无选择。”

“债券能卖出去,我肯定。”爱德华说。

“我希望如此,如果他们不……”

爱德华用拳头捶着桌子,震得杯子直摇晃。“但愿休同意我签署包销债券!”

米奇紧张地说:“我想你必须遵守股东会的决定。”

“当然了,此外还能怎么样?”

“嗯……”他迟疑了一下,尽量显出不经意的样子说,“你可以不理会他们今天说的那些话,只管让你的手下拟出一个包销协议,谁也不告诉,你能吗?”

“我觉得可以。”爱德华有些担心地说。

“毕竟,你是资深股东。这应该起点儿作用。”

“当然能起很大作用了。”

“西蒙·奥利弗会谨慎地完成文书工作,你可以信任他。”

“好的。”

米奇简直不敢相信爱德华就这么轻易同意了。“这就决定了我是待在伦敦,还是被召回科尔多瓦了。”

侍者端上他们要的酒,为他们倒进杯子里。

爱德华说:“这件事情最终会暴露的。”

“到时候也晚了。你就推说出现了笔误。”米奇知道这种说法不合情理,怀疑爱德华不会轻信他。

但爱德华并没理会。“如果你留下的话……”他顿了顿,垂下眼睛。

“怎么?”

“如果你留在伦敦,你会时常在我的新房子里过夜吗?”

米奇心中一喜,他发现爱德华唯一感兴趣的就是这件事,看来他赢了。他随即展露出他那最迷人的微笑,说:“当然会了。”

爱德华点了点头。“我要的就是这个。下午我就跟西蒙说。”

米奇端起酒杯。“为了友谊。”

爱德华碰了碰杯,害羞地笑着说:“为了友谊。”

<h4>2</h4>

没做任何预先通知,爱德华的妻子艾米莉就搬进了怀特海文宅。

尽管人们都认为这座房子是奥古斯塔的,但事实上约瑟夫把它遗赠给了爱德华,因此他们不能把艾米莉轰出去——这种做法可能构成离婚的理由,而艾米莉正好希望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