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890(1 / 2)

危险的财富 肯·福莱特 13922 字 11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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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3>第一章    九 月</h3> <h4>1</h4>

约瑟夫·皮拉斯特于1890年9月去世,他在皮拉斯特银行当了十七年的资深股东。在此期间,英国的经济稳步增长,银行也逐渐富裕起来。现在他们差不多跟格林伯恩家族一样富有。约瑟夫留下超过两百万英镑的遗产,其中包括他收藏的六十五个宝石鼻烟盒——每一个代表他生命中的一年——价值在十万英镑,都留给了他的儿子爱德华。

所有家庭成员都把他们的全部资本投在银行业务上,踏踏实实获取百分之五的利息,而普通储户的存款利息通常只有百分之一点五。股东的收入更高,除了投资的百分之五收益,还能通过一个复杂的计算公式分享银行的利润。按照这种分红方式,十年之后,休已经成了半个百万富翁。

举行葬礼的那天早上,休对着剃须镜仔细打量自己的脸,寻找衰老的迹象。他这一年三十七岁,头发已经开始花白,但脸上刮净的胡茬仍是黑色的。眼下正时兴卷曲的小胡子,不知他能不能也留出一副髭须来,让自己显得年轻些。

约瑟夫伯父是幸运的,休这样想着。在他的资深股东任期内,世界金融市场一直保持稳定。只出现过两次小的危机:1878年格拉斯哥市立银行的破产,以及1882年法国大联盟银行的倒闭。两次危机都是英国央行通过暂时将利率提高到百分之六的方式加以遏制,远低于发生恐慌的水平。在休看来,约瑟夫伯父过于将银行的投资压在南美方向上了——但休一直担心的崩盘并未出现,至少在约瑟夫伯父负责的那段时间没有发生。然而,高风险的投资就像把一座摇摇欲坠的房子出租给租户一样,虽然直到房子还在的最后一刻都能收到租金,但当房子塌了,就既没了租金,也没了房子。现在,约瑟夫已经去世,休希望加固一下银行业务,把一部分摇摇欲坠的南美投资抛售出去,或者好好修补一下。

他洗完脸,刮过胡子,便穿上晨衣去诺拉的房间。她正等着他——他们总是在星期五早上做爱。他早就接受了她每周一次的规则。现在她变得非常丰满,脸比以前更圆,不过几乎没什么皱纹,所以看起来仍很漂亮。

但还跟原来一样,他跟她做爱时,闭上眼睛想着的还是梅茜。

有时候他真想把这些全都抛开,但每周五的过场戏还是给他带来了三个儿子,对他们的爱让他分了心:老大取名托比亚斯,是为了纪念休的父亲;老二塞缪尔取的是休叔叔的名字;老三所罗门则是为了纪念索利·格林伯恩。长子托比明年就要在温菲尔德学校上学了。诺拉生孩子没费什么力气,而且一旦他们出生后她就失去了兴趣,休为孩子们付出很多关爱,以弥补母亲对他们的冷淡。

休的那个不为人知的孩子,梅茜的儿子伯蒂,现在十六岁,已经在温菲尔德上了几年学,是奖学金获得者,也是板球队的明星。休为他支付费用,参加学校的毕业典礼,权作自己是孩子的教父。也许这让某些专爱挑刺的人怀疑他就是伯蒂的生身父亲。不过他一直跟索利交好,人人都知道索利的父亲不赡养这个孩子,因此多数人认为休的慷慨大方是为了纪念与索利的友情。

他下床时诺拉问道:“仪式什么时候开始?”

“十一点,在肯辛顿卫理公会会堂。随后在怀特海文宅用午餐。”

休和诺拉仍住在肯辛顿,但有了孩子以后他们就搬进了一座较大的房子。休当时让诺拉自己选,她学着奥古斯塔,选了一座同样华丽、带着暧昧的佛兰芒风格的房子,十分时尚,或者说十分迎合奥古斯塔的房子带动起来的“郊区时尚”。

奥古斯塔一直对怀特海文宅不满意,她希望拥有一座格林伯恩家的那种皮卡迪利宫殿式宅邸。但皮拉斯特家族信奉卫理公会的清教主义,约瑟夫坚持认为怀特海文的房子已经十分奢侈,无论多富有的人都能住。现在这座房子归爱德华所有。也许奥古斯塔可以劝他卖掉,给她买一幢更大的房子。

休下楼去吃早饭,他的母亲已经在那儿了,她跟多蒂昨天从福克斯通赶到这里。休吻了母亲一下,在桌边坐下,她就开门见山地说:“你觉得他真的爱她吗,休?”

休不用问也知道她说的是谁。多蒂二十三岁了,已经跟诺维奇公爵的长子伊普斯维奇子爵订婚。尼克·伊普斯维奇是一个破产公国的继承人,妈妈怕他娶多蒂是为了她的钱,或者说为了她哥哥的钱。

休充满爱意地看着他的母亲。父亲已经去世二十四载,但她仍然穿黑戴素。现在她的头发白了,但在他眼里她还跟原来一样美丽。“他是爱她的,妈妈。”他说。

因为多蒂没有父亲,尼克便找到休,正式请求跟她结婚。在这种情况下,通常是由双方的律师拟定婚姻财产契约,然后再确认订婚,但尼克坚持按自己的一套办法办事。“我已经告诉皮拉斯特小姐,我是个穷人,”他对休说,“她说她知道富裕和贫穷都是什么滋味,认为快乐来自你跟谁在一起,而不是因为你有多少钱。”这么说实在有点儿夸夸其谈,因为休一定会送给妹妹一份慷慨的嫁妆,但他知道尼克是真心爱她,不管她有钱还是没钱,因此便很高兴。

多蒂找了个上等人家,这让奥古斯塔十分恼怒。尼克的父亲去世后,多蒂就会当上公爵夫人,地位远远高过伯爵夫人。

过了一会儿多蒂下来了。她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性情和仪态完全超出了休的预料。原先那个害羞、傻傻的小女孩,现在成了一头黑发、风骚撩人、性情火爆的女人。休估计不少年轻人都让她吓跑了,因此到了二十三岁还没结婚。但尼克·伊普斯维奇稳重的优点让他不需要找一个服服帖帖的妻子顺从自己。休觉得他们的婚姻必定充满激情,吵吵闹闹,跟他自己的婚姻完全相反。

尼克按约定十点钟准时到来,当时他们还没吃完早餐。是休让他过来的。尼克在多蒂旁边坐下,拿起一杯咖啡。他是个很聪明的年轻人,二十二岁,刚刚从牛津毕业,跟大多数年轻贵族不同,他真正通过了各种考试,拿到了学位。他是典型的英国俊男,长着一头金发,一对蓝眼睛,身材也很匀称,多蒂看他的样子,就好像要用勺子把他吃下去一般。他们这种简单而充满欲望的爱让休很是羡慕。

要扮演一家之主,休觉得自己太年轻了,但这次聚会是他召集来的,他也就当仁不让了。“多蒂,你未婚夫和我已经就财产的问题长谈了几次。”

妈妈起身准备离开,但休拦住了她。“现在妇女也要明白钱的事情,妈妈,现代人都这样。”她像嗔怪说了蠢话的小孩子那样看他一眼,笑着又坐了下来。

休接着说:“大家都知道尼克已经规划了他的职业生涯,准备取得律师资格,因为公国已经不再供养他。”休是个银行家,他很清楚尼克的父亲是如何最后倾家荡产的。公爵是一个支持改革的地主,本世纪中叶农业繁荣时期,他借钱资助改善排水系统,挖了几英里的树篱,购进昂贵的蒸汽动力机械用于脱粒、除草和收割。然后就到了19世纪70年代的农业大萧条,一直持续到如今的90年代。农耕地价格下滑,公爵的土地价值已经抵不了花在上面的抵押贷款了。

“不过,如果尼克能够摆脱悬在头顶的抵押贷款,把公国的情况理顺,仍然可以带来可观的收入。就像所有企业那样,只要管理好就行。”

尼克补充说:“我正打算卖掉几个偏僻的农场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产业,把剩下的东西集中起来。我还想在伦敦南部西德纳姆我们的那块地上盖房子。”

休接着说:“我们把公爵领地的财务处理好了,让它成为可转换的固定资产,外加大概十万英镑。这就是我给你的嫁妆。”

多蒂惊得吸了一口气,妈妈落下眼泪。尼克预先知道了这个数字,说:“这实在太慷慨了。”多蒂搂过她的未婚夫,跟他亲嘴,然后绕过桌子吻了吻休。休觉得有点别扭,不过他高兴看到自己让他们如此开心。他相信尼克会用好这笔钱,给多蒂一个安全的家。

诺拉穿着紫黑两色的棉纱葬礼服下了楼。像往常一样,她已经在自己的房间用完早餐。“孩子们去哪儿了?”她急冲冲地说,看了看挂钟,“我跟那个倒霉的家庭教师说了,让他们准备——”

她还没说完,家庭教师和几个男孩子就进了门,十一岁的托比、六岁的萨姆和四岁的索尔。他们都穿着黑色的外衣,扎了黑领带,头上还戴了小礼帽。休感到十分骄傲。“我的小战士们,”他说,“昨晚英格兰银行的贴现率是多少,托比?”

“没有变化,还是两个半百分点,先生。”托比亚斯说,他每天早上都要读《泰晤士报》。

老二萨姆正急着通报他的新闻。“妈妈,我弄到个宠物。”他兴奋地说。

家庭教师立刻不安起来:“你怎么没跟我说……”

萨姆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火柴盒,举到母亲眼前打开它。“这是蜘蛛比尔!”他自豪地说。

诺拉尖叫起来,一把打掉他的火柴盒,往后跳了一步,嘴里嚷道:“这孩子真讨厌!”

萨姆在地上找他的小盒子。“比尔跑了!”他一下子哭了起来。

诺拉转身朝家庭教师嚷道:“你怎么让他干这种事!”

“对不起,我不知道——”

休插了进来。“反正又没出什么事儿,”他想让气氛温和下来,伸手搂住诺拉的肩膀,“也就是让你吓一跳罢了。”他把她带进厅里,“好啦,我们现在该走了。”

出门时休把手放在萨姆的肩上,说:“现在,萨姆,我想让你明白,任何时候都不要吓唬女士。”

“我的宠物没了。”萨姆伤心地说。

“反正蜘蛛也不喜欢住在火柴盒里。也许你该找个别的什么当宠物。金丝雀行吗?”

他马上高兴起来。“我能养一只吗?”

“你必须保证定时喂食喂水,否则鸟会死的。”

“我保证,我保证!”

“那我们明天就去找找看。”

“万岁!”

他们坐着封闭马车前往肯辛顿卫理公会会堂,外面下着大雨。男孩子们从未参加过葬礼,总是显得很严肃的托比问:“我们是不是该哭啊?”

诺拉说:“别说蠢话。”

休真希望她对孩子们多少体贴一点儿。她自己还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他认为这导致了她很难当好一个母亲,对照料自己的孩子一窍不通。不过她自己也没努力,他想。他回答托比说:“你想哭就可以哭,这在葬礼上是允许的。”

“我觉得我不会哭,我不喜欢约瑟夫伯祖。”

萨姆说:“我喜欢蜘蛛比尔。”

最小的索尔说:“我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哭了。”

肯辛顿卫理公会会堂的石头建筑十分富丽堂皇,显示了卫理公会教派既虔信简朴又暗地渴望炫富的矛盾心态。虽然被称为会堂,但它的华丽程度堪比任何一座英国圣公会或天主教教堂。会堂里面没有祭坛,但有一架宏伟的管风琴。这里禁止挂画像或摆设雕像,但整个架构是巴洛克式的,壁饰塑型和装饰都十分精细奢华。

这天早上会堂十分拥挤,拱廊和过道以及大堂后面都站满了人。银行的职员停工一天,参加仪式,全城各个重要的金融机构都派了代表。休向英国银行主管和财政大臣以及本·格林伯恩点头致意,格林伯恩年逾七十,但身板依然像年轻的卫兵一样硬朗。

皮拉斯特家的人被引到预留的前排座位。休在塞缪尔叔叔旁边坐下,后者如往常一样,穿着一套极其整洁的黑色双排扣礼服,戴着上浆翻领和时髦打法的真丝领带。跟格林伯恩一样,塞缪尔已年过七十,也一样显得精神、得体。

资深股东约瑟夫一死,塞缪尔是显而易见的继任人。在所有股东里他的资格最老,也最有经验。然而,奥古斯塔跟塞缪尔两人针尖对麦芒,她会拼命反对。她可能会推举约瑟夫的弟弟小威廉,他现在也四十二岁了。

几个股东里头有两个人不会被考虑,因为他们不是皮拉斯特家族的人,一个是哈特索恩少校,另一个就是约瑟夫的女儿克莱曼婷的丈夫,哈里·唐克斯爵士。剩下的就是休和爱德华。

休真心想当这个资深股东。虽然他是最年轻的股东,但他是所有人中最有才干的银行家。他知道如何让银行发展壮大,同时减少约瑟夫所依靠的那类危险性的贷款项目。然而,奥古斯塔会比反对塞缪尔还要强烈地反对他。可他不能等到奥古斯塔老了或者死了以后再执掌银行大权。她现在才五十八岁,再精力充沛地折腾十五年丝毫不成问题。

另一个股东就是爱德华,他坐在第一排,紧靠在奥古斯塔旁边。他愈发笨重,长着中年人的红脸膛,最近又染上一种皮疹,显得非常难看。他既不聪明也不勤奋,十七年来所掌握的银行业务寥寥无几。他十点后才上班,中午前后出去吃饭,常常是下午就不回来了。他习惯早餐喝雪利酒,然后一整天都晕晕乎乎,依靠他的秘书西蒙·奥利弗打理事务。要他当资深股东是无法想象的。

爱德华的妻子十分罕见地坐在他旁边,他们向来各过各的。他和他母亲住在怀特海文宅,而艾米莉一直住在他们乡下的房子里,只在葬礼这种礼仪场合来伦敦一次。艾米莉曾经非常漂亮,长着蓝色的大眼睛,带着天真烂漫的微笑,但这些年在她脸上留下了失望的印记。两个人没有孩子,休看出他们互相憎恨。

艾米莉边上坐的是米奇·米兰达,雅致的灰色大衣配了一条黑色的水貂领子,显得阴气森森。自从发现米奇谋杀了彼得·米德尔顿以后,休就觉得这人实在可怕。爱德华和米奇两人依然亲密无间,十年来米奇参与了不少由银行融资的南美业务。

葬礼仪式冗长乏味,然后一干人马从会堂出来,冒着九月的细雨前往墓地,灵车后面跟着好几百辆马车,一个多小时才到墓地。

奥古斯塔守着丈夫的棺材落入墓穴,休在一旁打量着她。她站在爱德华打着的一把大伞下面。她一头银发,戴着一顶巨大的黑帽子,显得极其华贵。现在,在她失去自己的终身伴侣的时候,她该有点儿人性,心生哀悯吧?但她高傲的脸上刻着坚忍的线条,像一尊罗马元老院议员的大理石雕像,看不出任何悲伤。

葬礼过后整个皮拉斯特大家庭在怀特海文宅共进午餐,包括所有股东和他们的家属,外加紧密生意伙伴和米奇·米兰达这类长期门客。为了让大家都坐在一起吃饭,奥古斯塔把两个长餐桌对到一起,摆在客厅里。

休有一两年没有进过这幢房子了,这期间它又重新装修过,这次是最时尚的阿拉伯风格。门口装了一个摩尔式的拱门,所有的家具都带着浮雕细工,室内装饰采用的是丰富多彩的伊斯兰抽象设计,客厅摆着一个开罗屏风和《古兰经》台。

奥古斯塔把爱德华安排在他父亲的椅子上。休觉得她这么做有点失策。让他坐在上首,反而无情地强调了他无能填补父亲的空缺。约瑟夫是个反复无常的领导者,但他并不愚蠢。

不过,奥古斯塔做事始终是有目的的。在午餐接近尾声时,她以惯有的唐突方式说:“要尽快选一个新的资深股东,显然这应该由爱德华担任。”

这话让休颇为惊诧,尽管奥古斯塔一贯看不见她儿子的缺点,可这仍然出乎他的意料。他很清楚她无法得逞,但她竟然提出这种建议,还是十分令人不安。

餐桌上一时陷入沉默,休意识到大家都在等着他说话。家人都认为他是奥古斯塔的反对者。

他犹豫了一下,考虑如何把这事处理好。他决定把这事搁置一下。“我认为股东们将在明天讨论这个问题。”他说。

奥古斯塔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他,她说:“我要谢谢你没有在我的家里发号施令,告诉我该讨论什么,年轻人。”

他很快整理了一下思路,说:“如果你一意坚持,也行。不过这个决定不是说做就做的,就连你,亲爱的伯母,也无法决定。你显然不理解问题的微妙之处,因为你从没做过银行的工作,或者说什么工作都没做过——”

“你竟敢——”

他提高自己的声调,压过她。“现在资格最老的股东是塞缪尔叔叔,”他说,意识到自己说话太冲,便又把声音放缓和些,“我敢肯定我们都同意让他做,这是个明智的选择,他成熟老练,经验丰富,被金融业界普遍接受。”

塞缪尔叔叔略微点头,以感谢他的溢美之词,但他一句话也没说。

没有人反驳休,但也没有人表态支持他。他估计他们不想公然对抗奥古斯塔,这些懦夫宁愿让他出头,自己坐享其成。这实在令人鄙视。

随便吧。他接着说:“不过,塞缪尔叔叔以前已经把这荣誉出让了一次,如果他再这样做的话,皮拉斯特家族最年长的就是小威廉,他在业内也广受尊敬。”

奥古斯塔不耐烦地说:“这事不是靠什么业内,而是由皮拉斯特家族决定。”

“确切说,由皮拉斯特银行的股东,”休纠正道,“正如股东需要取得其他家庭成员的信任一样,银行需要赢得广大金融界的信任。如果丧失了这种信任,我们也就到头了。”

奥古斯塔越来越生气:“我们有权喜欢谁就选谁!”

休使劲摇了摇头,再没有比这种不负责任的说法更让他恼火的了。“我们没有权利,只有义务,”他强调说,“我们受委托管理别人数百万英镑的财产。我们不能为所欲为,必须做该做的事。”

奥古斯塔又换了一种策略:“爱德华是儿子,是继承人。”

“这不是一种可以世袭的头衔!”休气愤地说,“要看谁最有能力。”

现在轮到奥古斯塔发火了:“爱德华跟别人一样有能力!”

休环视桌子四周,意味深长地跟每位股东对视了一下,然后继续说。“有没有人愿意把他的手放在心窝上,说爱德华是我们中间最有能力的银行家?”

很长时间谁都没说话。

奥古斯塔说:“爱德华的南美债券让银行赚了很多钱。”

休点了点头。“不错,过去十年中我们的确售出了几百万英镑的南美债券,所有业务也是爱德华经手处理的,但这笔钱很危险。人们购买债券,是因为他们相信皮拉斯特银行。如果有哪个国家的政府拖欠支付利息,所有南美债券的价格会暴跌,皮拉斯特银行就会受到谴责。正因为爱德华成功的销售业绩,我们的声誉,我们最为宝贵的财产,现在攥在了一群不识字的野蛮独裁者和将军手里。”说到这里,休发现自己一下子十分激动。他用自己的才智和辛勤的劳动让银行信誉大增,奥古斯塔的为害企图让他心中充满义愤。

“你销售的北美债券也一直都有风险,银行就是干这个的。”她得意地说,好像抓住了他的短处。

“美国拥有现代的民主政府,自然资源十分丰富,也没有敌人。现在,他们又废除了奴隶制,没有任何理由认为这个国家一百年内会出现动乱。相比之下,南美洲都是些相互交战的独裁国家,十天时间就会变个样子。南北两者尽管都有风险,但北方的危险要小得多。银行业务就是一种风险的估算。”

“你不过是嫉妒爱德华,你一直嫉妒。”她说。

休不明白为什么其他股东都不说话,一旦他发现了这个问题,他也就猜到奥古斯塔肯定事先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了。难道她真的说服了他们,甘愿接受爱德华当资深股东吗?这让他忧心忡忡。

“她到底都跟你们说了什么?”他突然说道,挨个盯着他们,“威廉?乔治?哈里?说吧,别再瞒着了。你们已经预先讨论过了,奥古斯塔收买了你们。”

他们一个个显得呆呆傻傻的,最后威廉说:“谁也没被收买,休,但奥古斯塔和爱德华挑明了,除非让爱德华当资深股东,否则他们就……”他局促不安起来。

“说下去。”休催促道。

“他们会从银行撤出资本。”

“什么?”休惊呆了。撤出资本在这个家族里算是一桩重罪,他自己的父亲这样做了,就一直没有得到宽恕。奥古斯塔竟敢以这种方式相要挟,实在太可怕了,这也表明她已狠下心来,志在必得。

家族的人里头,她和爱德华控制着银行大约百分之四十的资本,超过两百万英镑。如果他们按照法律赋予的权利在这个财年年底抽出资本,银行的实力会被大大削弱。

奥古斯塔如此威胁令人震惊,更糟糕的是股东们已经准备让步。“你们就这么屈服了!”他说,“如果你这次让她得逞了,她就会得寸进尺,每次想干什么就威胁撤出资本,以此降伏你们。你们还不如让她当资深股东。”

爱德华咆哮起来:“你竟敢这样跟我母亲说话!注意点儿礼貌!”

“让你的礼貌见鬼去,”休毫不客气地回敬道,他知道大发脾气于事无补,但他的怒火实在无法抑制,“你们是要毁掉一家大银行。奥古斯塔有眼无珠,爱德华愚蠢至极,而你们其余的人又胆小如鼠,不敢阻止他们。”他往后推了推椅子站了起来,挑战一般地把他的餐巾扔在桌子上,“好吧,这里有个人不会被吓唬住。”

他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意识到他即将说出一句改变他余生方向的话。桌子周围的人都在盯着他。他别无选择。“我辞职。”他说。

转身离开桌子时他瞥见了奥古斯塔的眼神,看到她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塞缪尔叔叔晚上来找他。

塞缪尔是一个老人了,但仍像二十年前一样讲究虚荣。他还跟那个叫斯蒂芬·凯恩的“秘书”住在一起。皮拉斯特家族里只有休一个人去过他们家,他们的房子地处放浪不羁的切尔西,屋子的装饰风格唯美时尚,家里到处都是猫。有一次,他们喝着一瓶波尔多葡萄酒时,斯蒂芬说,在皮拉斯特的家眷里只有他不是个泼妇。

塞缪尔到访时休正待在他的书房里,他一般晚饭后都在那儿寻清静。他在膝头放着一本书,但并没有读,眼睛盯着炉火,想着以后的事。他的钱足以保证让他衣食无忧,有生之年不再工作都行,但他永远也当不成资深股东了。

塞缪尔叔叔显得疲惫而伤感。“在堂弟约瑟夫活着的时候,我的意见总是跟他相反,一直都在争来争去,”他说,“我真希望一切不是这样。”

休问他要喝点儿什么,他想要杯波尔多。休叫来他的管家,吩咐他取一瓶来。

“你对这些事情怎么看?”塞缪尔问道。

“我一开始很气愤,但现在我只是感到沮丧,”休回答说,“爱德华实在不可救药,根本不适合当资深股东,但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你是怎么想的?”

“我跟你的感觉一样。我也要辞职。我不会撤出我的资本,至少不会马上撤,但在今年底我要做这件事。你闹这么一出走了以后,我就跟他们这么说了。不知道我是否该早点儿说这话,这也不会改变任何事情。”

“他们还说了什么?”

“哦,这就是我到这儿来的原因,亲爱的孩子,很遗憾,我当成了敌人那边的信使,他们请我来劝你不要辞职。”

“这帮该死的傻瓜。”

“他们当然很愚蠢。不过,有件事情你应该想想,如果你立刻辞职,城里的每个人都会知道是什么原因。大家会说,如果休·皮拉斯特认为爱德华无法管理银行,他就肯定管理不好。这会让人们失去信心。”

“的确,如果银行的领导力量薄弱,人们就应该对它失去信心,否则他们的钱就保不住了。”

“但如果你辞职会引发金融危机呢?”

这是休所没有想到的:“有这个可能吗?”

“我觉得有可能。”

“我不想那么做,这不用说。”一场危机可能将其他完全正常的生意拉下水,就像1866年奥弗闰德与古尔尼的破产毁掉了休父亲的公司那样。

“也许你该留职到这个财年年底,跟我一样,”塞缪尔说,“只差几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爱德华负责,让大家习惯习惯,然后你再走,不会让人大惊小怪。”

管家送来一瓶波尔多。休一边咂摸着酒,一边思考着。他觉得自己应该同意塞缪尔的建议,不管他愿不愿意这样做。他对所有人都说教过银行对储户以及整个金融界负有责任,他必须说到做到,履行自己的承诺。如果他感情用事,让银行遭受损失,那他就跟奥古斯塔没什么两样了。此外,推迟离职会让他有时间好好考虑以后该做什么。

他最后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我一直待到年底。”

塞缪尔点了点头。“我想你会这么做,”他说,“这是正确的选择——你的最终选择都是对的。”

<h4>2</h4>

十一年前,梅茜·格林伯恩跟上流社会说再见时,挨个走访了她的所有朋友,这些朋友为数众多,一个个都很富有。梅茜劝说他们捐助蕾切尔的南渥克女子医院,这些投资抵补了医院的日常开销。

这笔钱由蕾切尔的父亲管理,他是医院经营者中唯一的男性。梅茜本想自己来管理这些投资,但她发现银行家和股票经纪人不愿意跟她打交道,不按她的指示办,跟她要她丈夫的授权,有什么信息也隐瞒不报。尽管她可以去跟他们据理力争,但设立医院之初很多事情都需要她跟蕾切尔去拼去闯,于是她们便请鲍德温先生负责财务。

梅茜成了寡妇,但蕾切尔跟米奇·米兰达的婚姻还维持着。蕾切尔跟丈夫从不见面,但他就是不同意离婚。十年来她一直跟梅茜的哥哥,现在是议会议员的丹·罗宾逊保持秘密恋爱关系。他们三人一起住在沃尔沃思郊区梅茜的房子里。

医院设在市中心的工人聚居区,他们在南渥克大教堂附近长期租下连在一排的四幢房子,在每层的内墙上凿出门来,建成了他们的医院。跟一般医院摆满床铺的洞穴般的病房不同,他们这里都是单个的小房间,十分舒适,每个房间只有两三张床位。

梅茜的办公室靠近正门,房间里十分温馨,摆着两张舒适的椅子,一只插着鲜花的花瓶,地毯有些褪色,但窗帘十分明亮。墙上挂着镶在相框里的海报“神奇的梅茜”。办公桌不太显眼,一本本登记簿放在一个柜子里。

坐在她对面的这个女人光着两脚,破衣烂衫,怀着九个月的身孕。她带着一副既警惕又绝望的表情,就像饥饿的猫走进一间陌生的房子寻找吃的一样。梅茜说:“你叫什么名字,亲爱的?”

“萝丝·波特,夫人。”

他们总是叫她“夫人”,就好像她是个阔太太。她以前还让她们叫她梅茜,现在已经随她们便了。“你想喝杯茶吗?”

“好的,谢谢夫人。”

梅茜拿一只普通的瓷杯倒上茶,加了奶和糖。“你像是累坏了。”

“我是从巴思一直走过来的,夫人。”

这一路有一百英里。“那你得走一个星期吧!”梅茜说,“可怜的孩子。”

萝丝一下子哭了起来。

这很正常的,梅茜都习惯了。最好让她们哭个痛快。她坐在萝丝椅子的扶手上,让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搂着她。

“我知道我很邪恶。”萝丝抽泣着说。

“你不邪恶,”梅茜说,“我们都是女人,明白这都是怎么回事。我们这里不讲什么邪恶,那是神父和政治家的话。”

过了一会儿萝丝平静下来,喝着茶。梅茜从柜子里拿出最近记录的登记簿,在办公桌后面坐下。她把每个入院的妇女都记录下来,这种登记经常能派上用场。如果某个自以为是的保守党成员在议会中发布言论,说大多数未婚母亲都是妓女,或者她们都打算遗弃自己的孩子之类陈词滥调,她就会客客气气、认认真真地写封信,用证据反驳他,还会在各处演讲重复她的驳斥。

“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她对萝丝说,“你怀孕前在哪儿干活?”

“我在巴思给一个叫弗里曼的太太做饭。”

“那你是怎么认识那个小伙子的?”

“他在街上跟我搭话,那天下午我休息,我打着一把黄色的新阳伞,我这打扮好像挺招人的,我后来明白了。都是那把黄伞把我毁了。”

梅茜哄着她把自己的遭遇讲了出来。故事很典型。这男的是个家具商,是较富裕、较受尊重的工人阶层。他向她大献殷勤,两个人已开始谈婚论嫁。他们晚上去公园,天黑后坐在那儿偷偷摸摸,周围也都是干这种事儿的男男女女。找不到什么机会性交,但他们还是趁她的雇主不在家,或者那男人的女房东喝醉的时候搞了四五次。后来他丢了工作,去了另一个城市找活儿干。他给她写了一两封信,然后就彻底消失了。接着,她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我们会尽力联系上他。”梅茜说。

“我觉得他已经不爱我了。”

“到时候再看。”让人惊讶的是,这种男人最后往往会跟女孩结婚。即使在得知女方怀孕后跑掉了,他们也会后悔自己当时的慌张之举。就萝丝的情况来说,这种结果的可能性很大。这男的离开她是因为自己丢了工作,而不是因为他已经不爱萝丝,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要当父亲了。梅茜总是尽量让他们来医院看看母亲和孩子,一看见无助的孩子,看见自己的骨血,他们时常会展现出自己最善良的一面。

萝丝身上抖了一下,梅茜问道:“怎么回事?”

“我后背疼,应该是走路走的。”

梅茜笑了笑说:“这不是背疼。你快要生宝宝了。我们去找张床吧。”

她把萝丝带到楼上,把她交给一位护士。“都会没事的,”梅茜说,“你会生一个健康可爱的小宝宝的。”

她进了另一个房间,来到被她们称作“无名小姐”的病床前。这女人拒绝透露自己的任何情况,连她的名字也不说。她是个黑头发的女孩,十八岁左右。她说话带着上流社会的口音,穿的内衣十分昂贵,梅茜断定她是个犹太人。“感觉怎么样,我亲爱的?”梅茜问她。

“我觉得很舒服,真是太感谢你了,格林伯恩太太。”

她跟萝丝完全不同,可以说两个人简直是天上地下,但她们遭遇了相同的困境,都要在同样痛苦和混乱的状态下生下孩子。

梅茜回到自己的房间,继续写那封给《泰晤士报》编辑的信。

女子医院

布里奇大街

南渥克

伦敦,S.E.

1890年9月10日

致《泰晤士报》编辑

亲爱的先生:

我饶有兴致地读了查尔斯·威克姆博士有关妇女在身体上低男人一等的信函。

刚才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写下去,但萝丝·波特的到来给了她灵感。

我刚刚接待了一名来医院的年轻女子,她有了身孕,却从巴思徒步走到这里。

编辑可能会把“有了身孕”这句话删掉,觉得这太粗俗,但梅茜不在乎他们的审查,就这样写。

我注意到威克姆博士是从考斯夜总会写这封信的,这让我不禁怀疑,有多少夜总会会员能从巴思步行到伦敦?

当然,作为女人,我从未光顾过夜总会,但我经常看到会员站在台阶上招呼出租马车,把他们送到不到一英里或更近的地方,我不得不说,他们多数人看上去很难从皮卡迪利广场步行到议会广场。

他们肯定无法在伦敦东区的那些血汗工厂一班连续干十二个小时,而成千上万的英国妇女每天都这样——

她再次被敲门声打断。“进来吧。”她说道。

进门的这个女人既不是穷人,也没有怀孕。她长着一对蓝色的大眼睛,一张少女的脸,穿戴打扮贵气十足。这人是艾米莉,爱德华·皮拉斯特的妻子。

梅茜站起来吻了吻她。艾米莉·皮拉斯特是医院的赞助人之一。赞助圈里实在是什么样的女人都有——梅茜的老朋友埃普丽尔·蒂尔斯利也是其中的成员,她现在已经在伦敦拥有三家妓院。她们送来旧衣服、旧家具,从自家厨房拿来多余的食物,还有纸张墨水等杂七杂八的用品,有时候还能帮助分娩后的母亲找工作。但最重要的是,她们为梅茜和蕾切尔提供了精神上的支持,抵御男性社团对她们的诽谤和谩骂,因为她们没有强制不道德的未婚母亲祈祷、唱赞美诗,不对她们进行说教训诫。

艾米莉在埃普丽尔妓院的面具之夜有过一次灾难性的经历,梅茜觉得自己对此负有部分责任。艾米莉想引诱自己的丈夫,但并没成功。从那时起,艾米莉和讨厌的爱德华就偷偷分居,像有些富裕家庭的夫妇一样各过各的,互相仇恨。

艾米莉两眼发亮,很兴奋。她坐下来,随即又起身查看一下门关牢了没有。然后她说:“我恋爱了。”

梅茜弄不清这到底是不是个好消息,但嘴里说道:“太棒了!是跟谁啊?”

“罗伯特·查尔斯沃思。是个诗人,他写的文章都是有关意大利艺术的。他一年里大多住在佛罗伦萨,但他在我住的村子里租了间小屋,他喜欢九月份待在英格兰。”

这话让梅茜觉得这个罗伯特·查尔斯沃思挺有钱,不用做任何实际工作也能过得不错。“他肯定非常浪漫吧。”她说。

“哦,是的,他很有激情,你会喜欢他的。”

“我估计会吧。”梅茜说,尽管实际上她受不了有私人收入的激情诗人。不过她还是为艾米莉高兴,她本不该受那么多罪的,“你当他的情妇了?”

艾米莉的脸红了。“哎呀,梅茜,你总是挑最尴尬的问题问!当然没有!”

自从发生了面具之夜的事,梅茜就觉得不会再有什么事情能让艾米莉感到尴尬了,因此有些吃惊。但是经验告诉她,是她自己,在这方面比别人都特殊。大多数女人如果真想了解什么事情的话,就会打马虎眼,但梅茜没有耐心客客气气地转弯抹角。她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好吧,”她唐突地说,“可你不能堂堂正正做他妻子,对吧?”

艾米莉的回答让她吃了一惊。“我就是为这事儿来找你的,”她说,“你知道怎么能废除一桩婚姻吗?”

“天哪!”梅茜想了一会儿,“我觉得,理由应该是这桩婚姻从来没有圆房,对吗?”

“对。”

梅茜点了点头。“不错,我了解这方面的事。”难怪艾米莉到她这儿来了解法律问题。她没有女律师可找,而男律师会直接去找爱德华,有可能泄露天机。梅茜从事的是妇女权利保护活动,研究过结婚和离婚的现行法律。“你要先去高等法院的遗嘱继承、离婚及海事法庭,”她说,“你还得证明爱德华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性无能,不只跟你在一起时才那样。”

艾米莉的脸沉了下来:“哦,天哪,我们都知道,情况不是这样。”

“另外,你不是处女这个事实也是个大麻烦。”

“这么说,没指望了。”艾米莉惨兮兮地说。

“只有说服爱德华合作才能办成这件事。你觉得他会吗?”

艾米莉眼睛一亮说:“他会的。”

“如果他签一份书面宣誓书,说他性无能,不反对废除婚姻,你的证据就够了。”

“那我就想办法让他签字。”艾米莉的脸上露出了果敢的神色,让梅茜想起这女孩有种令人意想不到的坚强意志。

“要谨慎行事。丈夫和妻子合谋做这种事是违法的,提防着点儿王室讼监,这种人相当于离婚警察。”

“那我以后能不能嫁给罗伯特呢?”

“可以。按照教会法规,结婚未行房完全可以离婚。大约需要一年时间等待这案子上法庭,然后还有六个月的等候时间,才能最终完成离婚,但最后你会获准再婚的。”

“我真希望他同意这么做。”

“他对你怎么样?”

“他讨厌我。”

“你觉得他想摆脱你吗?”

“我觉得他根本不在乎,这样我就给他腾地方了。”

“如果你硬是不给他腾地方呢?”

“你的意思是,我要给他找点儿麻烦什么的?”

“我也刚刚想到这一点。”

“我想我可以。”

梅茜相信,只要艾米莉有了这种念头,就一定能把爱德华搅得坐卧不宁。

“我要找个律师写这份文件,然后让爱德华签字。”艾米莉说。

“我让蕾切尔的父亲帮忙,他是个律师。”

“真的?”

“当然。”梅茜瞥了一眼挂钟,“我没时间了,今天是温菲尔德新学期的第一天,我得送伯蒂去学校。我明天一早去找他。”

艾米莉站了起来说:“梅茜,一个女人能有你这么个朋友,实在太好了。”

“不过我得警告你,这件事会弄得皮拉斯特家族鸡犬不宁。奥古斯塔会暴跳如雷的。”

“奥古斯塔吓唬不了我。”艾米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