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回忆着小说中男女主互相打闹的场景,也学着小说人物悄悄迂到霍泱身后,想趁其不备蒙住他双眼,让他猜猜我是谁。
只是,刚靠近霍泱,白檀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跑过去一把夺过霍泱手中的笔记本,心脏怦怦乱跳。
“为什么看我隐私。”
霍泱的手还保持着拿本子的姿势,在白檀的质问中缓缓抬起眼眸。
漆黯的眼底,如同极寒的深渊。
无声地对峙了快要一个世纪,霍泱垂了手,移开视线,鼻间发出意味不明的一声轻笑。
“为了追求极致的人设细节,以霍泱为素材想写出一本浪漫到名垂青史的小说。”霍泱望着桌上一点水渍,语气淡淡,“所以,你成功了么。”
白檀闭上眼,不停做着吞咽,一直到喉咙发涩,再也咽不下去。
“甚至因为实习一月没能从霍泱这里深挖到人设,打算另寻良人,也是在那时想拒绝我续约的邀请,对么。”
这番话,白檀不可置否,更无言反驳。
他很懊悔为什么要把素材本带到剧组来,是怕藏得不够隐蔽不能被人轻易发现是么。
霍泱见他不说话,又从桌上拿起他还亮着屏幕的手机。
“无意间看到你在论坛说,如果你的小说能翻拍成影视,你希望霍泱来出演主角,我真的很开心,还在幻想对写作一窍不通的你会不会为了我写一本小说。”
白檀的手指渐渐收拢,指尖狠狠掐进掌心。
这件事顺序一换,就是彻底决裂与皆大欢喜的区别。
因为后者不带任何目的,是由心而发。
“霍老师。”白檀晦涩着开口,“我承认我给你做助理动机不纯,也是有备而来。”
可他真的没办法了,他太想赢了,太想从妈妈那里得到短暂的眼神停留。
“但我……”他的声音哽咽了。
他很想告诉霍泱,当他选择与霍泱签下五年合同时,他的新文他的胜负欲依然重要,可也不是最重要的了。
他更想留在霍泱身边。
只是因为杨越阡的存在导致潜意识里不想承认,不想自己变成无耻破坏他人感情的第三者。
可这个时候再说这些话,只会让人觉得是狡辩。
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已经成立。
“是么。”霍泱轻笑一声,直起身子,“我还该感谢你的坦承了。”
说完这句话,他绕开白檀离开了休息室。
白檀缓缓展开手中的素材本。
里面全是他对霍泱的观察记录,以及自己的心得体会和下一步计划。
在当事人看来无异于被阴沟里的老鼠暗戳戳盯着一举一动般那样恶心。
而他不久前还因为新文怒涨一万收感到窃喜的心情,在当下环境变成了狠狠甩回来的耳光。
白檀使劲吸了吸鼻子,可还是无法克制鼻根的酸胀感。
他睁大眼睛抬头望向屋顶。
不能哭,没有资格哭的。
……
影视城后门僻静的小花园里。
霍泱望着紫藤萝花架上于深秋停落的最后一只蝴蝶。
“霍老师,终于找到您了。”含带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霍泱余光扫了眼腆张脸凑上来的杨越阡。
冷哧一声。
“我知道您也看出来我是故意而为,不过那小助理的素材本我也是无意发现,我觉得您该有知情权,也不能继续纵容一个动机不纯的人潜伏在您身边,不知何时就会咬您一口。”
杨越阡说得冠冕堂皇。
“但是。”杨越阡靠近一步,深深凝望着霍泱的侧脸,“请您相信,我对您是真心的,因为爱慕,所以不想您遭受什么伤害。尽快开除那个助理对您百利无一害。”
“说够了么。”霍泱翕了眼,声音森寒,“说够了就滚。”
杨越阡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他很难相信“滚”这个极具侮辱性的字眼是从霍泱口里说出来的。
他落寞地笑笑,垂了眼:
“好,我滚,但是这件事请您务必考虑清楚。”
杨越阡说完,使劲擦了把眼睛,转身踉跄着离开。
*
“收工收工,各位辛苦了。”
片场中,导演一声令下,剧务们便开始收拾东西等着回家把自己交给柔软的大床。
白檀回过神,朝着人群中看了一圈。
又去休息室看了一圈。
最后又去卫生间看了一圈。
哪里都没找到霍泱的影子。
“导演,霍老师呢。”他抓住郭导问。
郭导满脸疑惑:
“你怎么还在这,霍老师早就走了啊,他说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你怎么没和他一起?”
白檀怔了怔,摇摇头:
“可能,是我们错过了吧。”
回家的路上,白檀坐在公交车上,靠着车窗。
窗户上映照出他几分疲惫的脸,就这样跟着车子摇摇晃晃驶入夕阳中。
车上传来报站声:
“观澜堂到了,下车的乘客……”
白檀猛然回神,小跑到后门按下下车铃。
在霍泱家楼下徘徊了许久,看到犯了错死不承认被妈妈打屁股的小孩,白檀忽然意识到,做错事不要紧,认识到错误并改正才是君子所为。
跟着其他住户进了入户门,白檀的心随着电梯上升一并悬到半空。
霍泱不是那样小气的人,诚心道歉他会消气的。
只是,怎样才算是诚心呢。
一直来到霍泱家门口,白檀也没考虑明白这个问题。
他按下门铃,久久之后,并没有人回应。
他确定霍泱是在家的,刚才在楼下见他家灯亮着。
“霍老师。”他鼓起勇气又敲了敲门。
那句“对不起”在冗长的沉默无回应中卡壳了。
到最后说出来只有一句:
“听导演说你身体不舒服,现在好些了么。”
说完,白檀垂着脑袋等着。
意料之中的,依然没有得到霍泱的回应。
走廊上的灯亮起又熄灭,不知重复了多少次。
白檀也知道了霍泱还在气头上是不会给他开门的,只能先行离开,等明天他消了气再好好谈谈,争取得到他的谅解。
……
白檀坚信霍泱并非小心眼的人,最多三天就会消气。
但一个周过去了,霍泱没再联系他一次,在片场见了面也当他是空气一般。
他依然温和,只是在对其他人时才这样。
白檀心急如焚,被忽视的每一天都像是把心放在油锅里炸至两面金黄,一个周过去,都炸酥了,轻轻一捏掉一堆渣子。
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从霍泱那里抄来的男主人设是真火了。
发表了仅有十章的文已经拥有了七万多收藏量,一万多评论,每天的涨势都非常恐怖。
要不,断更吧,让主角的故事这么戛然而止算了。
或许这是最好的道歉方式。
白檀在作者声明里犹犹豫豫,想着要怎么和读者们解释这件事。
“叮——”
手机响了。
白檀放下一个字没写出来的作者声明,接起电话。
“小白,你和霍泱怎么了。”经纪人于谏的声音传来,“怎么他突然说他接下来的所有行程不用跟你对接,你惹他生气了?怎么听他这意思是不打算要你了。”
白檀听完,没回答直接挂了电话点开打车软件。
于深夜中疾驰的出租车上,白檀不停询问“师傅能不能再快一点”。
师傅:“再快就要飞起来了。”
白檀根本没听师傅说了什么,满脑子都是于谏那句“听他这意思是不打算要你了”。
来到霍泱家,他被大门口的门卫拦下。
口干舌燥一通解释,保安不放人。
白檀只好:
“你再不开门要出人命了!”
是说他要含恨而终了。
保安这才赶紧开门。
三步两并做冲到霍泱家门口,白檀化身雪姨:
“霍老师你开门啊,我知道你在里面。”
大门敲得咣咣作响,幸而大平层都是独层独户,不然就他这个动静非得被邻居扭送到派出所。
敲了许久,屋里的霍泱似乎也是担忧吵到楼上楼下,开了门。
白檀见到人,直接把他推进去,张嘴就是:
“霍老师你不要我了么。”
霍泱拢了拢睡衣衣襟,盖住那几块总是令白檀欲罢不能的肌肉。
他别过脸,语气淡漠:
“说点我能听懂的。”
“于经纪打来电话,说以后的工作都不用我再插手,说你想开除我不想要我了?”
霍泱眉间蹙了蹙。
他想说没有这种念头,可鬼使神差的,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态……
霍泱轻轻“嗯”了一声。
果然,在这个简单的单音节发出后,白檀来时的气势冲冲随着他晦涩的吞咽一并进了肚子。
“为什么。”白檀只觉鼻根酸得厉害,眼眶又不受控制的湿润了。
霍泱扫了一眼他绯红的眼尾,垂在身体一侧的手紧了紧,语气依然冷淡:
“好像这三个字该我问你。”
“我承认我接近你动机不纯,我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但在你身边做助理的这段时间我从没有过一次懈怠工作,对你的要求我也没说过一个不字,我确实把它当成自己的本职工作来认真对待。”
霍泱揉了揉眉心,看起来很疲惫:
“原来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
白檀重重做了个深呼吸,试图将突然冒出的无名怒火压下去。
他真的很讨厌这句话,每次在小说里看到主角这么说都想抽他大嘴巴子。
强忍着,压抑着,最后失败了。
“我是你肚子里的线型蛔虫么?我凭什么要事事都理解?你生气,好,我说对不起,对不起,这样可以了么。”
最后那一句话,白檀的声音软了下来。
怒火爆炸后,却是诡异的沉默。
霍泱转身在沙发上坐下,鼻间发出一声像是宣泄情绪的叹息,又像是冷冷的嘲笑。
“别人都说。”良久,霍泱终于缓缓开口,“作家是情感丰富又感性的群体,或许你比起其他作家会有点迟钝,所以这一个星期我耐着性子慢慢等你想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
白檀都想跪下求他了。
这嘴实在不想要就切下来吊汤吧,长霍泱身上太多余了。
“你接近我是什么目的我早就不去想了,只是失望,哪怕你在续约之后告诉我你的想法这都没关系,我不会生气。但是情侣之间不就是应该坦承相待,为什么你可以将谎言隐瞒这么久。”
白檀愣住。
他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总觉得大脑某个区域好像忽然消失了。
他整个人呆若木鸡,实在几分好笑。
疑惑的是霍泱说的前半句么?
不不不,那是最后一句么?
不不不也不是。
而是……
“情侣……?”心直又口快,白檀指指霍泱,又指指自己。
无数个问号砸了下来。
霍泱总不能因为现场只有他一个就逮着他赖吧。
霍泱不可置信的“呵”了声,高大身形从沙发上起来,朝着白檀步步紧逼。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尚且处在迷茫状态的小助理。
“我们什么时候是情侣了?”白檀再问。他们不是炮友么。
“啪!”手腕忽然被人大力捏住举起来。
白檀抬起头,瞳孔骤然扩张。
淡色的瞳孔中出现了一张眉间笼着震怒的脸,那对刀削般凌厉的黑眉之下,发皱的鼻根。
以及那双猩红的双眸。
“不是情侣?那在你心里是什么。”霍泱厉声质问道。
白檀被他忽然跃起的怒气吓了一大跳。
在秘密暴露后的这段时间里,白檀还感叹过霍泱是个情绪稳定的人,哪怕自己被欺骗也只是平静诉说,最多有时候语气有点嘲讽。
而刚才这一声仿佛雷霆万钧,打了白檀一个措手不及。
看得出来,霍泱的怒气值已经达到顶点。
可他实在无法理解霍泱为什么会因为这个原因愤怒。
“是炮友,床伴不是么。”白檀更生气。
他是脾气好,但不代表他是任人搓圆捏扁的软柿子。
反正别人也是这么说的,炮友,床伴。
“白檀。”霍泱冷冷出口,“我为什么要找遍设计师为床伴设计情侣对戒,提裤子走人才是床伴的基本素养,而不是抱着你亲吻你带你回家。”
“那一晚我告诉你,如果想走还来得及,但你没走,不是么。”
白檀在短暂的愣神后终于明白了。
感情这家伙在他们第一次爱爱之后就私心里将他当成了所谓的爱人,因此才会在他的诧异中轻吻他的额头,抱着他说情话,送出情侣戒指,还带他回家过中秋。
哈。
真是有种哭笑不得的无奈。
没想到霍泱拿的还是什么纯情人设。
“蠢钝如猪!”白檀吼的声音比霍泱还大,“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还真把我当你肚子里的线型蛔虫么!你说过喜欢么?”
霍泱眼神一顿。
他缓缓蹙起眉,唇线抿出的弧度凌厉漂亮。
白檀心里得意,骄傲扬起下巴。
说啊,继续说啊,看你还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冗长的沉默过后,霍泱牵起白檀的手,抬起来轻轻亲吻他的手背。
狠厉的眉宇也轻轻舒展开。
“我很喜欢。”
轻而缥缈的四个字从他口中飘出,飘进了白檀心头。
就像坠落在水面的羽毛,极轻慢,却激起了片片涟漪,一圈圈扩大。
白檀还做好了伶牙俐齿继续和霍泱对骂的准备,却因为这四个字,所有的怒气埋没进不断睁大的双眼中。
“第一眼见到你时就很喜欢,自此,魂牵梦绕,梦里也是你。”
白檀呼吸不动了。
奇怪的情绪不断上涌。
他没有恋爱经验,因此很容易为一点小事感动,湿润了眼眶。
“别扯了……”他有点委屈,声音发抖,“你以前都不拿正眼看我,对我和对别人还区别对待。”
“不是的。”霍泱抚摸着他的头发,将他按进怀里。
隔着厚重的骨肉,白檀听到了那胸腔里传来的心跳声。
有点快,有点钝重。
“因为紧张,所以只敢偷偷看你,怕……眼中表现出的心情太明显,被你看出端倪。会很不好意思。”
白檀轻轻叹了口气,想起了霍泱朋友圈个签的那句“Avisionofforever”。
原来梅老师翻译得不仅浪漫,更是一针见血:
一眼万年。
他闭上眼,轻嗅着霍泱颈间的沐浴乳香气。
对不起了杨越阡老师,哪怕很无耻,也无路可退了。
因为心是这样说的。
霍泱轻拍着白檀的后背,像是掩饰情绪转移注意力的方式。
在他以往出演过的言情剧中,不是没演过那种对女主一见钟情的人设,精湛的演技来表达区区的深情和迷恋绰绰有余,总能引起观众尖叫。
只是在片场第一次见到白檀时,从他手里接过介绍信时随意抬头一眼,才终于明白,他对“一见钟情”的理解还是过于浅薄。
那双漂亮的眼睛含着盈盈笑意,澄澈、生动,一尘不染而明亮。
他礼貌地介绍自己的姓名,自己为何选择了低下头不去看。
因为紧张,知道自己有可能无法克制眼神中流露出的心情,会被在场所有人探取到。
明明白檀的长相放在娱乐圈并不算出挑,但或许是他给他的感觉,会让他当时产生了可笑的念头:
是宿命吧。
直到一夜云雨之后,他固执的将白檀在床笫间的回应当成了一段关系的开始。
便可以肆无忌惮地亲吻,拥抱,坦然地表达自己的爱意。
凌晨一点,凌乱的大床上。
白檀躺在那里,嘴里咬着他夺门而出时穿的T恤,宽松陈旧,毫无美感可言。
霍泱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松开了口中T恤。
昏黄色的灯光萦绕着漆黑深沉的双眼,光明正大而坦率的深深凝望着他。
“告诉我,我们是什么关系。”
白檀闭着眼,摇摇头。
脑子太乱了,拉扯半天没找到合适答案。
霍泱垂下眼睫,嘴唇轻轻擦蹭过白檀滚烫的耳垂:
“不说,就不继续了。”
说罢,还坏心眼的在外面撞了下。
白檀攥着T恤的手骤然一紧。
饶了他吧。
最终妥协了。
破碎的话语溃不成调,嘶哑着断断续续:
“爱……爱人。”
霍泱却还保持那个动作不动,漫不经心继续询问:
“那么,你该叫我什么。”
“霍……霍老师?”
“错了,再想。”
白檀紧紧咬住下唇,过了快一个世纪,终于给出了霍泱令他满意的答案:
“老公……”
霍泱笑笑:“答对了。”
“最后一个问题,以后还撒谎么。”
白檀赶紧摇头,讨好地抚摸着霍泱的双臂。
“是啊,做人要诚实。”
混乱的屋内,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窗外阒寂黑夜,只有偶尔赶路的夜风抚过树叶,发出了细碎的沙沙声。
*
今天,白檀的小说终于在达到字数要求后正式上架收费啦~
他一遍遍翻着后台收益,仅仅六千字的章节,入V不过半天就有了五千块收益。
放到以前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你写的小说名叫什么,我也拜读一下。”
他正趴在床上乐不可支看着不断上涨的收益,霍泱欺身而下将他裹在怀里。
白檀关了手机,笑着摇摇头:
“我会不好意思。而且,作者要爱惜自己的羽毛,万一哪天我们闹掰你去我文下网暴我怎么办。”
霍泱无奈地敲敲他的脑袋:
“把人想的这么小心眼。”
白檀岔开话题,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我去做午饭,你最近一个月都没怎么好好吃饭,看着瘦了一圈。”
霍泱挠了挠眉尾:
“我最近要减重,导演要求的。”
“那也不能不吃啊。”白檀进了厨房。
霍泱长叹一声。
忽然开始担忧起漫长的未来。
深夜。
白檀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最近一段时间他拎包入住霍泱家,电脑也得搬过来,存稿告急,地主家也没余粮了,还有几万张小嘴等着吃热乎的。
白檀只好趁霍泱睡下后悄悄起床去书房码字。
虽然白天要随霍泱去片场,半夜码字,这种生活很辛苦,但只要打开后台看一眼收益和读者对他的支持,再去看一眼自己的销售排行,距离萧绾越来越近了。
有劲了。
白檀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晃了晃酸痛的脖子,随手点开文章后台。
心头忽然一惊。
他忙着码字根本没发现,有读者在他文章评论区吵出了一栋几百层的高楼。
主楼明晃晃一条:
【作者是不是照着霍泱写的啊,人设这么像呢,有原型吧。】
底下跟楼:
【你一说我也觉得像,都是影帝,都温文尔雅。】
【楼上不要太离谱,影帝和温文尔雅是什么很小众的词么,娱乐圈文不写影帝你看么?是不是某些老透明作者见新人火了就批皮过来犯贱啊。】
【笑死,这也能鉴,那葫芦娃是不是抄了白雪公主啊,都是七个小矮人,都有营救任务。】
几百层的高楼触目惊心。
平心而论,白檀写之前就怕读者鉴原型。
毕竟霍泱不是人民币,不可能做到每个人都喜欢。
而讨厌他的人如果知道原型有可能是霍泱,会觉得膈应。
因此他的男主除了影帝和温文尔雅,背景外形等其他方面都大刀阔斧地改了。
现在只能祈祷新评论尽快将这栋高楼压下去。
但白檀没想到,他特意申请小号来写,一个没名没气的全新三无小号竟然上了微博热搜第七。
热搜第七:
#小说《红透》原型霍泱#
底下评论区热闹非凡:
【《红透》是啥?没听过啊。】
【刚刚小火起来的新小说,没完结,是火,但也没那么火,大家基本是圈地自萌,这也值得占个热搜我是没想到。】
【好像是个新马甲号,这简直要一本封神的架势啊,是不是大佬披马甲来了。】
【我去,真的借鉴了霍泱么,这作者胆子真大。】
【我不懂……艺术来源于生活,很多作者笔下的角色多多少少都有现实人物的影子,挺正常的吧,这为啥要上个热搜?】
【我也不理解,是不是有人见新人火了嫉妒故意买黑热搜。热搜第七这件事就很蹊跷了,众所周知,热七是花钱就能上的广告位……娱乐圈那些没名没气但有钱的糊咖最爱买热七。】
开始的评论区大家只是表示不理解这有什么值得热搜的。
很快,水军大军就来了。
【身为作者不懂尊重原创,早晚有一天步入那堆抄子后尘。】
【慕名拜读,完全就是照着霍泱写的,作者吃了霍泱的红利才火的,那赚到的钱会不会分霍泱一半。】
【吐了,新人为了火什么都做得出来,还把霍泱哥哥写成那样,去死啊!】
【听说这作者是个男的,天天肖想霍泱,更恶心了。】
有人问这条评论是怎么知道一个三无马甲号后面是个男作者,他神神叨叨回复: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白檀再看自己的新文,已经彻底被闻着味儿而来的黑子攻占,尽管有好心读者也在帮忙使劲压评论,可人手怎能抵得过每隔一分钟发一条评论的AI脚本。
他关了手机,闭上眼,慢慢做了个深呼吸平复情绪。
心跳又开始加速了。
同与霍泱翻云覆雨时的心跳加速不同,是一种贯穿整个胸腔的冰凉不安感,迫使心脏只能加快速度输出更多血液维持机体平衡。
他最害怕的是那条“这作者是个男的”的评论。
明明是他新开的马甲,却还是有人知道了。
只能说明这是认识他的身边的人。
是萧绾么?可是萧绾又怎么知道他开了马甲号。
*
片场。
霍泱刚结束一场戏的拍摄,化妆师过来帮他整理戏服,随口问道:
“霍老师,你的助理出什么事了么,怎么看起来心不在焉的,叫他好几声不应。”
霍泱抬眼看向角落,就见白檀紧紧抱着工具包窝在椅子里发呆。
他抬手示意化妆师停下,阔步朝白檀走去,拉着他进了休息室。
关上门,霍泱俯身下去,双臂将白檀圈禁在怀里,轻吻着他的耳垂:
“怎么了,听剧务说你心不在焉,叫你几声也没听见。”
白檀不知道该怎么和霍泱解释这件事。
他只能伸手抱住霍泱的肩膀,摇摇头。
嗅着霍泱颈间独特的气息,不安的心情才稍稍缓解了些。
“告诉我吧,身体不舒服?还是遇到麻烦,和我说说,我来解决。”霍泱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帮助他尽快恢复情绪。
白檀深吸一口气,颤颤巍巍摸出手机打开微博。
那条鉴定原型的微博因为霍泱的名字导致其仅仅半天就冲上了热搜第三。
他将手机交给霍泱,霍泱很认真的把微文和评论区全翻了一遍。
“原来你的小说名字叫《红透》。”他得出了结论。
白檀看了他一眼,别过头,声音委屈:
“你还开我玩笑。”
霍泱低下头抱紧他,笑笑:
“对不起,是我没眼力见。”
之后,又道: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呢。”
白檀想了很久,摇摇头。
成长的过程中父母都不在身边,期间遇到任何困难麻烦都没人教他怎么解决,奶奶也只会嘲讽他,所以很多时候他都选择听天由命,侥幸的期待着风波尽快过去。
可这件事已经无法与小时候遇到的小难小困同概而论。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文字没有温度,可有时也会变成尖锐的利刃。
白檀想了很久,似乎也只能效仿曾经听天由命,等待风波过去。
可这次扯上了霍泱,风波又要何时才会过去。
霍泱凝望着他涣散的双眼,抬手揉了揉他泛红的眼尾:
“你想让我怎么做我都会照做,我不想你难过,只要你开心,无论什么要求我都照单全收。”
白檀还是摇头。
他自己也没有任何头绪,只能将身体依赖地交给霍泱,在他的怀抱中嗅着他的气息,尽量缓解心情。
霍泱也没说话,视线悠长穿过空气看向不知哪处。
第29章第29章
当晚,一条新鲜出炉的微博火速冲上热搜。
【感谢各位厚爱,能从一个与我毫无相像之处的小说人物身上看到我的影子。
我与这位作者素未谋面,看到热搜后慕名拜读其文章,看得出这位作者在动笔前参考过大量文献,对娱乐圈的生活也观察得细致入微,实属好文,只是实话说其人物设定与我本人大相径庭。
我并不希望在任何人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也希望各位多多关注我的演技,更不要再给这位作者带来困扰。】
发微博的ID:霍泱。
娱乐圈文向来容易被各路粉丝鉴定原型,就算闹到热搜上,原型正主们也不会多加理睬。
但霍泱这么大腕儿都亲自出来锤了,看得出感到困扰的不止被鉴定原型的作者。
粉丝们心疼他都这么忙了还要抽出心思去处理这种屁事,瞬间群情激昂。
【天天鉴鉴鉴,你网文圈能不能别来沾边啊,哥每天拍戏活动已经很忙了,放过他吧。】
【一堆连泱哥超话牌子都没有的傻逼就搁那说得煞有介事,现在开心了么?】
【树大招风,合理怀疑这新人作者被红眼病搞了,甚至不惜砸重金买黑热搜,牛的。不过新人作者写的是好啊,看得出阅历丰富,细节足,收藏支持了。】
【红眼病还是洗洗睡吧,与其在这害这个害那个,不如好好提升自己的写作水平,望周知,就算是把网站所有作者都拉下马,你的垃圾文也不会变成金子上榜首。】
【是不是萧绾干的,萧绾和她家淑芬特别爱干这种事。】
【没证据咱也不胡乱怀疑任何人,反正既然泱哥哥都发话了,我也只能以他粉丝的名义去为这位新人作者收藏打赏。】
那一晚,白檀终于深切感受到了霍泱的影响力。
他只需要动动手指,风向立马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反转。
他上亿的粉丝量也不是说着玩的,哪怕水军用了AI脚本二十四小时在白檀文下评论区刷负分,霍泱的粉丝闻讯赶来后一人一条评论,轻而易举将那些负分压了下去。
评论区霎时间一片岁月静好,收藏也库库暴涨。
顺便齐心协力举报那条鉴定原型的黑热搜,很快话题广场被洗得毛都不剩。
一场黑热搜弄巧成拙,受益人从躲在暗处的蠹虫变成了白檀。
直接名利双收,销售一路坐了火箭,来到了萧绾的新书之后,紧咬不放。
白檀坐在电脑前,眼中含着热泪。
是感动的泪水。
身后响起脚步声,下一秒,颇具重量的身躯压下来。
“还有人找麻烦么。”
白檀扭过身子,展开双臂紧紧抱着他的大宝贝,摇摇头:
“没人再说了,你的粉丝好恐怖。”
又补充:“是褒义的恐怖。”
“好好写完,给读者一个交代。”霍泱直起身子,吊在他身上的白檀也一并被提起来。
白檀重重点头。
“谢谢你,霍老师,是你救了我。”
“又叫霍老师。”霍泱蹙起眉,佯怒道。
白檀连忙改口:
“是~我的宝宝。”
霍泱揉揉他的头发,笑了笑。
嘴里叫着他人宝宝,其实他自己才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宝宝。
看起总是能把一切事宜安排得井井有条,可也有对着喷出的啤酒上蹿下跳的时候,被妈妈背弃后嚎啕大哭的时候,遇到困难手足无措的时候,含着眼泪从他这里感受着气息试图平复心情的时候。
说到底,白檀也还是个需要别人照顾的小孩,所有的坚强不过是在死撑。
霍泱俯下身子,轻吻着他温柔的眉眼。
真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哭包。
*
翌日一早,白檀龇着一排小牙牙从客厅冲进卧室,四肢展开,以雷霆万钧之势重重落在还在熟睡的霍泱身上,对着他的屁股一通狂拍:
“起床啦!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霍泱被他压的一声闷哼,缓缓睁开眼。
他坐起身子反手将白檀揽进怀里,脸埋进他的颈间:
“几点了。”
“七点半了,九点要赶去剧组,我煮了早餐,快起来洗漱吃饭。”
霍泱:……
“你煮的早餐?”
白檀笑着一歪头:
“有什么不妥么。”
霍泱眉尾一挑:“没有,我感激不尽。”
他打量着白檀,视线从他脸上一路下滑至他的小腹,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说起来,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可能吧。”
白檀不介意别人说他的外貌,他从读书那会儿就有很多女生追求,他唯一的自信便来自外貌。
他掀起睡衣,露出稍微有点凸出的小肚子:
“因为别人都说,爱人如养花,心情好胃口就好,是我们霍老师把我养得白白胖胖。”
霍泱重重叹了口气,抓过人咬着他的耳垂:
“我说过吧,我不喜欢你叫我霍老师。”
“不要继续拖延时间了,起床洗漱吃饭。”
来到十一月后,天气明显冷了下来。
白檀为霍泱挑了件稍厚实的黑色衬衫帮他穿好,整理着领口,嘴里絮絮叨叨:
“我今天想和霍老师请一天假,不知霍老师会不会大发慈悲答应我。”
“霍老师不答应。”霍泱仰着头,方便白檀帮他整理领子,“能对你的无理要求照单全收的只有老公。”
白檀撇撇嘴,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
他踮起脚尖凑到霍泱耳边,轻声道:
“求你了,答应我吧,今晚奖励你。”
霍泱最招架不住这一招:
“好~大恩不言谢,但你请假做什么。”
白檀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颊,视线飘向一边:
“最近被黑热搜一事闹得夜不能眠,还总是心跳加速,我想去做个全身检查,重点查查心脏彩超。”
“我陪你。”霍泱道。
白檀摇摇头:
“不行,你请假,郭导会骂我。而且我还等着你好好工作赚钱给我买衣服珠宝别墅飞机小岛。”
“要求有点多。”霍泱笑笑,微微俯身与白檀保持平视,认真道,“好,你的体检结果第一时间告诉我好不好。”
“好好好,查一项就告诉你一项。”
白檀在入职前做过一次体检,但那次体检很粗糙,只重点查了传染病,其他都是随意带过。
等司机过来接了霍泱去剧组,白檀才把家里收拾好之后前往医院。
……
霍泱刚到剧组,正在整理设备的工作人员好奇问道:
“咦,霍老师,真稀奇,你的小助理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霍泱觉得没必要和他解释太多,简单一个“嗯”字算是回答。
杨越阡正在看台本,听到二人谈话,迅速抬起头。
他看到霍泱空荡荡的身后,没由来地笑了下。
他也看到了霍泱昨晚发布的声明,也因为弄巧成拙让白檀吃了红利郁闷过,但今天看到霍泱只身前来,明白了:
霍泱就是那种性格啊,永远温柔,哪怕被小助理背叛也会好聚好散。
杨越阡放下台本,避开工作人员的视线跟着霍泱去了休息室。
霍泱刚摸出手机想给白檀发消息问他到医院没,一声“霍老师”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抬头淡淡扫了一眼,看见了眼底含笑的杨越阡扒着门框,含情脉脉望着他。
霍泱没兴趣搭理他,低下头继续发消息。
“霍老师,我很高兴您终于想通了。您也不用担心,想给您做助理的都能排到巴黎,我相信很快就有新的尽职尽责的助理来帮您。”
霍泱头也不抬,语气平淡:
“你好像很开心。”
杨越阡萧容收敛了些,干笑一声:
“当然,这种人留在身边就是个定时炸。弹,说不定哪天就会殃及到剧组其他人,我也是为大家着想,他走了大家也都会松一口气的。”
“是么。”霍泱冷哧一声,短信发送过去。
“你这种为他人着想的美好品德让人敬佩,你为了大家不惜砸重金把我的助理买上黑热搜,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杨越阡脸上的笑容因为这句话彻底消失。
话是好话,但听着很刺耳。
“我……我没买热搜啊,您是不是误会了。”他试图狡辩。
霍泱关了手机站起身,随手从桌上拿过台本,漫不经心翻着:
“你故意引我看到白檀的素材本,又在网上将这事添油加醋来暗示我。如果你把小聪明用到正事,不至于现在还是个十八线。”
轰隆——
杨越阡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霍泱说他是个……十八线。
十八线。
这个词从谁嘴里说出来都不意外,可他是霍泱。
那个在他籍籍无名受尽欺辱时温柔帮助他的男人。
杨越阡嘴巴止不住颤抖,因为这个词,心里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
霍泱走到他身边,看也不看他:
“看在我们还要共事的份上,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你继续骚扰白檀,我不能保证会做出什么来。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个人其实没什么耐心。”
冷冰冰的话语落下,霍泱笔直而过,擦过肩头撞得杨越阡一个踉跄。
杨越阡在原地愣了很久很久。
大颗大颗的眼泪簌簌落下。
他为了摘下“十八线”的帽子不惜蛰伏在恶心的猪头男身下,吃着他肮脏的口水,只为了有朝一日能有资格站在霍泱身边。
他涨粉千万,以为自己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和霍泱站在一起拍照,可霍泱却说……
他依然是那个卑微的十八线,这辈子都不配。
那么霍泱曾经对他的温柔又是什么。
在霍泱说出这番话之后,杨越阡终于明白了。
他对他的谦谦有礼、出手相助,是为了塑造完美人设,这样,才能在白檀心里留下好印象。
如果没有白檀,他甚至都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杨越阡含着眼泪回过头,怔怔望着霍泱离开的方向。
*
另一边。
白檀打了车到了医院门口,才发现自己找错了门,这里是住院部,门诊楼在背面。
几百米,走过去吧。
“行行好啊老板,给点钱让我吃饭吧……”
白檀走半道,忽然看到一个花白胡子衣衫褴褛的老头举个搪瓷破碗,朝着路人乞讨。
他虽然善良,但也知道这年头骗子多。
可看起来是个没有工作能力的老人,要不要给他点钱让他填饱肚子。
白檀纠结着,又看了眼那要饭老头。
身体猛地一怔。
等等,这老头看着很眼熟啊。
他走过去,那老头立马抱着他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
“老板施舍我点吧,我都好几天没吃饭了,让我买个馒头吧善良的老板……”
白檀犹豫半天,缓缓道:
“大师……?是你?”
老头看过去,一下就认出来了。
虽然他骗过……接过的客人不计其数,可这小伙子这张脸是他一介脸盲患者也难得记忆深刻的容颜。
“大师,您怎么沦落到这般田地了?”白檀蹲下身子,拉着恩人的手。
之所以私心里将他当成恩人,也是因为这大师在他迷茫之际的一个“泱”字,让他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坚定了信念,所以他现在和霍泱在一起过得很幸福。
老头曾经也是风光一时,现在这样也是有点尴尬。
但在活命面前,脸面尊严都不重要了。
“嗐我其实,其实就是个骗子,你有没有钱啊,或者给我买俩馒头?”
白檀不信,摇摇头:
“大师当初开了天眼,连我的梦境都一清二楚,您一定是不忍世人之苦,决定代人受过,所以才故意装扮成这样在街头要饭对不对。”
大师瞥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还谁说都不信呢。
“我哪知道你做什么梦,那个说法就唬人。比如我说你命里和水有缘,你就会不自觉联想自己家门口的河,拿过的游泳冠军或者在水中死里逃生,所以才会觉得我神机妙算。”
白檀怔了怔。
他还是不死心,继续追问:
“可您说我和名字里有泱字的人是命定情缘,您算得特别准,我爱人名字里真的有个泱字。”
老头都无语了。
“泱?什么泱?谁是泱?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说过,还说了好几遍泱呢。”
老头仔细一回想,半晌,恍然大悟。
他一拍大腿:
“什么命定情缘,我是说你身后那群人,是央视的记者来曝光我了。”
白檀使劲摇头,他绝对不信,固执道:
“不可能的,您一定说的是泱。”
老头重重叹了口气,不想搭理白檀了。
这人简直有病!他干脆转过身继续举着搪瓷破碗对着过路人“行行好啊老板”。
白檀看了他许久,从钱夹里抽出二百块放老头碗里,道:
“大师,不管您是不是骗子,我都坚信名字里带泱的人就是我的命定情缘。”
说完,抬腿离去。
老头望着他的背影,思忖着。
良久,老头抬手掐指一算,花白的眉毛渐渐蹙起。
所有的路人都听到了街边要饭老头如雷震耳的一声叹息。
*
医院里。
白檀做完了第一项心电图。
心跳有点快,超过120。
医生询问过他的职业后说他可能是最近有点焦虑,躯体化之后导致心率过速,给他开了点降压药,说让他每天早上吃半片,先吃一周。
白檀给霍泱发了消息:
【做完第一项检查心电图,一切正常。[可爱]】
霍泱可能在忙着拍戏,过了好久才回:
【报告单拍给我看看好不好。】
白檀扯了个谎:
【既然没问题我就随手丢了,拿东西太多好累赘。[叹气]】
霍泱:
【那就辛苦我的宝宝,接下来所有检查项目的报告单拍完照之后再扔,好不好。】
白檀呡紧嘴唇,发了个“好”。
他知道霍泱拍戏很忙,心率过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想让他担心。
做了心脏彩超也没问题,白檀继续挂了B超检查泌尿生殖系等项目。
广播叫号后,白檀进了房间,娴熟地躺在检查床上掀开上衣,由医生在他腹部涂了耦合剂。
冰凉凉的,滑溜溜的。
超声探头在他小腹上缓慢滑动着,白檀觉得有些困了,又怕在人家床上睡着,眼神便开始乱看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两位医生闲聊着,忽然,正在观察影像的医生住了嘴。
“你过来看!”她语气几分惊愕,一把抓过另一位医生。
两人不约而同瞪大了眼,嘴巴张得老大,像是在白檀体内发现了什么外星生物一般。
“你快过去让诊台找陈主任过来!”
其中一位医生风风火火夺门而出,白檀一颗脆弱的小心脏旋即飘到半空。
他知道这些医生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早就变得人淡如菊,看到什么都是处惊不变之态。
在他们脸上看到惊愕的表情,白檀有点不敢细想。
他下意识想往上起跟着看看超声影像,又没有医生的允许便不敢起,只能被钉在检查床上心急如焚。
“医生……出什么问题了么。”
话音刚落下,房门被人推开,两名医生小跑过来。
一位看起来有些年纪和经验的女医生坐在仪器前,眉头紧锁。
漫长的煎熬过去,女医生沉思片刻,递过来纸巾让白檀擦掉耦合剂:
“您跟我来办公室细说。”
白檀不知道是天冷还是耦合剂太凉,擦拭时他的手有点抖,掌心一片冰凉。
他检查的可是男性泌尿生殖系统啊……
办公室里。
陈主任握着钢笔,沉思着,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找一个切入点。
过了快一个世纪,就在白檀在心中喊到第十遍“杀了我给个痛快吧”,陈主任眉间舒展开,语气很温柔:
“白先生,我想先问一下,您在过去二十四年里,来过月事么。”
白檀缓缓坐直身子:……???
他指指自己:“医生,我的男性特征不够明显么。”
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说他做胎梦就罢了,问他来没来月事简直离天下之大谱!
陈主任紧绷的身体忽然放松了,轻声道:
“我和您直说了吧,我们通过超声影像在您体内发现了子宫样组和卵巢,一套非常完整的女性生殖系统。”
白檀刚才蹙着眉问医生他的男性特征不够明显的模样,彻底僵在了脸上。
所有的思考能力好似一点点被剥离了。
女性……生殖系统?
“并且,在子宫内发现了初具轮廓形态的胎儿影像。”陈主任将电脑转过去,屏幕中是刚传来的超声影像,“大概有十五到十六周左右。”
白檀彻底不动了。
浑身的血液开始倒流,直冲大脑,侵占着早已失去思维能力的空壳脑袋。
“是不是,看错了,误诊了。”他现在能想到的只有这句话,也是他最后的希望。
陈主任遗憾地摇摇头:
“我们经过多方分析,确定了这个结果。”
“怎么可能呢……”
“其实这个从医学上来讲也正常,只能说是比较罕见的生殖系统两性畸形,属于先天性发育异常,主要原因是您在胚胎时期性分化异常导致,那时候的性腺具有一定可塑性,因此会朝着另一方向分化。”
“如果您没有□□发育以及体毛减少这些特征,那么比较幸运是没有出现□□女性化综合征的现象,只能说您的身体同时长出了两种性别的生殖系统。”
陈主任继续道:
“如果是两性畸形,可能您的两套生殖系统都会发育异常,但我看过,您可以正常怀孕,男性生殖也没问题,反而都发育得很好,算得上是医学奇迹了。”
白檀“哈”了一声。
好一个医学奇迹。
一切好像都有理有据,但又不符合常理。
“这件事您家人知道么?以前没做过体检么。”
陈主任也很难相信,白檀到了二十四岁才发现这件事,其实有过不少先例,但大多在他们青春期就会被发现。
白檀摇摇头。
他根本没听清医生到底说了什么,只是感到无助,又迷茫。
又害怕,又觉得自己……
很恶心。
他怔怔望着屏幕中那个本不可能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子宫,里面蜷缩着拳头大小的胚胎。
依稀能看出他的形状。
白檀忽然捂住嘴,一把抓过垃圾桶。
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般。
可他为了体检一点东西没吃,最后吐出来的只有一点酸水。
胃液开始逆流,冲击着身体每一颗细胞。
陈主任轻轻抚拍着白檀的后背,尽量将声音表现得最温柔:
“您也不要有压力,放平心态,其实任何事情存在都一定有它的道理,像是新闻中经常会出现双胞胎共用一具身体,我们要做的就是接受它,好好成长。”
白檀推开陈主任的手,低着头。
大脑产生剧烈的痛感,混沌的像是塞满了乱麻。
“我想做人流,子宫卵巢这些全部手术摘掉。”
这是他混乱的思绪中唯一能想出的解决办法。
“这些器官能否摘掉,我们还需要请专家来做手术评估,看是否会对您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影响危害。”陈主任扶了扶眼镜。
“至于人流,一般怀孕三个月后我们就不建议打胎了,此时胎儿较大,骨骼形成,容易造成大出血、器官裂伤、穿孔、感染等,对您的身体影响很大。”
“而在怀孕二十八周之后,依据法律规定,除非死胎、畸形或者其他不可抗力因素,国家是不允许堕胎的。所以这件事我们只能给出建议,具体决定还得看您自己。”
“我要打掉。”
陈主任苦口婆心,白檀只有简单四个字的回应。
他活了二十四年,从没怀疑过自己的性别,普世观也一直向他灌输女性才能孕育生子的思想,今天告诉他不仅有子宫,还有孩子,怎么接受。
确切说,怎么接受这种违背了自然规律、畸形又恶心的自己。
打掉吧,摘掉吧,哪怕损伤不可逆,只要没有这些东西他就可以装作无事发生。
白檀不禁又想:
是不是妈妈早就知道了,所以才不想要他,觉得他很恶心很变态。
妈妈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他也不想要自己的孩子,这很合理。
“白先生,您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可怕,其实这也是正常的。至于您是否选择人流,我们都尊重您的决定。我建议您这段时间可以出去走走看看风景,或许会产生其他感悟。”
白檀忽然抓住她的手,像是哀求一般:
“我要打掉,但你不能告诉别人,你帮我找靠谱的人流医生,她也不能告诉别人,求求你。”
陈主任拍拍他的手: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很能理解白檀的心情,就算她是医生,如果这件事放她身上她也会惶然无措也会害怕。
……
白檀站在医院门口,抬起头。
晚秋的阳光难得明媚,光耀万丈,刺的他睁不开眼。
耳朵里好像有无数个小人在说话,声音密密麻麻,挥之不去。
门诊外,刚打完疫苗的小朋友躲在爸爸怀里呜呜哭泣,爸爸用外套裹住小小的她,柔声安慰着。
白檀视线僵硬着移动到父女二人身上。
这个时候,白檀才短暂地想到,他肚子里的小孩的爸爸,是霍泱。
手机响了声。
是陈主任发来的消息:
【白先生,我已经帮您找了很有经验的医生,您下周一早点过来,挂个别的号就行,我会带您去找那位医生。这期间要保持心情愉快,营养、睡眠都要跟得上。】
白檀缓缓翕了眼。
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周一早点到来。
他就可以解脱了。
第30章第30章
白檀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不想回霍泱那,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如果被霍泱知道,一定也会觉得他很可怕很恶心吧。
走着走着,走到了自己曾经的的小窝。
躺在床上,白檀胡思乱想着。
为什么没有孕吐呢,为什么一点感觉和征兆也没有呢。
好像唯一的变化就是霍泱说他看着胖了点。
“畸形”二字不断在他脑海中划走又出现,像是永无止境的幻灯片。
不是胖了,是畸形啊。
白檀望着窗外,从明媚的阳光到日落熔金的街道,他觉得很困,缓缓翕了眼。
睡吧,再不睡他真的要被折磨疯了。
梦里又见到了那条巨大的锦鲤,围着他翩翩游动。
在梦里,白檀也清晰地意识到,原来这真的是胎梦。
不知过了多久,白檀醒了。
此时天已大黑,偶尔能听到吃过晚饭的老人们在楼下闲话家常。
“醒了?”
身边冷不丁冒出一声询问。
白檀吓得一个哆嗦,冷汗刷刷冒出来。
桌上的小台灯被人拧亮,暖色的灯光映照着一张稍显忧色的脸。
“霍老师……你怎么在这。”白檀松了口气。
但很快,白天的记忆铺天盖地袭来,黑夜煮沸了恐惧从头顶浇下来。
霍泱鼻间一声轻叹,帮他拉过被角掖好:
“打你电话不接,短信不回,家里也没人,想到你可能来这边了,来了发现你连门都没锁。”
“因为……昨晚码字到太晚,今天又跑了一天医院,实在太累了,就近过来休息……不小心睡着了。”白檀从霍泱脸上移开了目光,幽幽投进昏暗的光线中。
霍泱连同被子一起楼住他,声音沉了沉:
“这不像你,是体检结果有问题么?”
白檀赶紧摇头:
“我很健康,医生说就没见过我这么健康的人。”
故意逗乐,但霍泱没能笑出来。
他把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
“嗯好,我相信,但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今天你明明只是去体检,我在剧组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白檀翕了眼,声音缥缈:
“好,会告诉你的。”
他回抱住霍泱,手臂不断收紧,贪婪地嗅着他怀中的气息。
不是香水或者沐浴乳等那些乱七八糟的气味,而是只有在霍泱身上才能感受到的独属于他的独特气息。
这种气息如一只温柔的大手,渐渐抚平他内心的不安,梳理着脑中乱麻般的思绪。
白檀从霍泱怀中抬起头,眼巴巴望着他,思忖良久,小心翼翼询问:
“你……喜欢小孩么。”
霍泱想了想,道:
“没有很喜欢。”
听到这个回答,白檀眉间轻轻抽动了下,慢慢垂了眼。
那句亟待而出的“我怀孕了”就这样生生咽了回去,
光线昏暗,但挨很近时,霍泱还是看到了白檀眼中的失落。
他虽然不知道白檀为什么会没头没尾问这样的问题,但看起来自己好像说错了话。
霍泱望着白檀紧闭的双眼,沉思许久。
*
翌日。
白檀在霍泱的轻唤声缓缓睁开了眼。
这一觉睡得很长,足有十六个小时。
或许就像医生说的,孕期感到困乏是很正常的反应。
白檀坐在餐桌前,苦涩地笑了下。
孕期,对他来说是个多么新鲜又诡异的词。
霍泱将热好的饭菜端上来:
“这是从酒店叫的早餐,你吃吃看习不习惯,如果不喜欢,我从今天开始学做饭。”
白檀怔怔望着满桌珍馐,意志力战胜了生理上的食欲不振,慢慢拿起筷子随便夹了点东西吃。
不能不吃,如果自己还是这样一蹶不振的状态,一定会被霍泱看出端倪。
他已经开始心生怀疑。
昨晚再次睡着后,迷迷糊糊的,白檀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勉强睁开困顿的眼睛看过去,就见霍泱正在检查他包里的体检报告单。
他怕霍泱察觉少了一项检查的报告单,便出声说了句“好吵”,霍泱这才将报告单放回去回来抱着他轻拍着哄睡。
“好吃么。”对面的霍泱观察着他的表情,问道。
白檀回过神,点点头:
“好吃。”
可那些由顶级食材耗费大量人力做出的堪比国宴的早餐到底是什么滋味,白檀实在尝不出来。
霍泱看着他把早餐吃完,拿过手机点亮屏幕,道:
“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出去走走么。”
白檀一怔,问:
“你不怕被狗仔拍到乱写么。而且,郭导会同意演员随意请假拖慢拍摄进度么。”
“我和我的助理一起出门散心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么。郭导那边你也不用担心,他刚好也需要停工休整,我们算是一拍即合。”霍泱说得云淡风轻。
尽管刚才给郭导打电话请假时,郭导嘴上不敢说什么,语气犹犹豫豫实在是有些为难。
白檀努力摆出笑脸。
假笑男孩。jpg
“那就一起出去走走吧。”
以往每次出门,都是白檀帮霍泱选择他要穿的衣服,并亲手为他穿好整理好。
今天倒反天罡。
晚秋时候的天总是莫名飘散着一股萧条之意,天空也不似夏季那般湛蓝且万里无云,充斥着灰蒙蒙。
霍泱打开白檀的衣柜,眉目一展,眼底涌上惊愕。
白檀的衣服超级多,而且每一件都看起来极富质感,虽然样式简单,但处处都有设计上的小心机。
他选了件朴素的米色高领衫,外搭是奶乎乎的香芋紫开襟毛衣,稍显宽松的牛仔裤看起来很舒适。
他帮白檀扎好腰带,视线一扫,望见了衣柜隔板上摆放的精致复古盒子。
打开一看,里面整齐码放着一排闪亮的珠宝。
霍泱还记得,在一开始,每次见到白檀时他都会戴一些设计感十足的项链耳钉等,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便没再见他戴过了。
沉思片刻,霍泱挑了一条极具秋日风情的枫叶项链,打开卡扣凑到白檀颈间,并道:
“这条项链和秋天非常搭调,你的眼光真不错。”
白檀正在望着窗外出神,视线中冷不丁多了这条枫叶项链。
他的瞳孔猛然一缩,立马从霍泱手中扯过项链丢进垃圾桶。
这条项链是妈妈设计的,当时宣发做得足,预约人数过万,白檀耗尽心力跑了多家专柜天没亮就在门口排队好不容易才抢到的。
白檀又忽然起身冲到那盒珠宝前,抄起盒子一并全丢进垃圾桶,手指用劲之大以至于指节都泛着一抹苍白。
他狠狠将垃圾袋系好,顺便把垃圾桶踢出卧室。
霍泱双目微睁,久久没能说出一个字。
他确确实实有点被白檀猝不及防的情绪爆发吓到。
稍作思考,大概明白了。
听说过,白檀的妈妈是非常有名的珠宝设计师,而白檀高中弃文从艺,后来大学选了服装设计专业也是因为他成绩不足以录取到珠宝设计专业,只能退而求其次,尽可能朝着设计方向靠拢。
他从没考虑过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后来写小说也是,好像他做出的所有选择都是想尽可能靠近妈妈的生活轨迹。
霍泱轻轻松了口气,拉过白檀的手坐在床上,从自己脖子上解下那条十字架项链。
“这个也不错,非常符合你今天的穿衣风格,圣洁又美丽。”
他把项链扣在白檀脖子上,这一次白檀没有再抗拒。
白檀捻着手中的十字架吊坠,情不自禁的,无声地抱紧了霍泱。
这一刻他终于确定,世界上只有霍泱才能给予他平复情绪的能力,他已经无法再离开这个男人。
车上。
车里放着悠扬的轻音乐,阳光很好,穿过车窗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我们要去哪。”白檀好奇问道。
霍泱开着车,抽出间隙看了他一眼,故意卖关子:
“到了你就知道了,可以期待一下。”
车子在游乐园门口停下。
白檀忍不住笑出声:“这就是你说的可以期待一下。”
霍泱从置物盒里拿过墨镜戴好,笑道:
“是啊,小朋友不是都喜欢来这里玩。”
他温柔的将白檀称为小朋友。
今天是周末,游乐园人头济济,摩肩接踵。
霍泱和白檀几次被人群冲散,霍泱终于忍无可忍,买了一条……
儿童防走失牵引绳。
绳子两端连接着两位成熟的成年人。
白檀越看越觉得好笑,在后面笑出了鹅叫。
两人路过卖动物耳朵发夹的小摊,白檀停下脚步,指着一只小猫耳朵发夹:
“我想要这个。”
霍泱立马掏钱。
白檀戴上猫耳朵对着揽镜自顾,笑得露出一排贝齿。
他又指着狼耳朵发夹,对霍泱道:
“我们一起戴好不好,这个狼耳朵很适合你。”
霍泱的眼睛隐匿在墨镜后面,看不到情绪。
只是语气有些犹豫:
“这个对我来说好像有点太成熟了。”
白檀把狼耳朵放回去,语气故作失落:
“那就算了……我知道这个对你来说很幼稚,二十多岁的我戴这种东西也很可笑……”
摊主一听,默默把写着“货物售出概不退换”的牌子推到二人手边。
下一秒,刚被放回去的狼耳朵被人举起来凑到白檀眼前。
对面的霍泱唇角含笑:
“忽然觉得来一次游乐园不戴戴这些动物发夹会遗憾。”
他委下身子,虔诚地低下头来配合白檀的身高,语气中含着坦然笑意:
“你来亲手帮我戴上好不好。”
白檀心满意足,笑得像朵迎春花,举起狼耳朵端端正正戴在霍泱头上。
举起手机:“我们一起拍照吧。”
霍泱揽过他的肩膀,为了能让自己的脸全部出现在屏幕中便刻意半蹲下身子,下巴抵在白檀肩头,笑问道:
“西瓜甜不甜?”
二人异口同声:
“甜——”
后来,霍泱提议说一起做过山车。
白檀欣然答应。
可去买票时,工作人员提醒:
“孕妇、心脏病患者以及精神病患者不能乘坐此项目。”
霍泱已经要掏手机付钱。
白檀忽然按住他的手。
他疑惑看过去,只见白檀望着他微笑:
“我忽然不想坐了,我想吃冰激凌,我们去买来吃吧。”
霍泱没有询问他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收回手机,牵起白檀的手:
“好~我喜欢柠檬味的,你呢。”
白檀的笑容渐渐扩大:
“哈密瓜!”
说是来游乐园,可大部分项目都不允许孕妇和心脏病患者玩,白檀便拉着霍泱沿着小路闲逛。
逛着逛着看到一家谷子店。
门口的牌子上用荧光笔写着:
【新到霍泱小卡盲盒,稀世品质金卡尚未爆出,快来试试手气吧!】
“进去看看。”不由分说,白檀拉着霍泱进了门。
店里被一只货架一分为二,分成了三次元和二次元周边区域。
三次元区域卖的大多是明星艺人的周边,在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排扁扁的立方体纸盒,表面印着霍泱的Q版人物形象。
店主在一边笑道:
“买一盒试试手气吧,说不定你就是那个天选之人。”
白檀回头微笑:
“都给我吧。”
店主:“啊……?”
白檀又指着霍泱:“他付钱。”
霍·冤大头·泱掏出了手机……
白檀蹲在地上,一盒一盒拆开。
里面是霍泱的真人写真卡片。
拆一盒,是普通品质;
再拆一盒,是奇珍品质……
白檀的笑容渐渐消失。
眼见上百盲盒拆了四分之三,可传闻中的稀世金卡还没看到影子。
这些品质的小卡大多是一些很常见的霍泱写真,白檀经常在杂志或网上看到,见多不奇了。
“这个也没有,店主该不会骗人呢。”白檀又拆开一盒,人肉眼可见地蒙上一层失落的阴影,声音也变得委屈屈。
霍泱跟着半蹲在他身边,轻声道:
“真人就在这里,你想要什么姿势,我回去拍给你看。”
“不一样。”白檀摇摇头。
霍泱忍不住笑:“你知道你现在很像个已经陷入疯魔的赌徒么。”
“赌徒就赌徒吧,拆不出稀世金卡我就换家店买,拆到为止。”
虽然当时被二手平台卖家骗走的一万块经过客服处理已经退了回来,但后来白檀再搜,再也没有人出那张出道纪念小卡。
日思夜想,都成了执念,隔一段时间就要去搜搜看看。
此时,脚边拆过的盒子越来越多。
到最后,只剩下一只没拆的盲盒。
白檀做了数个深呼吸,声音依然委屈:
“如果这个也没有,我真的会哭给你看。”
这话是对店主说的。
店主尬笑两声。
数个深呼吸后,白檀脑袋缺氧,一阵天旋地转。
他颤抖着拿起最后的盲盒,手指哆哆嗦嗦按上开盒线——
倏然,霍泱的手轻轻覆在他手背上,笑道:
“这个没有也没关系,我们再去别的店看,一直到抽出你想要的金卡为止。”
白檀望着他,用力点头。
“唰啦——”开盒线被揭起来了。
“啊——!”
店内爆发了白檀满心欢愉的叫声。
“诚不欺我!是稀世金卡!”白檀激动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捧着小卡高高举起。
随即双手落下,他使劲在小卡上亲了好几口,不断发出“啾啾”声。
霍泱看他开心的眼角泛红泪都快掉下来了。
店主也在一边跟着笑得乐不可支,听到开门声后便起身去迎接新顾客。
白檀摩挲着金卡,是镭射光面,卡片上是他从未见过的霍泱写真。
日落时分的山涧清泉,霍泱只着白色工装背心,下半身淌进湖水中,光线并不明朗,只剩湖中央的微光打散涟漪,光影之下,他微湿的发氤氲不清,唯有清晰的侧脸轮廓线条,利落分明,即将隐匿在远处的天青色中。
这种孤寂的情绪直击大脑神经,白檀脑子里只剩下密密麻麻一串: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这张写真。”霍泱看了眼,“当时被大粉花高价买断,所以没有流入市场,现在大概是大粉看腻了所以放出少量版权。”
“那我能抽到岂不是上天的恩赐。”
霍泱看了眼还在忙着招呼客人的店主,微微俯下下巴,轻轻吻了下白檀的脸颊:
“是命运的安排。”
白檀又买了张灰蓝渐变的卡套,请店主在上面打了孔拴在钥匙上。
虽不算独一无二,可也是时间不可多得的稀世珍宝。
至于以后是否还能买到那张霍泱的出道纪念小卡,不重要了。
白檀乐呵呵拎着小卡和霍泱一起去吃午饭。
忽然,不远处一对正在吵架的母子映入眼帘。
小孩好像是想买玩具但妈妈不同意,正在那撒泼打滚,他妈妈盛怒之下口不择言骂道:
“早知道你这么不听话我就该在你刚出生时把你掐死!不!应该直接把你打掉!省得我把你养这么大让你天天气我!”
白檀的笑容一点点褪去。
他望着那对母子,手不自觉抚上小腹。
喉结滑动了下,眼底涌上一丝复杂的情绪。
这个场景,令他心生烦躁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像是自责?
霍泱见他停了脚步,看了眼那对母子,拉过他的手道:
“我们去吃午饭吧?你想吃什么,越南菜还是中餐?”
这样岔开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白檀堪堪回神,反手紧紧握住霍泱的手,手中用力掐在他的手背上,心不在焉着:
“中……中餐吧。”
两人刚准备重新出发,忽然听到哪里传来细微哭声。
循着声音找过去,就见一个六七岁模样小女孩站在人来人往的道路中间,捂着眼睛抽泣。
天气很凉,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毛衫,看起来像是刚玩过游乐设施,汗水晕湿了额间碎发,风一吹,身体冷的打了个寒颤。
白檀怔住了。
他想起来小时候学校的亲子运动会,其他同学的家长就算不能去也会让爷爷奶奶代管,可那天,白檀的奶奶身体不舒服去了医院,爸爸在外地,妈妈已经走了。
他跑步时摔倒了,磕的膝盖上都是血,当他习惯性找妈妈时,看到的却是其他家长那一张张陌生的脸。
他也像眼前的这个小女孩一样,站在人群中捂着眼睛啜泣。
没人关心。
现在回想当时的心情,是绝望又无助的。
霍泱轻轻拍了拍白檀的肩膀,走过去,蹲下身子脱下大衣外套罩在小女孩身上。
大衣很长,拖在地上。
“小朋友,你父母呢?”霍泱轻抚着她的后背问道。
在小女孩断断续续的哭诉中,他大概明白了。
小女孩是单亲家庭,平时妈妈工作很忙,好不容易调休,就带她来游乐园玩。
她正在玩充气城堡,妈妈接了个电话说公司有突发状况,十万火急,让她先在这里玩,一会儿回来接她。
可小女孩玩累了,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妈妈。
她想自己出来找妈妈,走着走着就不知走到了哪里,想回充气城堡等妈妈,结果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
又饿,又累,又冷。
外套还被粗心的妈妈随手带走了。
霍泱回忆着他们这一路走来见过的游乐设施,良久,回到白檀身边,笑问道:
“或许,你想吃儿童简餐么?”
白檀:……?
……
室内游乐场。
充气城堡旁紧挨的儿童简餐店里,白檀望着桌上很小份的套餐。无论什么都是小小的,汉堡只有小朋友拳头大小。
白檀叹了口气,捏起汉堡咬了一口。
儿童食物不光小,还没什么味道。
旁边,小女孩面前摆着一堆积木,她坐在小椅子上摆弄着积木,试图照着旁边的充气床搭出好看的城堡。
刚才几人去了儿童走失中心,请播报员每隔十分钟报一次女孩的位置和姓名,这样她妈妈来了就能很快找到孩子。
霍泱优雅翘着腿,单手托着下巴,满眼柔情望着小女孩。
随手拿起一块三角形积木搭在女孩的作品上。
“好漂亮!叔叔你好厉害!”女孩拍着小手,笑得眉眼弯弯。
霍泱放下腿,抬手摸摸女孩的头发,道:
“叫哥哥。”
“哥哥!你好厉害!”女孩不吝赞誉,伸出俩大拇指。
白檀咬着汉堡,看到这宛如父女情深的和谐一幕,神情有些恍惚了。
心头没由来的乱跳了一下。
“来,坐好。”霍泱抽了纸巾帮女孩擦了擦汗,轻轻解下她松散的皮筋,手法有些生疏但很努力的将女孩乱糟糟的头发拢好。
不敢太使劲,只轻轻绑了两圈。
只是女孩的头发太过细软,皮筋很快滑了下来。
他无奈地轻叹一声,解下皮筋再帮她重新扎头发。
白檀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个无论何时都显出一副从容模样的男人,面对一个小女孩却显得笨拙生硬,实在好笑。
扎好头发,霍泱又拿湿巾帮女孩仔细擦过每一根小手指。
女孩安静啃着汉堡时,忽然站起身,丢下汉堡喊了声“妈妈”便朝着门口跑去。
瘦弱的女人夺门而入,脸上还挂着泪珠。
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小女儿,哭哭啼啼说着“对不起妈妈来晚了”。
女孩似乎是被妈妈的情绪感染,眼中渐渐泛起泪花。
她用小手轻轻擦拭着妈妈眼角的泪水,努力摆出笑容,像个小大人一样:
“没事哦,妈妈不要哭,我很坚强哦。”
望着这令人潸然泪下的一幕,白檀仓促地低下头,拿起第二只汉堡塞嘴里,噎的他咳嗽好几声。
母女俩过来和霍泱白檀道谢。
霍泱推了推墨镜,尽量隐藏自己的真容,说着客气了,是应该的。
女人哭诉着,说自己前夫出轨离了婚不想要孩子,她的公司又是996机制,很忙。
家里老人也去世了,平时没人照顾孩子,所以她对女儿的生活照顾方面总是会很粗心,忘这忘那,幸好今天碰到了好心人,不然她女儿要是出任何意外,她也不要活了。
女人很客气,坚持要请二人吃饭。
霍泱道:
“没关系,你好不容易休假,好好陪陪你女儿才是正事。”
女人又连连深鞠躬,千感万谢后带着女儿走了。
白檀不知不觉间把霍泱的那份汉堡也吃了。
脑子里全是女人那句“如果女儿出意外她也不要活了”。
白檀很羡慕。
也嫉妒。
不禁想:是大部分母亲都这样视自己的小孩如生命么,还是这只是个例。
为什么他的妈妈可以走得那样决绝。
是因为他是不值得付出爱的小孩么。
那么……
不假思索要打掉孩子的他,和妈妈又有什么区别呢。
思忖的间隙,身边霍泱出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我以前对小朋友没什么感觉,今天和孩子相处过,忽然觉得也很不错。”
他看向白檀,认真道:
“小朋友很可爱,对不对。”
白檀怔着表情,不知如何作答。
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
霍泱望着桌上那几份小小的可爱的儿童简餐,声音很轻很轻:
“他们不像成年人,不懂隐藏情绪,所有的赤诚和心意都表现在脸上,喜欢一个人也没有城府,不会去考虑成人世界的利益关系。”
白檀放在桌下的手紧了紧。
他缓缓抬头,视线悠长落在霍泱脸上。
怦怦、怦怦。
像是撒谎许久的人即将道出实话那般,心脏狂跳不止。
“那……”白檀紧张地吞咽着,“如果……我给你生一个小孩,你……会喜欢么。”
霍泱微微一歪头,舒展的眉眼间是含带笑意的疑惑。
白檀心中重重叹了口气。
果然这种事任谁听来都是天方夜谭。
“我开玩……”
“代孕是违法也违背道德的。”霍泱打断他,说了这么一句。
白檀瞪了他一眼,声音越来越虚,还要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我才不会用别人的肚子生我的小孩!”
霍泱垂下脸轻笑一声,再次抬头,他伸手捏住了白檀的下巴。
嘴角挂着笑,语气却无比认真:
“如果你真能给我生个小宝宝,我也会像那位妈妈一样,用自己的生命去爱他。”
白檀的双眸因为这句话不断睁大,一直睁到极致。
眼底渐渐积郁起水光,模糊了视线。
内心却如同乘坐了小火箭,欢欣雀跃地冲上了九万里高空。
所有的迷茫,对自己的嫌隙,似乎在这一刻释怀了。
长久以来的疑惑,眼前这个男人给出了坚定的答案。
“怎么又哭了。”霍泱抬起手指轻轻蹭过白檀眼底的泪,“我是不是又说错话?”
白檀使劲摇头,像只拨浪鼓。
周围人很多,正好奇打量这对过于亲昵,亲昵到奇怪的男人。
但那些好奇的或恶心的目光,白檀全都看不见。
他主动将脸颊贴在霍泱掌心,在霍泱的疑惑中说了一句:
“那就好。”
那就好。
“叮——”
手机响了声。
白檀忙坐直身子,用袖子擦了把眼睛,拿过手机。
屏幕弹出发件人为“陈主任”。
短信只有简短一句:
【白先生,明天上午八点见,术前不能进食不能同房,保持卫生,祝您心情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