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孝杰喘着粗气，在帐中来回踱步，心中的愤怒与无奈交织。

许久，他才渐渐平静下来，转头看着陆与，声音低沉而沙哑。

“唉，陆兄弟，兄弟我御下不严，让你见笑了，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是好？”

世人皆传言他是个骄横跋扈军中粗汉，其实并不尽然。

他只是不爱动脑子，并不代表没有脑子。

有时候手里的刀子更容易说通道理，他也乐得自在，懒得去磨嘴皮子。

但今时不同往日。

在他的带领下，先是右威卫大军在东硖石谷失利，而后麾下又闹出杀良冒功的丑闻。

虽然他本就无意遮掩此事，甚至于恨不得亲自捉刀，宰了苏宏晖和宋无极那两个混蛋。

然而此事传到朝堂上，必然少不了一场口水仗。

战报可以作假，战线却是做不得假的，如今他率军退回崇州，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因此，饶是他自负深得皇帝宠信，眼下心中也不免有些发虚。

反观陆与，初入崇州便以五千精骑击溃突厥数万大军，而后星夜兼程赶到东硖石谷，帮助右威卫大军击败契丹人脱困。

这份实打实的战绩，让他不由得心悦诚服。

至于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勇武，在见识到陆与亲自提槊冲入敌阵之时，那份骄傲便已经荡然无存。

而且据说此前与突厥大军交锋之时，陆与也是一马当先单骑冲阵，强悍得让人瞠目结舌。

王孝杰的思维模式很简单。

既然陆与是信得过的生死弟兄，脑子又好使，提刀砍人也不输自己分毫，干脆直接听他安排，也省得自己瞎琢磨，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闻言，陆与微微一愣。

就品级而言，王孝杰是正三品右威卫大将军，自己不过是个四品虚衔将军。

论实力，王孝杰麾下仍有数万大军，而自己手下只有矫诏带出来万余幽州驻军。

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指挥王孝杰。

看着一脸真诚的王孝杰，陆与嘴角动了动，欲言又止。

如今右威卫大军就像个漏风的筛子，似苏宏晖、宋无极之流，不知还有多少。

那些人的手段，他早就领教过。

凭王孝杰的智商，多半会被肖清芳摆弄得欲仙欲死。

沉默半晌，陆与缓缓说道：“孝杰兄，杀良冒功不过是这两人诸多手笔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他们瞒着你做下的事，远不止于此。”

既然赶上了，他决定干脆把话挑明。

王孝杰一怔，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曾私下询问过一些参战兵卒，据他们所说，当初与契丹人交战之时，苏宏晖和宋无极两部率先崩溃，被契丹人突入大阵，这才引发全军溃败，不知可有此事？”

陆与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王孝杰点点头，他身为三军主将，整个战场形势走向他再清楚不过。

“的确是这二人麾下兵卒不敌契丹人，致使突厥前锋顺势攻入中军大阵，只是当时军中断粮已有数日，大军战力衰弱，不敌契丹人倒也正常。”

王孝杰皱眉道：“陆兄弟，莫不是因此便怀疑这两人有问题？”

私通敌寇和杀良冒功完全是两码事，前者放在历朝历代，都是九族齐上阵的下场。

胜败乃兵家常事，他宁愿相信这二人是黑心烂肺的鸟人，也不愿质疑两个跟随自己多年的老部下的忠诚。

陆与缓缓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当然不止这一件事，孝杰兄，依你之见，契丹人可曾出现缺粮的情况。”

闻听此言，王孝杰深吸一口气，神情有些凝重。

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契丹人已经被他逼入东硖石谷围困数月，居然没有任何断粮的迹象，确实是奇事一件。

接着，陆与便将那晚所见尽数相告。

听罢，王孝杰只觉脑袋“嗡”地一声，仿若被重锤猛击。

他的双眼瞬间瞪大，不可置信地盯着陆与，那眼神似要吃人一般。

“你说什么？！”

王孝杰的声音不自觉拔高，带着一丝颤音，双手紧紧握拳，指节泛白，青筋暴起。

他在原地来回踱步，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犹如一头被困住的怒狮。

“此二人竟如此狼心狗肺！我王孝杰待他们不薄，委以重任，他们却背信弃义，勾结契丹，妄图将大军置于死地！”

他愤怒地咆哮着，一脚踢翻了身旁的桌案，案上的杯盏散落一地，酒水溅湿了他的衣袍，他却浑然不觉。

王孝杰的脸上涌起一片红潮，咬牙切齿，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我定要将这二人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让他们知道叛徒的下场！”

陆与无奈，开口劝住暴怒的王孝杰。

“孝杰兄，而今当务之急，还是要安抚军心，同时整军备战，暂时不要让此事在军中传开，至于这两个人么，倒也无妨，露了相的细作，翻不起什么浪来。”

“若是运用得当，说不定还能带来些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陆与目光闪烁不定，意有所指道。

王孝杰深吸一口气，无奈地点点头。

他知道陆与说得有理，但心中的那口恶气委实难以咽下。

“陆兄弟，到时请务必让我亲自动手清理门户！”

……

……

贺兰山中，激战的硝烟刚刚散去。

山谷内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息，伏尸遍地，仿若修罗场。

右营将士们正忙碌地打扫战场，几名士卒押解着一名披头散发的男子，来到李元芳跟前。

“禀将军，弟兄们抓到了个领头的。”

士卒抱拳行礼，声音透着几分疲惫与兴奋。

李元芳目光冷峻如刀，冷冷地审视着眼前的男子，“你就是朱风？”

“不错，你是何人，胆敢攻击官军！”

朱风昂首挺胸，下巴微抬，眼神中满是不屑与倨傲，仿佛他才是这场战斗的胜利者。

“官军？哼！扮作土匪残杀治下百姓，杀良冒功的官军吗？”

李元芳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却似有千钧之力，每一个字都在山谷中回荡。

朱风面色微变，却仍强装镇定，反倒出言威胁：“本将奉王孝杰将军之命，率军进山围剿逆贼李楷固，尔等袭击官军，莫不是此贼的同党？”

话音未落，处理完手下事宜的李楷固大步走来。

他虎目圆睁，满脸怒容，看着嚣张的朱风，二话不说，反手一个巴掌重重扇去。

“狗东西，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老子是谁！”

朱风被打得一个趔趄，顿时眼冒金星。

片刻后，方才看清面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