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流里流气的家伙中,横行霸道似乎成了他们的代名词,但更令人畏惧的是,当他们卸下那份粗俗,转而披上文雅的外衣时。
王家那位秀才,便是这样一个典型的例子。
他书卷气十足,言谈间透露出广博的见识,但若品行不端,其祸害之力,绝非一两个人所能承受。
碧柳,这个名字在宋时妤的心中,如同一阵不合时宜的寒风,总是带着几分刺骨的凉意。
她与碧柳之间,本就无甚交情,碧柳那冷冰冰的态度,以及对夏香物品的频繁侵占,让宋时妤对她难以产生好感。
因此,当王家秀才与碧柳被相提并论时,宋时妤竟觉得,这两人倒是莫名的契合——一个假装文雅,一个本性刻薄,仿佛是天生的一对。
然而,真正让宋时妤忧虑的,并非碧柳个人的命运,而是王家若对陈家起了觊觎之心,后果将不堪设想。
“你这话,真是一针见血。”
夏香听后,恍然大悟,对王家的戒备之心油然而生。
她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压低声音对宋时妤说道,“其实,咱们娘当初就不该答应跟王家的亲事!
王家不仅索要了大笔嫁妆,还提出了诸多苛刻要求。
那个王家老太太,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这门亲事,从一开始就不该结。”
夏香的话语中,透露出对这门亲事的不满与无奈。
宋时妤轻轻摇头,目光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嫁娶之事,婶娘心中自有衡量。
谁不希望嫁入读书人家?更何况碧柳姐姐……你又不是没看见,她平时对人刻薄,但对王家老太太却是百般奉承。
即便陈叔和婶娘不愿,只要碧柳姐姐自己愿意,这婚事,恐怕还是难以避免。”
宋时妤的话语,带着几分对现实的无奈与妥协。
她想了想,又笑着安慰夏香,“不过,有陈叔、婶娘和陈平哥在,咱们淮南王府也不是任人欺凌的。
王家即便品行不佳,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话虽如此,宋时妤心中却明白,大恶他们或许不敢为,但那些恶心人的小事,恐怕会层出不穷。
她不忍将这些担忧告知夏香,生怕她因此心生郁结,生活得不快。
于是,她只是轻描淡写地劝了夏香几句,让她莫要太过挂怀。
夏香听后,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拉着宋时妤的手,轻声说道,“幸好有你经常劝我。
我知道你对我好。”
她把头靠在宋时妤的肩膀上,声音细若蚊蚋,“你看我们俩,就像亲姐妹一样。”
宋时妤闻言,心中一阵感动。
她轻轻拍了拍夏香的手背,笑道,“你这话可不对哦。
难道我不是你亲姐妹,你就不愿意给我东西了吗?”
“怎么会呢!”
夏香急忙辩解。
“那不就对了嘛,只要我们彼此真心相待,是不是亲姐妹又有什么关系呢?难道我现在没跟你交好,没把陈家当作自己家,住得这么坦然舒坦吗?你突然说这话,是不是想提醒我,我终究还是陈家的外人?”
宋时妤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调笑与戏谑。
夏香一听,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宋时妤是在逗她。
她笑着扑过去,与宋时妤打闹起来,“我跟你说知心话,你却只知道戏弄我。”
两人的笑声,如同清脆的银铃,在远处回荡。
陈白与周祈安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两个小丫头嬉戏打闹,脸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这两个小丫头,真是吵闹得很。”
陈白笑着说道。
“在淮南王府里,她们得谨言慎行,事事小心。
但在自己家里,就让她们尽情吵闹吧,这样也畅快些。”
周祈安回应道,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宠溺与纵容。
陈白点了点头,心中对宋时妤和夏香多了几分怜惜。
他看到周祈安手边放着衣物等物,知道这是宋时妤为他做的,便拿起来展开细看。
只见针脚细密,虽未绣图案,但简简单单的衣服,却透露出宋时妤的用心与细腻。
他点了点头,赞道,“小时妤真是懂事。”
周祈安入宫做侍卫,自然不能过于花哨。
衣服绣得太美,反而不成体统。
现在这样简简单单,实惠都在暗处,看起来不穷酸,穿在身上也提气,不是很好吗?
“小时妤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自然也有几分见识。”
陈白家的美貌脸上,带着几分愁容。
显然,她是因为儿子陈平气走了王家太太而头疼,不知道如何挽回。
但看到陈白与周祈安都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她也只能勉强挤出笑容,对周祈安说道,“晚上在这里用餐吧。”
“宋兄,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咱们一起喝点酒吧。”
陈平急忙笑着说道。
他长得俊俏,笑容和煦,周祈安也无法拒绝,便点了点头。
天色渐晚,陈白便叫人喊几个女孩来吃饭。
虽然周祈安是外男,但陈家并非勋贵之家,没有男女不同桌的规矩。
到了吃饭的时候,宋时妤与夏香如同两阵清风,匆匆赶来。
她们的身影轻盈而灵动,为这顿饭增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
“大小姐说……说不想吃饭。”
碧柳的声音,带着几分哭腔与不满。
她正在屋里嚷嚷着“不能嫁给王家秀才不如死了算了”
,这话太难听了,去请她的小丫鬟也没敢说。
她战战兢兢的样子,让陈白一看就明白,碧柳又开始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陈白冷漠地回应道,“爱吃不吃。
不乐意吃就在房里待着!”
陈白家的妻子,瞪了仰头哼小曲、一脸不在意的儿子一眼,轻声说道,“大姐儿也委屈。”
“阿平说的也没错。”
陈白不会在孩子们面前给妻子没脸,所以对她说道,“吃饭吧。”
因为这两日已经吃了不少野味,腻得慌,也难消化,所以今晚陈家准备的是清淡的饭菜。
宋时妤与夏香,只要了些绿豆粥和小菜便足够了。
她们两个女孩食量小,只又吃了两个羊肉小包子就饱了。
倒是陈平这个大嘴巴,能吃得很。
即使昨天吃了一肚子肉,现在也不觉得腻歪。
他又叫厨房做了什么烧鸡炖鸭送上来,还有几样小炒。
宋时妤与夏香一看,都觉得满眼都是肉,而且发现男孩子似乎更能吃些。
前几回因为一起忙着吃喝没注意到,现在才发现不仅陈平能吃肉,周祈安也是个能吃肉的。
这兄弟俩,真是知音啊!
哪顾得上喝酒,只顾着埋头吃肉。
夏香看得都觉得腻得慌,顿时打了一个寒颤。
“我们去做李子酱吧。”
宋时妤看这两个人这样吃肉,就觉得胸口都是油,急忙对夏香说道。
“李子酱?是啊,现在有蜂蜜。”
夏香眼睛一亮,急忙跟宋时妤一起起身。
两个小丫头手拉手,一起去厨房“捣乱”
。
因为宋时妤与夏香都不会做饭,所以她们俩就当起了监工。
宋时妤请厨房的婆子帮自己熬了一坛子李子酱,又看到一旁筐里有山楂,就叫人也熬了些山楂酱出来。
她和夏香一人抱了一坛回自己小院,又拿了小些精致的瓶子分装好了。
等到第二天要回淮南王府的时候,宋时妤与夏香一大早就起床了。
因为陈平今天也要回去,所以她们就一起结伴回淮南王府。
宋时妤先把李子酱和山楂酱分给了从前大通铺里的小丫鬟们,又分了同屋的三个二等丫鬟。
然后,她拿着瓶子更大更精致的果酱,往春香和珊瑚的房里去。
春香的屋内,陈设简洁而雅致。
她正坐在窗前,手中拿着一本书,静静地阅读着。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宋时妤轻轻地走了进去,将李子酱和山楂酱放在她的面前。
“因为今年的李子特别新鲜,蜂蜜也很新鲜。
这两样果酱酸酸甜甜的,天气这么热,姐姐们要是胃口不好,吃这个可以开胃。
就算冲水喝也很好喝。”
宋时妤的声音,温柔而细腻。
春香微微点了点头,看不出喜恶。
倒是珊瑚,看了看这两样东西,挑眉说道,“难为你还想着我和春香姐姐。
放这儿吧,我倒要尝尝。”
她欣然收下后,宋时妤知道大清早一等丫鬟都要忙着服侍老太太,不敢耽误时间,急忙就出来了。
然而,刚走到门口,春香却开口叫住了她。
“等一下。”
春香的声音,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姐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宋时妤急忙问道。
“这两天老太太中暑了有点不舒服,你也跟着我一起去服侍老太太服药吧。”
春香的话语中,透露出对老太太的关切与担忧。
“老太太病了?”
宋时妤急忙问道,心中涌起一股不安。
“每到这个时候,老太太都会病一场。
而且今年又遇到二小姐那样不省心的人,太医来看过,说是肝火郁结又中暑气。
从宋时妤的口中,你绝不会捕捉到一丝关于他人的闲言碎语或满腹牢骚,她就像那深林中静默的葫芦,沉稳而内敛,给人以无比的安心。
她的存在,如同一缕温柔的风,轻轻拂过人心,带走所有的烦躁与不安。
她的沉默,并非冷漠,而是一种深沉的涵养。
即便有人将满腹心事倾倒于她,那些话语也仿佛被她的温柔所化解,再也无法流传出去。
她的眼眸,像是深邃的潭水,平静而深邃,藏着不为人知的温柔与坚韧。
“她性情温婉,从不与人争抢,更不会在老夫人面前抢我们的风头。”
珊瑚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宋时妤的赞赏,她的眼神里闪烁着对这位同龄人的敬佩,“若是换了个浅薄之人,得到老夫人的宠爱,只怕早就将我们踩在脚下,独享尊荣了。”
珊瑚转头看向春香,见她的脸色有所缓和,便笑着用肩膀轻轻撞了撞她,打趣道:“别说你不喜欢她,若真不喜欢,又怎会如此关照她?若不是你暗地里护着,她怎能在老夫人院子里过得如此安逸?”
宋时妤的出现,如同春日里的一抹新绿,悄然在老夫人院子里崭露头角。
她侍候在老夫人身边,那份从容与淡然,让人不禁为之侧目。
然而,心中的酸涩、嫉妒与不满,如同暗流涌动,总有人因她的存在而感到不悦,觉得她挡了自己的路。
但宋时妤,她活得自在,对同屋的二等丫鬟,即便是与她竞争最激烈的,她也始终以礼相待,从不显露出丝毫的傲慢与偏见。
她的存在,就像是一股清流,缓缓流淌在淮南王府的深宅大院中。
若是没有老夫人最信任的春香暗中相助,宋时妤的路或许不会如此顺畅。
珊瑚再次开口道:“真不容易啊,咱们春香姑娘也能看上眼的丫头。
宋时妤做事得体,在老夫人面前温顺,待人也和气,从不攀炎附势、媚上欺下。
你看,她每次外出回来,都会记得给我们带些小东西,虽然不值钱,但这份心意却是难得的。
我还听说,她也把果酱分给以前同屋的小丫鬟,可见她并未因地位提高而忘本。”
春香闻言,淡淡地回了一句:“你夸她的时候,话可真多。”
珊瑚甩了甩手中的帕子,笑道:“我看她有点像你的品格,但又和你不太一样。
你外表冷淡,内心却热情如火,不熟悉的人还以为你冷淡。
但宋时妤不同,她性情温顺,时刻想着别人,比你更容易亲近。”
春香哼了一声,说道:“要不是她性情柔弱,三房里谁敢找她帮忙?可见性情太和也不是好事。”
这话暗指的是三房的董香曾向宋时妤求情的事,其中曲折,珊瑚自然心知肚明。
想到董香,珊瑚的心里便有些不舒服。
董香跟着周三爷,如今已是通房丫头,这事本与她无关。
但她的未来夫家却是此事的苦主,一想到这,她便气愤难平。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她是这种人!”
珊瑚不顾宋时妤在场,气愤地说道。
但看到春香低下头,她又转而笑道:“不过现在知道她过得不好,我也安心了。”
董香与周三爷有旧情,因此得到周三爷的另眼相看。
但老夫人一番训斥后,周三爷也意识到了宠妾灭妻的祸害,如今与合乡郡主更加恩爱。
合乡郡主得宠,董香自然失宠,心中焦急可想而知。
“走吧。”
春香没有多言,与珊瑚一同走了出去。
此时,宋时妤已站在老夫人的床前。
老夫人躺在床上,面容略显憔悴,但看到宋时妤进来,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招呼她到近前说话。
宋时妤赶紧上前请安,声音轻柔而清晰:“老夫人,您感觉好些了吗?”
“外出几天,还好吗?”
老夫人关切地问道。
“老夫人恩典,让我外出几天,哪有不好的道理?”
宋时妤微笑着回答。
她注意到旁边的大丫鬟正端着空药碗出去,便赶紧从旁边拿来蜜饯给老夫人吃。
待老夫人吃完后,她又笑道:“只是这几天天气热,只闷在家里没上街玩,所以觉得没意思。”
她今天换了一件洋红色的夏裙,裙摆轻轻摇曳,如同夏日里的一朵红花。
她的皮肤更加白皙,映衬得眉目如画,清丽脱俗。
她小小一个人站在老夫人面前,带着几分纯良与稚嫩,眼睛清澈如水,仿佛能洗净一切尘埃。
“你们这些小丫头啊,就喜欢玩。”
老夫人笑着说道,“不过这天确实热,就算外出晒病了也不好。”
一旁,淮南王夫人、周二夫人胡氏和合乡郡主三个媳妇都坐在老夫人面前。
因为老夫人病了,所以全家都很在意。
淮南王夫人看到宋时妤可能刚从外面回来,带着几分生气,让老夫人也有了精神,便满意地对宋时妤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逗老夫人说话。
宋时妤心领神会,笑着说道:“是啊。
不过在家里玩也有别的乐趣。
前天邻居家的兄长送来野味,我就撺掇着做了烤串。
不仅烤了鹿肉、野猪肉,还烤了茄子、蔬菜和土豆、玉米,那味道真新鲜。”
“烤肉太油腻了。”
合乡郡主闻言,笑着看向宋时妤,“烤茄子是什么东西?”
“把新鲜茄子剖开,放上蒜蓉和各种调料在炉子上烤。
茄子的清香和蒜香混在一起,比肉还好吃呢。”
宋时妤对合乡郡主福了福身,解释道,“而且这些新鲜果蔬比肉食容易消化,吃它只是为了尝鲜。
还有玉米呢,刷上蜜糖后甜美可口,只要牙口好就能吃。”
她说得生动有趣,合乡郡主听后对老夫人笑道:“这丫头一向聪明伶俐,就爱琢磨这些。
以前的凉茶、果汁、奶茶不都是她创出来的吗?既然她说好,母亲您也尝尝?”
因为老夫人最近吃药胃口不好,所以淮南王夫人的三个妯娌都想哄老夫人多吃点东西。
但老夫人听后却摇头笑道:“还是觉得腻歪。
这大热天的……”
“不如老夫人尝尝包饭吧。”
看老夫人胃口不好,宋时妤心里很心疼。
她望着老夫人,眼中流露出真切的关怀,“您不喜欢动火做饭的话,不如尝尝我在外面看到的包饭吧。
虽然它不是什么大雅之堂的东西,平时不能呈现在您面前,但我随口一提,如果您喜欢的话,不妨尝尝看。”
她稍微停了一下,又轻声说道:“只用脆嫩新鲜的生菜叶包裹着厨房里做的各种肉酱和米饭一起吃。
如果您没胃口的话……外面的小吃还有三丝凉菜呢!
把黄瓜丝、梨子丝和京糕丝拌在一起,酸甜开胃而且不放油,绝对不油腻哦!”
“看这小丫头多用心照顾母亲啊!”
淮南王夫人看着宋时妤,笑着说道。
老夫人的目光也愈发柔和了,她望着宋时妤,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你啊,刚回来就在我面前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