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就这么远远跟在他们身后。
我看到谢景注意到一个卖花的小孩。
他微微弯腰，在一众有些蔫了的花中细心挑选了一只饱满鲜艳的粉色百合递给夏冉冉。
看到花的一瞬间，夏冉冉的动作不是接过花，而是眼睛亮晶晶地抱紧了谢景。
那只百合和夏冉冉真的很相配，她惊喜明媚的笑，衬得百合都逊色几分。
他们一起去抓了娃娃。
在夏冉冉花光一大堆游戏币却一无所获的时候，谢景如天神降临般一下子就抓到了夏冉冉最想要的小熊玩偶。
然后高高举起，傲娇地要夏冉冉讨好他。
结果夏冉冉一个温柔的脸颊吻，就让谢景像毛头小子一样悄悄红了耳朵。
一起漫步在热闹的街头，分享一串糖葫芦，在玻璃窗上哈气写他们俩的名字。
……
我不得不承认，他们看起来很相配。
只是简单的牵手拥抱，却好像让他们周围都萦绕着旁人无法插入的甜蜜感。
我有些恍然地记起，我和谢景也是有过这样甜蜜的时光的。
在谢景愿意的时候，他确实很会爱人。
冬天的时候，他会早早起床，让我每天早上都能吃到热腾腾的不重样的早餐。
因为我胃不好，他还偷偷在寝室买了一个豆浆机，研究各种养胃的豆浆配方。
在每次约会前给我准备小礼物，有时候是一枝花，有时候是我喜欢的小零食。
一起泡图书馆，攒钱去旅游，吃没吃过的美食，看没看过的风景……
他会认真地记住我说过的每一句话。
会告诉我，我很漂亮，不要总是低着头。
我没有办法不去爱那样的谢景，可后来渐渐地，越爱越不知道怎么爱。
我的脚步慢下来，渐渐开始看不清眼前的画面。
直到尝到嘴角苦涩的味道，我才迟钝地停住脚步。
恍然转头，在服装店玻璃的倒影里，我看到了泪流满面的自己。
看着谢景和夏冉冉消失在酒店大门的背影，我放弃了跟上去当面对峙的想法。
今晚亲眼见到的一切已经足够我得到想要的答案。
意外地，除去最初的不可置信后，我对这件事竟然生不出什么激烈的情绪来。
或许是因为早有预料。
也或许是谢景多年来的冷漠已经让我在这段感情里失去了感知情绪的能力。
对着谢景安静的聊天框沉默许久，我编辑了一张他和夏冉冉的牵手背影照。
【谢景，我们谈谈。
】
我想起曾听说过的一句话，在一段失败的感情里问为什么是最愚蠢的行为。
但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谢景开始不在意我的情绪。
为什么明明知道我的心理阴影，知道我酒精过敏，还送我那只包和那瓶香水，是忘记了还是刻意？
又为什么真的背叛这段感情。
明明我们也会在相似的冬夜，在跨年时一起看烟花，把我的手十指相扣塞进你的大衣口袋，端着热热的奶茶，口袋里的暖宝宝暖意从皮肤蔓延向心脏。
为什么……
突然就不爱了。
我不是还对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期待。
也不是自欺欺人装作看不见谢景的背叛。
只是想给自己的七年一个交代。
【江筠？你一个人坐在这干嘛？】
忽地被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一惊，手下意识一松，虚虚握着的手机便摔落在地。
我无暇去顾及它，立刻不可置信地抬头向声源看去。
真的是关宁。
她拖着行李箱，目的地看起来是我身后的酒店。
应该是出差吧。
我下意识猜测，想扯出一个笑容，可动了动嘴角，最终又无力地垂下。
我看见关宁转头对旁边的同事说了些什么，接着一个人朝我走来。
【……你哭了？】
关宁松开行李箱，在我身边微微弯腰，声音里是藏不住的犹豫和关切。
闻言我微微一滞，伸手摸向眼下，却只摸到冰冷干燥的面颊。
【没有……】
【可是你整个人看起来都在流泪。
】
听到这话，我不知道为什么，眼眶真的开始发酸。
我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很不好。
出门前我喷了谢景送我的那瓶香水，过量的酒精让颈间一直有密密麻麻的痛痒感。
一整天没吃饭，现在整个人提不起丝毫力气，眼前也有些发黑。
被冷风吹散的头发我也无暇去整理。
不用照镜子我都能想象出自己是一副怎样的鬼样子。
我想扮演一个洒脱的人，对谢景的背叛可以毫不在意地放手。
但事实上，我对得到和失去都很在意，却又犹豫懦弱不敢承担勇敢的代价。
所以只能一个人藏在阴影里发呆，停留在消息框看着那张照片良久，却始终不敢按下发送键。
【我没事。
】
在比我小的关宁面前真的哭出来的话也太丢脸了。
我回避了她的话，想把头往膝盖里埋。
但一双手强硬地钳制住我，下一秒，我撞进了关宁温热的怀抱。
这个动作彻底打开了我死死压抑住的情绪阀门。
我呜咽一声，终于控制不住喷涌而出的眼泪。
关宁安抚地轻拍我的背。
隔着大衣，我明明感受不到关宁手掌的温度，却好像从心底感受到了暖意。
我卸去了全身的力气，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拼命往关宁怀里埋，向她哭诉。
我说谢景以前真的很好，他很爱我。
可是他后来变得很忙，他没有时间来爱我，也没有时间回应我的爱。
可我已经要得够少了，为什么还是顾不上我？
关宁一直没有松开我，耐心地听着我语无伦次的胡言乱语。
【江筠，爱和忙是不冲突的。
】
【江筠，是你很好，他的一点小恩小惠你都记得。
】
【人变了就是变了，没有为什么，你爱的到底谢景还是当初记忆里那个美好的他？】
到了最后，我的嗓子嘶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会不停地重复对不起。
其中有对关宁的歉意，更多的，大概是说给过去的自己。
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这种情况。
刚才发泄完情绪的我几乎脱力。
没有力气去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但还好，关宁在我身边。
晕晕乎乎地喝完了关宁提前安排好的海鲜粥。
又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暖乎乎的热水澡。
紧绷的身体和神经都得到了彻底的放松，我也终于能够好好思考我和谢景的事要如何处理。
关宁评价我是一个很爱钻牛角尖的人。
我承认这是一个很贴切的评价。
所以我才会在过去几年谢景愈加严重的冷暴力中逆来顺受。
其中固然有我对谢景的爱，但被消磨好几年的爱又能剩下多少呢？
更多的是我不愿意承认自己当初做了错误的选择。
结婚时谢景的冷淡其实已经初现端倪，只是我果断地选择了忽视。
这几年，很难说我不是偏执地想用这种没必要的纠缠来惩罚自己。
但刚才在关宁怀里的那一顿发泄和她的开解让我开始不和自己纠结了。
我没有必要为难自己。
这段关系走到现在的地步，我固然有错，那也只是对我自己，还有关心我的关宁。
至于谢景，先是持续的冷暴力，再到现在的出轨。
从感性到理性，我找不到任何原谅他的理由。
想清楚后，我对后续我们关系的处理方向也开始清晰起来。
离婚是必然的，但就简单的离婚，显然太便宜谢景了。
关宁也和我有一样的想法。
此时关宁拉着我的手走在酒店的过道里。
前面是因为怕我们闹事战战兢兢带路的工作人员。
后面是三个人高马大的关宁的男同事。
一大群人就这么气势汹汹地往谢景房间里走。
看着关宁紧紧抿着的唇，我再一次觉得，能认识她，真的很幸运。
关宁的房间距离谢景的房间不远，大概五分钟我们就到了目的地。
阻止了想要敲门的工作人员，我主动站到门前抬起了手。
敲门前，我下意识看向关宁。
她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转头，看向我的眼神中除了鼓励，还有没来得及掩饰的忐忑。
大概是怕我到了这种时候还会放弃。
没来由地，我又想起了刚才扑倒在关宁怀里时听到的那句话。
她说得很小声，话一出口几乎就要被凛冽的寒风吹散。
但是我听清楚了。
【当初和你赌气后我一直不愿意接受你的低头，但你现在这么伤心，我开始后悔了。
】
到了谢景的房间，来开门的是夏冉冉。
她穿着浴袍，洗过的头发还在滴水。
夏冉冉显然认出了我，嘴角微动，似乎想扬起一个得意的笑。
可下一秒就看到我身后气势汹汹的一大群人，还未成型的笑容就这么僵住了。
来不及调整的表情挂在脸上，让她看起来十分滑稽。
【江筠姐，你这是……】
夏冉冉语气僵硬，说话间往后走了两步，想关上门。
但关宁的同事显然不是摆设，夏冉冉的动作被挡住，一群人就这么大喇喇地走进去。
我莫名觉得自己现在跟个找麻烦的黑老大一样，勾了勾嘴角，轻飘飘开口。
【谢景呢？】
夏冉冉面色憋屈跟在身后，没有说话。
我也不是真的想要她回答，毕竟浴室哗啦啦的水声，是个人都能听到。
关宁的一个男同事目标明确地朝浴室走去，也没敲门，直接开门走了进去。
下一秒里面就传来了谢景惊慌恼怒的惊呼声。
不到一分钟，浴室门打开。
谢景浑身湿漉漉的，身上只有一件明显是随意裹上去的凌乱浴袍，被重重甩在地上，
【你到底是……】
啪——
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谢景的怒斥。
我甩了甩因为用力过大被震得有点发麻的手，好整以暇开口。
【谢景，这就是你说的出差？什么工作需要你和夏冉冉这么亲密地逛街，现在还住同一个房间？】
【你们公司已经落魄到这种程度了？】
听见我的声音，谢景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僵住。
他缓慢转回被打得歪到一边的头时，我仿佛听见了机器运转不顺畅发出的咔嚓声。
等他彻底转回来时，我看到了谢景整张红透的脸，左边脸颊还有一个显眼的红肿的巴掌印。
难堪，恼怒，心虚在谢景脸上来回转变，跟调色盘一样，十分精彩。
慢悠悠欣赏了一会儿谢景的狼狈模样，我开口挑明了这一行的最终目的。
【谢景，我可不想和一个脏了的男人继续生活，我要和你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