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说完不等谢景的反应，我拉着关宁转身离开。

从谢景的房间出来后，我没有开口，身旁的关宁也一言不发。

走到大厅时，从大片的落地窗看出去，我发现外面居然飘起了小雪。

酒店大门前有一棵落秃了叶，仿佛已经枯死在冬天的大树顶端，似乎有一丁点嫩绿色的生机。

但那点颜色实在是太渺茫了，混着雪白的雪，我看了一会儿便觉得疲倦。

眼看快要走出酒店，我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有些别扭地开口。

【……关宁，今天的事谢谢你。

】

话一说出口我就沉默了，只觉得本就微妙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闷。

说实话，这种口头上的感谢在以前很少出现在我和关宁之间。

但现在的情况，一时上头的情绪冷却后，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和关宁相处。

关宁大概和我有同样的不适应。

听见这句感谢，她微微皱了皱眉，没对此做出回应，而是挑起了另一个话题。

【刚才把谢景从浴室拎出来的人叫李想，是我们律所很擅长处理离婚案的律师。

】

闻言我回想了一下那名李律师，第一印象只有他直逼一米九的身高和健硕的体格。

难怪，谢景被狠狠甩在地上时的力道很大，也许是工作中见过太多这种情况，多少掺杂了点个人情绪。

我从刚才明显不对劲的状态走出来后，关宁似乎后知后觉意识到我们现在微妙的关系。

她的语气硬邦邦的，却丝毫不影响我听懂她话里隐含的关心。

忽地一下，好像刚才那些纠结都烟消云散。

【那就拜托你给我一下他的联系方式啦？】

我稍稍靠近她一步，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关宁好像被惊到的兔子，微微后仰，又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僵硬在原地。

看着我明显的笑意，她张了张嘴，最终又只是嗯了一声。

看着关宁比我还不知所措的模样，我终于笑出了声。

这次我没再说谢谢，只是再次上前一步，抱住了关宁。

似乎是没意料到我突然的动作，怀里的身体一时间有些僵硬，像根木头。

我的背上传来了轻微的有些犹豫的力度，又很快加重。

是关宁回抱住了我。

自从那天晚上的事情之后，谢景再也没有主动出现在我面前。

可聊天框里以往冷漠的简短回答被他大段大段的信息取代。

他说自己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想让我原谅他，又怀念我们以前恋爱时有多幸福。

言语间全是对这段注定破裂的婚姻的挽留。

可无论是他貌似真诚的道歉，还是关于我们过去的一切回忆。

这些以前我渴望得到的，现在已经无法再在我的心里掀起一丝波澜。

但他的道歉也不是毫无作用。

我不在乎谢景的低头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但他承认自己的不轨行为让离婚这件事更简单了一点。

我和李律师的沟通很顺利。

我的诉求很简单，离婚时拿到我应该拿的合法补偿。

在和李律师调查证据的过程中，我找到了之前我想知道的关于那瓶香水和那个包的答案。

不算特别出乎意料，两件东西都是谢景和夏冉冉共同在场的时候买的。

我以为我会伤心。

毕竟我原本以为的惊喜，其实并不是出自真心，其中还有另一个女人的手笔。

可真的到了这时候，我居然没生出什么激烈的情绪。

至于更多的为什么，我已经不在乎了。

签署离婚协议书那天，我再次见到了谢景。

我们约在了一家咖啡店见面。

我到的时候谢景已经坐在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或许是窗外的光线造成的错觉，他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人也清瘦了很多。

可走近后，我才发现那不是错觉。

谢景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容颜依旧，整个人却像是颓废了不少。

下巴处有没打理的胡茬，眼底还泛着青。

看见我来之后，眼神闪烁。

我在他对面坐下，先开口。

【说吧，非要见我一面，想说什么？】

谢景神色犹豫，配上欲言又止的模样，看起来竟然有点楚楚可怜。

我几乎没见过这样示弱的谢景。

放在以前，我或许会心疼，体谅他有什么难以开口的话，体贴地转移话题。

但现在我只觉得不耐烦。

这次见面本来不是必要的，是谢景强烈要求。

见我面色不虞，谢景也不再装模作样。

【筠筠，我知道知道错了，我已经和夏冉冉断了，之前是她故意勾引我，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好吗？夏冉冉她……】

谢景还在滔滔不绝地诉说夏冉冉的“罪状”

。

这一番话真的出乎了我的意料。

照那天谢景和夏冉冉的相处状况来看，我以为他至少会更有责任心一点。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谢景，惊愕地发现，他居然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我以为出轨已经是谢景能做出的最没底线的事，没想到他还能更过分。

不想再听这种没意义的推卸责任的话，我打断了谢景。

【谢景，你觉得出轨这种事是一个巴掌能拍响的吗？你就这么把责任全推给一个女人？】

在强烈的难以置信之下，我说话的音量下意识放大。

周围座位不少人隐晦异样的目光开始汇集在我们身上。

似乎是被触及到了痛点，谢景有些惊慌。

【筠筠，我们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

见我不为所动，谢景开始口不择言。

【江筠，你就非要这么无情是吗，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你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

听到他理直气壮地倒打一耙，无语到极致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发笑。

【我有错？怎么，是我强迫你出轨的？】

【还是我强迫你享受跟另一个女人的柔情蜜意？】

在我尖锐的质问和周围人异样的窃窃私语下，谢景有些气弱。

【那你也不能丝毫不念旧情，对我这么苛刻……】

听到这，我突然明白了他非要见我一面的目的是什么，原来是因为这份离婚协议书。

在李律师的努力下，协议书的内容对我很有利。

相应地，对谢景就不太友好。

联想到谢景今天的表现，所以他是在……卖惨？

心情莫名有点诡异。

【你觉得财产的分配不合理？】

似乎是看见了希望，谢景也顾不上难堪，连忙点点头。

我勾了勾嘴角。

【那我们……】

【法庭见？】

慢悠悠说完谢景不会愿意听到的话，我满意地看到了他瞬间灰暗下去的脸色。

谢景作为过错方，上法庭肯定是没好处的。

于是他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这段维持四年的婚姻关系到这里迎来了最终的结局。

转头把谢景控诉夏冉冉的录音发给了当事人，至于收到录音的夏冉冉会有什么反应，那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对于这件事的另一个主角，虽然我对谢景已经没有了感情，那也不代表我对夏冉冉的行为就毫无芥蒂。

出咖啡店的时候，我意外地发现关宁在等我。

看着她靠在车门边的身影，我恍惚看到了当初大学时还没有经历这些事的我们。

那时候我们也经常这样等对方，然后一起去一些地方，做一些事。

见我过来，关宁自然地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闻言我下意识开始思考，一时间停下了系安全带的手。

我突然想起了家里那盆摆在阳台上的多肉。

被精心照料七年的多肉，丝毫没有抵御冬天寒风的能力，已经在阳台上枯萎成了一片黄。

【先把家里好好收拾一下吧。

】

至少现在，我不太能忍受谢景的东西继续留在家里。

【然后……】

说实话，我还没好好想过以后的的生活。

见我沉默，关宁似乎是误会了我的意思。

啪嗒一声后，关宁收回帮我系安全带的手。

直起身回到驾驶座，她避开我的眼神，状似不经意地开口。

【我听同事说，最近我们律所好像要招新人。

】

听懂她的意思，我心中不禁浮现出一阵暖意。

看着关宁暗含期待的眼神，我也不禁开始期待那个我和关宁共事的未来。

这样的场景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和关宁对于未来的想象中。

虽然晚了几年，但现在，好像终于能成为现实。

【那太好了。

】

再次听到谢景的消息，是在我正式入职律所的那天。

听说他和夏冉冉彻底闹掰了。

两个人在公司里大吵了一架，弄得十分难看。

最后夏冉冉实习期被迫提前结束，谢景也因为个人原因被辞退。

这个消息没有占据我太多注意力。

过去的三个月里我几乎每天都在为重返职场做准备。

很忙，但心里很充实，也很踏实。

不知不觉间，整个冬天已经悄然过去。

似乎是在一夜之间，彻骨的寒冷被春意赶走，温度开始渐渐回升。

出门前，我不知道第多少次站在镜子前确认自己的状态。

说实话，时隔几年重返职场，即使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也难免会感到紧张。

等我一起出门的关宁也不催我，只是在我再次深呼吸后走近了我。

她微微俯身，往我略显空荡的手腕间带上了一只精致的腕表，细致地替我调整表带。

我有些惊讶。

询问的话还没说出口，关宁仿佛已经知道了我想问什么。

【这是当时准备送给你的转正礼物，还好，现在戴也不算过时。

】

手腕上冰凉的触觉已经开始微微变暖，关宁似乎终于满意表在我手上的状态。

她直起身来，和我对视，语气温和又真诚。

【江筠，欢迎做回你自己。

】

我说不出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脏暖暖涨涨的，眼眶也有些发酸。

顺从内心的想法，我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关宁。

她也立刻回抱住了我，任由我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她颈间。

当初拿到那份签好字的，对谢景十分苛刻的离婚协议书的时候，我也算是终于为自己出了口恶气。

但那时我心中却并没有畅快的感觉。

只是感到出奇的空茫，像完整的世界被撕开了一处缺口。

好在很快，我从这处缺口看到了更多我迟到的如此有生命力的世界。

而现在，我也有了足够的信心和安心去融入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