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没关系的，医生你说吧……什么结果，我都接受。”
医生面露难色。
但我还是看见了检查报告单上的结果。
是血癌。
老天真是给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你这个情况啊……要尽快寻找合适的骨髓啊，小妹妹，你知道的……”
我的电话突然响了。
是路清承。
“李妍，我要订婚了，你确定这场婚姻，我们还要继续吗？”
朋友圈是他捧着那个女人的订婚照片。
“继续。”
眼睛痛，鼻子痛，耳朵也痛。
但我还是扯出了一个笑来。
我擦了一把鼻血：“放心吧，医生我还不想死，我会好好治疗的。”
我每一天按时吃药，打针。
可每一天发烧还是昏昏沉沉的。
寻找合适骨髓的事情也石沉大海了。
我的脑子里面依旧没有想起来关于我出轨的任何片段。
外面过年了。
路清承还没有回家。
我们往年都是在一起的。
我亲手捏了圆鼓鼓胖乎乎的饺子，送到他的公司楼下，往年我们都是一起，所以我希望今年我们也要一起。
因为我也有点害怕，万一真的到了生命的倒计时阶段。
我戴上了厚厚的帽子，遮盖住了所剩无几的头发。
电梯间里面却碰见了我丈夫的未婚妻。
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我从来没有的明媚和自信，好像一瞬间我就明白了，爱上她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姐姐，出轨了就不要来找路清承了，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你不配。”
我又头疼起来了，这好像不是我第一次面对面的看见这个小姑娘。
到底是哪来着，我实在记不清了。
路清承靠在沙发上，半眯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我进来把他吵醒了，我掏出准备好的饺子，熟练的放在茶几上。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原来路清承这几年已经对我这么恶劣了。
我记得刚来这里的时候，我给他送饭，他从来都是拉着我的手，问我冷不冷。
“过年了，路清承，我不知道去哪里。”
他突然笑了，猛然推了我一把。
“李妍，你少来装可怜了，你念高中的时候装可怜，不然我也不会和你过了这么多年，可现在，你装可怜，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我念高中的时候，不是装可怜。
我是真可怜。
“我可以保证，在自愿的情况下，我没有出轨。”
因为我害怕，变成我妈那样的人，所以哪怕我失忆了，我也可以确定我不敢对我的婚姻不忠贞。
“你的意思是，有人强迫你了？”
他说出来不可置信的笑了笑。
“李妍，下次撒谎，找一个好一点的理由。
你有没有照一照镜子，看一看你现在的模样？”
他把我拉到那面镜子面前。
枯瘦的身材，无神的眼睛，起了皮的嘴唇。
如今的我，我自己都不敢看了。
我笑了笑：“饺子凉了，去吃饺子吧。”
路清承坐在椅子上，捧着我的饭盒，把我包好的饺子一个又一个倒进了垃圾桶。
“有没有和你说过，我们很不登对？”
在我听到我配不上他之前。
我只知道，他说他中意我。
回家的时候，下了初雪。
我的鼻血也很不应景的流了出来。
手里面的钱，算过来算过去，大概还有三万块钱。
应该还够吃一个月的药。
来的时候还有出租车，可回去的时候已经打不到车了。
我知道的，人家也要吃年夜饭。
“爱哭鬼，你去哪？”
一回头却看见了白骁，他依旧骑着他的破电瓶车。
怎么哪哪都有他。
他拍了拍后座：“上来吧！
爱哭鬼。”
我摇摇头。
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个铁盒子，装的热腾腾的饺子。
“吃吧，爱哭鬼。”
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眼泪拌饭，吃完了那一盒热腾腾的饺子。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
“你要是吃饭了，路清承就不会让你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了。”
我突然笑了出来。
一抬头却看见了满天的星星。
“白骁，你呢，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喜欢我的吧……”
他喜欢我，我从高中就知道。
“可是，白骁，我要死了。”
我将帽子摘下来，露出那颗光秃秃的脑袋。
他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眼泪扑朔扑朔的掉下来。
“可是，白骁，我不想死……”
鼻血又流出来了，他手忙脚乱的给我擦鼻血。
“别怕，别怕，李妍，你别怕……不就是生了一点病吗？”
他拉着我的手，摸着他的脑袋。
“我这里也长了一个肿瘤，病危通知书都下了五次了，可你看，我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吗？”
怪不得，念高中的时候总是隔几个月他就不见了。
他总是告诉我他辍学去打游戏了。
我还傻傻的信了。
我抱抱他，他抱抱我。
原来，我们竟然相似到连烂命都差不多一样。
真是登对。
年关过去了。
从那一天起，我已经一个月没有给路清承打过电话了。
因为每一天的药物让我昏昏沉沉的睡着。
白骁也变得忙了起来，有一段日子没见过他了。
那天下雨了。
我没带雨伞，只能匆匆跑回家。
跑到了一半，一双手将我拉进了巷子里面。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
我拼命挣扎着，眼前一黑，差一点没倒下去。
我被拖进了一间破旧的小旅馆。
“兄弟们也不要挑了……这一次还跟上一次一样！”
走廊尽头，站着一个女人，是宋双霖。
他们随意的撕扯我的衣裳，一张张照片拍了下来。
快门声按下，我愣住了。
既不挣扎，也不哭闹了。
丢失的那些记忆，好像回来了。
我的帽子被摘了下来，为首的那人说了一嘴，真恶心，叫人下不去口！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宋双霖！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大喊大叫，可她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血顺着我的脸缓缓滑下。
“你既然得了癌症，就乖乖去死好了！
你觉得你配得上路清承吗！
婊子的女儿也是婊子！”
我的头被按在了床上。
无声的眼泪流了下来。
“你以为路清承他不知道我对你做的一切吗？他知道的，可他一直被你拖着，他早就烦了！”
“你撒谎！”
宋双霖拍了拍我的脸：“你知道吗？那张照片，是在六月二十五被发现的，而他给你的离婚协议，是五月份打出来的。”
我愣住了。
原来不论我的身体是否完整。
路清承都想要和我离婚。
原来和我在一起的这些年，路清承这么累啊。
我慢慢的麻木了身体，不再挣扎。
任凭血将被褥打湿。
记忆里面的路清承一幕幕闪过。
给我买衣服，带我做好吃的，背我回家，替我赶走那些欺负我的人。
这些都是真的。
路清承出轨，路清承不回家，路清承倒掉我的饺子，路清承不想被我拖着。
这些也都是真的。
半年前，路清承开始忙了，他经常性的夜不归宿，经常性的找不到人。
我在他的口袋里面找到了一支口红。
我们开始吵架，吵得不可开交。
他说我变得不可理喻。
三个月前，我失忆了。
因为有人闯进了我的家门，而那一天，路清承不在家。
快门按下的那一刻，我由被侮辱变成了出轨。
甚至为了周全，连侮辱我的人也被P成了白骁。
不论我失忆与否，身体是否完整，路清承都不会替我做主。
因为他也想摆脱我。
而这，就是我一直追求的真相。
原来，救赎者也会腻啊。
白骁慌慌张张的冲了和那群男人撕打起来，外面有人报了警，他们不敢多留。
白骁替我擦脸上的血，却怎么也擦不净。
“她有白血病，快打120！
快打120！”
他的眼泪一颗一颗砸在我的脸上。
“我不想活了，白骁，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白骁眼睛腥红一片。
“你凭什么，死的这么轻松！”
被送往ICU的路上，意识模糊时，我的手机响了。
在满手鲜血中，那个名字显得格外耀眼，他颐指气使的声音传来。
“李妍……我爱人她怀孕了，你确定这场婚姻，我们还要继续吗？”
我笑了笑，咳出来一股鲜血。
“不了……”
对面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李妍，你最好确定这是你清醒时候说的话！”
“下周三，民政局见……”
话音未落，我失去了意识……
我做梦了，是一个很奇怪的梦。
我梦见高中的时候，每一次我被欺负，都是白骁告诉的路清承，他说他有点怕死，因为死了就见不到我了，所以不敢打架。
他还说他和我一样，都快死了，医生给他下了第六次病危通知书。
我的眼角里面的泪掉出来了。
真庆幸，我是在周二晚上醒的。
所以周三我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和路清承离婚了。
我戴上了假发，涂了最漂亮的口红。
但不是因为庆祝离婚。
“你确定要离婚？离婚了你不会得到我的任何一分钱。
李妍，我希望你考虑清楚，毕竟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一起。”
我没听他说完话就已经签上了字。
真奇怪，他之前一直要的不就是和我离婚吗？
“李妍，你现在后悔的话，我就不追究你出轨的错误了。”
“路清承，祝你高飞……”
而第二件事，就是和白骁结婚了。
路清承说我和他一点都不登对。
现在，我找了一个和我登对的。
我握紧了白骁的手。
不光家室登对，就连病症也登对。
“我死了，你把我烧了，你死了，我就把你烧了，最后的这段日子里面，白骁，咱俩做个伴。”
我不愿意吃药。
因为我没有钱治了。
白骁把药装进了钙片的盒子里面，骗我吃下去。
其实我能感觉出来，他的身体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颓败下去。
第六次的开颅手术他没去。
我红着眼睛问他为什么不去。
“李妍，从小到大，我吃了好多药，做了很多次手术，我心里也清楚，治不好了，能活一天是一天，可李妍，你不一样，你还有得治，只要等到合适的骨髓，你就有救了。”
我靠在墙边：“可是我活够了，真的好累啊，白骁，你不要擅自替别人做决定。”
我们默契的谁都不去提这件事。
每一天晚上都在街边喝橘子汽水，和小时候一样，肆意挥霍我们剩下的生命。
只是路清承，那个频繁发朋友圈的路清承，却突然沉寂了。
直到有一天，我发烧了，晕倒在筒子楼里面。
这下白骁得先把我烧了。
可我错了。
我看见路清承了。
他蹲在我的病床旁边，一页一页的翻看着那些日子写下的便签。
他猩红着眼睛看着我。
“李妍，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