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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竹碎玉 深碧色 22346 字 2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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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1章

萧窈是在送走萧棠后,知晓此事的。

重光帝专程传到她祈年殿来时,萧窈想到上元夜里他欲言又止,就猜到八成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

饶是如此,在听到王氏有?意令自家九郎娶她时,还是呛了口茶水。

她接过侍从?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唇角,匪夷所思道:“他家是有?什么毛病吗?”

想了想王旸的德行,揣度道:“又或是纯粹为了恶心我?”

萧窈断然不可?能嫁入王家,且不提王旸此人品行如何,有?年前那件事在,她心中便始终扎了根刺。

拔不掉,也难以释怀。

重光帝猜到她的反应会是如此,并不意外,只?摇头道:“窈窈放心,阿父不会应允。只?是此事既与你有?关,总归还是应当令你知晓。”

萧窈捧了杯新茶,依旧困惑:“王家是怎么想的?”

“王相?亲自开口,同朕提及此事,说是先前因女郎间的误会生出事端,实非他本意。若能结亲,恰好能化干戈为玉帛,平了坊间争议。他亦开了些条件……”重光帝顿了顿,如实道,“确实颇为动人。”

王公纵横宦海多年,深谙利益交换。

若换了旁的皇帝,兴许当场就应了。毕竟此举既能拉拢王氏,又能从?中获利,不过是舍个女儿出去,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重光帝自问,若他如宣帝那般儿女繁多,应当也会为此犹豫。

可?他只?萧窈这么一个女儿了。

发妻去后,他未曾照顾好长女萧容,已常觉亏欠,又岂会再让萧窈受委屈?

重光帝叹道:“只?是这桩亲事并没那么好回绝。若处理得不妥,只?怕旁的人家畏于王家迁怒,你今后再要议亲便难了。”

萧窈想明白这个道理,由?衷道:“果然还是为了恶心我。”

重光帝端详着她的神色:“窈窈,谢昭如何?”

一个个的,都在问她如何看待谢昭。

萧窈敷衍了崔循,并没敷衍重光帝,思忖片刻后答:“我挑不出谢昭有?什么不好,只?是看不明白他。”

谢昭品行脾性?都很好,在他面前,仿佛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被包容。

萧窈想不到他生气的模样,更不知他喜欢什么、厌恶什么。

她现下甚至已经能将崔循的性?情摸得差不多,提及谢昭,却毫无头绪。

重光帝笑道:“终归还是相?处得少。”

萧窈欲言又止。

她总觉着并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但?一时间,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你近来可?还在练琴?”

萧窈点点头:“内司的乐工每日会来朝晖殿,教上一个时辰。”

重光帝道:“内司的乐工水平终归有?限,你先前既与班氏投缘,不若还是令她入宫。”

萧窈欣然应下:“那自然好。”

内侍送来刚熬好的汤药,酸苦的气息在殿中蔓延。

萧窈知道重光帝喝了药便该歇息,她也该起身告退,只?是犹豫片刻后,还是轻声问道:“阿父希望我嫁入谢氏吗?”

见她主?动提起,重光帝也没回避:“朕反复斟酌过,谢昭最为合适。”

萧窈又问:“那崔循呢?”

重光帝未曾聊到萧窈会突然提及崔循,惊奇地看了她一眼,沉吟道:“崔琢玉也很好,只?是崔翁无意。”

元日祭礼上,萧窈曾见过这位崔翁一面,有?些印象。

那是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爷子。

他并不似崔循那般总冷淡着一张脸,反倒慈眉善目的

,是个看起来和蔼可?亲的长辈。

萧窈道:“我以为,崔氏的事如今是崔循说了算。”

“这话倒没错,”重光帝微微颔首,“只?是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崔翁又看重长孙,自不会全?然不问。”

萧窈便不再多言,行礼后,离了祈年殿。

她这些时日常与萧棠在一处玩,晏游则在处理桓氏那边的麻烦,先前约好的铸剑之?事一拖再拖。

而今闲下来,萧窈想去晏游的住处看看,却不曾想竟收了崔氏的请帖。

请帖的落款是崔夫人。

可?却并不是谁生辰,又或是有?什么大?事,只?说是请她赏花喝茶。

萧窈虽觉此事透着些奇怪,但?她对崔夫人的印象很好,不疑有?他,还是装扮妥当前去赴约。

她前回曾随阳羡长公主?来此祝寿,熟悉此处路径。

跟在引路的仆役身后走了会儿,愈发觉得不对劲,疑惑道:“这不是去夫人院中的路径吧?”

小?厮恭敬道:“主人请您到别院一叙。”

若换了从?前,萧窈并不会察觉到哪里不对,只?会想,崔夫人许是想邀她看看别院的花。

可?来建邺这些时日的经历,不知不觉中将她迟钝的神经磨得敏锐。

萧窈甚至无需刻意思忖,已然问道:“你所说的‘主?人’,是谁?”

小?厮只?道:“公主?一见便知。”

来都来了,总没有?现在转身就走的道理。

萧窈随他绕到别院,在一片波光粼粼的湖边,见到了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崔翁。

这时节湖边垂柳尚未生出嫩芽,枝干遒劲,柳枝光秃秃的,透着几分萧落。旁人大?都会移栽些应时的梅花,以作妆点,此处却全?然不见。

崔翁就这么坐在萧疏树下,看着湖中浮饵,怡然自得地钓着鱼。

萧窈怕惊了他的鱼,声音放轻了些:“崔翁寻我来,是为了什么事?”

崔翁朗声笑道:“公主?不必拘谨,请坐。”

萧窈看了眼空着的两张胡床,稍一犹豫,在距他远些的那张坐了。

“公主?会钓鱼吗?”

萧窈“啊”了下,虽不明白他为何问这个,还是如实道:“不会。”

她这样坐不住的性?子,是难安安静静坐半晌,只?为守着个鱼竿等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上来的鱼的。

倒是会在溪边叉鱼。

只?是想了想,并没好意思在他老人家面前提。

“琢玉倒是擅长。他自少时起随我垂钓,每每总能钓上许多,从?不落空。”崔翁话锋一转,悠悠道,“他从?来如此,心无旁骛,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极佳。”

萧窈眼皮跳了下,不知这话怎么接,只?不尴不尬地笑着。

“我此番请公主?来,是想着,你既用崔氏女的名头,我这个当家翁的总不能不闻不问。”

萧窈听他提及崔循已隐约觉出不妙,如今更是手足无措,结结巴巴道:“是我冒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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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窈愣了愣。

她便是无理取闹,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最初是崔循借着“崔氏女”的名头,将她从?王闵之?死的风波中捞出来,免去许多是非;再后来是上元那夜,她又借着这个名头戏弄王旸,借崔循之?手出了口恶气。

怎么看都是她占了便宜。

可?崔翁非但?半点没责怪她,反倒说起崔循的不是。

说话间仆役通传,说是长公子来了。

崔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笑,又似叹息。

萧窈实在应付不来这种老狐狸,避开他的视线,只?看向崔循。

可?崔循的目光半点没在她身上停留,向崔翁行礼道:“祖父若有?什么吩咐,还是知会我吧。”

崔翁徐徐道:“前几日,你姑母来此哭了半晌,好不容易咬钩的鱼都被她哭没了。我听得心烦,却也不能不亲自过问……”

崔循认错:“是我未能宽慰姑母,累祖父费心。”

“她本就是个糊涂的,自寻烦恼谁也拦不得,倒怪不着你。”崔翁道,“只?是公主?受了委屈,该叫王旸赔礼道歉也好,罚他也罢,不该含糊揭过。”

崔循静静听着,在崔翁的注视之?下,终于开口道:“是。”

萧窈从?见到崔翁开始,懵懵懂懂至今,终于大?致明白过来。

崔翁未必在意那个嫁入王家的女儿,也不见得在意王旸这个外孙,真正令他介怀的,是崔循的行事。

崔循不该用“崔氏女”的名头为她遮掩。

更不该偏袒她这个外人。

萧窈脸上的不尴不尬的笑意渐渐褪去。

她早就知道,也曾坦然地亲口提过,崔氏看不上自己。真到此时才发觉,多少还是会不适。

崔翁的态度称得上和蔼,并不似王家那般将蔑视摆在脸上。可?专程将她请来,令她听这番话,就是一种无言的态度。

萧窈咬着唇,看向面前开阔的湖水,缓缓舒了口气。

她再没初时的拘谨,自顾自起身道:“忽而想起,还有?旁的事情要做,就不在此叨扰了。”

这样告辞的态度堪称生硬。

崔翁不以为忤,起身相?送:“今日实是老朽冒昧,还望公主?见谅。”

萧窈颔首:“您请留步。”

从?别院走到崔氏门外,这漫长的一段路,足够令她拂去那些烦躁的情绪,更为冷静地审视今日之?事。

她从?前常不理解,崔循是如何养成如今的性?情?

拜崔翁所赐,而今终于明白了。

她出宫时乘坐的马车旁,停着另一架马车,只?一眼,萧窈就认出这是崔循常乘坐的。

他今日着朱衣官服,不知是自宫中回来,而是将去官署。

萧窈回头,看到了不远不近跟随在自己身后的崔循。

她平静问道:“少卿是要入宫?”

崔循微怔,垂眼掩去惊讶:“是。”

萧窈道:“我的车坏了。既如此,少卿捎我一程如何?”

青禾与六安面面相?觑,没敢多言。

崔循沉默片刻,低声道:“好。”

这一路走来紧紧攥着的手终于松开,他原以为经此一事,以萧窈的脾性?,再不会同他多说一句。

以致于上了车,看着近在咫尺的萧窈,仍觉不真。

“我有?些生气。”萧窈道。

崔循又是一愣。心口似是堵了什么,却又因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而不知该如何缓解。

他无法指责祖父的不是,只?道:“是我之?过。”

“我想了一路,还是气,所以……”萧窈顿了顿,倾身近前,“要做些坏事。”

她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将他拉近了些。

温热的唇覆上时,崔循喉结滚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并不是那场春|梦中极近缠|绵的亲吻,绵软的触感?后,下唇传来刺痛。

直至此时他才知晓,萧窈应是有?颗尖尖的虎牙。

有?血滴涌出,萧窈用舌尖尝了尝,微咸的血腥气在唇齿间蔓延开,令她有?些嫌弃。

她并非懵懂无知,在话本中看过这等事的描述,而今并未体会到其上描述的魂魄为之?震颤的滋味。

但?她满意崔循这张脸,也满意他为此破碎的平静。

崔循的手虚扶在她腰间,未曾压近,也未曾推开。

呼吸交缠,她笑得犹如志怪故事中勾魂摄魄的狐狸精,能轻而易举撩拨起欲|念。身体上的,与心底最幽微的。

她问:“你这些年,当真未曾有?过半分怨尤吗?”

第032章

崔循从未如此狼狈过。

萧窈这句话问?得轻描淡写,可?比之肌肤相亲所带来的?震颤,不遑多让。

怨尤?

崔循想,他应当未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他生?在崔氏,单这一点,就已经远远胜过这世?上大多数人。

崔氏为他提供了足够的?资源,令人艳羡的?家世?、用不尽的?银钱和诸多人脉;而崔翁身为他的?长辈,早些?年将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倾囊相授。

因此,他也合该担起这个身份所带来的?职责。

与那些?酒囊饭袋礼尚往来,维系着和睦的?关系,以便交换利益;为

族中亲眷,包括已经嫁人的?姑母,收拾些?烂摊子。

于崔循而言,这些?事务其实算不上负担。

他并无什?么喜好,不做这些?,仿佛也没有什?么旁的?事情想做。

萧窈曾数次提过他是个无趣的?人,并没说错。

他自少时?便无闲情逸致。

谢昭雅好琴棋、书画,王旸之流则沉溺酒色、斗鸡走?狗,但无论哪一种,于他而言都没有什?么乐趣。

所以也就谈不上什?么怨尤。

但看着近在咫尺的?萧窈,感受着下唇传来的?些?微痛楚,崔循又想,兴许也是有的?。

年前,崔翁曾特意将他召来别院谈及婚事。

那时?提及萧窈,是一派温和的?长辈气度。因崔韶寻了几册孤本送来讨好,看出崔韶心中喜欢,便有意成全,为其聘公?主为妻。

可?在觉察到他行事有异后,却这般大费周折,既给萧窈难堪,也为规训他。

他向来对?祖父言听计从,可?这回,那句“是”答得并没那么顺遂。

虚拢在萧窈腰肢上的?手收紧了些?,崔循侧过脸,避开她簪星曳月般的?眼眸,低声道:“今日事,是我之过错,他日自当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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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常男女至此地?步,已该谈婚论嫁。

可?萧窈显然并不爱他。

崔循查过,她曾在阳羡长公?主处住过许久,兴许受其影响,并不在意什?么名节、男女大防。

喜欢他的?容色,又记恨他带来的?麻烦,所以才会这般。

亲不似亲,咬不似咬。

肌肤之亲所带来的?快|感,并不足以抵过所有,他稍稍用力,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萧窈没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索然无味,在车厢另一侧随意坐了,取帕子慢慢擦拭花了的?唇脂。

瞥了眼崔循唇角的?伤,又有些?想笑。

她很好奇,若当真有人问?起这伤因何而来,他要如何解释。

崔循端坐着,神?色淡漠,犹如一尊无悲无喜的?玉雕佛像,只是唇上的?艳色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萧窈看出他心绪不佳,没再出言刺激,只是多看了几眼。

在马车停下之际,她自顾自起身,随手将那帕子留下,轻飘飘提醒:“你这里,沾了我的?唇脂。”

崔循喉结微动,欲言又止。

萧窈已拎着衣摆,轻快地?下了马车-

被崔翁摆了一道后,萧窈兴致不佳,原想着过两日再出宫寻晏游,却被告知他已离开。

重光帝令人传话给她,“晏游须得回荆州,将事务交付妥当,再来建邺。”

萧窈乍听有些?担忧,想明白其中关节后,又松了口气。

若是没有把握说服桓屿放人,重光帝应当不会放心令他回去。这么看来,反倒是件好事。

等交付清楚,晏游就再无约束。

届时?总会搬来建邺,并不急在一时?半刻。

令萧窈较为惋惜的?是,班漪虽有意再来宫中教她琴,却因事务繁忙而脱不开身。

“家母卧病在床,小妹婚期将近,许多庶务须得我来照拂。”班漪难得半日空闲,递了牌子入宫,亲自同她解释,“若非如此,我是极乐意教授公?主的?。”

“自然正事要紧。”萧窈问?过班老夫人的?病情,又颇有自知之明道,“我那点三脚猫的?琴艺,便是内司的?乐工来教,也绰绰有余了。”

班漪被她这话给逗笑了:“终归还是有所不同。”

沉吟片刻,又道:“我听谢潮生?提及,过些?时?日师父将来建邺。公?主若是有意学琴,不若届时?拜会他老人家,看看是否有师徒之缘。”

萧窈怔了怔,咬着的?糕点掉了块酥皮,才回过神?:“夫人所说的?,是‘松月居士’吗?”

班漪颔首:“自然。”

萧窈从未见?过这位隐士,却早就听过不知多少回。

早前兴许还会有所怀疑,他是否会是那种沽名钓誉、有名无实的?人,但在见?过班漪、谢昭后,已然疑虑尽消。

能?教出这样弟子的?人,绝不会是泛泛之辈。

她对?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隐士极为好奇,听得眼都亮了,却又有些?迟疑:“他老人家,能?看得上我这种顽劣的弟子吗?”

“无需妄自菲薄,”班漪认真道,“公?主很好。”

萧窈却又忽而想起一事,疑惑道:“我记得父皇下令修整学宫之时?,曾有意请居士担任太学祭酒,坐镇学宫。谢昭代为传达,但居士那时?并没应下,只肯为学宫题了匾额。”

“如今是改了主意吗?”

班漪微微一笑:“学宫肯为寒门子弟留一条门路,师父乐见?其成,愿为其添砖加瓦。”

萧窈大为惊讶。

她曾在祈年殿内殿听重光帝向崔循、谢昭提及这一想法,那时?觉察出两人态度不同,也知道自那以后,朝中争议颇多。

为反对?此事而递到重光帝这里奏疏摞在一起,怕是比她的?身量都要高些?。

萧窈原以为此事还有得拖,怎么也没想到,竟忽而就成了。

如今她已经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惊讶之后便是欣喜:“真是再好不过。”

“我初闻圣上此举时?,还曾唏嘘,只怕步履维艰,不意当真能?成。师父必定万分欣慰。”班漪亦十分感慨,“听谢潮生?的?意思,仿佛是崔少卿松口,帮了他一把……”

萧窈托腮想了会儿?,心中隐约浮现个揣测,转念却又觉自己怕是自作多情。

如果这是崔循所说的?“赔礼”,未免有些?太大方了。

她并不认为自己有这样重的?分量。

只是一时?半会儿?见?不到崔循,纵使是见?了,他心中究竟如何想,恐怕也问?不出来只字片语。

萧窈想了想,便作罢了。

她从班漪这里得知松月居士将至的?消息后,便开始勤勤恳恳练琴,免得将来真去见?他老人家时?,弹得不堪入耳。

转眼冬去春来,二月垂柳抽芽,添了新绿。

松月居士尧庄至建邺,士庶为之哗然。

重光帝效仿昔年宣帝,礼贤下士,亲下御阶相迎,请其入祈年殿长谈。

士族各家皆递了请帖,他却没应任何一姓的?邀约,见?过重光帝后,便入栖霞学宫编纂修书,并不见?客。

学宫未开,而今与他往来的?唯有崔、谢二人。

班漪自家事务繁忙,无暇脱身,便亲写了问?候的?拜帖着人送去,又将萧窈之事托付给谢昭。

重光帝自是乐见?其成。

毕竟以松月居士的?名望,若能?拜在他门下,纵使只挂名,于世?人已是求之不得事情。

为此,重光帝还专程令人洒扫栖霞山上荒废许久的?行宫,以备萧窈居住,以免将来学琴时?来回奔波。

萧窈随着谢昭踏入学宫,听他提及此事后面露窘色,哭笑不得道:“若居士压根没看上,并不打算收我为徒,岂不是……”

谢昭放慢脚步待她跟上,温声道:“公?主不必多虑。”

萧窈看了眼谢昭怀中抱的?那张观山海,好奇道:“传闻居士学生?众多,遍布天南海北,那他收徒是看重什?么呢?”

“眼缘。”

若非谢昭一脸认真,萧窈已经要觉着他同自己开玩笑了,怔了怔,又追问?道:“那你当年是如何得了居士的?眼缘呢?”

谢昭道:“公?主不妨猜一猜。”

萧窈想了想谢昭少时?的?处境:“是如传闻中那般吗?你那时?贫寒,日子过得很不容易,却依旧节衣缩食念书,因此打动了居士……”

谢昭轻声笑道:“并非如此。”

萧窈毫无头绪,只得道:“你总该给我些?提示。”

“等将来若有合适的?机会,再讲与公?主听。”谢昭说着,停住脚步。

两人身处一片桃林,只是这时?节桃花尚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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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窈透过稀疏的?枝叶,见?到了凉亭中对?弈的?人。

一侧坐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布衣木簪,神?色闲适,一派仙风道骨气质;另一侧,则是有段时?日未曾见?过的?崔循。

他今日未着官服,身上穿的?是件雨过天青色的?宽袍,整个人看起来如温润的?碧玉,赏

心悦目。

修长的?手指拈着粒墨玉棋子,凝神?看着棋局。

因心无旁骛,神?色中透着冷淡,如山巅皑皑白雪。

萧窈并未出声打扰,随着谢昭在旁等候。

还是老人注意到她与谢昭的?到来,开口道:“这局棋,还是暂且封存吧。”

崔循回神?,目光从他二人身上扫过,并未多做停留,覆子道:“是我输了。”

言毕起身:“居士既有别事,我便不叨扰了。”

尧庄捋过长须,笑道:“那就改日再叙。”

崔循应下,颔首问?候谢昭与她后,干净利落地?离去。

二月的?天气,乍暖还寒,依旧透着些?许凉意。

萧窈捏了捏袖口,忽而觉着,自己出门时?还是应当听翠微劝,穿的?厚些?才是。

第033章

萧窈很少会有紧张的时候。

哪怕是?早前出席世家筵席,被那么多双眼看着、审视着,她?也始终镇定自若,我行?我素。

因她?未曾想过得到对方的认可,更没想过讨好,自然不?会在意。

而?今对着这位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居士,萧窈难得有些拘谨。

尧庄并非出身王、谢这样的煊赫世家,而?是?早已败落的末流门第,虽非庶人?,实则也未曾好到哪里。

可他博闻广识,通晓经?史子集。

早年与人?清谈,多有惊人?语,声名渐起;而?今门下弟子遍布南北,时人?皆言其有圣人?遗风。

帝王折节,世家亦以礼待之,未敢轻慢。

萧窈将局势看得越清楚,也就?愈发能理解这其中的艰难,心生钦佩。

她?这些时日一直勤勤恳恳练琴,有生以来少有这般勤奋的时候,来学宫时还?特地带了?常用的琴。

可尧庄并未有考较之意,请她?与谢昭落座,不?疾不?徐道:“公主为何学琴?”

萧窈犹豫了?一瞬。想着兴许应当答得高雅些,讲些“高山流水”、“心向往之”之类的说辞。

但从谢昭手中接过一盏热茶后?,还?是?如实道:“居士兴许不?知,我自小不?学无术,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来了?建邺后?,父皇为我延请班大家指点礼数,她?见我在音律上还?算有几分天赋,便教我学琴。”

谢昭在侧旁听,笑而?不?语。

尧庄问:“那公主自己?可喜欢?”

萧窈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时常少耐性,喜动不?喜静,这是?为数不?多令我坐得住的事情?。”

“汀音信上言及公主乃至纯至性之人?,诚不?欺我。”尧庄拈须又问,“公主此刻心中所想,是?何事?”

萧窈稍显窘迫,硬着头皮答:“您提及班大家,我便想,若您肯收我为徒,我与班大家的辈分该如何算呢……”

尧庄微愣,随后?朗声笑了?起来。

萧窈满是?茫然地看了?看笑得胡须发颤的老爷子,又看了?看一旁的谢昭,只见他微笑着冲自己?眨了?眨眼。

于是?就?这么着,松月居士未曾听她?的琴,也未曾考问乐理,只问了?三句,便决定破例收下她?这个徒弟。

未曾郑重?其事地举办什么拜师礼,只依着惯例,要了?她?敬的一盏茶。

萧窈辈分水涨船高,再见着班漪,就?应当称一声“师姐”了?。

时下最重?家世,而?后?便是?名声。

士族间互相提携的事迹屡见不?鲜,今日你夸我家子弟一句,明日我夸你家子弟一句,或容止、或文才?,皆是?助力。

纵使才?华横溢,也须得有名望者推崇,才?有洛阳纸贵一说。

这些年,想将自家子弟送到松月居士那里,借此积攒名望的不?计其数,但大都?没能成。

渐渐地也就?歇了?心思。

是?以尧庄破例收公主为徒的消息传开后?,众皆哗然。

王滢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同自家祖母恨恨道:“她?那样粗鄙的人?,如何配得上当松月居士的弟子!”

“你既知她?粗鄙,又为何挑唆着九郎求娶她??”王老夫人?捻着佛珠,眼皮都?没抬。

王滢脸色一僵,声音放软了?些,熟稔地攥着她?的衣袖撒娇:“祖母,此事明明是?九兄自己?提出来,阿翁也同意了?的。”

“你阿翁想的是?息事宁人?。你想的是?将人?娶回家中,就?能由着性子磋磨,觑着九郎贪慕美色,有意教唆。”王老夫人?不?轻不?重?地在她?眉心戳了?下,“真当祖母糊涂了?不?成?九郎房中新添的婢女,不?是?你送去的?”

王滢抿着唇,一时无言。

“我知你自小娇纵惯了?,咽不?下先前那口气,却?也不?得不?同你说明白,”老夫人?皱了?皱眉,直截了?当道,“今后?别再总想着与她?过不?去。”

年前那会儿,还?能仗着萧窈初来乍到,起了?争执后?将所有错处都?推到她?身上,自有许多人?应和。

可从今往后?,便没那么容易了?。

王滢依偎在她?身侧,眼睫微微颤动,眼圈立时就?红了?:“可谢昭……”

“谢昭若对你有意,以两家关系,又岂会拖到今日?你怎得如此糊涂!”

到底是?自小养在自己?膝下的孙女,老夫人?斥责过,见她?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有些心软:“各家那么多儿郎,由着你挑,嫁过去也绝不?会令你受半分委屈,何必非他不?可。”

“纵然不?是?我,也不?该是?她?。可她如今人都搬到栖霞行?宫,又随着居士学琴,岂非是?与谢昭日日相见?”王滢揪着手中的帕子,怎么想都?不?甘心,“居士近年明明很少收徒,怎会破例……”

老夫人道:“自是投桃报李。”

王滢不?明所以抬头,却?发觉祖母神情?凝重?,与其说是回答她的问题,倒更像是?自言自语。

她小心翼翼道:“祖母此话何意?”

老夫人?缓缓道:“圣上为那些出身卑贱的庶人?大开方便之门,遂了?松月的意,他自然也愿意给圣上这个脸面,收公主为弟子。”

王滢依旧不?解。

老夫人?便不?再多言,叫人?陪她?去挑选布料,裁制春衫。

伺候多年的老媪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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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烦忧并非此事。”

老媪上前,替她?揉按额上的穴道,疑惑道:“何事令您如此?”

老夫人?阖了?眼,声音几不?可闻:“崔氏何意。”

别院湖边,草木日渐丰茂,垂柳依依,崔翁问的也是?这句。

“你此举何意?”他看着波澜不?惊的长孙,脸上头回没了?笑意。

“祖父所说,是?允准满门子弟入学宫一事?”

见崔翁皱眉,崔循平静道:“寒门子弟若想得入学宫,必经?重?重?筛选,最后?也不?过十人?,又有什么大碍。”

崔翁冷声道:“你当我是?那些酒囊饭袋,由着你糊弄不?成?”

有些口子是?不?能开的,初时或许不?显,可谁也不?能保证经?年以后?,日积月累,会是?何种境况?

崔循并不?辩解,只道:“学宫举荐之权在我手上,自损不?到崔氏分毫。”

若是?从前,崔翁压根不?会有半分担忧,眼下却?难安心。

只是?他早已将大权交付在崔循手中,并没为着一件事,便大张旗鼓的道理。

他洒了?把鱼饵,看着饵食逐渐溶解在水中,引得开春后?逐渐活泛的鱼群聚集,缓缓道:“这样的事,今后?不?要再有了?。”

崔循垂眼,一如那日般应了?声“是?”-

行?宫建在栖霞山腰,御驾经?年未至,里里外外拢共也就?剩了?十余个仆役,四下萧条破败,野草蔓生。

直至接了?口谕,得知公主不?日将搬来,这才?紧赶慢赶地收拾。

修整草木、铺路补漆、洒扫灰尘这样的小事倒不?算什么,但山石花木这样的造景却?非一时半刻能打理妥当的。

重?光帝特意拨了?人?手过

来,供萧窈差遣。

萧窈无可无不?可,将事情?交给翠微督办,她?自己?大半时间都?在学宫这边。

谕旨昭告天下后?,尧庄每日便没闲下来过。

他忙着看寒门子弟递来的文章,有时也会亲自见人?,以从中挑选第一批得以入学宫的弟子。

偶得闲暇,也会指点萧窈的琴。

但更多时候,教她?的还?是?谢昭。

萧窈终于得以好好看了?名琴“观山海”,经?谢昭首肯,还?试着弹了?支简单的曲子。

琴自然是?好琴,只是?于她?而?言并不?那么趁手。

谢过后?,她?不?合时宜地想起曾经?在幽篁居里见过的那张绿绮琴,盘算着叫小六想法?子打听打听,若是?没那么贵,买回来也不?是?不?成。

不?练琴时,萧窈则开始为师父整理他这些年的游记手稿。

尧庄这些年云游四海,见多识广,积攒下不?少书?稿、字画,原打算上了?年纪不?便出行?时慢慢整理,也是?慰藉。

却?不?料临到老得偿夙愿,领了?太学祭酒一职,再不?得闲。

见萧窈无事,又对这些极感兴趣,便将整整两箱书?稿都?给了?她?。

尧庄的游记中既有无限山水美景,亦有各地风土民情?,甚至一些唯有当地流传的志怪故事,极为丰富多彩。

萧窈难得遇到看得进去的东西,乐此不?疲。

但这些书?稿并没那么好打理,且不?提偶有字迹极为凌乱之处,有些特有的词,她?压根不?知是?有什么典故,又或是?旁的什么。

只好一一记下,见缝插针趁着师父空闲时询问。

这日晌午,萧窈照例抱着书?稿来问,却?扑了?个空。

分明来时日光正好,回去时走到半路,竟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春日的雨大都?不?会太过凶猛,她?也没着急,只将书?稿揣在袖中。

途径桃林时,见枝头一簇花开得正好,便想顺路摘回去供在书?案一角赏玩,奈何身量矮了?些,踮脚也没够得着。

“愿为公主效劳。”稍显拘谨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萧窈回身时衣袖带过桃枝,雨水洒了?半脸,稍显狼狈地颔首问候:“郎君怎会在此?”

崔韶慌了?一瞬,结结巴巴解释:“长兄今日来此商议上巳春禊,我想进学宫藏书?楼一观,便随他前来,不?意能在此处得见公主……”

萧窈眨了?眨仿佛溅入雨水的眼,嘟囔道:“难怪我今日来寻师父,并没见着人?,原来是?你兄长来了?。”

等视线清晰后?,指了?指远处:“你若要去藏书?楼,在那边。”

崔韶道了?声谢,迟疑片刻,大着胆子问:“公主方才?是?想折这枝桃花吗?”

萧窈点点头:“是?。”

话音刚落,崔韶已折下新开的花枝,送到她?眼前。

桃花上沾着细蒙蒙的雨水,粉白两色,温柔美丽。

萧窈隔着花枝打量崔韶。

单论相貌,他与崔循是?有那么三分相似的,只是?气质天差地别,尤其是?那双眼。

便是?杀了?崔循,恐怕他也不?可能这样望着她?,眼眸温润得犹如春雨,脸都?快比桃花还?要红了?。

少年人?的心思当真写在脸上。

萧窈接过花枝,并未久留,也道了?声谢便离开了?。

她?未曾见到师父,原本打算往藏书?楼去一趟,看看能否寻到有用的书?自己?查一查的。

知晓崔韶要去后?,便改了?主意。

溜溜达达地沿着清溪往上游去。

是?回行?宫的路,也会途经?澄心堂。

澄心堂临水而?筑,是?用来清谈、议事的屋舍。这时节,周遭大片杏花开得正盛,间或有花瓣落入溪中,随水而?下。

雨势渐紧,鬓发逐渐被细密的雨水润湿,细密的眼睫上也沾了?雨水。

萧窈终于开始后?悔没跟书?童要把伞,及至拐过小路口,瞥见撑着伞的熟悉身影,忙开口唤了?句“崔少卿”。

朦胧烟雨中,青灰色的身形一顿。

崔循来学宫时,极少穿那身朱衣。

他回过身,因离得远了?些,隔着细雨更看不?真切神情?。

萧窈生恐雨水打湿书?稿,拢着衣袖,踩着稍显滑腻的鹅卵石小径赶上崔循时,终于得以喘了?口气:“借你的伞,捎我半路。”

崔循声音清冷:“好。”

萧窈拂去肩头不?知何时沾的一片桃花,躲在崔循伞下,听着雨水落在油纸上的声响,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

肌肤如玉,眉眼如墨。

犹如一幅写意山水,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气质。

他眼睫始终低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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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上回见面时只是?有所预感,萧窈这回已经?可以确准,崔循是?打算跟自己?彻底划清界限。

她?对此并没多意外,也谈不?上失落。

因崔循实在是?个极近沉稳、冷静的人?,明知没有结果的事情?,他不?会浪费时间、心力去做。

萧窈也没指望自己?那点三脚猫的伎俩能糊弄他多久。

她?近来忙碌,不?似从前那般清闲得无事可做,索性听之任之了?。

穿过杏林便是?澄心堂。

廊下站着谢昭,臂间拢着枝杏花,长身玉立。

见她?来,温声笑道:“我见这枝杏花开得正好,恰衬你前日得的那只青釉瓶,正要遣人?送去。”

萧窈并不?同他客套,随手接了?:“师父在此处?”

“在厅中歇息。”谢昭这才?看向崔循,“琢玉今日来,应是?为了?上巳春禊一事?”

崔循自顾自地收了?伞,拂去左肩沾染的雨水,漫不?经?心道:“是?。”

萧窈知情?识趣道:“既如此,那我先去偏厅喝茶。”

三月三上巳节,临水祓禊的习俗由来已久,曲水流觞文会雅集亦备受推崇。

此事原用不?着崔循来管。

只是?适逢学宫重?建,此次雅集定在栖霞山清溪,他便少不?得要过问章程,确保万无一失。

尧庄素来不?问此等事宜,与其说商议,不?如说是?知会。

此厢才?谈完,已有书?童匆匆来报,说是?有几位书?生递了?拜帖。

“琢玉办事周全,上巳之事,悉数听你的安排。”尧庄看过拜帖,匆匆起身道,“我须得去见一见他们。”

谢昭有事在身,早些时候已然离开。

崔循看了?眼空荡荡的澄心堂,收起书?简,沉默良久后?又走向偏厅。

房门半掩,一片寂静。

崔循并未入内,只以指节叩门,提醒道:“祭酒已离开。”

并未传来预想中轻快的声音。

崔循心有疑虑,推开房门,只见萧窈竟不?知何时已伏在书?案上睡去。

先后?收下的花枝随手撂在一侧。

她?枕着自己?的手臂,睡得仿佛很沉,浓密而?纤长的眼睫低垂着,犹如敛起的蝶翼,看起来乖巧可爱。

肌肤细腻如白瓷,透着薄粉。

人?面桃花相映,佐以檐下淅淅沥沥的细雨声,几乎令人?生出一种岁月绵长之感。

崔循怔了?片刻,终于意识到不?大对,快步上前。

迟疑着,抬手试了?试她?额上的温度。

第034章

萧窈这两日是有些微不适。

这时?节乍暖还寒,山间的?气候还要更?冷些,尤其晨昏两时?。

她每日在行宫与学宫间往来,这几日有时?在藏书楼留得久了?些,晚间回到行宫时?手脚冰凉。

翠微昨夜拢着她的?手念叨,“更?深露重,应当?多添些衣物才是。”

但她没当?回事,因嫌味道不好,熬的?姜汤也没喝。

萧窈以为自己身强体健,毕竟从前几年都不见得风寒一回,哪里会因为这点小事病倒?

而?如今昏昏沉沉,看眼?前的?崔循仿佛都有重影时?,终于真切地意识到,屈黎当?初所言没错。

伽蓝殿那夜后大病一场,她的?身体确实不如从前了?。

加之近来为学琴、整理书稿而?忙碌,不再?出门玩,更?没人陪她到山林中射猎,兴许

力气都弱了?些……

若不然,怎么会连杯茶水都端不起来?

“你病了?。”崔循接过险些从她手中跌落的?茶盏,放至一旁,“稍待片刻,我已令人传医师与你的?侍女过来。”

他端详着萧窈的?面容。

疑心方才见面时?她就已有不适,只是那时?他并没多看,以至于令她穿着这样单薄的?衣物在半敞着门窗的?偏厅又等了?许久。

萧窈脸颊红霞愈浓,勉强睁开的?杏眼?水汽弥漫。她的?呼吸比平日要重些,细眉皱了?起来,小声抱怨道:“渴……”

尧庄不喜仆役伺候,澄心堂这边人手本就不多,侍奉茶水的?书童方才悉数被崔循遣去传话,眼?下无人可?用。

萧窈嗓子发痒,舔了?舔干巴巴的?下唇,指使崔循:“我要喝水。”

她身上难受,连带着心情不佳。

已然想好若崔循这时?候还要装模作样,扯什么规矩、礼节之类的?废话,就把这半杯茶水推他衣上。

好在崔循并没有。

他静默片刻,稳稳地端起茶盏,送到她唇边。

然崔长公子一看就是不会伺候人的?,也不会扶她,只像根木头一样。

萧窈呛了?口?茶水,咳嗽起来。

崔循的?手虚拢在她身后,迟疑片刻才落在实处,抚着背替她顺气。

这样相贴的?时?候,他才发觉萧窈穿得单薄,蝴蝶骨随着蜷缩的?姿态而?凸显,显得格外脆弱。

崔循原是打定主意,再?不过问萧窈之事。

她喜欢收谁的?花,将来又要嫁谁,都与他没有任何?干系。

可?看着她这样可?怜的?模样,还是冷声道:“你的?侍女每日都在做什么?连你的?衣物都不上心。”

萧窈不喜欢他这样说话的?语气,下意识辩解:“不怪她们。”

崔循扶着她的?肩背重新喂水,缓缓道:“那应当?怪谁?”

萧窈仰头看他:“怪你。”

崔循疑惑。

“我不喜厚重冬衣,往年这时?节也是这样穿的?,从不会生病。”萧窈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水,脸颊微微鼓起。

崔循怔了?怔。

萧窈艰难咽下,干痒的?嗓子有所缓解,这才又道:“年前生的?那场病,姑母身边的?医师说,恐怕损了?底子,须得悉心养个……三五年才行。”

屈黎原话说的?是“一年半载”,她篡改原话,连带着磕绊了?下。

以崔循的?心思应当?能?听出来不对,也不该轻易信以为真,可?他并没质疑。沉默片刻后,极轻地问了?句废话:“伽蓝殿很冷吗?”

“冷啊。”萧窈有气无力,几乎已经是倚在他肩上,随口?道,“荒草丛生,梁上结着蛛网,四面漏风,仿佛还有鬼哭狼嚎……”

“我胆子又小,吓得哭了?半夜,回去便病倒了?。”

她眼?都没眨,半真半假地胡诌。

崔循覆在她肩上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缓缓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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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渐渐想明白,父皇罚我,归根结底是为了?给王家?一个交代罢了?。自我泼了?王滢那盏酒开始,无论谁站在你那个位置上,都说不出半句好话……”

萧窈其实没想过同他说这些,一开口?,却絮絮叨叨好几句。

她试图理智些、大气些,可?说着说着依旧无法彻底释怀,慢吞吞道:“归根结底,你们才是一边的?,不偏袒我也是情理之中。”

她没了?他当?靠枕,伏在书案上,病恹恹地等医师。

崔循想了?想专程把自己叫过去问话的?祖父,又想了?想这些时?日旁敲侧击的?各家?士族,无奈苦笑:“你想要我如何?偏袒?”

萧窈并没听见这句,垂了?眼?睫,已经又睡过去。

崔循定定看她良久,及至廊下传来脚步声,这才叹了?口?气,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翠微将带来的?大氅为萧窈披上,忧心忡忡地看着医师诊脉。

医师徐徐道:“公主这是连日疲累,风寒入体的?缘故,服几贴药,安心静养几日便会好转。”

崔循道:“尽快开方子,令人快马加鞭抓药回来。”

医师连忙应下,依言照办。

翠微揽着昏睡中的?萧窈,正犹豫着,崔循已吩咐道:“风雨未歇,公主这般亦不便挪动,不如暂住澄心堂后的?屋舍。令人将起居用具送来,小心伺候,不可?怠慢。”

翠微也忙应下,恳切道:“今日之事,多谢少卿差人知会。”

崔循淡淡瞥了?她一眼?:“你们伺候公主,合该多上心些。”

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些不怒自威的?气势,翠微下意识应了?声“是”,而?后才觉出些许不对。

因这申饬若由重光帝来说,自是应当?应分;退一步,若是阳羡长公主在此,为萧窈染病斥责几句也合情合理。

可?崔循不一样。

他于萧窈而?言,全然是“外人”,并没什么合适的?立场来说这句话。

便难免显得名不正言不顺。

他这样一个知礼数、守礼节的?人,不该这般轻率开口?。

回过神时?,崔少卿已然离开。翠微只得暂且放下心中这点讶异,吩咐青禾她们回行宫取卧具、收拾澄心堂后空置的?屋舍。

服药后,高热有所褪去,萧窈醒来时?已是傍晚。

雨滴被风携卷着敲打着窗棂,天色昏黄,她看着全然陌生的?屋舍愣了?会儿,才算想起昏睡前种种。

“公主醒了?。”翠微话音里透着惊喜,神色却愧疚,“我这些时?日只忙着督促他们打理行宫,疏忽至此,实是不该。”

青禾怀中抱着一堆东西,进门恰听着这句,连忙道:“是我的?错。昨日该劝着公主,将那碗姜汤喝了?的?……”

萧窈还未完全清醒,也依旧提不起力气,但见她二人如此,没忍住笑道:“又不是什么大病,你们一个两个的?,犯不着如此。”

为免她二人继续反思,忙岔开话题,问青禾:“你怀中抱着些什么?”

“是崔少卿身边人送来的?,说是些补品。”青禾将怀中堆叠的?锦盒放在案上,随手打开一盒,看清后呆愣在原处,一时?竟没能?说得上话。

翠微疑惑:“怎么了??”

青禾将锦盒捧到她面前,语气震惊:“这样成色的?老参,须得多少银钱才能?买到?”

翠微看后,也愣住了?。

青禾又打开剩下的?锦盒,只见雪莲、虫草、鹿茸……皆是些极为名贵的?补品。其中有些一看就是极为珍贵,有价无市。

萧窈怀中抱着锦被,由衷道:“我只是风寒,不是什么重病绝症吧?”

翠微哭笑不得,原本的?震惊倒是有所缓解,令青禾将这些补品妥当?收起来,复又替萧窈将锦被掖好。

“早就听小六提过,崔氏底蕴深厚,陆氏则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富贵人家?,果然如此。”青禾不由得感慨,“这么些名贵的?药材,说送就送。”

翠微摇头:“纵是泼天富贵,也没有这样送的?道理。”

她想起早些时?候捕捉到的?异样,沉吟片刻,柔声问萧窈:“公主可?知晓其中缘由?”

萧窈卧在绵软的?锦被中,遮了?半张脸,只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露在外头,无辜地眨了?眨。

有些事情,她虽敢做,但不大好令翠微知晓。

譬如她和崔循之间的?胡闹。若是叫长公主知晓,左不过笑她几句,可?若翠微得知,怕是会惴惴不安。

再?者,萧窈自己也没想到。

明明先前崔循还是一副冷淡得要命,仿佛不认识她的?模样,她自己也没想再?刻意做什么,只是神志不清抱怨几句……

他就送这么些药材过来。

见翠微还欲再?问,萧窈将锦被扯得更?高了?些,软声道:“我困了?。”

翠微无奈一笑,哄她:“已叫人熬了?粥备着,还有公主一向喜欢的?糕点、小菜。用过饭,再?服一帖药,才好睡觉。”

萧窈这才松了?口?气,欣然应下。

这场春雨断断续续下了?两日,萧窈忍着苦接连喝了?几顿药,病情才算有所起色。不再?发热,说话时?的?声音虽还未恢复如常,

但没什么大碍。

学宫这边住着到底不如行宫方便。

翠微见天气放晴,便打算令人收拾物什,搬回去住。

可?萧窈没答应。

她披着大氅在廊下闲坐,看着随水流下的?梨花,自言自语道:“过两日便是上巳,学宫会有雅集,不止各家?子弟会来,女郎们亦有聚会。”

翠微不解:“从行宫到这边,费不了?多大功夫。”

“不一样。”萧窈话锋一转,笑道,“说起来,我也有段时?日未曾见过王四娘子了?吧。”

第035章

上巳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

蒲柳翠绿如洗,桃杏花团锦簇,蜂蝶环绕。

萧窈晨起忍着苦意?喝了最后一帖药,含着颗蜜饯对镜坐了,由着翠微帮她梳妆。

身上穿的是颜色极为?鲜嫩的锦绣粉裙,罩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观之如桃花,又恍若云霞。

她相貌本就生得精致。

平素犯懒时不耐烦用脂粉,依旧清丽动人;而?今经过翠微巧手修饰,描眉画眼,抿了唇脂,便显得十?分妍丽。

翠微又将燕支调开,取了支羊毫细笔,轻轻地在她眉心描了花钿。

青禾捧场:“公主这般装扮,看?起来比窗外的花都要娇艳,纵是建邺城中的女郎都来了,也没人比得过。”

翠微颔首认同,收起胭脂等物后,又笑道:“我原以为?,公主不喜这样的场合,怕是未必情愿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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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在王氏金阙,她曾见诸多女郎们众星捧月似的簇拥着王滢,后来种种,也足够摸清此?人的脾性好恶。

上巳雅集这样一年一度的重?要场合,王滢不会缺席。

青禾扶她起身,细致地打理了衣摆。

萧窈难得在腰间佩了禁步,环佩压着柔顺的衣摆,连带着走路的步子都收敛些,施施然?,透着几分娴静。

她抱着书稿往学宫官廨去时,时辰尚早,但陆陆续续已有人至此?。

冷冷清清的学宫难得有这样热闹的时候。

四下皆有仆役相侯,为?前来赴雅集的宾客们引路,错落的花枝间,时有笑语声传来。

或是称赞风景清幽雅致,或是品评各处匾额题字。

萧窈对学宫各处的路径已极为?熟悉,挑了条僻静的小路,绕来知春堂。

学宫上下的官吏们虽已陆续定下,但还有许多事宜未定,学宫尚未正式开启,他们也大都还未搬来。

倒是谢昭时常在此?。

他处理公务的屋舍外刻着“知春”二?字,另一侧则是崔循的屋舍,刻着“玄同”。

崔循自然?不在。知春堂门窗敞着,有琴声传出。

萧窈在院中听了会儿,待到曲终,这才进门:“我猜你应当在此?,果然?没错。”

谢昭待人处事堪称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

但相处得时日久了,萧窈渐渐看?出来,他实则并没多喜欢那些宴饮,尤其是需要带着琴去,以表重?视的场合。

譬如今日。

以他如今的声名,哪怕信手一曲,依旧能赢得交口称赞。可众人与?其说是听琴,不如说是为?着噱头?,听个热闹罢了。

沽名钓誉者兴许能乐在其中,但对于真正擅琴的人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好的体验。

可谢昭脸上看?不到半分烦闷,修长的手覆在琴上,笑问:“怎的这时过来?”

“整理书稿时有不解之处,师父近日愈发繁忙,便叫我来问你。”萧窈反倒有些不自在,欲盖弥彰地咳了声。

此?举多少奇怪了些。

毕竟前两日谢昭还曾去探病,她那时没想起来提此?事,偏偏选在今日。

好在谢昭并未多问,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旋即道:“何?处不解?”

萧窈拿的是尧庄游历广陵时记下的文稿。

她未曾去过广陵,对其中记叙多有不解之处,但谢昭却是生于斯、长于斯,直至后来遇到尧庄,才被他带离此?处。

故而?对于文稿中记载种种,自然?更为?了解。

与?崔循不同,谢昭若是当师父的话,应当是个极有耐性的人。

他讲得细致入微,却并不枯燥晦涩。

萧窈听得入神,直到有仆役来请谢昭,才发觉时辰已经不早。

“若还有困惑之处,可随时来问。”谢昭抱琴起身,含笑道,“眼下你我还是同去清溪。”

萧窈点点头?,收好书稿,与?谢昭一同离了知春堂。

学宫从未如此?热闹过,门外各家车马能排出二?里地,络绎不绝。

萧窈与?谢昭沿溪行,一路上见他不知停了多少回与?人寒暄客套,竟不见任何?厌烦,仪态堪称无可挑剔。

她与?这些士族男女实在算不上有交情,大多不过一面之缘,只微笑颔首问候。

倒是不少人对萧窈好奇。

尤其一些年纪轻的郎君,他们早就听闻她与?王四娘子那场风波,或多或少在背后议论过这位不知礼数的公主。

有些格外刻薄的,还曾拿她悬而未定的亲事取笑。

如今亲眼所见,才骤然?发觉,她与?传闻中粗野俗气的形象截然?不同。

肌肤白皙似雪,乌发如云。

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一言一行从容自若,并不见半分拘谨之色,反倒是自己被她含笑注视时,恍惚间竟有几分意?动神摇。

待萧窈离去,有人咳道:“方才公主是不是多看?了我两眼?”

相熟的好友嗤笑道:“有谢三郎在,公主看?你作甚?”

那人又道:“难道全?天?下女郎都喜欢谢三不成?”

“可公主方才诚然?并没多看?你一眼……”

几人正调侃打趣,望见王旸,便招呼他一同喝酒:“是你素日最爱的西凤酒。”

上元那夜,王旸被灌了一坛的便是西凤酒,回去后肝胆都快吐出来,自那以后便再?尝不得此?酒。

故而?并没接,只问:“公主何?在?”

他前些时日收了家中四娘子身边一美婢,听她几次三番盛赞这位武陵来的公主身形窈窕、相貌极佳,乃是一尤物,便动了心思。

他原就到了议亲的年纪,父亲整日醉生梦死,不过问这些。伯父王丞相思忖后同意?为?他说亲,原以为?此?事必能成,奈何?重?光帝并没应。

王旸原是个三心二?意?的,再?好的美人到手里,过不了多久便厌烦了。越是得不到,反倒愈发惦念。

今日来此?想的便是必得见上萧窈一面才行。

说来也巧,他赶上之时,谢昭也恰遇着了王滢。

萧窈站在梨花树下,看?着这对从兄从妹,只觉好笑。

王滢依旧没什?么长进,从见着她与?谢昭同行开始,脸色就已经不大好看?了。

到底是个听点流言蜚语就要领着旁人排挤她、当众给她难堪的人,今日只是神色凶狠了点,已经不易了。

至于王旸……

上元那夜已经见过,而?今也不意?外,只是依旧有些恶心。

王旸的目光近乎痴迷地黏在她身上,片刻后忽而?惊觉:“是你!”

他的态度实在太过惊诧,就连原本正与?谢昭说话的王滢都被吸引了注意?,满是疑惑地看?过来。

萧窈眉尖微挑,并未出声。

王旸却愈发笃定:“上元那夜,戴狐狸面具的人是你。”

那件事实在算不得光彩,加之崔循有意?遮掩,知晓来龙去脉的人并不多,譬如谢昭这样的外人便只隐约听了些风声。

王滢更为?清楚些,闻言正欲追问,却被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打断。

“时辰不早,请女郎们前往水榭赴宴。”崔循吩咐了仆役,目光落在王旸身上,平静道,“谁教你在此?大呼小叫?”

王旸立时犹如被掐了七寸,老实了。

萧窈也没多留,分别前笑盈盈地向谢昭道:“多谢你今日为?我解惑。”

又被王滢剜了一眼。

王旸看?着她的身影远去,愈发确准自己的判断没错,再?看?向崔循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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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循淡淡反问:“是吗?”

“我虽

未曾见过她的脸,可身形轮廓,却是看?一回便再?难忘的……”

谢昭还没来得及找借口回避,听他这般言之凿凿地解释,仿佛压根没听出来崔循话中的不悦,脸上万年不变的笑意?都深了几分。

王旸对自己这位表兄的态度很复杂。

有敬畏。因崔循是同辈人中的佼佼者,每家的儿郎或多或少都会听长辈念叨若得儿郎如他便再?好不过,王旸更是深受其害。

也有信赖。

这些年来,他看?着表兄为?母亲收拾了不少烂摊子,连带着自己都有所受益,因而?知晓崔循虽严苛,却总是回护自家人。

以至于如今他分外后知后觉,自顾自地说了几句,终于意?识到崔循那句并非疑问,噎住了。

在听了他那番论述后,崔循的不悦已然?显而?易见,

“是我昏了头?,认错了,”王旸只得改口,“表兄莫要同我一般见识。”

崔循道:“你如今年岁渐长,不该再?胡闹,惹是生非。”

待王旸诺诺应下,忙不迭离去,他才望向一旁看?戏的谢昭。

谢昭已将事情原委猜了个七七八八,点评道:“你这位表弟,可真半点不似你。”

崔循置若罔闻,只问他:“你为?何?此?时才至?”

因尧庄坐镇学宫,而?今各家家翁都来了不少,而?今在澄心堂挥麈清谈。就连崔循都不得不前去陪同,谢昭自然?也该在其中。

谢昭与?他并行,指尖拂过琴弦,不疾不徐解释:“师妹整理书稿,有困惑之处相询,不知不觉误了时辰。”

意?识到他所说的“师妹”是萧窈后,崔循便不再?多言。

两人安安静静地往澄心堂去。

水榭这边则要热闹许多。

因此?次雅集不拘身份地位,便无固定座次,只依着个人心思决定。萧窈猜到班漪会来,一进水榭便寻到她身边,强忍着笑意?唤了声“师姐”。

班漪点了点她眉心,含笑应道:“窈窈也是长进了。”

萧窈在一旁坐了,“承蒙师父不嫌弃,看?在父皇和您的份上,愿意?收我为?徒。”

时下不少人皆是如此?揣测,周遭的女郎们闻言也有侧耳倾听的。

班漪摇头?,认真道:“他老人家若愿意?收谁为?徒,必定是看?中了这个人,与?旁的都不相干。”

另一侧的谢盈初开口道:“我听三兄提起,公主于音律一道确有天?赋,琴学得很好,能得居士青眼亦是情理之中。”

众人知情识趣地附和。

萧窈含笑与?她们对视,最后向谢盈初举了举杯。

水榭之中笔墨、琴、棋、投壶等取乐的器具一应俱全?,女郎们用过饭,三五成群聚在一处取乐。

班漪并未久留,萧窈便应了谢盈初的邀约,与?她们同玩“藏钩”。

一枚小小的玉钩攥在掌中,辗转经几人手,或真或假,最后由另一方来猜究竟是在谁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