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崔循的生辰总是热闹极了。
到底是崔氏的长公子,自出生起便备受瞩目,后来入朝真正意义上独当一面?开始,想要与之交好、讨好的人就更是多不胜数。
崔循喜静,对打着各种名?义的筵席素来谈不上热切。但?他也并非孤僻到特立独行的人,每逢此时,也总会含笑应付宾客,熟稔地与之寒暄,谢过好意。
他从?未有?过这样冷清而别致的生辰。
也没有?哪一回生辰,能令他如今日这般触动。
萧窈并不会如那些宾客一样,说着辞藻华丽的吉利话恭维他,道了声?“生辰安乐”,便从?袖中取了只纱囊,抓萤烛去了。
她并非精心准备为他庆生。
只是有?自己喜欢的去处、想做的事,顺道带他来看?而已。
可崔循还是因此感到久违的欣然。
他自少时起就被祖父教导应沉稳,经年累月下来,与其说是喜怒不形于色,倒不如说,很少有?什么能触动他喜怒情绪的事物?。
早前?因王旸之事,姑母曾泣不成声?,指着骂他“薄情寡义”。崔循平静听?了,未曾争辩,心中亦认同此语。
他本就是这样的人。
但?与此同时,他又总是会被萧窈身上旺盛的生命力所打动。
萧窈与他截然不同,喜怒都很热烈,仿佛世上再没什么能约束得了她。崔循时常会觉着她像极了一只狡黠的小狐狸,有?时又以为,灿如骄阳。
清霜般的月光洒下。
崔循挑着风灯,静静站在原处,看?她忙着四下抓萤烛。夜风拂过鬓发,如山林间?的精怪,摄人心魂。
这时节,夜间?总是会有?些冷。
可萧窈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待到心满意足地将纱囊系起时,额上已经出了层细汗,四肢发热。
她下意识想要解下披风,只是指尖才触及系带,就被崔循拦下。
“夜风正凉,冲了风怕是要风寒。”崔循见她神色似是不情不愿,顿了顿,额外补了句,“届时须得喝药。”
萧窈果然悻悻放下手。
她在湖边大石上随意坐了,指尖勾着纱囊系带,随口道:“看?,像不像一盏小灯。”
幽光映出姣好的面?容,有?只萤烛似是被光亮吸引,落在了她鬓发上,倒像是支独特的簪花。
崔循微微颔首。
“从?前?在武陵时,山中多萤烛,若遇着仲夏夜月光正好,景致比这里还要好上不少……”
崔循一向寡言少语,两人在一处时,大都是萧窈在说话。萧窈自顾自地说了会儿,稍一停顿,抬眼看?向他。
崔循想了想,问道:“你?常去吗?”
萧窈摇头:“阿父在旁的事情上虽纵着我?,但?山中总难免会有?危险,他放心不下,只准我?随着表兄他们去玩。”
萧窈虽散漫,但?对自己的斤两还是有?数的,知晓若真出了什么意外,自己恐怕应付不了,在这点上未曾违背过重光帝的意思?。
“后来年纪渐长,他们或成家或立业,大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就晏游与我?年纪相仿,偶尔还会陪着玩闹。”她语气中带着些显而易见的怀念,但?却并不惆怅,态度坦然。
崔循垂眼:“他曾带你?看?过萤烛吗?”
萧窈怔了怔,才意识到这个?“他”指的是晏游。正要回答,又意识到这轻描淡写一句话中所蕴含的隐隐酸意,抿了抿唇。
又是无语又是好笑。
萧窈与晏游自幼相识,到如今十载有?余,少时更是常常在一处玩。若是这点小事都要计较,恐怕能活活醋死。
她虽未答,但?答案已显而易见。
崔循握着灯杆的手不自觉收紧,指节泛白,眼中的笑意也淡了些。只是下一刻,便觉手背一暖。
柔软而细腻的手覆在他被夜风吹凉的手背上,小指微动,似是勾挠了下。
“你?真是……”萧窈觉出他微妙的情绪变化,想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又觉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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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未必说得通。她短暂犹豫一瞬,抬手攥了崔循的衣襟,示意他俯身。
崔循尚未深思?,已随着她的动作低了头。
萧窈懒散着不愿起身,依旧坐在大石上,只是稍稍挺直腰背,仰起头,在他唇上亲了下。
崔循猝不及防。
他就这么怔怔地僵在原处,直到萧窈退开些,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萧窈松开他素白的衣领,轻笑道:“这个?是只你?才有?……”
话音未落,余下的话被他悉数吞下。
修长有?力的手托着她后颈,温热濡湿的舌尖舔过唇齿,长驱直入,勾着她厮缠。萧窈“唔”了声?,便再说不出什么话。
崔循绝大多数时候都很正经,俨然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早前?,萧窈一度以为他也快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后来才知道是“假正经”。
他当真渴求索取之时,热切得要命。
这种时候,她往往招架不住,占据不了半点主动。
他这模样看?起来很是色气,萧窈被亲得浑身发软,不知何时松了手,指尖勾着的萤囊落在脚下的草地上。
这声?轻响稍稍唤回神智,萧窈抬手想要将他推开些,但?只字片语都没能说出口,就又被他拥在怀中,重新吻了上来。
夜风发凉,可体内却像是被点了一簇火,四肢百骸因着缠绵的亲吻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来。
与风荷宴那夜颇有?些相似。
萧窈有?些无措,随后意识到,这便是身体上的情、动。
以致崔循终于松开时,她非但?没有?因此松口气,反倒隐隐觉出几分空虚,下意识地仰头贴近。
崔循拢在她腰上的手倏然收紧,低头亲了下,却又一触即分。
“你?……”他声?音喑哑得不似平日,缓了缓,才勉强继续道,“不要再勾我?了。”
萧窈委屈极了。
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只觉被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
但?觉察到他身体的变化后,噎了下,到底还是没敢说话。
崔循为她戴上兜帽,平复许久后,低声?问:“冷不冷?”
萧窈摇头,抬手揉了揉眼。
“既困了,便回去吧。”崔循道。
萧窈应下。捡起先前?跌落在地的萤囊,解开系带,将先前?费了好大功夫抓好的萤烛悉数放出,这才随崔循回驿舍。
这时辰,夜色浓稠如墨,四下唯有?风声?。
萧窈素来胆大,见此情形也不曾害怕,但?还是任由崔循牵着自己的手,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崔循身形高?大,挡去大半冷风。
行至半途,却好似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她:“可是倦了?”
萧窈又摇了摇头:“还好。”
两处相距不远,于她而言这点路实在不算什么。
崔循似是被她这回答噎了下,沉默片刻,才又涩然道:“我?背你?如何?”
萧窈微怔,随后轻轻笑了声?。在崔循稍显飘忽的视线注视之下,颔首道:“好啊。”
她与崔循之间?用不着见外。
能省力气,萧窈乐得自在,并没怎么犹
豫便轻巧地扑在了崔循背上。
崔循的身形平日看?起来是那种清瘦型的,并不似军中历练过的将士那般健壮,但?萧窈知道,他力气很大。而今稳稳地趴在崔循背上,才意识到他的肩仿佛也比想象中的要宽些。
托在她腿上的手,也稳如山岳。
她提着灯,下巴抵在崔循肩头,笑问:“我?重不重?”
吐气如兰,温热的呼吸扫在颈侧,崔循脚步微顿,这才低声?道:“很轻。”
早前?在学宫,他曾见过晏游背萧窈回来。
她那时昏昏欲睡,衣裳还沾染着残存的酒气,有?气无力伏在晏游肩上,俨然一副全?然信赖的姿态。
而今换作自己来,才知道她这样轻盈、柔软,像是一团云。
萧窈想的却是另一桩事。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翻旧账道:“上巳那夜,我?央你?背我?回去,说了许久,你?却怎么都不肯答应。”
崔循垂了眼睫,与她解释:“于礼不合。”
萧窈质问:“那如今难道就合了吗?”
两人亲密至此,远远超出应有?的限度。
崔循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的底线早被萧窈一步步拉低,风荷宴后,所有?的礼仪规矩都已经被抛之脑后。
甘之如饴,乐在其中。
想了想,只道:“你?我?总是要成亲的。”
萧窈没说是,也没说不是,随口问起旁的:“今日可吃寿面?了?”
崔循道:“不曾。”
白日赶路多有?不便,晚间?在驿舍落脚,松风办事周全?,特地吩咐厨下做了寿面?送来。只是他没什么胃口,连食箸都没动。
萧窈“嗳”了声?,不解道:“是此处厨子手艺不好吗?”
说着劝道:“既是生辰,纵然味道不佳,多少还是应当吃些,才算圆满……”
崔循低低笑道:“好。”
萧窈百无聊赖揪着鹤氅,想了想,又好奇道:“你?这些年的生辰都是怎么过的?必是十分热闹吧。”
崔循并未否认,只道:“熙熙攘攘。”
萧窈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若是她生辰还得抽空应付那么些算不上喜欢的宾客,不由得心有?戚戚然,便没再多问。
说话间?,这段算不得长的路走?到尽头。
抬眼能望见驿舍大门悬着的两盏灯笼,在风中晃晃悠悠,映出稍显斑驳的“万流”匾额。
萧窈便戳了戳他的肩,提醒道:“该放我?下来了。”
四下无人、漆黑的夜色中也就罢了,驿舍中的仆役必然还在等候,总没有?这样回去的道理。
崔循并没反驳,只是动作仿佛格外迟缓些,放下她后又抚了抚肩头。
萧窈埋头打理衣裳。
借着逐渐微弱的烛火抚平衣摆,掩唇打哈欠,声?音中透着困意:“是该歇息了……”
两人前?后脚进了驿舍。
守在堂中等候的翠微见着她后,松了口气。上前?牵了萧窈的手,试了试温度,发觉并不似想象中那般冰冷,才笑道:“这时辰必是困了,已叫人备了水,梳洗过早些安置吧。”
萧窈半垂着眼,乖巧地点了点头。
楼梯上到一半想起崔循,回头看?了眼,只见他立在大堂中,也正看?向她的方向。
仆役众多,萧窈没再说什么,只冲他笑了下,便半倚着翠微回房歇息去了。
倩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崔循这才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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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风能看?出长公子情绪变化何其大,由衷松了口气,又试着提议道:“公子尚未正经用过晡食,灶房火上还煨着饭菜,多少还是用些吧?”
崔循瞥他一眼,淡淡道:“令人煮碗寿面?即可。”
松风怔了怔,随后殷勤应下,立时叫人传话去了。
驿舍为接待贵客,里里外外洒扫收拾过,但?与崔循在建邺的居所自然无法相提并论,卧房显得有?些偪仄。
新换的书案依稀透着潮腐的气息。
纵使燃了他惯用的熏香,依旧令人难以忽视。
崔循不会为此小事责备驿舍仆役,只不可避免地皱了皱眉,准备继续写那封因萧窈的到来暂且搁置的回信。
叩门声?响起时,他眼皮都没抬。
松风进门,手中捧的却并非食盒,而是一黑漆描金的木匣,其上绘着几竿翠竹。低声?道:“方才公主身边的青禾姑娘送了这东西过来……”
笔尖顿住,崔循抬眼看?来。
松风立时会意,将木匣送至书案前?,小心翼翼打开。
“公主说,先前?虽请您挑一个?生辰礼。但?回去后想了想,这方砚台横竖已经叫人从?那么一大车行李中翻出来,再放回去也麻烦,便依旧送您了。”松风一板一眼地复述着。
崔循垂眼看?着那方砚台。
脑海中却能无比清晰地描绘出萧窈说话时的语气、神态,眉眼弯弯,带着些狡黠的笑意。
此时萧窈应当已经歇下,他却很想、很想立时就见到她。
第067章
离了万流驿,距建邺便只?有一日的路程。
萧窈昨夜未曾歇好,加之晨起赶路,上车后?盖着层薄毯昏昏欲睡。直至午后?方才打起精神?,同翠微翻看礼单,挑选送给?各人的礼物。
这?些事情翠微做的得心应手,她捧着茶盏,静静听着,偶尔提一两句。
马车停下时,茶盏中的水随之晃动。
驾车的仆役回禀:“是崔少卿。”
这?几日同行下来,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两位主子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私下或多或少总有议论,但明面上是半点不敢表露的。
皆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翠微已然?习以为常,也明白这?事不应自己过问,不动声色地带着青禾换到了另外的车上。
马车行驶如常时,车厢中便只?余二人。
萧窈指尖按在书案上长长摊开的礼单上,带着些微疑惑看对面跽坐的崔循,没开口,只?等他道明来意。
崔循轻咳了声:“晚间便到京都。”
“我知道。”萧窈点点头,没明白这?样显而易见的事情怎么就值得他亲自来说了,她那么多仆役又?不是吃干饭的。
崔循又?问:“抵京后?你去?何?处?”
“先回宫去?见父皇,过一两日再回学宫……”萧窈下意识答了,随后?意识到这?也是一句废话,这?种人情世故的,崔循又?岂会不明白呢?
她眉尖微挑,稍一思索,拖长声音“哦”了声:“若是想见我,直言就是,何?必找这?么些由?头呢?”
崔循被她戳破心思,未承认,却也不曾否认。
萧窈托着腮,对此有些难以理解:“可你我昨夜才见过。”
至今甚至不足十二个时辰。
“这?几日,必定积压不少事务,须得料理。”崔循似是叹了口气,“你亦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再见面,就说不好是什么时候了。
他先前近乎急切地想要带萧窈回建邺,而今却忽而觉着,这?段路若是再长些,也没什么不好。
他真的有些黏人,萧窈忍不住想。但也没什么不好。
崔循样貌生得这?样好,纵使一言不发,只?在旁当个花瓶,那也是叫人看一眼?便觉赏心悦目的花瓶。
崔循的视线随她落在礼单上,立时猜出这?是做什么,不疾不徐道:“拟好了吗?”
“差不离。”萧窈也没什么忌讳,漫不经心道,“又?不是你们士族之间的往来,总得掂量着,分?个亲疏远近、三六九等。能得我这?份礼的,想来是不会同我计较的。”
崔循一眼?扫过,大都是些意料之中的人。
只?是在看到给?晏游的东西仿佛格外多时,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看到管越溪的名字时,又?顿了顿。
萧窈有所察觉,疑惑道:“有何?不妥?”
“你很看重管越溪。”崔循语气并非疑问,而是笃定。
当初萧窈离开建邺前,他就曾问过管越溪之事,只?是那时被她三言两句敷衍过去?,并未认真聊过此人。
如今再提,醋味淡了些。
倒是带着些旁的意味。
萧窈点点头:“他代我抄了那么多书,送些薄礼不也理所应当?更何?况他没什么不好。”
管越溪除却在许多人眼?中算是“污点”的出身,旁的无可挑剔。
重光帝有惜才之心,前回来学宫时,曾召他前来问话。萧窈那时人虽不在旁,但后?来听自家父皇提过,说是“对答如流、颇有见地”。
她本就帮过管越溪
,看出父皇有提拔此人之意,自然?照拂得更多些。
而今要等的,不过是个合适的时机。
崔循对此心照不宣,垂了眼?,不再提及此事。
萧窈在礼单上又?勾了几笔,便撂开不看,转而翻出那本《山海经注》,向崔循道:“这?些时日断断续续看过,有几处不解,既你在此,便不必回去?叨扰师父了。”
萧窈并不担忧他会不懂。崔循也不曾犹豫,坦然?应下。
萧窈问之前,先给?自己添了盏茶水,以备提神?。但不知是她这?一年下来耐性见长,还是崔循有所长进,这?次竟并没听困。
虽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气,却会额外多讲些旁的给?她听。
不知不觉中就过了许久。
马车再度停下时,萧窈隔窗看了眼?天色,了然?道:“是该过城门了?”
“城门尚未到,是偶遇了晏小将军。”
六安刻意强调了“晏小将军”,有意提醒。萧窈正?要推开窗的手顿了顿,看了眼?书案对面的崔循,神?情中除了偶遇晏游的惊讶,又?有些许犹豫。
崔循注视着她,不言不语。
晏游的声音在窗外响起:“窈窈?”
似是疑惑她为何听了回禀,却迟迟没有动静。
萧窈知道不该再耽搁下去,推开半扇窗,向外看去?。
晏游坐于马上,身着甲胄,额发似是被汗水浸过,脸上似是也灰扑扑的,沾着些尘土。满是笑意的目光落于她身上,调侃道:“是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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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带兵出营演练,回程见着一行车马,想着兴许是你自阳羡归来,便过来看看。”晏游解释过,又?问,“这?些时日玩得高兴吗?”
“自然?。”萧窈忙道,“我带了些礼物给?你,是叫人送到营中,还是你在城中的居所?”
晏游一笑:“不急。过两日休沐,我自去?取就是,也好听你讲讲这?些时日的趣事。”
萧窈见他似是有要离开的意思,连忙又?点了点头,隐隐带着些催促的意思:“你既还有要务,便自忙去?吧,不必在我这?里耽搁。”
晏游若有所思,只?是回望远处的兵士,还是没在此处多加逗留。与她道别后?,一扯缰绳,掉头而去?。
萧窈趴在窗边,看着他的身影远去?,不经意间舒了口气。
只?是回过头,对上沉默的崔循,又?哽住了。
崔循的面色很平静,眉目舒展,看起来风轻云淡。在萧窈愈发心虚之时,笑了声:“你方才在怕什么?”
萧窈:“……”
她扯着膝上的薄毯,欲言又?止。
“怕晏统领知晓你我之间这?样亲近吗?”崔循顿了顿,“还是说,你认为我见不得光?”
萧窈目瞪口呆,边摇头边摆手:“我并没这?个意思。”
崔循:“嗯?”
萧窈几乎要百口莫辩了。
她方才并没想太多,只?是本能使然?,就好比她并不想重光帝知晓自己与崔循的往来有多频繁、多密切一样。
但她也知道自己该给?崔循一个解释,只?得硬着头皮道:“他与我阿父一样,有些……古板。若见我与你这?般亲密,总难免会觉着不妥,纵然?不会当面训斥我,也少不了明里暗里规劝……”
“就像你从?前总是叫我‘自重’一样。”
这?一解释似乎说服了崔循。只?是转眼?间,他却又?道:“你我早日成?亲,便不会有这?样的顾虑。”
他又?在明里暗里催促她落实“名分?”。就如同前几日,要她回去?考虑婚期定在何?日。
萧窈端起茶水抿了口,没再回避这?个问题,想了想道:“你既已征得崔翁同意,便只?管请他去?向我父皇提亲就是,我不会回绝,父皇也只?有应允的道理。至于婚期这?等事宜,三媒六礼,自然?也有人算良辰吉日,又?何?必一定要问我?”
她自问话说到这?份上,已经算清楚明晰。崔循脸上却并不见多少喜色,反倒重复道:“你不会回绝?”
萧窈颔首:“我担保,不会出尔反尔。”
崔循道:“为何?不是欣然?应允?”
萧窈被他给?问愣了。一时间没想好该怎么回答,好在翠微恰过来解了此围。
“城门将至,公?主应当回宫,少卿应当也该回自家才对,”翠微态度透着些拘谨,却还是提醒道,“不如暂且就此作别吧。”
崔循知她曾是萧窈长姐的侍女,萧窈素来爱重她,不能以等闲仆役视之。加之这?话确实占了道理,遂起身道:“是我叨扰了。”
他才离开,萧窈便彻底没了正?形,向后?一仰,躺回引枕。
“按这?个来吧,将那套泥人也一并给?谢娘子。”她指了指先前随手撂开的礼单,“回宫整理了行李,叫人送去?。”
翠微应下。正?收拾书案,见那几张写写画画过的纸,一眼?就认出并非萧窈的字迹。稍一迟疑,问道:“这?几页纸……”
“是他画的地形图,”萧窈道,“与书册一同收起来就是。”
翠微便没当废纸扔掉,妥善收好:“少卿实是博闻广识。”
萧窈道了声“是”,怀中抱着薄毯,在翠微以为她已经睡过去?时,又?冷不丁道:“他这?样一个人,几次三番求娶,我却还不曾积极回应……是不是有些不识好歹?”
翠微愣了愣。将她这?话在心中过了两回,摇头道:“并不应当这?样论。更何?况,公?主也很好,无论配哪个郎君都是绰绰有余,无需妄自菲薄。”
“也就你们会这?样想。”萧窈笑了声,看着空荡荡的车顶,自言自语道,“……快到年末了。”
翠微笑道:“是啊。若还能如去?岁那般落场大雪,便再好不过了。”
“年末是官员考较、调任,也是评品推官的紧要关头。”萧窈顿了顿,“若我未曾猜错,阿父兴许也会趁此机会,将湘州任职的王将军调回来……”
翠微听得一头雾水。她虽操持日常事宜头头是道,细致妥帖,但却并不了解这?些。听萧窈似是自言自语说了会儿,轻声道:“公?主为何?忽而提起这?些?”
“只?是在想,我的确应当成?亲了。”萧窈话锋一转。
翠微对这?突兀的转折始料未及,埋头想了会儿,终于明白过来萧窈的用意,欲言又?止。
萧窈只?当没看见。撑起身,趴在窗边看长街行人往来。
临近傍晚,走街串巷的货郎、摆摊的商贩们都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各自回家。她瞥见一对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妻,男子附耳不知说了些什么,女子抿唇笑了起来,清丽的面容在夕阳下格外生动。
她漫不经心看了片刻。浮想联翩,若自己嫁了崔循,此时应当是在做什么?
待婚后?,必然?是无法如现在这?般随心所欲出远门的,也无法再住在学宫,得同崔氏一大家子同住。崔夫人性情那样好,一看便不是那等会刁难人的婆母,应当不会立规矩为难她。
白日在家中,或是料理庶务,或是随意做些什么打发时间。待到傍晚,崔循自官署归来,一同用饭、安歇。
一日便这?么过了。
细究起来谈不上喜欢,但为了旁的,也可以勉强接受。
只?是不经意间,又?忍不住惦念起初见时那个荒谬想法:
若崔循能给?她当赘婿就好了。
她整日出去?玩,一回家,见着他在后?院等候自己。
但这?种想法实在不着边际,尤其是崔循的身份、性情摆在这?里。哪怕他现在表现得再怎么言听计从?,萧窈心中依旧清楚地意识到,他不可能真正?对自己“俯首称臣”。
回宫后?,萧窈径直去?了祈年殿。
原想着这?时辰再怎么样麻烦的政务也都应该议完了才对,结果一进院门,差点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崔翁。
头发花白的老爷子显然?未曾料到有人在皇城禁内这?样风风火火,猝不及防后?退半步,经内侍搀扶后?方才站稳,瞥了她一眼?。
不得不说,跟崔循当初嫌弃她不知礼数的样子有那么几分?相仿。
萧窈下意识道了句歉,转念想起早前崔氏别院之事,又?冷下脸,不
咸不淡地点了点头,权当问候。
崔翁看在眼?中,见她就要这?么绕开自己,终于还是开口道:“公?主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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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窈初见崔翁时,只觉这?是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爷子,甚至还?算得上慈眉善目,便先?入为主以为会好相?与。
直至崔家别?院再见,对他的印象一度跌到谷底。
虽说她心中明了崔翁为何不愿自?己与崔循走得太?近,但被那样诓过去,又被拂了颜面,自?然不可能毫无芥蒂。
而今被他拦下,惊讶之余,不咸不淡问道:“何事?”
崔翁审视着萧窈。
便是王四娘子这?样的蛮横的女?郎,到了他面前也从来都是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不敢造次,不会如她这?般随意。
因而皱眉道:“公主自?阳羡归来,想必也见过我那不成器的孙儿了。”
萧窈“哦”了声,便不再接话。
崔翁从她眉眼间看出几分不耐烦,顿了顿,开门见山道:“想必琢玉已经告诉你,我应允了你二人的事情。”
萧窈神色不变,又淡淡地“哦”了声。
崔翁额角青筋微跳,匪夷所思道:“公主是对这?桩亲事有何不满?”
要他接受自?己寄予厚望的长孙喜欢公主,非她不娶,就已经够为难的了。便是再怎么处变不惊,也难以相?信此事会是崔循“一头热”。
其实?细论起来,若萧窈当真不愿结亲,他应当高兴才对。但在意识到这?点时,震惊压过理智,最先?浮现在心头。
他教出来的孙儿那样好,一等一的样貌、才学,无人能出其右,甚至不惜为了她忤逆尊长。
她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难道不应该欣然应允,毕恭毕敬谢过他才对!
萧窈看着崔翁似白似青的脸色,舔了舔齿尖,微微笑道:“岂敢。”
崔翁眉心皱得愈紧,正欲开口,葛荣自?殿中出来,打断了这?番对话。
“公主可算是回来了。圣上等您许久,还?请快些进殿把。”葛荣躬身?行礼,又向崔翁笑道,“如今天寒风冷,您也该保重身?体……”
萧窈大步迈进殿内。
月余未见,重光帝与她离开时仿佛并没什么区别?。
殿中依旧有着挥之不去的药味,书案上还?是堆着仿佛永远都看不完的奏疏。重光帝披衣坐于书案后,面色苍白,见她到来后露出笑意,脸上才多了些许血色与生机。
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萧窈却是心头一跳。
她行礼后,示意内侍将坐席搬到书案旁,在重光帝身?侧坐了。端详着他的气色,抢先?一步问道:“阿父近来是不是未曾歇好?”
“窈窈何时学了望闻问切的本领?都要当起医师来了。”重光帝垂眼打量着她,“我还?不曾问,你在阳羡过得如何?可曾淘气,给?你姑母惹麻烦?”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萧窈瞥了眼书案,话锋一转,“更何况,姑母不是已经写?信给?您了吗?”
她熟悉阳羡长公主的字迹,一眼就认出,奏疏最下压着的那封书信应是自?家姑母的字迹。
不过因为只露了一角,看不出都写?了什么。
重光帝微怔,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后,摇头笑道:“偏你眼尖。”
“并没什么要紧事,阿父若是想知道,改日慢慢讲与你听就是。”萧窈攥着重光帝的衣袖,一本正经道,“我这?次回来,向姑母借了屈黎随行,就是当年为我看过病、医术极好的内侍,想着要他给?您看看。”
说完,目不转睛地盯着重光帝。
重光帝似是有些意外?,随后无奈道:“宫中这?么些医师,何必……”
萧窈打断他,撒娇道:“人我都带来了,总不能白费功夫吧。”
重光帝似是拿她没办法,叹了口气,颔首道:“那就依你。”
“去传屈黎进殿。”萧窈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连带着吩咐的语调仿佛都轻快些。
屈黎本就奉她的命令等候在祈年殿外?,须臾便至,毕恭毕敬磕头行礼后,上前为重光帝诊脉。
墨色衣袖稍稍挽起,手腕搭在脉枕上。
过于消瘦的缘故,腕骨显得格外?突出,苍白肌肤下的血脉也格外?显眼。
萧窈不自?觉地将呼吸放轻许多,定定地看着。
直至屈黎收回诊脉的手指,恭敬退后,连忙问道:“如何?”
“圣上的病系沉疴旧疾,而今若想根治,怕是不成。”屈黎埋头,看着地上铺着的茵毯,“为今之计,也只能用药慢慢调养,以观后效。”
萧窈抿了抿唇。重光帝却浑不在意,同她笑道:“宫中的医师也是这?么说,你又何必舍近求远?横竖也不缺药材,只管养着就是。”
萧窈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方才你在殿外?遇到崔翁,可知他为何而来?”重光帝拉回她的注意。
崔翁早就当了“甩手掌柜”,不问庶务,也就年节这?等重要场合还?会出席,平日轻易不会入宫。
萧窈道:“应是为我与崔循的亲事。”
重光帝颔首:“我想着,还?是应当待你归来,问过你的意愿,再给?崔氏一个答复。”
萧窈平静道:“阿父应下就是。”
先?前问及此事时,萧窈显然还?犹豫不决。重光帝这?才打发她去阳羡,想着脱离建邺的纷纷扰扰,兴许能令她明白本心,想得更清楚些。
思及阳羡长公主的回信,他看着萧窈,语重心长道:“窈窈当真已经想好?”
萧窈道:“是。”
在崔循出现在阳羡那一刻,她已然隐隐意识到,自?己注定是要同他纠缠在一起的。
恍如宿命。
这?几日赶路,哪怕马车中布置得十分舒适,却也免不了会疲累。尤其是在屈黎看诊后,萧窈记挂的事情总算有了着落,心力便散了。
她并未在祈年殿留太?久,便回朝晖殿沐浴梳洗。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又多问了屈黎一句:“我阿父的病,于性命无碍否?”
跟随在肩舆一侧的六安听着这?“大逆不道”的话,脸都白了。屈黎到底是跟随在阳羡长公主身?边伺候多年的人,依旧垂首敛眉,低声道:“公主多虑了。”
萧窈倚回椅背,自?言自?语着“那就好”,由?衷松了口气-
萧窈在宫中住了几日,挑着在阳羡的趣事同重光帝讲过后,便依旧带着翠微她们回了栖霞行宫。
她先?去拜见尧祭酒。
送上他老人家的那份礼物后,又将这?些时日陆续整理好的书稿交付给?他,恭谨道:“我才疏学浅,其中少不了疏漏之处,要劳烦师父您费神指正了。”
尧祭酒捋着长须,大略翻看一回,欣慰道:“公主做得很好。待我这?几日细看过,若有不足之处,再同你讲明。”
恰有经学博士登门请示事务,萧窈旋即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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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了官廨,又去藏书楼。
她临行前借了好几册书,路上闲暇无事时打发时间看过,趁着午后学宫弟子正上着课,轻车熟路去还?书。
此时的藏书楼鲜有人来,格外?寂静。
仆役们有趁此时机偷懒打盹的,萧窈进门看过,只瞥见了整理书架的管越溪。
管越溪是个从不偷懒的死心眼。哪怕“公主待他青眼有加”的消息四下流传,仆役们再不敢随意轻慢、为难,他也从不会借此牟取什么,依旧按部就班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旁人偷懒不做的差事,若得空,也会一并处理了。
他将臂弯的书册一一归位后,回身?见着不知何时到来的萧窈,怔了怔,连忙垂眼问候:“见过公主。”
“都说过了,我在此处与寻常学子无异,不必拘谨。”萧窈将怀中抱着的书交付给?他,眉眼一弯,“有劳了。”
他在藏书楼当值时,那些个世家子弟从来都是颐指气使?,萧窈身?为公主,却总是客气有加。
管越溪双手接过,温声道:“此是小?人分内之事。”
他将交还?的书册登记妥当,又取出这?些时日抄的书,交给?萧窈。
萧窈在临窗的书案旁落座,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他眷写?、装订的书册,指尖抚过清秀而
工整的字迹,随口道:“你的字很好。”
这?于寒门子弟而言,殊为不易。
他们少时开蒙,想要寻用以临摹的字帖,恐怕都得大费周章。纵然有银钱,也未必能买到。
就如她向崔循借的那册《山海经注》,尧祭酒这?样盛名满天下的人,也只因昔年与崔氏有旧,才能得了一册抄录的版本。
管越溪执笔的手停顿。
他从前对于这?样的称赞,总是一笑置之,而今心中明了公主不过随口一提,但犹豫片刻后,还?是开口道:“我少时,曾受一姓士族恩惠,得以开蒙受教。”
此话算是解释了他的字为何练好。萧窈愣了愣,下意识道:“是哪家?”
管越溪袖下的手微微攥紧,低声道:“算不得高门大户,早些年先?帝在时,牵扯一桩旧案中,不复存焉。公主应当未曾听过。”
萧窈敏锐地觉察到他的伤感,并没想因满足好奇心而去揭人伤疤,点点头,没再问下去。
她托腮看了会儿书,渐渐地,头越来越低,竟伏在书案上睡了过去。
管越溪立时抬头看向她的方向。
初冬的日光透过窗棂,犹如金粉,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姣好的轮廓。纤长的眼睫如蝶翼,令人不由?自?主放轻呼吸,唯恐惊动?。
萧窈是个生得很好看的女?郎。
哪怕再怎么不近女?色、如木石般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管越溪在藏书楼当差,偶然曾听过几个纨绔子弟以一种憧憬而轻佻的语气在背后议论,说她今日穿着怎样的衣裙、身?形如何,若是能一亲芳泽死也情愿这?样的荒唐话。
他彼时对那些道貌岸然的士族公子满心鄙夷。而今不自?觉地盯着萧窈看了许久,纵然心中未曾生出荒唐的念头,却也自?觉失态,连带着对自?己也十分鄙夷。
他收回视线,欲起身?离开,却见凉风吹过,拂过萧窈手边摊开的书册。
到底入了冬,哪怕午后日光还?算和煦,若是这?样在窗边睡上半晌,只怕也会头疼脑热。
管越溪在原地站了片刻,向窗边走去。
他将脚步放得很轻,妥善合上那半扇窗牖,余光瞥见萧窈先?前随手撂在一旁的披风,又有些犹豫。
只是还?未曾想出所以然,门口传来的脚步声吸引了他的视线。
那是个身?着白衣的公子,形貌清隽,气韵疏朗,与学宫一众士族子弟相?比,有鹤立鸡群之感。
只是面色有些冷,抬眼望来的目光也算不得和善。
管越溪在学宫半载有余,自?然是见过这?位的,正欲行礼问候,却又恐惊扰了熟睡中的萧窈。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崔循缓步近前,并未追究他的怠慢,只是抬手示意离开。
管越溪没动?弹。
他若是离开,此处便只剩崔循与公主独处。纵然知晓这?位崔少卿为人正派,并非那等好色轻浮之人,却依旧觉着不妥。
毕竟公主未醒,万一呢?
崔循瞥了他一眼,眉头微微皱起,却也怕惊醒萧窈——
他自?然知道,萧窈多少是有些起床气的。
正僵持间,萧窈眼睫颤动?,迷迷糊糊望向他所在的方向。
崔循松了口气,矮身?道:“你醒了。”
萧窈揉眼,声音中还?带着些许困意:“不是做梦……你怎么来了?”
管越溪见此,悄无声息地退开。
“有公务来此,知你在,便过来看看。”崔循眉目舒展,抬手握着她搭在书案边缘的指尖,稍稍用力,“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萧窈想了想:“我来还?书。又看了会儿书。”
崔循目光掠过那册摊开的书,猜到是她先?前吩咐管越溪抄录的,挑剔道:“带回去看就是,何必在此耽搁?”
萧窈困意未去,依旧趴着,纤眉微皱。
崔循放轻了声音:“方才怎么醒了?”
“梦里闻到了熟悉的熏香……”萧窈顿了顿,闷声道,“都怪你。”
崔循微怔,眼中随后有笑意浮现。
“好。”他如沐春风道,“是我的错。”
第069章
虽崔循说得风轻云淡,仿佛他只是为公务而来,恰巧得知她也?在学宫,故而顺路来看看。但相处这么久,萧窈知道他的话该怎么听。
她犹有困意,便没正经坐直身体,依旧懒散地趴在书案上,枕着?手?臂侧脸看他,徐徐道:“崔翁那日回去?,是不是同你狠狠骂了我不知好歹?”
话虽这么问,声音中却依稀带着?些许笑意。
睡眼惺忪的模样落在崔循眼中,像极了一只狸奴,令人很?想摸一摸她柔软的鬓发。
崔循短暂犹豫片刻,也?确实这么做了。
修长的手?抚过漆黑柔顺的长发,落在小巧的耳垂上,轻咳了声:“还是以训斥我为主。”
萧窈好奇:“训斥你什?么?”
崔循摇头一笑,揉捏着?她的耳垂,反问道:“你猜不到?吗?”
崔翁那日在宫中被萧窈噎得生气,回去?后,便令人将他叫去?训了许久。既责备他在阳羡逗留,迟迟不归,也?骂他“不争气”,明明要什?么有什?么,却偏偏要上赶着?求这门?亲事。
但训斥归训斥,知道他不撞南墙心不死,倒不曾说别的。
崔循便恭谨听了,不曾辩驳。
指尖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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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来都是这样的为人处世,纵使是对着?崔翁这样的尊长,也?没有例外。
崔循知她记着?昔日别院之事,也?明白?这是隐晦表态,颔首道:“我明白?。纵然?你嫁入崔氏,也?不会逼迫你去?刻意讨好谁。”
萧窈得了他的表态,心满意足。
便顺势握着?他的手?指,稍稍仰头,在指尖亲了下。
这是令她满意的“奖励”。
她今日涂了唇脂,在他白?皙如玉的指尖留下淡淡的胭脂色,崔循喉结微动,眸色一黯。
只是还未动弹,萧窈又?轻声笑道:“这里可是藏书楼,清净之地,不宜做旁的事情。少卿自重?。”
崔循闭了闭眼,按捺下不合时宜的冲动,攥着?她的手?一时不察,力道重?了些,白?瓷般的肌肤立时浮现红痕。
萧窈横了他一眼。
崔循收回手?,沉默片刻后起身道:“随我来。”
他的模样看起来正经极了,萧窈不明所以,还当是有什?么不便在此?议论的正事,便收拾了案上摊开?的书。
出门?后见着?侍立在外的管越溪,萧窈脚步一顿,同他笑道:“劳你代我抄录这些书。前几日从阳羡回来,得了不少物什?,晚些时候将人将你那份送来。”
猜到?他的反应,便又?飞快说道:“不必推拒,安心受了就是。”
管越溪怔了怔,恭谨道谢。
萧窈没久留,说清楚后,便抱着?书册跟上崔循。
这条路径她再熟悉不过,是通往官廨的小路,早些时候她见过尧祭酒,正是从这条路来的藏书楼。
没多久,却又?回去?了。
崔循的脚步比平日要快些。萧窈猜到?这是要去?玄同堂,喘了口气,抱怨道:“此?处亦无人,便是有什?么话,在这里说也?是一样的。”
崔循却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
好在两处相距并不算远,萧窈进?门?后,正要催促他不要再卖关子,却被攥着?手?腕抵在了紧闭的房门?上。
稍显急切的吻落下时,萧窈愣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他并没什?么要紧的正事,只是要续上藏书楼动过心思、却无法?做的事情。
怀中抱着?的书册跌落在地。
萧窈瞪圆了眼,下意识想捡,却被钳制得无法?动弹。
修长有力的手?捧着?她的脸颊,手?腕被攥着?按在雕花的门?板上,膝盖
抵在腿间,半点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崔循含着?她的下唇,声音既喑哑又?模糊,隐隐催促,“专心些。”
萧窈有气无力,任他长驱直入、攻城略地。被亲得连气都喘不顺的时候,忽而有些后悔方才手?欠撩拨那一把。
但谁能想到?,他现下这样禁不住撩拨。
特地将她拐到?此?处来还债。
崔循有些太?喜欢肌肤相亲了,被她挣扎着?抗议两回后,终于放过唇舌,却又?仿佛犹嫌不足,在她颈侧流连。
齿尖轻噬,像是对待爪下的猎物。
萧窈好不容易捞回些许理智,舔了舔唇,紧张提醒:“不准留下印迹……”
崔循顿了顿,与她额头相抵,低声道:“我看了黄历。”
这转折太?过突兀,萧窈疑惑:“什?么?”
“明岁春分,是黄道吉日。”崔循郑重?其事道,“冬日定亲,春分成亲,如何?”
他本不想这般急切的。
因能看出来,萧窈对这桩亲事算不得十分热切,毕竟成亲之后,她便不能随心所欲玩闹,约束颇多。
可今日种种,消耗着?他为数不多的耐心。
他想尽快与萧窈定亲,名正言顺,如此便不会有管越溪这样的人暗暗觊觎,从她这里讨取怜惜与眷顾;也想快些成亲,与她朝夕相对,耳鬓厮磨。
萧窈眨了眨眼,小声道:“好。”
如冰雪消融,崔循向来如深潭般平静无波的眼眸泛起涟漪,如春风吹皱一湖春水。
郎艳独绝。
萧窈目不转睛地看愣了。
崔循被这样的目光触动,复又?吻她。
萧窈今日来学宫,原是为了办正事,结果?半数时间都消磨在了崔循身上。及至傍晚回到?行宫,眉眼间犹带春情。
青禾未经人事,虽不明了,却还是看出自家公主与平素不大一样。仿佛更为艳丽,倒像是春日开?得正好的灼灼桃花。
她多看两眼,惊讶道:“此?处是怎么了?”
萧窈不大自在地摸了摸脖颈,对镜看了眼,硬着?头皮扯谎:“今日在林中闲坐,兴许是被虫子叮咬,留了印迹。”
打发过青禾,又?红着?脸暗暗骂了崔循一句。
第二日晨起,对镜敷了层粉,小心翼翼地遮去?印迹,这才又?往学宫去?。
她琢磨了个主意,只是昨日被经学博士打断,并没来得及提及。今日再来,却发觉谢昭也?在。
这些时日,谢昭在学宫的时候算不得多。
究其根源是因为谢氏那位长公子,谢晗,近来愈发病重?。
仲夏风荷宴时,萧窈曾与这位谢长公子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就看出他身体不佳,只是不愿令谢昭出风头,这才勉力支撑。前几日问六安,得知谢翁曾亲自向重?光帝借过宫中御医,也?遍请江左名医,却始终不见有任何起色。
谢夫人素来防备谢昭,族中事务原不会令他经手?半分。近来一反常态是谢翁的意思,明眼人都能猜出来,谢晗怕是积重?难返,不好了。
谢氏这样的世家大族,不会因一人之死衰颓,只是族中免不了暗流涌动。
萧窈同他打了个照面,发觉谢昭看起来虽消瘦些,但精神很?好,整个人的气质仿佛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见着?她后,温柔一笑,才令她又?有了熟悉之感。
“多谢公主送来的礼物,我很?喜欢,盈初亦然?。”谢昭温声道,“她托我代为谢过,说是若公主过些时日得空,邀你赏早梅。”
萧窈欣然?应下。
又?向尧祭酒道:“父皇前几日还曾同我提起,再过些时日便是年节,辞旧迎新,学宫也?该有一场考教。师父何不效仿上巳时,在学宫办一场雅集,邀各家同来热闹,共襄此?事。”
尧祭酒虽不大喜欢与士族往来交际,但并非不通人情世故之人,闻弦音知雅意,颔首道:“不错。”
年节前后,是循例考评官员政绩、察举品级之际。大都是走个流程,归根结底还是看出身门?第,并没多少人正经当回事。
故而接下来,各家收到?学宫的请帖时,大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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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为数不多的会特地吩咐自家子弟,紧紧皮,届时别丢人现眼。
更多的议论放在了崔循与萧窈定亲这件事上。
虽说在桓家宴后,已有传言,崔长公子与公主之间关系非比寻常,但谁也?不曾想到?,两人竟当真会结亲。
定亲的消息传出时,便如水如油锅,立时炸开?。
一日间传遍建邺。
就连一贯醉生梦死的桓翁,得知此?事,竟也?清醒许多,诧异道:“伯奕这老东西,莫不是年事已高,昏了头?”
“伯奕”是崔翁的字。
桓维没法?接这话,只哭笑不得训斥仆役:“医师叮嘱多少回,不准阿翁再饮酒,你们是如何伺候的?”
仆役们噤声,不敢辩驳。
桓翁摆了摆手?:“你同他们计较什?么?我要饮酒,他们还能阻拦不成?”
桓维叹道:“阿翁如此?,我等?实在惶恐。”
“若要我滴酒不沾,活着?还有什?么趣味?不如现下抬了棺木过来,将我埋了。”桓翁浑不在意,“我活到?这等?年岁,重?孙都有了,也?见过了,便是死也?能瞑目。”
说完又?乐道:“伯奕因他那长孙得意这么些年,而今一看,重?孙还没影呢!”
桓维对自家祖父这副不着?调的模样已习以为常,叫人请了医师过来,好生伺候着?,这才离开?。
才出门?,冬日细雨淋漓,被寒风携卷着?拂面而来。
仆役连忙撑伞上前,却见自家公子在檐下站着?,似是心事重?重?。他伺候桓维多年,问道:“公子为何事烦忧?”
桓维回过神,缓步下了台阶,低声道:“只是在想,崔琢玉实是有魄力之人。”
当下人人议论起此?事,说的皆是崔长公子糊涂,鬼迷心窍,怕是只他一人会这般感慨。
仆役猛地回过味来,死死闭了嘴,一字不敢再提。
第070章
建邺是江左最为繁华的?京都,总有看不完的?热闹。
譬如哪家悬满绫罗绸缎、摆出几十株珊瑚斗富,哪家儿郎又与市坊乐妓传出一段风流韵事,又或者,哪两姓结秦晋之好,百姓们等着大婚之时?沾些光。
当年桓、王两姓结亲,送嫁的?队伍一路分饴糖当彩头。寻常人?家轻易尝不到这样?甜的?糖,不少年少小童至今都怀念那种甜滋滋的?味道。
热闹事总是一桩压过一桩。
却?从来没?有哪件事,能?如崔循的?亲事这般,令士族间议论许久。
到底是崔氏的?长公子,人?人?皆以为他挑了这么?些年,必得挑个万中无一的?才配得起这样?的?门第。对他芳心暗许的?士族女郎不在少数,谁也没?想到,最后落在萧窈手中。
怎会?是萧窈呢?无论才学还是品性,哪里及得上士族细心教养的?闺秀?
不少女郎咬着牙,将缘由归于她的?容色。
毕竟再怎么?厌恶萧窈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她出众的?样?貌,在美人?如云的?京都,亦是顶尖的?存在。
不过是以色侍人?罢了。过些年容色不再,兴许连重?光帝这个依托都不在,届时?又能?讨到几分好?
这样?的?风言风语,多少也传到萧窈耳中。
青禾愤愤道:“哪有这样?酸人?的?!”
萧窈揽镜自照,摸了摸才上完妆的?脸颊,轻快笑道:“你既知?道是酸言酸语,何?必放在心上呢?气着自己?多不划算。”
“我便只当是夸我生得好。”
青禾“哼”了声:“少卿明明在乎极了,必不会?令她们这些等着看笑话?的?人?如愿。”
“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萧窈轻描淡写道。
人?心本就易变。初时?爱的?死去活来,天长日久渐渐淡了,乃至反目成仇的?也不是没?有。她并非质疑崔循,只是本能?地觉着,最好还是不要对任何?人?抱有这样?的?期待。
青禾咬了咬唇,不好再提此事
,只道:“车马已经备好。”
萧窈此番自行宫回来,并非是为备嫁,而是接了谢盈初的?请帖,赴宴赏梅。
两人?年岁相?仿,纵然抛去谢昭这层关系,聊得也算投缘。萧窈曾看过谢氏梅林,也记得她家的?美酒,欣然赴约。
这日是谢盈初的?生辰,登门的?女郎自然不独萧窈一人?。
但谁也不会?如上个冬日那般轻慢、排挤她,就连陆西菱,这回也彻底偃旗息鼓。
饮酒玩乐后,气氛愈发融洽。席上有女郎调侃道:“算起来,将来西菱得称呼公主一句‘表嫂’呢。”
萧窈手中拈着支花签,笑而不语。
陆西菱神色如常,仿佛先前的?嫌隙不复存在,端着酒盏向萧窈笑道:“正是了。他日公主嫁入崔氏,自当多多往来亲近。”
萧窈扯了扯唇角,陪饮了一口酒。
众人?只当她是面薄难为情,笑过,转而聊起近来时?兴的?衣裳、饰物。
谢盈初先前多输了几回,罚得酒多了些,面色嫣红,已有些许醉意。及至见着一婢女前来,却?又向当头泼了盆冷水,立时?清醒许多。
萧窈看在眼中,猜出这应当是谢夫人?身边的?人?。
果不其然,婢女行礼道:“奉夫人?之命,请公主移步一叙。”
“公主是来为我庆生,夫人?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谢盈初向来怵这位嫡母,话?里话?外都透着紧张。
婢女抬头看了她一眼:“夫人?行事,自有她的?道理?。”
谢盈初抿了抿唇,看向萧窈。
萧窈不欲令她为难,撂下花签,起身道:“我去就是。”
哪怕先前与谢夫人?有过龃龉,她也不可能?这样?堂而皇之地做什么?。萧窈安抚性地冲谢盈初笑了下,随婢女离开水榭。
时?隔许久再见谢夫人?,哪怕是在自家而非秦淮宴上,她依旧装扮得精致而庄重?,叫人?只看一眼,便知?道身份非比一般。
只是看向她的?神色并不似先前那般冷淡,似是想笑,却?又透着生疏。
萧窈开门见山道:“夫人?有何?事,直言就是。”
谢夫人?神色复杂,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放低姿态道:“冒昧请公主来,是想同你借个人?。”
萧窈眉尖微挑。
“长公主身边有一内侍,屈黎,极擅医术,”谢夫人?顿了顿,“我儿如今不大好,去信阳羡向长公主借人?,才知?他如今在公主身侧……”
以谢氏与阳羡长公主的?交情,断然没?有不借的?道理?。若是从前,萧斐必然已经直接传消息给萧窈,吩咐屈黎来此为谢晗看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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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回,萧斐信回得虽快,却?只是叫她去向萧窈讨人。
谢夫人收到信后一度气急,告到老夫人?那里,有意指责萧斐轻慢倨傲。
老夫人?虽也记挂长孙的?病情,却?并没?失了理?智,叫人?将那信念了一回,沉吟道:“阿斐不是这样?的?人?。必是你何?时?行事失了分寸,得罪她,才会?如此。”
谢夫人?争辩:“且不提长公主远在阳羡,儿媳又如何?会?同她过不去?”
“她何?其爱重?这个侄女,去岁年节你应知?晓,可曾与公主为难?”老夫人皱眉道,“阿斐并非狠心绝情之人?,无非是想要你去向公主低头罢了!”
谢夫人?便说不出话?了。
外人?细究起来,恐怕也只能?想到那时?她与萧窈因谢昭之事隐隐起的?争执,可她自己?心知?肚明。只是难以想象,萧斐那时?分明不在,又怎会?猜到内情?
老夫人?一看她这模样?便知?必有缘由,闭了闭眼,沉声道:“晗儿的?病与你的?脸面,如何?选,还要想上几日不成?”
话?说到这份上,自然别无选择。
谢夫人?向萧窈低头道:“还望公主允准。”
萧窈诧异极了。
既没?想到是这个缘由,也震惊于当初那样?倨傲的?谢夫人?会?低声下气同自己?说话?。一时?间没?来及多想,只道:“生死攸关的?事,我自不会?为难。”
谢夫人?松了口气,神情愈发复杂:“多谢。”
“今日晚些时?候,我便令人?送屈黎来贵府。”萧窈许诺过,正欲告辞,却?见先前引路那婢女又匆匆而来。
“三郎在外,说是等候公主。”
谢夫人?听到“三郎”时?,好不容易舒展的?眉心跳了下,对上萧窈的?目光,缓缓道:“既如此,我便不多留公主了,改日必定重?礼相?谢。”
无论她态度如何?,萧窈都不愿在此多留,立时?起身离开。
才出门,便见着长身玉立的?谢昭。
“盈初放心不下,叫人?知?会?了我。”谢昭主动同她解释。
萧窈对此处路径不大熟悉,跟随在谢昭身侧,感慨道:“谢夫人?平日竟这般可怖吗?”
以至于谢盈初看她像羊入虎口。
谢昭一笑:“于盈初这样?无依无靠的?女郎而言,是这样?的?。”
萧窈看了他一眼:“你不好奇谢夫人?找我来,所为何?事?”
“并不难猜,”谢昭抬手拂过横亘的?梅枝,自若道,“无非是为了长兄的?病罢了。”
萧窈奇道:“你如何?得知??”
“今日入宫面圣时?,曾于祈年殿见了从前跟在长公主身边的?内侍,应当就是那位医术高明的?屈黎吧。”谢昭道。
萧窈早就知?道谢昭是个聪明人?,却?依然惊讶于他的?敏锐。想了想,便又问:“那你可知?,姑母为何?要为难谢夫人?,偏叫她在中间折腾这一通,来问我呢?”
先前在正厅,她被浓重?的?檀香熏得头疼,诧异之下先一步应了。而今被冷风一吹,清醒许多,意识到其中的?异样?,随口拿来问谢昭。
其实并没?指望他能?答出个所以然。
可谢昭却?停下脚步,垂眼看向她,声音低而缓:“兴许是要她为风荷宴那夜之事还债。”
萧窈眼皮一跳。
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后,倏然抬头,震惊道:“她……你……”
是了。青禾那夜遍寻她不着,曾求到谢昭那里,央他帮忙。纵然崔循令人?善后,可他这样?一个机敏的?人?,又岂会?毫不知?情?
谢昭微微颔首:“公主兴许有所不知?。我这位嫡母,与王氏那位夫人?昔年曾是闺中手帕交,说是看着王大娘子长大的?,并不为过。”
那样?阴私的?打算,王旖自然不曾将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胁迫那婢女办事,走的?也是旁的?路子。可谢夫人?身为一家主母,是否对此全然不知??
谢昭曾令人?严加看管那婢女,原不该有差池,可没?过多久却?莫名暴毙,她的?家人?也死在一场大火中,面目全非。
如果说外边的?事情是王氏的?手笔,关在谢家的?婢女,又是谁下的?手?
他心中已有定论。
阳羡长公主实在是个极为敏锐的?人?,纵然手中不曾有证据,却?还是要借机敲打谢夫人?。令老夫人?心中有数,叫她今后不得随意为难萧窈。
萧窈怔了片刻,恍然大悟:“难怪她方才那般心虚!”
谢昭道:“长公主虽疑心,可长兄到底是谢氏子,不可能?见死不救,这才费心安排此事。”
萧窈了然,觑着他的?反应,迟疑道:“屈黎医术极好。”
谢昭颔首。
萧窈又问:“若他将你兄长治好了呢?”
她这话?问得十分心虚。只觉自己?用?极阴暗的?想法揣测了谢昭,实在不好。
好在谢昭并没?同她计较,也没?就此澄清,反笑道:“那便是命数如此。”
说话?间,已能?远远见着设宴的?水榭。萧窈道:“剩下的?路我认得,自己?过去就是,劳你相?送至此。”
“无妨。”谢昭应了声,待她走出两步,却?又忽而道,“你应允琢玉,是因真心爱重?他吗?”
这话?问得实在冒昧,失了分寸。
萧窈没?回头,也没?回答,脚步顿了顿后径直离开。
谢昭看她背影远去,片刻后,拂去肩上落的?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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